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剑气须臾纵,谁言意气真 第八十七章 相煎何太急

破军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半点神色波动都没有,好像她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司南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好像看见了活生生从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女子,飒爽的英气和生动的妩媚天衣无缝的糅合起来,揉合成一个火一样鲜艳的破军。

可是如今,她看起来像一座雕塑。

司南不知道她是否在难过,但至少,他为她难过。

破军凝结的面孔上终于出现一丝松动,她叹了口气,道:“要打就来吧。”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绣线,神色复杂,有无奈,有不忍,有失望,还有一点点的哀伤,“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没有和月落说过有关你的事。”

绣线冷笑起来:“谁信你的鬼话?”她拔出剑,这把剑以及配合的武功都叫做情剑,和意刀一并是任务武功,当初为了帮她做这个任务,破军花费了不知道多少心力和时间,但是她现在已经不记得。

绣线才要出手,忽然听见一声叹息,接着有人道:“我信。”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她回头看去,见司南姿态悠闲的从几块岩石后站立起来,轻飘飘的跃上山顶。

司南和小菜跟随破军前往牵机阁所在地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所以绣线还不至于忘记司南的模样,只是她素来没有上论坛的习惯,所以不晓得司南的利害,只道他不自量力,妄想英雄救美:“你算什么东西?”

司南这是第二次管破军的闲事了,第一次那是被小菜陷害,这一次他却主动站了出来,并且一点都没觉得麻烦。

走到破军身旁,司南主动冲她笑了一下,破军略一愣神,也还报一笑,道:“多谢。”她展开笑颜之际,又恢复了几分昔日的风采。

她这一句多谢,是冲着司南那句“我信”说的,司南瞧一眼杀气腾腾的五个人,笑道:“需不需要帮忙?”山顶风大,吹得人衣衫飞起,司南看破军就站在山崖边上,很担心她会一时站不稳跌下去。

破军衡量了一下敌我强弱,自忖没有把握以一敌五,又对司南笑了一下:“又要再次麻烦你了。”

绣线身旁一个男子仔细盯着司南看了很久,忽然面色大边,低头对绣线附耳说了几句话,两人好像争执了一会儿,最后绣线恶狠狠的瞪了司南一眼,道:“我迟早会教训你。”

说罢五人下山去了。

司南嘴角抽了一下,目送绣线走远后才郁闷道:“什么迟早会教训我?你说这话不是存心勾搭我拔剑么?好在我定力够,不然就真忍不住把你挂在这里了。”

听见他抱怨,破军不由噗嗤笑出声来,司南看破军一眼,忍不住也露出笑容:“不好意思,我刚才看她跟着你,有点好奇,就一路尾随过来了。”

破军很大方的表示不在意:“我倒要谢谢你这一跟,如果不是你,我就真的必须和她动手了。”虽说绣线已经单方面和她反目,但是要她对绣线出手,还是会心里面难过。

司南皱眉看了看四周,道:“这附近没有怪,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才问完他猛然醒起破军可能在做任务,连忙补救道:“我就随口一问,你要是不方便就不说。”

破军摇摇头,飒然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她倚树坐下,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半屈,姿态虽然不够幽雅,却十分的随意洒脱,“我早知道绣线在跟踪我,便特地引她过来,要谈话要杀人,这里都很适合。”

司南一惊,问道:“你知道她要杀你,还特地引她来?”她未免也太过大胆自负。

破军耸了耸肩,无奈笑道:“那又怎么样?我不给她这个机会,她迟早会另找时机,不过这么一来,我真是输给月落了。”她露出一个苦笑。

这又干月落什么事?司南好奇的追问下去,破军心情不好,司南这么一问正好给了她一个倒苦水的机会,于是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一起说了。

原来当日破军解散牵机阁后就要独自离去,却被月落一把拦住,请求她加入明月几时,但她怎么可能愿意?于是月落在拒绝绣线的入帮请求后,和她打了一个赌,赌的就是假如只有她加入明月几时,在半个月内,绣线一定设法来杀她,假如破军赢了,那么月落不仅会让她离开帮派,还会在她想建帮的时候提供地盘资金,但假如月落赢了,破军就必须留在她的帮派内。

司南听后忍不住道:“这个对你未免也太不利了,月落乌啼是一帮之主,她只要想赢,随便挑唆收买一下,你不就输定了?”

破军笑道:“这个赌约对双方的要求就是月落不能在暗中推波助澜,而我在这些天内必须正常上线,如果有一方违背,那么就算她输了。”

司南冷笑道:“这么约束还是不公平,你上不上线,只要有人加你的好友就能知道,她是否弄鬼,却不可能直观的看出,不管怎么算,她还是有赢无输。”

破军叹了口气,道:“她不是那样的人,这个赌约,赌的是绣线的为人,其实当初立约的时候,我就已经隐约感觉到,我可能会输,只是我依然想要相信一次。”她信错了,所以她输了,这没什么好说的。

司南默然无语,他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破军,倒是破军说完后展颜一笑:“心情好多了,多谢你听我说这么久废话。”司南自然表示没关系,两人一道下山,正走着,忽然脚下一沉,地面下陷,二人双双落入其中。

白月光?

司南头一个便想到了擅长陷阱的白月光,才想到就立即推翻假设:不可能,白月光没有理由算计他,更何况机关术并不是只有一个人能学。

半空中无处借力,下落的瞬间,司南还有些慌乱无措,却听见身旁破军冷笑一声,挥动双手,右手长袖飞出卷上陷阱旁凸起的石头,左手长袖卷上了司南的腰。

司南只觉得腰上一紧,然后整个人似腾云驾雾般的给拉上了陷阱旁,司南回头看一眼已经整个暴露出来的陷阱,见底下倒插着森森白刃,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这才完全安下心来:白月光的陷阱不会如此粗糙简陋。

破军盯着半山腰一丛乱石,朗声道:“绣线,你出来吧,既然有心要挂掉我,为什么不干干脆脆打上一场?”

她话音未落,绣线便从乱石后走了出来,她身边还有七八个人,显然是又来了帮手。

破军微微仰头,看了一下明净的天色,低声道:“这回可能真的要劳动你出手了。”

司南微笑道:“劳动不敢当,为美女效命是男人的义务。”

破军忍不住笑了一下,再一次深深看向绣线,道:“我记得,你是在我刚刚成立帮会时就加入的,那个时候,我还很有野心,想要建成全江湖最大的帮派……可惜现在什么都不剩下。”帮会没有剩下,情谊也没有剩下。

她怀念的语气略微勾起了绣线的记忆,默默然不发一语,良久才道:“大家原本都是一起的,你为什么在背后中伤我?”

破军扬了扬眉毛,道:“我早已说过,我从来没有和月落说过你的不是,相处那么长时间,你也该知道我的为人,为何不信?”

绣线咬了咬嘴唇,摇头道:“不是你还能是谁?只因为几句话就让月落拒我于门外,除了你,谁当得起她这么看重?”她倒也不是没进入明月几时就会死去,只是被拒绝这件事对她而言是一种难以释怀的屈辱,她忍不得这口气。

破军忽然灿烂的笑开来:“今天这一战,始终难以避免,那就打吧!”她才说完,身子已向前飞出,双袖好似吹了气一般鼓涨起来,似是有生命一般袭向绣线。

绣线没料到她说动手就动手,拔剑慢了一步,被破军的长袖扫着肩膀,顿时肩臂麻木,几乎连剑也要拿不住。

破军毕竟是破军,虽然她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动手,但一旦明白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不得不出手的时候,她的动作比谁都快,下手比谁都狠,并且头一招便打向敌人中主事的绣线。

司南虽然好先发制人抢得先机,可竟也比破军慢了一拍,破军一招得手后,他的剑才紧跟着刺上绣线身旁那个在山顶上劝绣线离开的男子。

甫一交手,司南便明白,这个人才是几人中武功最强的,绣线虽然杀破军队伍的领头,却并不意味着武功上她是最强。

又交换了几招,司南衡量一下,估计这人差不多有接近千江那个水准,千江虽然为了帮派事务多日不曾专心武功,可毕竟其人基础极好,放在江湖上依然能算得上一流高手,只是在小菜君不见这等变态面前被欺凌得很是凄惨。

司南当日也是层蹂躏千江的“变态”之一,此时自然是有胜无败,为了能腾出手来帮破军对付其他人,司南也顾不得什么狠毒不狠毒了,哪里阴损往哪里刺,短短几秒钟,那人所有要害都被司南的剑尖指过一次,所幸那人也不是吃素的,将要害都防守住了,不过身上还是留了几道不太深的伤口。

绣线的只要目标是破军,所以除了被和司南纠缠上的一人之外,其余七人都围着破军出手,绣线的武功原本就不是太弱,加上七个和她实力差不太多的,破军陷入了艰难的苦战之中。

司南偷空瞄一眼破军的情况,见八人合围的圈子里破军好似舞蹈一般双袖飞舞,不住地格挡向她身上招呼的兵刃,长袖与刀剑碰撞之时发出金石之声,只见破军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虽然一时半刻不至于落败,但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破军也知道自己不能支撑太久,但司南那边却一时间脱不开身,忽然停下旋舞似的动作,一袖护身,另一袖宛如汹涌潮水,袭向绣线,绣线拿剑来挡,却忘记了破军的袖功其实和月落的长鞭类似,是最擅长破解短兵器的,袖剑接触,长袖将剑身卷了个正着,破军手一抖将情剑夺了过来,与此同时,她露出空门的后背给划下了一道刀痕。

破军闷哼一下,面上的神色有些森冷,却没回头,长袖二度击出,正中绣线脑门!绣线惨叫出声,还没等脑子裂开脑浆横流的骇人景象出现,便化作了一道白光。

白光从她的头顶开始向下蔓延,那光景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圣洁,司南正好看见了这一幕,白光映着破军美丽的面孔,有一种冷酷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