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驱逐猪八戒 情之悦
麒麟微微诧异,他未料到九头虫如此硬气,伸手便要打,九头虫忙道:“那人来去无踪,我确实不知。加之那时懵懵懂懂……”
麒麟喝道:“快说!”
大禹拦住麒麟道:“这般问法不得要领,你我均不问世事久矣,论起条分缕析、窥斑见豹,还需悟空亲来才行。”
麒麟想想道:“罢了!那便等悟空来了再问,我确是做不了这活计。”
于是麒麟将九头虫交由大禹,大禹封了九头虫六识,仍使麒麟那五色绳索捆着。这五色绳索名作五行索,捆在身上,一切五行类神通均不可施展。他们几个法力高深,整治个九头虫自然不在话下。
大禹带着九头虫出了麒麟洞,猛抬头,见洞前站着一人,这女子,云髻峨峨,修眉娟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瑰姿艳逸,柔情绰态,仪静体闲。生得是华美艳丽绝伦,普天之下凡是男子看了她都怕挪不开眼珠。而大禹看了她一眼,却低头垂目,好像做了天大的错事。这女子自然是六御中排名第二的后土娘娘。
后羿叫道:“后土姐姐。”
后土对后羿微微一笑,道:“弟弟向来可好?既然回来,怎么不去看我?”
后羿心中有愧,尴尬立显。后土叹道:“没一个有良心的,去陪你的嫦娥妹妹吧。”后羿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姐姐,嫦娥能入广寒宫,几万年相安无事,可是你暗中照顾?”
后土白了后羿一眼,道:“我可不敢居功。”后羿见后土这般模样,只好领着九头虫讪讪退了。
大禹见后羿走了,抬起头深吸一口气,一双眸子深深看着后土,道:“我已答允悟空,即刻便去寻你,只是悟空托我帮他捉住九头虫,故此耽搁了几天。我——”
“你是不是在想,几万年都耽搁了,还差这几天么?”后土丝毫不避大禹的目光,反问道。
大禹嗫嚅道:“这……当年——”
“我不要什么当年,我只问现在!现在!”后土尖叫一声,道,“你可知道,一个人孤独到了极致,她会做什么吗?”
后土抬首望天,脸上露出凄美的笑容,道:“我建了好大好大一座宫殿,美得天上地下再难寻到第二座,我给这座宫殿取名叫‘禹殿’,我只道那人会突然出现,他只要看上一眼,我这几万年的工夫也算没有白费。
“我日日想,夜夜盼,度日如年,心里明知你已死了,却一丝也放不下。那一日,悟空到了禹殿中,我才知道,你早已回来了。我喜得……喜得差点儿哭了出来,却怕在旁人面前丢脸。悟空走后,我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这积攒了几万年的眼泪,终于寻到了出口。而欢喜过后,便是恨,这恨,也是攒了许久的……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成恨,这恨竟比那爱还浓烈百倍,这是为什么,谁能告诉我?”后土喃喃道。
“我告诉你。”大禹郑重道。
后土冷笑一声,道:“你懂么?”
大禹斩钉截铁道:“我不懂,但我会让你今后不再有恨,永远。”
后土身子一震,叫道:“那这几万年的光阴,你如何偿我?”
大禹沉吟半晌,一字一顿道:“我也一样,生,不,如,死。”
后土道:“我不管!我绝不会原谅你!大禹!”
大禹摇摇头,道:“你会的。”他从怀中取出一撮白色土壤来,轻轻吹了口气,这土壤便在手中生长了起来,凝成一朵有枝有叶的白花。大禹道:“还记得那年我说过的话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后土看着这朵白花,目光有些迷离,思绪早飘飞到几万年前。大禹又悠悠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你我如今也算死生契阔了,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后土本来也无意与大禹分道扬镳,听大禹念起从前那些情话,竟一个字也不差,心中恨意早已烟消云散了。但口中仍道:“你不负天地,不负朋友,不负百姓,却偏偏负了我!”
大禹将手中那朵息壤结成的白花交在后土手中,道:“这撮息壤是你送我的,取其此生此爱,永无止息之意。自与你别后,我再未动它,今日是它几万年来第一次绽放。息壤本是无情物,尚能蛰伏万年,我今见你,更是心花怒放。”他说着说着便将后土双手握住,接着道,“我终于明白了,我大禹自命不凡,妄想改这片天,换这方地,而这天地却非我能勘破,有其心无其力,也不必白费这工夫了。”
“自今日始,我只做个寻常人,亏欠的许多,就让我余生一点点偿还吧。”说到这里,大禹双手抱拳,道,“不知后土娘娘,可否给小生这个机会?”
后土见大禹这模样,“噗嗤”一笑,继而泪花便溅了出来,大禹当年常说此言,今日再闻,不想已是沧海桑田,心中如何能不感慨万千。
他们两个正在这里深情款款,只听麒麟洞中传来一声大叫:“求求你们,换个地方吧!”
后土顿时羞得满面通红,以她这等身份,居然被人听到这许多情话,情何以堪?大禹哈哈一笑道:“我情可鉴天地,世人尽知又何妨?”这一声用了真力,穿林过川,在齐天岭中久久回荡不息。
话虽如此说,但麒麟逐客,也不好在此久留,他二人寻个僻静处,这一番柔情蜜意,自然要将几万年来的想念倾诉个够。
天庭大雄宝殿之上,太白金星上殿,与玉帝密语几句,玉帝脸色一变,道:“天蓬被逐?”太白金星点了点头,道:“天蓬此际已回了福陵山云栈洞。”
玉帝恨道:“终难成器!”太白金星道:“微臣所见,天蓬自取经以来,虽无大功,却也踏踏实实;只是孙悟空本事太大,一路降妖除魔,风头尽被他一人得了。”
玉帝道:“哼,我却不信他真是奔着金身正果!”太白金星微惊:“陛下,观音和佛祖亲定的人选,难道还能看走眼了不成?”
玉帝道:“可还记得三妖大闹通明殿?牛魔王、大鹏此际都在齐天岭称王称霸,那时尚以妖猴为首,可见这妖猴确是不俗。五行山几十年便想消了他壮志雄心?太难!”
太白金星想了想,玉帝说得还真有道理,道:“陛下明鉴,只是失了天蓬这个眼线,此时如何是好?”
玉帝沉吟道:“此事必与观音有关!”
太白金星道:“正是,天蓬被贬那一日,乌鸡国的土地曾见过观音菩萨。且近日又有一人助唐僧取经,乃是为观世音菩萨驮瓶的老龟!”
玉帝一怔,点了点头道:“好,此事容后再议!”他急匆匆起身摆驾,便往王母瑶池而来。
王母听说此事也是一惊,道:“那观音答应得好好的,如何又出尔反尔?”
玉帝道:“观音大大方方行事,土地都看得清楚,这显然是想叫我天庭看见。”
王母摇摇头:“叫我天庭看见,只是其一,恐怕她更想叫佛老看见,才是本意。”
玉帝眯起了眼睛,缓缓道:“你是说,观音在讨好佛老?”
王母道:“她既然毫不避讳,那便是说,在她心中,我天庭并无佛老那般重要。”
“观音菩萨向来是东来佛祖一系,此番变化可非同小可啊。”
“此事与观音夺十岛仙药、镇元子草还丹必有极大干系。相交多年以来,观音菩萨只这两件事反常,是也不是?”王母问道。
玉帝回想一番,喃喃道:“如来究竟抓住了观音什么把柄呢……”
天庭于取经一事也颇为上心,先后安插天蓬、卷帘二人,这两个都经观音点化,是内定的候选人。哪知卷帘大将稀里糊涂被天蓬一耙子打死,而天蓬行程未半,又被菩萨踢出了队伍,天庭看似毫无损失,实则已败了一阵。
二人良久不语,终于,王母开口道:“陛下,炼天成败如何?”
听到“炼天”二字,玉帝始终稳端着的酒杯微微一颤,道:“隐隐弱于灵山。”
王母道:“灵山上号称‘山中七日,地上千年’,难道竟是真的不成?”
玉帝道:“夸夸其谈,我听游奕灵官回来说,也只比我天庭快了一两分而已。”
王母如释重负,道:“还好还好。”
玉帝道:“有何好的,这一两分听起来不多,要想追上,却千难万难。”
王母道:“陛下,此时可顾不得颜面了。”
王母所说的颜面,玉帝心里明白,天庭与灵山炼天之法大同小异,都与造化息息相关。只是灵山居于一隅,方圆不过几千里。而天庭方圆几万里有余,又分上上下下三十六层,单此一点,不知要多耗费多少造化。
玉帝道:“心中委实为难。”
王母道:“陛下,大局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