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狡猾的涅柔斯

“落地后通知我一声。”塔莉亚紧闭着眼睛说。虽然天使抓得牢牢的,我们根本不会从空中摔下去,但塔莉亚仍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着天使的胳膊不放。

我安慰她说:“放心吧,我们很安全。”

“我们……还在高空吗?”

我低头看着层峦叠嶂的雪山,只要伸一伸脚,就能踢到山尖上的积雪。

“哪里,也不算很高嘛。”我说。

若依和格洛弗抱着天使的胳膊,悬在半空。她扯着嗓子喊:“这里是寒拉斯!当年我曾在这儿捕杀过魔兽。照现在的速度来看,要不了几个小时,我们就能到旧金山了。”

一个天使喊道:“嗨,查克!到了旧金山,我们就能去走访一下机械博物馆的那些家伙了!他们的派对可真棒!”

另一个天使说:“哈哈,想想都令人兴奋!”

我问:“你们去过旧金山?”

一个天使说:“偶尔狂欢一下无伤大雅,对吗?那些家伙曾带我们去笛洋美术馆,那里的大理石女雕像可真……”

“汉克!”名叫查克的天使急忙制止,“说话注意点,他们还是孩子。”

“呃,好吧。”汉克的铜脸居然红了一下,“专心飞行,不说闲话啦。”

两位天使突然加速,看得出来,刚才的一番谈话已经令他们激情澎湃了。山脉的高度在逐渐降低,大山变成了小山,小山化做了农田。一条条公路蜿蜒曲折,一个个小镇接踵而来。

格洛弗用吹奏芦笛来打发时间。若依也是闲得发慌,开始朝经过的标牌上射箭。一路上的标牌可就因此遭了殃,被她射得七零八落,满目疮痍。

整整一天,塔莉亚都没敢睁开眼睛,嘴里不停地嘟囔,似乎是在祈祷。

我对她说:“胡佛大坝上,你做得很好。宙斯听到了你的祷告。”

塔莉亚闭着眼睛,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她说:“也许吧。对了,你被骷髅武士围困在涡轮机房里,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把遇见芮秋·伊丽莎白·戴尔的事说了一遍,就连那个凡人女孩儿能看破迷雾这件事也没有隐瞒。我本以为塔莉亚会说我发神经了,没想到她竟然点点头,说:“有些凡人的确能看破迷雾。谁都说不出原因。”

我心念一动,想起老妈当初在混血者之丘上就曾看破幻影,认出了牛头怪。而且,当我告诉她泰森其实是一个独眼巨人的时候,老妈并没有表示惊讶。或许她早就知道了呢。难怪随着我的成长,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在破解幻影迷雾这方面,只怕她老人家比我的本事还大哪。

我说:“虽然那个女孩儿惹人讨厌,但没有死在激流剑下,我还是挺高兴的。”

塔莉亚点点头:“你的激流剑伤不了凡人,这样很好。”随即有所感触地说,“还是当普普通通的凡人好啊。”

“你们想在哪儿降落?”我正在打瞌睡,忽然听见汉克询问。

我极目远眺,感叹说:“哇噢。”

以前,我只在电视里、图画上看过旧金山,身临其境之后,才发觉这座城市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地方,简直就是被青山环绕的缩小版的曼哈顿。这里有广阔的海湾,密密麻麻的船只,风景别致的小岛。浓雾中,金门大桥跨海而建,雄伟壮观。

若依说:“在内河码头大厦附近降落。”

查克说:“好主意。我们能和鸽子们打成一片了。”

我们一起看他。

他奇怪地说:“看我干什么?雕像就不能有点幽默感吗?”

天蒙蒙亮,别说鸽子,就连人也没有几个。当我们突然在一处码头从天而降时,一个流浪汉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边跑边哇哇大叫。

将我们送到了目的地,两位天使便匆匆忙忙地赶去参加雕像朋友们举办的派对。看来即使是铁石心肠,也有不甘寂寞的时候啊。

好不容易来到旧金山,我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

这里就是美国的西海岸,阿耳忒弥斯曾经来过这儿。如果预料得不错,安娜贝丝也应该在这里。可是旧金山这么大,该上哪儿去找呢?明天就是冬至日了啊。我至今还没有一点线索,不知道阿耳忒弥斯追杀的到底是什么魔兽。那个魔兽既然引我们过来,就该留下点踪迹啊。现在倒好,我们几个人傻傻地站在码头,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士气低落。

经过短暂讨论,在充分发扬了民主之后,我们一致同意先要弄清楚那个神秘的魔兽究竟是何方神圣。

目标确定了,我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怎么弄清楚啊?”

格洛弗说:“涅柔斯。”

听见这个没头没尾的回答,我莫名其妙地问:“什么?”

“咦,你怎么反问起我来了?不是阿波罗告诉你的吗?先找到涅柔斯啊。”

我点点头。小山羊就是记性好啊,不像我,转眼就把太阳神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太不尊重神了。

经过格洛弗这么一提,我立刻回忆起来:“没错,‘海中老人’涅柔斯。阿波罗说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怎么找到他呀?”

若依嘴角一撇,说:“老涅柔斯,嗯?”

塔莉亚好奇地问:“怎么,你认识他?”

“我母亲可是海之女神啊。可惜,要找到他很难,只能把他嗅出来。”

“怎么嗅出来?”

若依淡淡地说:“跟我来,到时候你们自然就明白了。”

工夫不大,若依便找来了一堆破烂货让我穿:肥大而褴褛的法兰绒衬衫和牛仔裤,一双猩红旅游鞋,一顶邋遢的彩虹帽。穿上后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流浪汉。我仰天长叹,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

“好看,好看。”格洛弗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这一身打扮,啧啧,真是低调啊。”

我恨恨地说:“承蒙夸奖。这种差事怎么总往我头上落呀?”

若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都已经告诉汝了,为了打入对方内部啊。”

带着我们在海边经过一番勘察后,若依指着一处码头上的一群流浪汉说:“依海中老人的性子,肯定不会离开大海太远。你去那里碰碰运气,今天天不错,说不定他会出来晒晒太阳呢。”

我定睛望去,看见那些流浪汉披着毯子聚成一堆,等待接济处的人发放午餐。我问:“我怎么知道哪一个是他?”

若依说:“你放机灵点,装做流浪汉走过去,别打草惊蛇。他长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不过,他的气味……很特殊。你一闻就知道了。”

我顿时打消了进一步追问的念头,苦笑说:“但愿别把我熏晕才好。找到他后怎么办?”

“抓住他呗。”若依简单地说,“届时他会拼命挣扎,千万别放手啊。一定要逼他说出魔兽的去向。”

“放心,我们坚决站在你的后方。”塔莉亚说着,从我的背后捏起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真恶心。呃,我又想了想……决定还是不站在你的后方了。但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的。”

格洛弗向我跷起了大拇指,意思是“相信你,你能行”。

我感动得嘴唇发抖,真是一群讲义气的哥们儿啊。

怀着万千感慨,我毅然地朝前方走去。

我把帽檐拉低遮住脸庞,摇摇晃晃地佯装走不稳路的样子,让别人以为我已经筋疲力尽了。经过一个流浪汉时,他正在唾沫星子飞溅,和伙伴们大讲刚才如何看到了从火星飞来的金属天使。

这个流浪汉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子腐臭味道,不过嘛,味道并不特殊。继续走人。

两个头戴塑料袋子的流浪汉冷冷地看着我走近,其中一个流浪汉呵斥:“滚开,小子!”

我急忙抬腿跑路。就在刚才接触的一瞬间,我已经闻到了他们身上的气味,除了恶臭,还是恶臭,而且是普通的那一种。

一个女流浪汉推着一个超市购物车,车里装了许多塑料火烈鸟。女流浪汉瞪着我,眼睛里充满戒备的神色,生怕我偷了她的宝贝火烈鸟。

快要走出码头的时候,一瞥眼看见一个躺在太阳地里闭目养神的老头,一脸的老皮,估计也有个千八百岁了吧。他穿着皱皱巴巴的睡衣,外面披了件浴袍,如果仔细辨认,或许能看出那浴袍是白色的。老头长得倒是挺饱满,有些发黄的大白胡子,看上去很像圣诞老人的模样。当然啦,如果圣诞老人被人突然从床上拽下来,然后在垃圾堆里拖了一圈出来,两者还是有可比性的。

至于老头的味道嘛……

我凑近闻了闻,顿时吃了一惊。这老头身上的气味很难闻,不出意外,但是,这股气味明明白白的就是海腥味。臭鱼烂虾的味道大家闻过吧,就是这个啦。这老头儿,成心在给大海抹黑嘛。

我强行忍住胃内的汹涌翻腾,做出疲惫不堪的样子,挨着老头坐下。“圣诞老人”睁开一只眼,狐疑地上下打量我。我完全无视,嘴里嘀嘀咕咕,一会儿骂该死的学校,一会儿又骂愚蠢的家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我的演技发挥到淋漓尽致的水平。

“圣诞老人”心头的一点疑虑被我的表演彻底打消了,又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我犹豫了一下,光天化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负一个老头不大好吧。我终于下了狠心,咬咬牙,豁出去了。我猛地跳到“圣诞老人”的身上。

“啊——”老人尖叫起来。貌似是我抓他的吧,反倒被他抓得死死的。我刚一动手,就被他克制住了。我恍然大悟,这老头根本就没睡着啊。“圣诞老人”别看一脸老皮老相的,手可狠着哪。像一把钢钩,抓住就别想逃。“救命啊,杀人啦!”“圣诞老人”一边凄惨地叫着,一边死死地掐着我,掐得我直翻白眼。我叫苦不迭,心里也在大喊:“救命啊,杀人啦!”

旁边一个流浪汉大叫:“小孩子欺负老人。作孽呀!”

我和“圣诞老人”扭打着滚下码头。我一头撞在电线杆上,只感一阵眩晕。“圣诞老人”这时也松开了手,想要逃走。我哪敢怠慢,一个翻身从后面抱住了他。

“我没有钱啊。”老头大叫着,站起来就跑。我挂在他的后背上,环臂抱住他的胸口。老头身上的腥臭味阵阵入鼻,熏得我几欲作呕。

我说:“我是混血者。要的不是钱,是情报!”

老头挣扎得更加厉害:“你们这些英雄,为什么总来找我的碴儿?”

“因为你是百事通。”

他叫喊着,疯狂地转着圈子,想把我从背上甩下去。我就像抱着一个飞速旋转的滚筒,两脚不着地。此时我也发狠了,他转得越凶,我抱得就越死。两个人纠缠着到了码头边。

我心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于是说:“不要啊!千万不要掉到水里呀!”

果然不出所料,老头自以为找到了我的弱点,哈哈大笑着,背着我跳进海里。

受到海水的浸润,我顿时感到力气从四周的海水里绵绵不绝地涌入我的身体。气力大增之下,我抱得更紧了。老头这才发觉上当。不过,他也有压箱底的绝招——变形。到了海里,他立刻变成一只黑色海豹,犹如鱼龙入海,在水里上下翻腾。

尽管海豹的皮肤很光滑,我仍然拼命地抱住变形后的涅柔斯,不敢有丝毫松弛。涅柔斯见不是办法,于是再次变形,体积骤然增大,居然变成了杀人鲸。这一下,我再也抱不住了,急忙收回双臂,顺势抓住了杀人鲸的鱼鳍。

海岸边,一群游客徜徉而来,对着港湾美景指指点点,煞是尽兴。忽然水里窜出一头大鲸鱼,更令人惊奇的是,鲸鱼的背上居然还有一个脸色苍白的孩子,游客们齐声惊呼:“哇噢!”

慌乱中,我很有教养地冲大家摆了摆手。

跃回海里后,涅柔斯又化成一条鳝鱼。我一看,好嘛,这回是给我送领带来了。二话不说,抓过来打了个结。涅柔斯终于逃不掉了,只好认输,变回了人形,哀号说:“你怎么会淹不死呢?”

我也不打算瞒他:“因为我是波塞冬的儿子。”

“这些该死的上位神。我才是大海的原住民!”

涅柔斯爬上水面,瘫倒在码头边,身体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其实我刚刚打起点兴头,就这么打下去,一整天都没问题。不过我不想刺激老头,毕竟,他以为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恶战呢。

我的那几个讲义气的朋友这时也跑了过来。

若依说:“你竟然抓住他了!”我两眼一翻,原来你老人家原本并不看好我啊。于是我没好气地说:“不必显得这么大惊小怪吧。”

涅柔斯呻吟说:“今天我老人家栽到小辈手里,丢人呀!你们该不是来找我做交易的吧?放我走,我会回答你一个问题。”

我说:“一个哪够?我这儿有一大堆问题呢。”

“被抓住一次,回答一个问题。这是规矩。”老头还挺讲原则。

我心里一沉,开始盘算起来。阿耳忒弥斯是要找的,我还想问清楚将要引发世界末日的家伙是谁。当然,我必须知道安娜贝丝是否还活着,以及如何救她。一次机会,N个问题,让我怎么问?

我的脑子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叫喊:“管那么多干吗?快问问安娜贝丝的消息。”这才是我最关心的事呀。

不过我能想象到安娜贝丝会怎么选择。如果我为了救她,却坐失了拯救奥林匹斯神界的良机,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若依想让我问阿耳忒弥斯的事,这一点毫无疑问。但喀戎却叮嘱过我,说找出那个魔兽更加重要。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说:“好吧。涅柔斯,你告诉我,那个未来可能毁灭众神的魔兽在哪儿,也就是阿耳忒弥斯曾经追捕的那只?”

海中老人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苔藓般绿色的牙齿。

“呃,这个问题简单。”他有些不怀好意地说,“它就在这里。”

说着,涅柔斯指了指我脚边的水面。

我问:“在哪儿啊?”

“交易已经完成了。”涅柔斯得意地说着,变成了一条金鱼,向后一跃,进入海中。

我气得破口大骂:“你个死老头,竟然敢骗我!”

“等一等,”塔莉亚满脸惊讶地说,“那是什么东西?”

“哞——”

我低头一瞅,看见水里有一条牛蟒。牛蟒从水里伸出头,碰了碰我的脚指头,一双棕黄色的眼睛望着我。

我说:“原来是贝茜啊。别闹。”

“哞——”

格洛弗诧异地说:“这个小伙子说它的名字不叫贝茜。”

“呃,你能听懂它的……嗯,你说它是个小伙子?”

格洛弗点点头:“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动物语言。它说它叫奥斐俄陶若斯。”

“这么拗口吗?奥斐什么?”

塔莉亚说:“这是古希腊语,意思是蛇尾牛头怪。这个东西来这里干什么?”

“哞——”

格洛弗说:“它说波西是它的保护者。还有,它刚从坏人那儿跑出来。它还说,坏人们离这儿很近。”

我满腹狐疑,眼看着这牛蟒就哞了一声,格洛弗就能听出这么多的意思?

“等一等,”若依看着我,“你认识这头牛蟒?”

虽然我嫌啰唆,但还是把在海里救出牛蟒的事说了一遍。

塔莉亚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似的:“你做了好事,居然忘记对别人宣扬了?”

我一怔,可不吗?做好事不留名,这貌似不是我的风格吧。不过这几天发生的事可以称得上是目不暇接,相比之下,贝茜或者奥斐什么的就是小事一桩,忘了也就忘了。

若依忽然说:“我真笨。我知道这个故事啊!”

“什么故事?”

她说:“泰坦之战。我……我父亲给我讲过这个千万年前的传说。原来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魔兽啊。”

“你指贝茜?”我低头看着小牛蟒,“可是……它长得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毁灭世界啊?”

若依说:“其实,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我们以为要找的是一个巨大而危险的魔兽,可是蛇尾牛头怪只是引发神界覆灭的一个环节,而不是元凶。挑明了说,就是它会被别人用来献祭啊。”

我愤愤不平地说:“这些人太过分了。牛蟒又没惹着他们。”

若依点点头:“你说得不错。但是这股势力在进行杀戮时根本不分青红皂白。千万年前,当牛蟒这种魔兽出生的时候,大预言师们作出了一个预言。他们说无论是谁,只要杀死牛蟒后,将它的内脏投入火中,便拥有毁灭神界的力量。”

“哞——”

格洛弗说:“呃,我说各位,咱们别再提内脏好吗?它有点受刺激。”

塔莉亚疑惑地看着牛蟒,说:“毁灭神界的力量……怎么毁灭?我的意思是,这怎么可能?”

若依说:“没有人知道。当年在泰坦之战中,蛇尾牛头怪被泰坦联军杀死了,但后来,汝的父亲,宙斯神派了一个天使在泰坦联军把它的内脏投入火中前,将其抢走了。那一次真的很悬。如今,经过了三千多年,蛇尾牛头怪又出生了。”

塔莉亚坐在码头上,伸手摸了摸牛蟒的头。不知什么原因,牛蟒的身体微微颤抖。

我狐疑地看着塔莉亚。因为她此时的脸上露出了异样的神情,饥饿和贪婪。

我急忙对她说:“我们必须保护它。如果它被卢克抓到……”

“卢克会毫不手软。”塔莉亚喃喃地说,“毁灭神界的力量。多么……多么强大啊。”

“说得好,亲爱的。”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而这种强大的力量将会由你释放出来。”

我抬头环顾,这才发现我们只顾说话,竟然没有发觉自己被包围了。

站在我们身后的,是面目狰狞的锥刺博士。

“事情的发展简直太完美了。”锥刺得意地笑着。

他穿着破烂肮脏的大衣,头发油乎乎的,胡子也不刮,看上去比等待救济的流浪汉强不到哪里去。

锥刺说:“很久以前,诸神将我流放至波斯。我徘徊在世界边缘,为了生存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田里的农夫。就因为我没有和伟大的英雄打过仗,因此一直被人们误认为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哼,泰坦巨人们将会赐予我荣光,我要用英雄的血肉作为丰盛的筵席!”

锥刺的身后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保镖,都是我在华盛顿博物馆里见过的凡人。还有几个站在旁边的码头上,防止我们从那个方向逃走。

附近虽然有一些观光游客,但想凭借他们来阻挡锥刺根本不可能。

我问锥刺:“怎么没有见骷髅武士?”

锥刺不屑地说:“我才不需要那些白痴呢!将军大人不是觉得我没有用吗?我要亲自打败你们,用行动来改变将军大人的看法。”

我心念电转。贝茜是一定要救走的。可是,我怎么才能带着五百磅重的牛蟒迅速离开呢?而且我走了,朋友们怎么办?眼下也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机会了。

于是我说:“哼,口出狂言。我们已经打败过你一次了。”

“哈哈!那是因为有一个女神给你们撑腰。可如今,唉……那个女神已经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啦。现在看谁还来帮你们?”

若依拉开银弓,对准了锥刺的脑袋。我们身边的保镖纷纷端起武器。

我连忙制止:“等等!若依,不要鲁莽!”

锥刺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是小家伙识时务。夜影若依,听他的话,把你的弓箭移开。在你没有看到塔莉亚的伟大成就之前,我可不想杀你。”

塔莉亚一手握矛,一手持盾,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锥刺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必藏着掖着了。塔莉亚,你的时代到来了。这也是克洛诺斯大人救活你的原因。你将杀死蛇尾牛头怪,将它的内脏投入奥林匹斯山上的圣火。你将获得无穷无尽的力量。而且,在你十六岁生日那一天,你将颠覆奥林匹斯神界。”

气氛一触即发,没有人说话。再过两天就是塔莉亚的生日了。她是神界三巨头的孩子。现在,她正面临着抉择,一个能够终结神界的抉择。眼前的一切,和预言上说的一模一样。

我说不清自己是轻松,恐惧,还是失落。真相终于大白了,我不是预言中的那个孩子。世界末日从此拉开序幕。

我期待着塔莉亚驳斥锥刺。但是她在震惊下,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

锥刺对她说:“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机会只有一次,千万要抓住呀。你的朋友卢克正等着和你团聚呢。你们将在泰坦巨人们的协助下,统治整个世界。塔莉亚,你的父亲已经抛弃了你。他对你不理不睬,漠不关心。如今,你将拥有超过他的力量。把奥林匹斯山踩在脚下吧,这是他们罪有应得。召唤魔兽!它将响应你的召唤,来到你的身边。用你手中之矛杀死它。”

我说:“塔莉亚,不要听他的鬼话!”

塔莉亚怔怔地看着我,像看陌生人一样。那眼神,就如同当初从大树中醒来,充满了迷惘和困惑。“我……我不……”

我苦苦劝说:“你的父亲对你很关心。他特意派了金属天使来帮助你。为了保存你的生命,他把你变成了大树。”

塔莉亚的手紧紧握着矛柄。

我看着格洛弗,目光中充满了求助的神色。感谢众神,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拿起芦笛,开始吹奏一首快节奏的乐曲。

锥刺急忙喊道:“快制止他!”

那些保镖本来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手持弓箭的若依,根本不知道格洛弗才是他们真正的噩梦。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们脚下的木板突然长出了新的枝条,绕着他们的脚裹缠起来。若依趁势射了两箭。她的箭在那些保镖的脚下爆炸了,瞬间冒出滚滚的硫黄烟雾。

啊,是烟雾箭!

保镖们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无不泪流满面。锥刺朝我们发射一排飞刺,但都被我的狮子皮大衣挡开。

我说:“格洛弗,叫贝茜潜入深水中,别出来!”

“哞——”格洛弗用牛蟒的语言叫着。我也不知道贝茜能不能听见。

“那头牛……”塔莉亚仍然处在恍惚中,喃喃地说。

“快走!”我抓着她,和大家一起往港湾的购物中心跑。拐过一个街角,我听见锥刺吆喝着:“抓住他们!”几声枪鸣过后,人群顿时大乱。

我们躲在一个售卖水晶纪念品的摊位后面——阳光下,各种水晶纪念品发出淡淡的色彩光晕。附近是一个喷泉,几只海狮懒洋洋地趴在石头上晒太阳。目光逡巡,整个旧金山的海湾美景展现在眼前:金门大桥,魔鬼岛,层峦叠嶂的青山和朦朦胧胧的云雾。一边是令人流连的美景,一边是丧魂落魄的逃命,反差太大了啊。

若依说:“波西,你赶快跳到海里去找汝父亲来帮忙,或许能救出蛇尾牛头怪。”

但我明知此事可为,然而却不能为。

我毅然地说:“我决不会丢弃朋友。我们一同战斗。”

格洛弗说:“你得把这边的情况通知营地,让他们知道啊!”

我看着阳光下五光十色的水晶,突然灵机一动,说:“通知营地,嗯,这是个好办法。”

我打开激流剑,一剑削去身边水龙头的盖子。水流顿时喷射而出,泼洒得满天都是。阳光投射其中,渐渐形成一道彩虹。

塔莉亚被凉水一浇,立刻清醒过来,生气地问:“你疯啦?”

不过,格洛弗已经明白了我的用意,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德拉克马金币,掷入彩虹,大声祷告说:“彩虹仙女,请接受我的请求吧。”

彩虹出现了一阵波动。

我说:“请接通混血营!”

人倒了霉,便是喝水也能噎着。此时出现在彩虹视频中的居然是狄先生。他穿着豹皮紧身衣,正弯腰在冰箱里翻找什么东西。

听到我们的呼叫,狄先生无精打采地说:“我正忙着呢。”

我急叫道:“喀戎在哪儿?”

“真没教养。”狄先生从一盒葡萄汁里拈起一小段树枝,“你就是这么跟别人打招呼的?”

我说:“呃,你好,狄先生。我们快没命了!喀戎在哪儿?”

狄先生皱着眉头苦苦地想。我急得真想撬开他的脑袋。这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人群的尖叫声,锥刺带领着人马正朝这边杀过来。

狄先生若有所思地说:“快没命了。嗯,这可是件好事啊。喀戎不在这里。你想让我捎个信儿吗?”

我绝望地看着伙伴们,说:“这下我们死定了。”

塔莉亚紧握长矛,脸上又恢复了原先一贯的那种愤世嫉俗的神情:“那就让我们死在战斗中吧。”

“真高尚啊。”狄先生打了个哈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我对狄先生不抱有什么幻想,但终究存了一丝侥幸,把我们找到蛇尾牛头怪的事说了一遍。

“嗯嗯,”眼看着他的心思全放在冰箱里了,“这个样子啊,好,我知道了。”

我忍不住呵斥说:“你根本就无所谓!你巴不得我们全死了才好呢!”

“我看看。嗯,今晚吃块比萨饼也不错嘛。”

我气得七窍生烟,真想立刻切断彩虹连线。忽然听到锥刺大喊:“在这里!”

我们被包围了。锥刺带着两名保镖拦住我们的去路,另外两名保镖站在商店的屋顶,居高临下,防止我们逃走。

锥刺甩掉身上的大衣,四爪伸展,长尾摇摆,现出狮身蝎尾魔的原形。

他看了看水雾中的虚影,嗤笑说:“看来没有人会帮助你们了。很好,很好。”

狄先生似笑非笑,忽然小声对我说:“想要别人帮忙,前面就得加个‘请’字。”

我气往上涌,我就是死也不会向一个狄先生这样的无赖低头。求他帮忙?他只会站在一旁看笑话吧。

若依拉开银弓,蓄势待发。塔莉亚手持护盾。我看得分明,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出,顺颊而下。我忽然想起,眼前的一幕对她就如同往事重演:混血者之丘上,她被敌人重重围困。为了让朋友们逃走,她献出自己的生命。可是如今,情景虽然相似,她却救不了我们了。

不,我不能让昔日的悲剧在她身上发生两次!

我忍气吞声地说:“狄先生,请帮帮忙吧。”

不出意料,什么事都没发生。

锥刺狞笑说:“留下宙斯的女儿,她还有用。其余的人通通杀掉。”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们。我心里一沉,浑身的血如同被倒挂一般全部涌入大脑。终究要死在这里吗?

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叹息,周围忽然变成了紫色的海洋。我闻到了葡萄味,还有一种酸酸的是什么味道——啊,是酒。

啪!

随着一声响指,保镖们瞬时陷入了疯狂。一名保镖像啃骨头似的咬住手枪。另两名干脆丢下手中的枪,跳起了华尔兹。第四名保镖更是滑稽,竟然跳着爱尔兰木鞋舞。换做往日,我肯定要捧腹大笑了。

锥刺暴跳如雷:“一群废物!看来我要亲自动手了!”

他摇晃着尾巴,正要狠下杀手之际,忽然脚下的地面一动,拱出了密密麻麻的葡萄藤,缠住他的身体。顷刻间,葡萄藤上又长出了新藤,不久之后,锥刺就像裹粽子一样被包在中间。锥刺刚开始还进行激烈反抗,但到最后终于精疲力竭,再也无法动弹。外人看不见葡萄藤里面的情形,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呵呵,”狄奥尼索斯关上冰箱门,“玩得真过瘾。”

我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结结巴巴地说:“你怎能……你怎么……”

狄先生厌恶地看着塔莉亚:“我希望你能吸取点教训,姑娘。想抗拒力量的诱惑不容易吧?”

塔莉亚俏脸通红,显出羞愧的神色。

格洛弗惊喜地说:“狄先生,你……是你救了我们。”

“哼,好好干,赛特,别辜负我的期望。波西·杰克逊,你们的时间所剩不多,现在最好赶快上路吧。”

我说:“你能把蛇尾牛头怪带回营地吗?”

狄先生不屑地说:“我不愿空间传送一头畜生。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可是,我们该去哪儿啊?”

狄奥尼索斯瞅了眼若依,说:“嗯,我想狩猎者应该知道。记住,今天太阳落山前,一定要赶到。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好啦,话说到这里,我的比萨还等着我呢。”

我说:“狄先生。”

狄先生双眉一扬。

我说:“你叫我波西·杰克逊。你竟然叫对了我的名字。”

“想叫对你的名字可不容易啊,波西·杰克逊。现在滚吧,别烦我。”

他挥了挥手,彩虹视频从水雾中消失了。

锥刺的手下仍然没有恢复神志。一个保镖找到那个流浪者,两人在谈论从火星飞来的金属天使,争吵得面红耳赤。其他几个保镖嘴里发出嗷嗷怪叫,去抢游客们的鞋子。

我对若依说:“狄先生刚才说……你知道我们应该去哪儿?”

若依脸色苍白,目光远眺,掠过了金门大桥。远方,一座大山孤零零地高耸入云。

她说:“那是我姐姐的花园。看来我得回一趟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