第八章 杀机犹存

    一夜朔风过后,大同府衙的青瓦上凝满白霜,檐边悬下细短的冰凌。

    前衙角门开启,两辆结实的黑毡马车驶了进来,停在二门庭院中一辆囚车的侧方。元叔引着程大夫等人从内院方向走出,遥遥看见萧平旌坐在厢房廊下,忙将几个人证交给亲卫陪伴,自己赶了过去,笑着施礼问候:“二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萧平旌闷闷地哼了一声。

    元叔哪能不知道他的脾气,笑眯眯地安抚道:“别生气了。老王爷只是觉得,陛下从京城派来的特使必是文臣,一路行动缓慢不说,也不可能带太多人手,你就是等到他来,最终也还是要从邻近地方州府借调兵马,万一运气不好……”

    父亲担心的是什么,其实萧平旌一想就明白。这桩案子如果只有张庆庾一个地方官员涉入尚属不难,如果不是,那么邻近大同府周边的,合谋概率自然高些。既然一时判断不准,那么还不如干脆远远地从齐州调人过来,完全杜绝这个可能。

    道理虽然全都懂,可这种依旧要靠父王来善后的感觉,还是不免让他有些沮丧。

    “我前脚刚走,父王后脚就在盘算了吧?”萧平旌瞥了元叔一眼,问道。

    元叔呵呵笑道:“哪能呢?老王爷绝对相信二公子能把事情办好,平时根本没怎么多想。只是回京途中刚好经过齐州,善柳营的这位纪将军依制前来请安。他品级够高,治军也不错,连世子爷都曾听人夸过他办事仔细,堪称名将。王爷一想,这不正好合适派过来给二公子您搭把手吗?所以顺便就安排了。”

    正说到这里,府衙大门被打开,纪琛恰好带着一队亲兵从外头回来,神色疲惫,眼下一圈暗青,但周身上下的刚硬气息依然未减,步伐仍旧有力。

    善柳营驻扎的齐州位于甘南五州之外,并不直属长林麾下。纪琛平时少有机会见到老王爷,对派给自己的这个差使丝毫不敢怠慢,一路上快马加鞭的,倒比元叔还要心急。昨日险险抢在紧要关头赶到,拿下嫌犯,护住了人证,本该松一口气,结果听说走脱的那个人竟是琅琊榜上排名第五的高手,心里顿时又有些着急,率领手下在大同府城中整整搜查了一夜。

    迎上前招呼的萧平旌一见他深锁的眉头,便知结果必不如意,抱拳行了一礼,安慰道:“像段桐舟这样顶尖的人物,哪能让咱们轻易抓到。倒是有劳纪将军这么辛苦。”

    纪琛急忙回礼,谦辞道:“二公子客气了。这些人竟敢断我前线补给,所行之事何等卑劣!我也是为军之人,能受老王爷之托略尽心力,那是末将的荣幸。”

    这时张庆庾被数名长林亲兵押着,也从内院被拉了出来,塞进了囚车。他此时已被剥下官服,换了一身棉布衣,头发垂乱,靠在囚车木栅上低头不语。

    纪琛朝那边看了几眼,感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样的事情,肯定不是他自己一时意动想起来的,京城幕后黑手是谁,他有说过吗?”

    萧平旌摇了摇头,“自从差点被人灭口,他就没怎么说过话。”

    元叔冷冷哼了一声,道:“他现在不开口也没关系,只要咱们安然入京,大理寺自然知道该怎么让他说话。”

    话虽如此,但在场的三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一批人证物证真想确保安然入京,肯定不像说起来这么简单。纪琛自认身负王命,应该担当主责,表现得又比其他人更要紧张几分,出发之前的所有准备都要亲自参与,萧平旌反而因此闲了下来。

    元叔寻了个空隙,给林奚捎了黎老堂主的口信,说是金陵有事需要她过去处置,命她随行进京。林奚不好直接违逆师命,再加上程大夫几个人受了不小的惊吓,全都巴望一路上能有她相陪,想了想也就没有反对,默然听从。

    云大娘得知她也要去金陵后,忙来忙去地帮着收拾行李,好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临了又给咽了回去。林奚看出异样,私下询问了两次,她方才不好意思地道:“早听说帝京繁华,从来没那个福气见过……我看姑娘身边也没人伺候……”

    林奚并非闺阁弱女,即便出远门也是独来独往,并不需要谁跟着服侍。但见云大娘一脸期盼的样子,却也不忍让她失望,跟霍掌柜打了招呼,将她带在了身边。

    大约两天的安排筹备之后,纪琛终于下令起程进京。

    整个队伍最重要的核心,便是张庆庾所乘的囚车和人证所坐的两辆马车。元叔这次带来了约六十名长林嫡系,亲自守卫在侧,善柳营四百精锐编为长茧状队形,更是护持得密不透风。

    大同府的城门在后方渐远渐淡,萧元启回首遥望,心头不由自主一阵恍惚。第一次拔剑杀人,第一次感觉到人血溅在脸上的温度,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可以轻松应对的事情。直到现在,他的手指还忍不住时时微颤,夜里也惊梦难眠。

    马蹄声响,萧平旌纵马从他身旁奔过,自队伍末端疾驰至最前方,掠看全局。多日的忙碌和压力似乎对他没有影响,整个人依然神采奕奕。

    萧元启突然对自己的软弱感到十分羞愧。

    这位比他还要小一岁多的堂弟,时常被长林王斥责为不思上进,却已经随父兄上过两次战场。更不用说他那位向来被称为皇家子弟楷模,十六岁便能独当一面的兄长。

    羡慕之余,又有些心酸。如果自己不是生而无父,如果自幼也能得名师教导,他是否同样有机会熠熠生辉,即使在御座金阶前也敢肆意欢笑?

    萧元启明白自己其实不应该这么想,但每每又忍不住要这么想。

    萧平旌巡视了一趟,在前方回头,发现堂兄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便向他笑了一笑。

    萧元启努力按下心底泛起的苦涩,催马来到他身边,也笑道:“知道你精神头最好,但还有这么多天的行程呢,你匀着些吧。”

    “我这算什么,”萧平旌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一脸紧绷的纪琛,“你看纪将军,那才是片刻不敢放松呢。”

    萧元启向前望了望,视线掠过官道两边的茫茫原野,叹道:“明知有个琅琊高手潜伏在侧,换了谁也不能心安啊。”

    两人的神色同时沉郁下来,默默无语。

    从大同府到京城,驿马急传大约需要十天。纪琛这次带来的全是骑兵,又有马车代步,算来应该不会慢上太多,行程预估为二十日,可以赶在腊月初抵达金陵。出发前,元叔派出两队信使,一队通知已走到半道的天子御使返程,另一队向帝都王府传讯,萧平旌也附上了自己的请安书信。

    潜逃在外的段桐舟不知何时会暴出杀机,京城的黑手显然也不会甘于就此罢休,这一路上谁都不敢高枕无忧,纪琛更是每晚都要绕着囚车亲自检查一遍,否则便不能安心入睡。

    他的这番谨慎小心颇见成效,一行人顺利渡过汾水,数日后,金陵府界遥遥在望。

    下令在一片开阔草坡打尖休息之后,纪琛满面疲色地跳下马,对身旁的萧平旌感慨道:“一路上这么防备着,晚上从没睡过安稳觉。现在离京城最多五日路程,总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萧平旌深深看他一眼,“纪将军,恐怕离京城越近,越不能松这口气吧?”

    纪琛怔了怔,敲了自己额角一下,“没错没错,这幕后之人在京城周边的实力,当然应该比在大同府更强才对。”

    这时整个押送队伍已自动收缩为环状,将张府尹的囚车围在了正中,由长林亲卫在内层守卫。

    林奚来到囚车边,让垂首瘫坐的张府尹将手腕伸出,给他把了把脉。

    萧平旌自草坡上快步奔了过来,见她诊断后面色如常,稍稍放下心来,笑道:“他这一路上半个字都没说过,可得小心些别让他死了。”

    林奚没有接话,向一旁避开了两步。这里正当风口,风声啸厉,瞬间便灌满了袖口,吹得她衣裙猎猎作响。萧平旌立时皱眉,伸手将她推到车厢的侧旁,又解下肩上的披风递了过去,“不是说医家最会保养嘛,这入冬的风你也敢由着它吹?”

    林奚未接披风,反而又退了一步,捋平颊边的乱发,“请二公子放心,我一向身子强健,不会生病延误大家的行程。”

    萧平旌讪讪地看着她转身返回到马车上,心中难免有些沮丧和挫败。他倒不是觉得人人都该对他周到热情,可明明已经如此熟识,这般疏离冷淡的态度总归让人费解。

    两人初相遇时情形特殊,确实有过小小的不愉快,但林奚显然并不是个计较的人,在甘州城的言语冒犯她早就没有放在心上。之后一路同行至大同府,也算经历了不少世事,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都能表明,这个姑娘其实并不讨厌自己。如果非要让萧平旌想两个贴切的词来形容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那就是戒备与拒绝。

    年轻的长林二公子再三反省,想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还做错过什么事,竟会让一位女孩子对他如此防范。

    “又在想什么呢,还不赶紧吃点东西!”萧元启不知何时从后方冒了出来,在他肩上重拍了一下,递过一块烤热的面饼。

    萧平旌接过干粮,就地盘腿坐下,瞧着萧元启模仿周边兵士们大口撕咬却根本咽不下去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

    萧元启白了他一眼,放弃地将面饼从嘴里拿了出来,道:“说真的,一路上总见你发呆,到底是在琢磨什么呢?”

    萧平旌咬了一口干粮,慢慢嚼着,“也没什么,一个小问题,可想了一路也没想通。”

    “连你都想不通的小问题?”萧元启顿时来了兴致,“快说来听听!”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钱参领?”萧平旌仰着头,微微眯起眼睛,“段桐舟虽然艺高人胆大,但在重兵包围下逃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危急之时他冒险出手,却选择了杀死钱参领而不是张府尹,为什么?”

    萧元启赶紧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有些不确定地道:“当时我和好几个人一起在张府尹旁边,他会不会是担心失手?”

    “但他可以根本不出手啊!”萧平旌轻轻摇了摇头,“当时重兵合围,段桐舟能脱身的机会稍纵即逝,停下来耗时杀人是有风险的。可既然张府尹还活着,那钱参领死不死有什么意义?”

    听他这么一说,萧元启的眼神也不由凝住,认真思索起来。

    云大娘端了一碗热水正从旁侧经过,小心地送往林奚的车旁。萧平旌眼尾余光扫见,心头突然一动,三两口将面饼塞进嘴里,大步奔了过去,叫道:“大娘!”

    云大娘回身见是他,急忙行礼,“二公子。”

    “大娘是大同府本地人吧,我想问您一件事。”

    “问我?”云大娘十分惊讶,语调不由拔高了两分。林奚在车内听见,也掀起布帘探出身来。

    萧平旌咽下口中的干粮,抹了抹嘴,“据说那个钱参领在大同府任职也有好几年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家里什么情形,大娘知道吗?”

    云大娘见他问得认真,忙努力地想了一阵,面上生出歉意,“不好意思啊二公子,我知道的真不太多。只是听说这位钱参领原籍兰州,家里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投三阳军出身,熬了好些年升职转调才跟着张府尹的。曾经娶过两任妻房都病死了,没有子嗣。平日里爱好不多,只喜欢赌钱和吃酒,但是对手下人很大方,所以口碑还不错。”

    她说的这些已经比官家履历还要周全了,竟然还觉得自己知道的不多,萧平旌愣了片刻便笑了起来,就连林奚也忍不住有些莞尔,转头问他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她难得主动问一句话,萧平旌竟也难得地迟疑了一下未答。年轻的医女立时便垂下眼帘,低头想要退回车厢内。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萧平旌赶紧一把握住刚被她放开的车帘,语调急切地解释着,“我真没什么想要瞒你的,也不是在跟你卖关子,只不过现在还只是个猜测而已,等我全都梳理明白了,第一个肯定告诉你,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再怎么说者无心,他这句话听起来也有些怪怪的,云大娘不由笑了起来,“二公子这话说得,我们姑娘就那么容易生气?”

    林奚红了脸,将车帘从他手里扯出来掩上,萧平旌略一回想也觉得言辞不妥,正要描补两句,元叔大步奔了过来,叫道:“二公子,纪将军请你去商议一下要务。”

    萧平旌瞧了一眼已经严严合上的棉帘,里头又是个年轻姑娘,倒真的不合适再去掀开,也只能垮下肩膀,悻悻转身。

    纪琛把核心的几个人都召集到一起,想商议的要务其实就是接下来的行程。更确切地说,是入京前最后一晚的留宿地。身为主责之人,这个问题他想必已经思虑了许久,人一到齐,他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想选择启竹溪?”萧平旌在脑中回想着京城周边的地势,默默盘算。

    纪琛点了点头,手执一条枯枝在砂土地面上画着,“最后一晚找不到合适的驿馆留宿,必须露营。咱们共有四百精兵,对方要想行动,绝不可能强攻,只能偷袭。所以我建议在启竹溪的东谷结营。这里两面靠水,一面是崖壁,只需要专心防备东面即可。”

    元叔第一个赞同道:“没错。四百精兵集中防备一面,就算有琅琊高手为先锋,肯定也没办法带人突破。”

    萧平旌的手指慢慢摸着下巴,良久不语。

    “我是不太懂这个……”萧元启察看着他的脸色,小声问道,“难道你有异议吗?”

    萧平旌摇头,“不是……这个地点很好。只是这样一来,对方未必敢冒险动手,回京之前肯定就抓不到段桐舟了,我这心里有点不舒服……”

    纪琛安慰道:“二公子的心情我明白,但总归是先保人证入京最为重要。端掉了幕后的大人物,段桐舟这样的打手,迟早都逃不掉。”

    他说的这些其实萧平旌都明白,想想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也只能点头叹了口气,“纪将军说的是,总得分个先后主次。”

    越是临近京城,可预估的行程便越精确,最后一晚的宿营地决定下来之后,纪琛多日来的紧绷总算稍稍松缓了些,当晚一不小心差点睡过了头,次日天光大亮才被元叔摇醒,让素来不够厚道的萧平旌笑话了许久。

    启竹溪位于金陵西北方,山谷内地气潮暖,常年青翠,又有秀岭清流,风光上佳。萧平旌是京城子弟,当然对这周边更为熟悉,纪琛便请他在东谷选定了一块缓坡扎营,将囚车背靠崖壁而停,至此折弯的溪流刚好围绕两边,唯有面东的一条出入口,也排下重重精兵布防。

    一切安排停当,已是日影西斜,光线暗沉,营地四周的篝火熊熊燃起。

    趁着还剩最后一点天光,萧平旌来到囚车旁又看了看。张府尹依然靠着栅栏垂首而坐,面向崖壁,将身体蜷成一团。

    纪琛巡视了营地一圈,也走到侧旁,冷冷道:“他这一路嘴倒是咬得够紧,也不知道这么护着幕后的人,究竟能得什么好处?”

    萧平旌的眉尖轻轻跳动了一下,没有说话。元叔带了两名亲兵过来,用一块大大的毡布将整个囚车盖了起来,道:“我上了年纪觉少,上半夜我来守,请纪将军和二公子先休息吧。”

    入京前只剩这一夜,当然是对手最后的机会。纪琛和萧平旌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都打定了主意要熬满一宿。东面走动警戒的岗哨后有一块巨石,纪琛将披风铺垫在上面,盘腿静坐。萧平旌则选了临水的一面草坡,抱剑和衣而卧。

    萧元启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想显得自己不耐劳苦,也离开睡卧的车厢坐到外面,裹紧披风,仰首看着头顶繁星点点。

    当夜背崖无风,冬日又无草虫鸣叫,整个营地一片安寂,只有篝火爆裂与溪流轻潺的微响。

    这位莱阳小侯爷熬到下半夜,眼皮渐渐沉重,不知不觉间便靠向了身后的车轮,歪头睡了过去。

    将他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的,是远处萧平旌的一声厉喝:“什么人?”

    萧元启本能地翻身而起,只觉得眼皮酸涩,视线模糊,急忙伸手揉了两下,这才隐约看见囚车背后的崖壁上,有一道黑影飞速直落,准确地落足于囚车顶部。

    守卫在旁的长林亲兵们反应快捷,齐齐跃身而起,但黑影早已抢到先机,一抬手洒出数枚利刺,呈分散状直射入囚车内,刹那间便将蒙在车体上的厚毡布打得如同筛子一般,接着腾身闪躲过第一轮攻上的长枪,在空中时又击出数枚利刺,从侧面再次穿透毡布击入囚车内,之后向东几个纵跃,一直前冲到篝火堆旁,方被一众精兵团团围住。

    萧平旌先顾不得他,与纪琛同时直扑至囚车前,一齐看向毡布上密布的小洞。这样全角度的攻击,无论车内的人是何姿势,恐怕都难以幸免。

    已经完全清醒的萧元启这时也冲了过来,失声道:“怎么会这样?就算他能攀崖而下,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就直接找到了囚车的位置啊?”

    萧平旌面如寒霜,转过身,冷冷地看向已在重围中亮出面容的段桐舟。

    对着四面林立指向自己的兵刃,这位琅琊高手虽然已是无路可逃,却并无惧色,反而在唇边挑出一抹笑意,露出得手后的愉悦,“我潜随多日,为的就是这一击。没想到运气居然这么好,二公子也很意外吧?”

    萧平旌抿着唇角定定看了他许久,淡淡道:“说句实话,倒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意外。”

    话音未落,他手中宝剑斜挥,将囚车上的毡布一挑而开,只见车内落有数枚利刺,却并无一人。与此同时,张府尹由数名长林亲卫看押着,从林奚的马车旁被推出,仍是半垂着头,面色死灰。

    这一结果不仅令段桐舟瞬间变了脸色,连萧元启和纪琛都有些瞠目结舌。

    “我明明看见元叔……”萧元启神色茫然,努力回想着,“那之后也没人动过啊。”

    纪琛似乎也心有余悸,强迫自己稳住情绪,随之追问道:“是啊二公子,你什么时候把人移开的?居然连我都不知道!”

    “什么时候?”萧平旌扬起下巴想了想,手指抹过自己的剑锋,“大概就在我想通他为什么要先杀钱参领的时候吧。”

    萧元启立时又吃了一惊,“你已经想通了?是为什么?”

    萧平旌的眸色微微冷了下来,“能招认出京城里那个名字的,只有钱参领和张府尹两个人。云大娘告诉我,钱参领孤身一人在大同府,并无家眷。这样的人一旦发现自己反正要死,只怕没有什么办法能逼他护着幕后的人。”他紧紧盯住段桐舟的眼睛,语调十分肯定,“所以那唯一一次出手的机会,你选择了先杀钱参领,而把尚有妻儿弱点可以威胁的张府尹,留给了你的同伴来处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挑起眉梢,将视线慢慢转向纪琛,“我猜得对吗,纪将军?”

    纪琛漆黑的瞳孔猛地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