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常去钓虾场的外星人 第三节
一年前,这个老伯在这间钓虾场钓虾的时候,外星人来了。
起先外星人很有礼貌地发名片,问在场有没有人愿意配合实验,结果没有人感兴趣,于是生气翻脸的外星人就用奇怪的高科技带了几个人走,包括老伯。
老伯被带到一间外表普通、内部也很普通、位于汐止的一栋顶楼加盖公寓,跟他一起被绑走的人大概有五、六个,有男有女,经过简单的基本资料访谈后,第一个登场的实验就是交换手。
所谓的交换手,顾名思义,就是交换手。
外星人将大家的手通通切下来,然后随机移植给彼此。
手术结束后,大家被关在公寓里限制行动,外星人煞有其事地记录大家的术后反应,或许是看看有没有人不适应新手、有无过敏反应、会不会不高兴被换手之类的吧,这段时间外星人无限供应鸡排跟珍珠奶茶以及蔬果579,维持所有人基本的营养。
不像电影,外星人都会消除对方的记忆才放人回家,那些外星人只是将他们送回钓虾场就走了,所以老伯一直对自己曾被外星人切手换手的经历耿耿于怀。
后来老伯凭着记忆回到汐止那间顶楼加盖的公寓,那间公寓竟然没有像科幻小说形容的「凭空消失」,只有一户寻常人家住在里面,老伯问那家人关于外星人的事,那家人只说他们刚搬来不久,什么外星人的根本没听说,最后还叫警察把失控叫嚣的老伯带走。
然后……
「等一等。」我阻止老伯继续讲下去。
以上短短一段超精简的叙述,至少有七处可疑……或者说愚蠢的地方。
1.外星人来了?外星人大剌剌走到钓虾场的画面,已经令我晕眩。
2.外星人发名片?短短六个字就知道所有叙述都是唬烂。
3.没有飞碟,而是公寓顶楼加盖,超不科幻的烂设定。
4.交换手是什么烂实验?
5.鸡排跟珍珠奶茶也就算了,什么蔬果579根本就是置入性营销。
6.为什么外星人不消除大家的记忆?
7.鬼话连篇。
我看了一下老伯的手,完全不见手术的痕迹,一滴疤都没有。
「你的手看起来没什么……改变嘛!」我冷笑。
「我的运气很好,虽然是随机挑选,但我竟然还是幸运地接回我自己的手,完全没有感觉到曾经被手术过,非常神奇,外星人的科技很高,既然可以穿梭宇宙来到地球,一个简单的切手又接手的手术做得如此完美,果然是天经地义啊!」老伯有些得意地展示自己完全没有手术痕迹的双手。
「但这个实验有什么目的吗老伯?」我勉强自己发问。
「刚刚不是说了吗?外星人想知道交换手的感觉嘛!」老伯没好气。
「请问这种实验有、什、么、意、义、吗、老、伯?」
「就外星人想知道交换手的感觉啊!」老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那种眼神,好像在看一个低能儿。
「名片呢?我要看外星人的名片。」我压抑着白白被浪费时间的微怒。
「早就丢了,那种不值钱的东西我才不要咧。」老伯嗤之以鼻。
老伯继续说着看扁所有读者智商的故事。
后来外星人持续来钓虾场发名片抓人去做实验,由于老伯常常来钓虾场,所以他一直重复地被抓去做实验,也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而每一次外星人都会在不同的顶楼加盖的公寓里进行怪手术,老伯猜测是方便飞碟起落的关系……尽管他从未看过飞碟。
第二次被抓去,外星人用奇怪的科技将老伯其中一个奶头给消掉。
第三次被抓去,老伯参加的实验主题是吃萝卜比赛。干那是三小!
第四次被抓去,老伯的脑袋被切掉一部分,从此再也不需要睡觉也根本睡不着。终于有一点高科技实验的样子了,但有没有睡觉谁说了算?
第五次被抓,老伯泡在奇怪的液体里睡了几小时,醒来时外表已严重老化。
「所以不要再叫我老伯了,我今年只有二十一岁,说不定比你还年轻。」老伯语重心长地说。
「但你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二十一岁啊老伯。」我渐渐提不起劲。
瞧我不信,老伯表情神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绉绉的身份证。
身份证上面的资料表示,这个老伯叫张柏圣,民国八十年生,户籍在新店,完全可以证明这个叫张柏圣的人今年的确是二十一岁。
但问题是,眼前这位老伯长得完全不像是那个叫张柏圣的年轻人的老年版!
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怎么样,不由得你不信了吧?」老伯神气得很。
「真是不得不信了呢。」我随便附和,加重语气:「老、伯。」
捡到一张身份证就想唬烂我,会不会太瞧不起人了。
不过我很快就想到,刚刚老伯提及的那五个实验里,唯一可以证明外星人曾经在老伯身上动手过的项目,就是消掉奶头了吧?
虽然是个蠢不可及的实验,我还是压抑住我蠢蠢欲动的智商问道:「老伯,不介意的话,我想看一下你的奶头。」
面对我单刀直入的问题,老伯显得有点害羞。
面对老伯装模作样的害羞,我觉得非常火大。
我不想说话,老伯也没有说话,场面顿时有点尴尬。
「你先给我看奶头,我再给你看我的奶头。」老伯脸红。
「我不要。」我断然拒绝。
「你不要,那我也不要。」老伯咬牙。
「老伯,今天不是我想看你的奶头,而是我想确定你的故事是不是真的,所以即使我很不想看也不得不看。」我不由自主握紧拳头,真的是超气:「我想看你的奶头,完全出于非常正常且合理的动机,你想看我的奶头,却只是想看我的奶头,完全很无聊。」
「我给你看我的奶头,你也给我看你的奶头,这叫天经地义。」老伯的脸更红了,倒底是在红三小。
我气到失去理智,气到马上拉开衣服,把我的奶头秀给老伯看。
老伯也只好依照约定拉开他的衣服,把他被外星人弄消失的奶头秀还给我。
等等。
不是被外星人消掉奶头了吗?怎么我看到好端端的两个深枣色的大奶头呢?
「你有两个奶头。」我的表情一定很肃杀。
「没错。」
「你不应该有两个奶头。」
「如果你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我左右两边的奶头其实不是同一对奶头,我左边的奶头比较大,而且颜色有点偏紫,比起来我右边的奶头小一点,颜色淡多了,还有几根金毛在边边,你看……靠近一点看……」
我拒绝了。
近距离凝视一个男人的奶头,不是我做人处世的风格。
「老伯,你不是说外星人把你的奶头消掉了吗?」
「没错,那是一种非常高科技的手术,首先他们把一种黏黏的药膏涂在我右边的奶头上,一开始有点凉凉的,再来我的奶头就开始发热,热到好像着火了,我一看,结果我的奶头真的在冒烟,我吓坏了,我心想这次的实验未免也太恐怖了吧?那些外星人开始拿像吸管一样软软的东西压在我冒烟的奶头上,然后开始吸……」
「总之你右边的奶头就这样不见了。」
「是的。」
「但他妈的你的奶头好端端长在干你娘的胸部上啊老伯。」
「不要叫我老伯,我今年才二十一岁。」
「年轻人,我说你他妈的奶头好端端长在干你娘吹喇叭的胸部上啊!」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跟你提到我去做的第八次实验,那个实验很恐怖,外星人把他们搜集到的好几个人的奶头,移植到不同人的身上,我现在右边这个新奶头就是那个时候被移植过来的,我研究这个新奶头很久,我猜这个奶头以前的主人一定是个洋鬼子,要不然奶头边边这几根毛怎么会是金色的?说不定还是女白人的奶头!」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我已经百分之一亿确定,今天晚上的对话通通都是——废话!
有了这层果断的认知之后,我心中的怒气反而一扫而空。
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外星人容易,还是相信你旁边有一个神经病容易?
答案不言而喻。
既然是神经病,就不用太计较,我开始呵欠连连。
话匣子打开,老伯继续他诡异的实验叙述,关于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第十次的种种莫名其妙的外星人手术,其实验内容之无聊透顶,比如「把包皮与眼皮交换看看,看会怎样」跟「人类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生吞几只蜗牛」之类,显示外星人是一群千里迢迢跑来地球的智障。
「所以这位有为的年轻人,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睡觉啊?」我又打了个呵欠。
「因为我不用睡觉啊!」老伯压低声音,指着绝对没有手术痕迹的脑袋。
「嗯啊,那很好啊。」我真是白问了,是我的错。
「后来我太常被外星人抓去实验,久了,大家也有点熟了,我干脆建议他们至少付个钱,大家的配合意愿会比较高,他们觉得我的建议很好,所以从第六次实验起他们就开始付我钱,有时候他们想要特定品质的人类让他们实验,他们还会请我帮忙推荐,除了被推荐的人可以拿实验费之外,我也可以拿推荐费。」
「嗯啊,那很好啊。」
我发现池面上的钓鱼线微微晃动,一拉,果然又钓到一条肥嫩嫩的泰国虾。
「我拿推荐费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但你老板九先生不能免费听我的故事,所以外星人给九先生的实验费,我也要拿,这也是天经地义。」
「嗯啊,那很好啊。」
我将钓到的泰国虾放进脚边的水桶里。
「每次外星人抓人去做实验,都有不同的主题。」老伯兀自唠唠叨叨个不停:「他们说,之后有一个实验主题需要几个智商特别高的人,要针对智商超高的人做针对性的实验,他们希望我推荐一些很聪明的人配合一下。」
「喔我了解了,所以你觉得九把刀智商很高是吧?」
我慢条斯理将肉块重新挂上钓钩,抛线入池。
「没错,我觉得九把刀可以一直乱写书催眠读者,一定很聪明吧?所以我就把他列入推荐名单中,希望他可以配合一下,就当作是促进地球的宇宙外交,而且还可以当小说题材写,这也是天经地义是吧?」
「九把刀是不是智商高我不那么确定,但如果外星人要找道德低落的人实验的话,我一定亲手把九把刀送上飞碟……喔不,是公寓。」
「反正你已经答应我了,务必请你老板跟我去一趟实验。」老伯认真起来。
「拜托不必那么麻烦,促进地球宇宙外交这种事我也很有兴趣,我来就可以了,别看我一副帅气的外表就以为我没有内涵,其实我可以担任九把刀的灵感助理,就是因为我有超凡入圣的高智商,如果老伯你不介意的话,下次外星人找你做实验,别忘了带高智商的我去飞碟……喔不,是公寓,去见识见识。」
老伯沉默了片刻,这才搭腔:「这样也行,只要你通过外星人的智商测试、证明你的确是个高智商的人以后,你就可以代替你老板去做实验。」
「一言为定。」我又打了个呵欠。
「如果你通不过智商测试,你老板还是得亲自去实验。」
「就一言为定了啊。」
「但如果是你去,你还是要把实验费通通给我。」老伯不忘这点。
「知道了……」我还是打了一个呵欠:「这是天经地义嘛!」
那天晚上,常常去钓虾的老伯没有钓到一只虾子,我则钓到了十七只。
我在一旁烤虾子的时候,大方地分了这位年轻有为的老伯一起吃。
本以为这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外星人之夜,但很遗憾,这个世界对我并没有那么好。
当然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