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邀请(上)

躺床上的时候我失眠了,周围似烟似雾的软烟罗帐子就好比我此刻的心情,迷蒙飘荡。

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太多了,遇到项彦骐是我的机遇,有了他的帮助我目前的计划很快就可以实现了。而玉无间的出现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我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了一个正确的人,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但君凰越对我若即若离的态度却让我对他更迷惑了,不算大婚那天,今晚是我第二次见到他,他的话还是不多,声音似乎永远都是徐徐滑滑、不疾不缓,加上面具的遮掩,我很难看明白他。卧室里的那一幕让我无比心惊,即使今天下午被玉无间强吻时我也没那么惊慌,因为我似乎很了解玉无间的心态,我的直觉也告诉我玉无间不会伤害我。

我明白自己对君凰越有着莫名的防备心态。前世的我经历了太多伤痛,那些悲伤的过往让我无比珍惜现在平静的生活,我强烈地抵触着每一个可能伤害我的人接近我,而他恰恰就是那些我不能掌控的人之一,对于这种人如非必要,我宁可避开,但他偏偏又成了我的丈夫,这样的身份让我想避开都难。

但是防备他不等于我怕了他,对他感到心慌不等于我束手无策,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柏林墙都有倒塌的一天,我就不信自己会永远这么被动。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天气似乎很好,卧室里塞满了从窗户外跳进来的点点碎金,我一扭头就看见了床旁屏风上挂着的黑色披风,昨晚未仔细瞧过,这会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才发现披风的黑褐色毛裘里隐约可见白色针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墨里藏针”?这披风竟是用名贵的紫貂皮做成的。原本还打算让李庆帮我还回去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曾听人说紫貂皮“见风愈暖,落雪则融,遇水不濡”,这么好的东西就当昨晚君凰越摔碎我玉簪的赔偿好了,想来他也不会主动提及要回这披风的。

“姐姐想到什么了,刚一醒来就笑得这么高兴?”来喜手里端着一盆水从外面推门进来了。

“也没什么,就是我占了别人一点小便宜,心里正偷着乐呢。”我笑着对来喜说道,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就着清水开始洗脸。

“姐姐你说话逗我呢,你怎么会去占别人便宜,你是我见过最大方的人了。”来喜一边和我说话一边翻着箱子给我找衣服。

“别拿罗裙了,过段日子我再穿那。随便找件长衫吧,就我上个月交代你去做的那种。”我看见来喜拿了一套蓝色罗裙在手上不禁又想起了昨晚的事,连忙让她拿件别的。

她听了我的话,从箱子里找了一件她亲手为我缝制的由我设计的改良版长衫,有点类似我昨天逛街穿的那件,不过颜色要稍微花俏些。

洗漱穿戴完毕后,我美美地吃了一顿早饭,来喜的厨艺好得没话讲。

饭后我突然来了作画的兴致,于是和来喜两人七手八脚地把我让张禄制做的画板搬到了房间外的小院子里。来喜轻车熟路地帮我铺好了宣纸,摆好了笔墨砚台。

画什么好呢?最近没见过什么好的景致,印象比较深的就是昨天人山人海的赛龙舟场面了,就画那好了,不过人物画一向不是我的特长,只有画来自娱自乐了。

画了大概只有一个多时辰来喜就告诉我该吃午饭了,时间过得可真快,画板上的画才开了个头,雏形也未成。

刚吃完午饭张禄就来了,我这才想起昨天吩咐过他今天这会来找我。我连忙拿出纸笔把我需要他去找的东西写下来,并详细给他解释了一遍,我现在还并不了解兰朝的社会发展水平,希望张禄能找到我需要的那些材料。

这头张禄刚走,李庆就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捧着小箱子的人。

我用询问的眼神望着李庆,只见他笑嘻嘻地对我拱手道:“王妃,我身后这几人是全京城最出名几家首饰店的掌柜,王爷今儿一大早就吩咐老奴把他们找来,并让他们带上自家店里最好的货品让您挑选。”

见我眉毛也没抬一下,他继续道:“王爷还说了,府里金库里的珠宝玉器让王妃您心情好的时候去挑一挑。呃,因为王府二十多年都没有女主人,所以金库里女子能用的首饰极少,王爷吩咐了,让老奴以后每月带这几家掌柜来见您一次,方便你挑选。”

我听了后有点无语,原来君凰越昨晚说的话是真的,可这排场也太大了点,天皇贵胄出手就是不一样啊。

“那你们把箱子揭开给我看看吧,随便报上你们店的字号。”既然君凰越有这份心,我也没理由拒绝。

几个掌柜把手里的小箱子并排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发现里面清一色的全是玉簪,还算君凰越比较了解我,没有让这些人带来发钿、步摇、金钗那些垂垂挂挂亮晃晃金灿灿的东西给我挑选。

我留意到其中一名掌柜自报家门说是项家名下的首饰店,于是我就在他带来的箱子里随便选了三支,其余的箱子看也没再看了。

选完后我对李庆说道:“以后就不用每月都带他们来了,我如果真有需要的时候再吩咐你。”

我想的是,他们要真每月都来,我不是没借口出门了吗。

李庆临走的时候还对我说了一句话:“想不到王妃也有作画的兴致,那宣纸后面架着的木板很特别啊。”

我对他笑了笑并未多言,不过是一项爱好罢了,不必让所有人都知道。

两天后的上午,李庆又来了,这次他自己手里捧了个小箱子,身后还跟了一名丫鬟,丫鬟手里捧着一个大盘子,盘子上盖着红布。

他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说明来意,原来是为了今天晚上我将要去参加的大皇妃生日宴。难道君凰越还怕我给他丢脸,竟然送来了全套礼服和跟其搭配的珠宝首饰,还附赠一名据说是无比手巧的丫鬟来为我梳妆打扮。

我无力地照单全收了,前世我专门设计衣服打扮别人,现在却轮到别人来设计打扮我了。

李庆走的时候向我讨要前两天我所作的画,刚好我昨天画完了,就叫来喜取来给他了。我的画只要不是拿出去卖的都没有署名,他应该认不出我就是“秦澜”。

当他拿着画当个宝似的乐颠颠地退出去时,我看着不禁摇头,这人呀,有了身份地位,放个屁都是香的,如果今天我不是顶着荣亲王王妃的名头,还有人会这么积极主动地讨要一幅连看都没看完的画吗?我清楚地记得,三天前李庆见着那画的时候我才只画了一个角。

我交代那名叫巧儿的丫鬟道:“请给我头上只绾一个髻,式样你决定就好,箱子里的首饰也别全部往我头上插,最多别超过四件。”

我让来喜把盘子里的衣服打开给我瞧瞧,银白底暗云文缎亵衣,浅蓝撒碎花缎内裙,牙白色底绣牡丹花开图案银蓝文缎镶边的丝绸外衫,孔雀蓝底藻井塔文绞缬绉外裙,还有一条大概四米长的浅水蓝素面锦缎披帛,真真正正的豪华五件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巧儿才把我的头发梳好,摆了一面铜镜在我面前,问我满不满意。我看了以后连声赞叹满意,这个巧儿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巧,我长及腰下的头发被她从头顶至颈后绕成如云彩般起伏的螺纹状,剩余的头发在脑后偏右处结成了一个坠马髻,髻尖斜斜地朝右肩伸出,衬得我颈脖修长,妩媚娇柔。而她也谨记我的要求,只在我的发髻中心插了两支长短不一的白色玉簪,左鬓贴了两枚靛蓝色蝴蝶纹发钿。

我选了一副长吊单粒白色珍珠耳环戴上,项链和手镯就不打算戴了,这两样东西之于刚才那五件套并不合适。至于脸上,这时代的化妆品实在乏善可陈,还好周韵芯螓首蛾眉天生丽质,皮肤白里透红连胭脂都不用抹,我只需要出门前抹点口红就成了。

因为大皇妃在晚宴前还会举行一场赏花会,所以吃过午饭一个时辰后我就带着来喜出门了。王府和大皇子府隔得并不远,马车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刚下马车就有门人上来接待,他接过来喜递上的请柬瞧了瞧后马上就变了脸色,点头哈腰笑容满面地引我进了皇子府。

皇子府里的金碧辉煌自是不必说了,我也没心思仔细打量,反正我住了几个月的王府比起这里也不差,我用不着象刘姥姥进大观园。

一路跟着那门人行过假山水池穿过游廊月洞门来到了一个宽敞的花园里,花园很大,一眼似乎望不到头,里面雕栏砌玉花团锦簇,赏花的人或站或坐,或交头接耳或孤芳自赏,仆人在其间往来穿梭,好不热闹。

在我顾盼间,一名华衣美服、气质雍容的少妇朝我走来了,给我领路的门人上前向她说了几句话后她马上冲我扬起了笑容并加快脚步走到了我面前。

“原来是韵芯妹妹来了,嫂嫂未能及时相迎,妹妹切莫怪罪。”少妇一边笑着同我说话一边亲热地拉住了我的左手。

原来她就是今天的寿星,我名义上的表嫂,大皇子正妃李萤。观其杏眼琼鼻,齿如含贝,仪态万方,倒也不辱没皇妃应有的气势。

“都是一家人就别那么客气了,小妹祝嫂嫂生日快乐。”我从善如流地跟着她叫嫂嫂,套近乎我也会,同时送上来喜手中拎着的贺礼。

李萤接过去客套了两句后就顺手交给了身边的下人,然后拉着我的手向花园中最大的一个亭子走去。

亭子里全是女人,见着我俩过来时纷纷起身行礼打招呼,李萤安排我在她旁边坐下,然后把我一一介绍给周围的人。

我摆出最完美的笑容和她们挨个挨个打招呼,极力忽视她们几乎快落在我身上的眼珠子和里面探询好奇的视线。

“荣亲王真是好福气,竟然娶到了荣王妃这么个大美人。”

“是啊,荣亲王对王妃你肯定宠爱倍加吧?”

“听说荣亲王脾气不好,王妃你还习惯吗?”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坐的远远不止三个,听她们一唱一合地来打听我和君凰越之间的婚姻状况,我突然意识到拜君凰越所赐我现在也是个名人了。原来做名人的感觉并不好,第一点就是要学会睁眼说瞎话。

于是我听见自己用着最甜美的声音在回答她们:“是啊,我们家王爷平时很宠我,对我简直就是呵护倍至,而且他脾气很好的,从来都没有对我大声讲过话,珠宝首饰玉器古玩更是送了我无数件,我这耳环还是刚才出门的时候他亲手为我戴上的呢。”

看着她们一个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模样,我在心里笑翻了天。我知道外界对君凰越的负面评价满天飞,她们一定都以为我会过得水深火热,坏心眼的等着看我强颜欢笑的尴尬表情,心肠好的等着来同情安慰我,谁知道我会笑得那么自然说得那么高兴,编出来的事情真相完全出乎了她们的预料,一时之间她们都不说话了。

“荣王妃跟荣亲王真是恩爱。”

在这安静的时刻,我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玉无间,心里无比惊讶,他怎么来了,不是说只邀请了女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