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上与地狱

从长方形的窗户中入侵的光芒,照亮了地板上一个白色的长方形小岛。一个男人站在地上,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踏上那个小岛。消瘦的身影让人联想到饥饿的猛禽,被邻国嘴巴恶毒的武将们讥讽为“獾”。

是丘尔克的国王卡尔哈纳。

仿佛从谷底吹上天的风灌进窗户,让以冷峻的统治者而为世人所知的男子的面孔更加冷酷。

“两个人都带来了吗?”

“已经带至御前。”

“上前来。让我看看。”

卡尔哈纳王将两手轻轻地背到身后。

室内本就有五六个近臣在一边候着,此外又进来了六名男子。其中四人是强壮的狱吏。因为在国王御前所以没有持有刀剑之类的,但是手中却执着皮鞭。分别是两个狱吏一左一右架着一名犯人。两名犯人不管哪个都是未满二十岁的少年,手上带着枷锁。

“快点跪下!这可是国王陛下的御前!”

鞭子鸣响,带着枷锁的两名少年膝盖跪向地板。当然不是因为身体贫弱。由经过良好锻炼,显而易见的肌肉可以断定是武斗家。但是,粗劣的囚衣,以及身上被施暴后痕迹,让明白的人不由得痛心。

“那么,哪个是辛格的儿子,哪个是萨哈尔的儿子?”

卡尔哈纳王用没有感情的声音问道。

一瞬间之后,从卡尔哈纳王那边来左边的少年报上了名字。

“我是辛格的儿子加拉伊尔。”

“草民是萨哈尔的儿子拜逊。”

卡尔哈纳王微微地点了点头。加拉伊尔和拜逊都只有十八岁,虽然还欠缺上战场的经验,但是武艺已属上流,将来定能成为不辱其父之名的人物。

“知道孤为何要将你们二人唤至此处吗?”

国王的问话,让加拉伊尔和拜逊都战栗起来。少年们虽然勇敢,但是对于眼前命运的预测,让两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

“你明白吗,加拉伊尔?”

“……陛、陛下是想亲自处分我们两人……”

少年的声音僵硬,但是卡尔哈纳王却一副无聊的样子挥了挥手。

“你为何会这么想?再给一次机会,拜逊,你来回答。”

“我、我们的父亲做出了有辱名誉的事……而使陛下发怒……”

近臣中半数以上若无其事地移动着视线。

以邻国帕尔斯历来看是三二五年,七月末的事情。此时,遥远的西方密鲁斯王国的国王荷撒因被杀,八岁的新王即位,但是这些都不在丘尔克人的认知范围内。

加拉伊尔的父亲辛格将军,在扎拉普力克山顶和科特坎普拉城败给了帕尔斯军。为了赎罪,接受了探听帕尔斯地利以及情势的密令。与妹夫萨哈尔一起潜入了帕尔斯的辛格,最初还有呈上情报,但是,在七月过半之时,在帕尔斯之边侧被称为红色僧院的城市附近行踪败露。在稍作抵抗之后辛格和萨哈尔都被杀了。而且,在临死之前还有向敌人投降的嫌疑。作为人质被收押在狱中的家人,会被一个不剩地全部杀掉吧。

“就是说你们二人都已经有觉悟了吧。”

国王的表情,声音还有态度,都盈满了冷酷。两名少年被着威严压倒,一时之间连声音都发不出。确实已经做好了受死的准备。虽然也想着要保有自尊地迎接死亡,但是只要想到不只是自己,母亲和祖母还有年幼的弟弟和妹妹也都会被杀,眼前就被绝望遮蔽。

“……无,无论受到怎么的处罚,也绝不会有怨言。”

拜逊好不容易挤出颤抖的声音,却轻易就被压制。

“正当处分之下,你还有怨言孤可无法忍受。”

“……”

“算了。如果有赴死的觉悟,那么孤有命令给你们。”

卡尔哈纳王扔出这句话。

“明白吗,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完成孤的命令,这么说懂吗?”

仿佛解开困惑一般两名少年的脸上恢复血色。

“你们知道亚尔斯兰这个名字吗?”

“是、是。他是帕尔斯的国王。”

对于加拉伊尔略显激荡的回答,卡尔哈纳王只是回以不带感情的声音。

“亚尔斯兰虽然年轻却被称为名君。”

卡尔哈纳王依旧背着手,从拜逊面前踱到加拉伊尔面前。期间,视线没有从二人脸上移开一毫。两个少年,仿佛感觉到被冷峻的国王看到了内心深处。无法停止身体的微颤。

“但是,那小子作为名君的人生也不是那么完全。年轻时的名声,就像新鲜的肉。总有一天会腐烂而沾满蛆虫,到最后枯竭。阿亚尔斯兰那小子记得是十八岁……嗯,和你们同年吗。”

卡尔哈纳王歪起嘴角,可能是在笑吧。近臣们窥视着国王的表情,却不知道是否该跟着国王一起笑。

卡尔哈纳王的内心,可不是让臣下容易就能看透的。猜得到说不定反而会招来灾厄。因为所侍奉的人是喜怒无常的国王。

“虽然亚尔斯兰那小子即位四年了,却还没有立下王妃,也没有子嗣。这代表的意思你们明白吗?”

卡尔哈纳王问向带着枷锁的两名少年。加拉伊尔和拜逊不由地抬起头,狱吏的鞭子立刻发出鸣响,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如果现在亚尔斯兰死了的话,谁会继承御座呢?谁会成为后继统治帕尔斯王国呢?并没有那样的人存在!”

涌向加拉伊尔和拜逊脸上的血气加深。终于理解了卡尔哈纳的意思。

“要让帕尔斯灭亡,没有必要将那数十万的精兵悉数消灭。只要亚尔斯兰一个人死了,帕尔斯也就完了。亚尔斯兰死了以后谁会成为王?那个叫达龙的吗,还是那个叫那尔撒斯的?就算再怎么勇武,再怎么耍弄计谋,他们说到底也不过是臣下的身份。会如他们所愿吗?”

卡尔哈纳王的声音中包含着一种奇怪的力量,让他周围的人都不由地屏住呼吸。

“你们两个,潜入帕尔斯王国。杀了亚尔斯兰那小子。”

卡尔哈纳王明确地说了出来,加拉伊尔和拜逊咽了咽唾沫。

“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孤期待着你你们的勇武和机智。在你们完成任务的时候,孤就会将你们的族人全部释放。当然,孤也会任命你们为将军,让你们位列贵族。将来,或许还能成为我女儿的夫婿。”

会被下达这样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想到。近臣们拼命压抑着惊愕看着国王。

“当然不会是无期限。到达帕尔斯的王都叶克巴达那需要2个月,找到机会完成任务需要2个月,回来2个月……亦即半年。孤只等你们这么久。来年的一月末是期限。等到了二月一日,你们和你们你们的族人就要赎罪了。如何?做不做?”

没有选择的余地。拒绝的话只会被当场处决。在狱中的家人也会全部被杀。两名少年,如在梦中一般喊道。

“一定,一定,按陛下说的去做。”

那是当然了,差点这么说出来卡尔哈纳王慢慢地点头。

“准备的时间就只有今天。去和家人道别吧。明天,和太阳一起出发。懂了吗?”

“啊啊,多么慈悲啊!多么宽容啊!你们,可不能忘记陛下的如此大恩啊。”

近臣发出赞叹,少年们深深地低下头。

加拉伊尔和拜逊回到刚刚解脱出来的牢狱。虽然衣服还是之前破败的那件,但是枷锁和手镣都已经去掉。

阶梯式宫殿的最下层,有一半都在地下。天花板很低,面对空壕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透着光亮,十分阴暗。为了守城时准备的粮食,燃料和武器的仓库就设置在此,另外,牢狱,刑场,拷问室以及抛置尸体的地方等这些被人忌讳的设施也设置在此。

这个牢狱之中,收容的并非普通的小偷之类的罪犯。而是长期幽闭着国事犯以及其族人。

阴暗潮湿的石板路。拜逊进入了一扇门,而加拉伊尔进入了隔着一段距离的对面的一扇门。他的母亲,祖母,一个弟弟以及三个妹妹,在十步见方的小屋中,抱成一团蹲坐在地上。

“啊啊,加拉伊尔,你没事吗?”

“母亲!”

“我还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你了。看起来你的枷锁是被去掉了……”

“兄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挨个拥抱了一下弟弟和妹妹。

加拉伊尔和拜逊最先被从牢中带出去,是为了受刑。家人们都这么想着,发出悲叹。

加拉伊尔抱起最小的只有六岁的妹妹,向母亲和祖母禀告。

“国王对我和拜逊,直接下达了命令。内容不能言明,但是只要完成任务的话,咱们全家就都能得救了。”

“那是,真的吗?”

已经年届八十的祖母颤声问道。而母亲无言地看着加拉伊尔。

“只用辛苦半年。在此期间,请振作精神,等待我的归来。”

母亲抓住加拉伊尔的手腕。她凑到儿子的耳边,低低地说道。

“快逃。”

加拉伊尔迷茫地回视着母亲。虽然母亲的声音很低,但是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不要管我们,快逃。我们都明白,那个国王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人。”

“母,母亲……”

“即使你一个人也要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不要留在这个国家。不要为了那种无情的国王舍弃自己的生命。”

“母亲,我为了大家……”

“我们是束缚着你的锁链吗?”

“……”

“逃。这是命令。如果你违背母亲的命令,那么你就不是我的儿子。”

见到加拉伊尔无法做出回答,母亲放开儿子的手,背过身去。敲了敲门,向着狱吏,静静地说道。

“道别已经够了。请带我儿子出去吧。”

狱吏打开了牢房的出入口。踏出牢房,加拉伊尔回过身。想要看母亲最后一眼,但母亲依旧背着身子。

两名少年,再次被带到了卡尔哈纳王的面前。拜逊上前禀告。

“我发誓,帕尔斯国王的性命,我们两一定会亲手夺取,然后回到陛下御前复命。请陛下等待吉报。”

拜逊的声音和表情之中,都充满了狂热的自信。加拉伊尔去无法像表兄弟那样热情高涨,但是在这里,他感觉到需要表演一下。只要眼前这个冷酷的国王稍微起了一点疑心,就会没命。

“我与拜逊一样,一定,一定,会完成使命呈献给陛下。与我丘尔克的荣光同在!”

平伏下身子,让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上,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过了一会,似乎是满意了的卡尔哈纳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说得好。那么,去吧!”

“是。”

“去准备两人上路要用的东西。好马好刀,还有旅途的路费,一切都要充足。”

卡尔哈纳王并不吝啬。当然,与动员上万人的军队所需的费用比起来,两名刺客的旅费算什么。

当夜,加拉伊尔和拜逊两人在与牢房有着云泥之别的上等的房间休息。在睡前还是起床后,都有人送来豪华地让人吃惊的食物。

早上,在太阳的光芒还没有照射到谷底的时候,拜逊和加拉伊尔就从丘尔克的首都培拉德出发了。经过精心锤炼的剑,弓矢,袋子里满满的帕尔斯货币,以及十数日份的粮食。带着这些,加拉伊尔在马背上仰望着阶梯式的宫殿。

宫殿的最上层沐浴在阳光之下,壮丽地仿佛不是真实。但是下层却沉在阴暗之中,沉重无比。自己的家人就被囚禁在下面。加拉伊尔移开视线,注视着前方催动马匹。

阶梯式宫殿的窗子之中,一双锐利而冷酷的眼睛观察着两名年轻的刺客。那当然就是卡尔哈纳王了。两手背在身后,淡淡地自言自语。

“走了吗?”

“那两个人,能完成使命活着回来吗?”

一个战战兢兢的近臣观察着国王的表情。

“虽然成功了值得庆贺,但是失败了也无妨。葬送了的也不过就两个人。比起动用大军,省心多了。”

冷冷地说完,就自窗边转身离开。

坐进精致的黑檀木椅子里。那是从绢之国万里迢迢运送过来的珍品,四条腿上分别雕刻着守护四方的神兽。

“如果真能成功杀死了帕尔斯王归来,把一个女儿给他们也无所谓不过……”

这个想法,却没有说出口。

虽然卡尔哈纳王有是十个孩子,却全部都是女性。最年长的十五岁,有一日结婚的话,她的丈夫就会成为下一任的国王吧。一时似乎是卡尔哈纳王的表弟卡德芬萨斯是其人选。但是他作为出使辛德拉的使者而被派遣出去,经过半年还未归国。是被扣留了呢,或是以自己的意识逃亡了呢,现在连生死也无法确定。

如果卡德芬萨斯依然健在,并与辛德拉的国王拉杰特拉二世结盟的话,就稍微有些棘手了。为了让卡德芬萨斯即位丘尔克的国王,成为辛德拉的傀儡,拉杰特拉或许会出兵帮助他。如果是卡尔哈纳王站在拉杰特拉的立场上,一定会这么做。但是,选择时机必定相当重要。

“这么说来,拉杰特拉那家伙也是单身,也还没有妻子和子嗣。”

这个想法倒是说了出来。近臣们垂下头应答。

“是,正是如此,陛下。”

“不过拉杰特拉虽是单身,但是那家伙的话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纳有妾室,也不得而知。”

“真的是,毫无节操的男人啊。”

“算了,这样还是可以让庶子之间纷争,从而引发辛德拉的内乱也说不定。说真的,要弄出这样的喜剧出来还是很简单的。”

卡尔哈纳王挥挥手,让近臣们都退下。近臣们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总之,只要争取时间就行了。”

卡尔哈纳王低语着。帕尔斯和辛德拉这两大敌国之间,到底先对付哪一个,卡尔哈纳王无法决定,总之他打算不正面出动大军。

加拉伊尔和拜逊到达了国境。其时已至八月。

虽然帕尔斯也好丘尔克也好都有绿色的山,但是构成两国边境的山岳地带,水和树却相当贫乏。灰色和褐色的山峰连成一片,山谷和断崖阻断前路。胡狼,山羊,有时甚至还能看到狮子的踪迹。

虽然两边都有监视或哨介的卫兵,但是防卫也不是到了毫无空隙的地步。没有一条像样的道路,总归不是适合大军行进的地形,也不是可以建筑正规的要塞的地形。甚至极端到,只要不让敌人占领了主要城镇,那些不毛的山岳地带随便你去占吧,这就是两国的态度。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加拉伊尔和拜逊却看到了约三百骑左右的帕尔斯骑兵在山道上往来。慌忙地隐藏起身影,但脚碰落了数颗小石头,差点就被发现了。因为有几只山羊在附近,所以帕尔斯兵错失了丘尔克人。

很讽刺,他们是被他们父亲所做过的事所累。接到了可疑的丘尔克人集团越过国境,在被称为“红色僧院”的城镇附近徘徊的报告后,据点索雷伊玛耶派出了部队巡视。

尽量选择崎岖的山路,两名年轻的武者驱动马匹。对于在山路上骑行比大部分帕尔斯兵出色这点自负两人还有的。

想要避开行人往来较多的城镇。必须要避开帕尔斯人的耳目。基于如此理所当然的理由选择的道路,无论如何都会走到魔山迪马邦特山附近。

虽然降低了与人接触的几率,但是周围的景色却愈见荒凉,风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两人沉默地驾驭着马匹,在越过国境后的第五天,两人依然在山中露宿。加拉伊尔似乎一副想不通的样子开口了。

“我说拜逊。”

“怎么了?”

“……”

“真是怪人。明明就是你先开口的,却又什么都不说。”

巧妙地操纵着马躲过地上的凹陷和石头。看着表兄弟明显高昂的势头,加拉伊尔才无法说出口。

“拜逊,有关这次这件事……”

“这次这件事,是指我们接受的赦令吗?”

“是,是的。”

“你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拜逊似乎也注意到加拉伊尔在为了什么烦恼着。

加拉伊尔思虑着还是说了。

“你真的认为凭咱们可以杀得了帕尔斯的国王吗?”

从来没有想象过吧,对于加拉伊尔的问题,拜逊的脸上挂上一层疑惑的阴云。不过,转眼之间熊熊燃烧的怒火就将阴云驱散。拜逊左手握着缰绳,右手紧握成拳。

“加拉伊尔,你说什么?”

“就像你听到的那样,我觉得我们想杀死帕尔斯王是不可能的。”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不,是精神正常地在说吗?”

和马一起,拜逊转向表兄。一副想揪住他领子的势头逼近。

“这可是国王给我们直接下达的命令。而且有不做的余地吗。已经发誓说要取得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的性命了。剩下就只有实行了。”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那个实行可能吗。帕尔斯王住在叶克巴达那的王宫里,周围都围满了护卫。就连想靠近都难。何况我们现在还躲着帕尔斯人。”

“这件事很困难我一开始就知道了。但是,也只能去干了。只要我们没有杀死帕尔斯的国王,我们的家人就会没命,我和你父亲的名誉也不能恢复!”

“……”

“真是的,你是被什么胆小鬼给附身了吗。居然对赦令抱有疑念,在王宫里这么说的话脑袋早就搬家了。但是,在这边境,只有你和我。我会忘记你说的话,来,快点拿出干劲,走了。”

“那是我母亲说的。”

加拉伊尔掷下的话语,让拜逊又一次被震惊了。

“你说什么,伯母她……?”

“啊啊,母亲说让我逃走……”

加拉伊尔对表兄弟说出一切,是想和他商量。但是,抬出了母亲,却只起到了让拜逊更加激愤的效果。

“加拉伊尔,你卑鄙,不知羞耻!”

苍白着脸,拜逊对表兄破口大骂。

“你是想抛弃家人然后只有自己一个人得救吗?你这样还算是丘尔克武将世家出身的人吗?”

加拉伊尔没有畏惧。激烈的反驳着,但是脸色却比拜逊更加苍白。

“我无法相信国王。他是一个冷酷的人。就算我们拼上性命完成任务回国的话,家人们也早已被杀了。不会出现这种结果,你能如此断言吗,拜逊?”

“你给我住口!”

与声音一起,一道寒光闪过。拜逊拔出腰间的剑。强烈的一击斩击,却被加拉伊尔接住了。突激在一起的刀身迸出火花,刀身碰撞的声音撞在四周的墙壁上又被反射回来。

两个人都以命相搏,在近距离之下瞪视着对方。头顶上空几个黑影出现,慢慢飞舞着接近地面,但两人却无暇去注意。

“背叛者!无耻之徒!”

“你这说不听的榆木!”

互相叫骂着,表兄弟的剑激烈地碰撞咬合在一起。无处释放的愤怒和憎恨,尽数宣泄在眼前的对手身上。他们的内心其实并不愿和眼前的对手交战,但是这些想法却无法专递到手上。

在马上交战了二十个回合之后,还是部分胜负。

拜逊将剑高高地举起挥斩下来。加拉伊尔左手抓住表弟的右手腕,右手中的剑向前突刺。拜逊在千钧一发之时躲开,让对手的剑插入左腋下。

在互相推挤时,身体失去了平衡。两人交缠着从马上跌落。在狭窄的山道上跌成一团,上下翻滚中带动着尘土飞扬。

拜逊在上面。此时已相当接近悬崖的边缘。

“加拉伊尔……!”

似乎想要说什么的样子。瞬息之间,加拉伊尔在恍惚中举起剑,刺入表弟的左下腹。拜逊向后仰去,一瞬间之后,就从加拉伊尔的视线中消失了踪影。

加拉伊尔的心渐渐冷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将剑刺向了拜逊。亲手杀了像亲兄弟一样一起长大的表兄弟。

“拜逊!”

爬起身来,加拉伊尔悲伤地吼着。右手紧握着染血的剑加拉伊尔爬向悬崖边。拜逊因猛然后仰身体无法保持平衡,就这样摔下悬崖。

加拉伊尔搜寻着悬崖下方。

拜逊就在那里。建筑物的话大概有五、六层那么高吧。在一个狭小的凸处拜逊扭动着身体。从崖上摔落,撞在了断崖的凸处。应该还活着,口中涌出鲜血,但是手脚还有微弱的动作。

“坚持一下,拜逊,我现在就来救你。”

狂乱地喊着,也不知他是否听见,只见拜逊睁大了眼睛,他仿佛看到加拉伊尔一般,但立刻全身开始痉挛,然后就没了动静。

“拜逊……!”

加拉伊尔眼中流出泪水。为什么拜逊得死,为什么自己要杀了拜逊。趁着晚上悄悄地消失多好,至少不会兄弟相残。

“原谅我,拜逊,原谅我。”

加拉伊尔呻吟着离开悬崖。拜逊至死都睁着眼睛。死者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这让加拉伊尔无法忍受。

“啊啊,可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于现在的加拉伊尔,卡尔哈纳王不再是世代侍奉的君主。是逼死父亲辛格将军,将母亲弟妹收进监牢作为人质,逼得加拉伊尔杀了表弟的仇人。加拉伊尔的不幸,都是因卡尔哈纳王而起。

“可恶的卡尔哈纳,我一定要杀了你。不乱花费多少年,不论使出什么手段,我一定要杀了你。什么破王,因为你,我杀了自己的兄弟。”

虽然拜逊也很可怜,但是加拉伊尔也不可能不爱惜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是因为那个毫无仁慈的卡尔哈纳的错,只有这么想着憎恨着卡尔哈纳王,加拉伊尔才能勉强保持着自我。要杀了卡尔哈纳王。瞬间,加拉伊尔的决意就像阶梯宫殿的基石一样牢不可摧。但是,让其实现的途径,却完全看不到。

不过,这里是哪里。

加拉伊尔再次环视着四周。巨大的山崖。看不到树木,奇形怪状的岩石连在一起。黑色,赤色,黑色,褐色。看着就勾起人的不安和孤独感,加拉伊尔觉得脖颈微凉。这是什么山。

连座山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潜入帕尔斯想暗杀国王。

现在,又一次体认到了自己的无谋。加拉伊尔发现自己一直坐在原地没有动弹,挤出一丝强笑。也只能笑了,就是这种心境。

勉强站起来。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跨上自己的马,将拜逊的马牵着,总之先离开这座山。

不只杀了表兄弟,连马也偷走。

在打算离开的加拉伊尔面前,有什么东西通过。而在这之后立刻听到了咭咭咭咭地令人厌恶的声音。从一块岩石到另一块岩石,什么东西的身影在跳跃着。

“那些家伙,是什么!?”

回答加拉伊尔疑问的,是翅膀斩裂风的声音。抬起头来,加拉伊尔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有着猿的脑袋和巨大的翅膀的怪物。帕尔斯人称其为“有翼猿魔”。

身为丘尔克人的加拉伊尔当然不知道这个名字。但是那是多么危险的存在一直用一眼就能明白。

怪物长大了嘴,唾沫星在牙齿间飞溅。加拉伊尔反射性的跳开,狠狠地拔剑斩去。

剑的尖端划过怪物的腹部。虽然伤口并不深,但怪物却发出悲鸣,转过身逃向上空。

愕然地回过头,身后马已经不在了。

看到怪物们将马团团围住。与没有悲痛的长鸣同时,鲜血自马的脖颈中喷溅而出。血从头淋下,怪物们扬起令人作呕的欢呼。伸出黑色的舌头,舔着自己脸上的血。用前肢盛接着血液,贪婪地吞食着。

邪恶的吸血怪物。

“住手,怪物!”

加拉伊尔突进。

一声怪响,怪物躲开了人类的攻击。还沉浸在马的鲜血的美味之中恍惚着,所以动作稍慢了一些。

加拉伊尔的剑闪耀着寒光,刺入怪物的后背。剑刃埋进在翅膀的连接处。由强烈的反冲力知道背骨已经完全粉碎了。

让耳朵都快麻痹般的惨叫。

怪物挥动着前肢,在空中抓挠向后翻滚。在怪物倒下之前,加拉伊尔将剑从怪物体内拔出。

“帕尔斯国内都是怪物吗……!?”

喘着起,加拉伊尔身体一转。脸上挨了一记。另一只怪物的翅膀,命中了加拉伊尔的脸。

加拉伊尔在这强烈的一击下东倒西歪。又有一只怪物向着加拉伊尔的头部猛扑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

加拉伊尔两脚悬空。

加拉伊尔发出了连自己也不知道意思的叫喊。重新握紧右手中的剑,向着正上方挥去。

传来反冲力。痛苦和愤怒的叫声在头顶响起,抓着加拉伊尔肩膀的力量减弱。没有错过这一瞬间,加拉伊尔挣开了怪物的手。刚将剑从怪物体内拔出,伤口中喷涌出黑红色的血,洒落在加拉伊尔的衣服上。随着咻咻地声音,白烟升起,加拉伊尔的肩膀和手腕灼痛难忍。就像烧伤了一样。

加拉伊尔跳离怪物。拼命转动身体,一边用像跳舞一般的步伐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一边挥出剑。

怪物用一只手按住腹部的伤口。试图用另一只手撕裂加拉伊尔。加拉伊尔的斩击十分迅速。剑刃斩断怪物的手,鲜血的奔流又一次在空中描绘。

虽然加拉伊尔奋起战斗,让怪物一个接一个受到重创,但也只能保住自己。两匹马都被吸干了血液倒下,眼看着怪物们打算连肉也一起吃了。加拉伊尔徒然地叫着“住手”,却被一只怪物从侧面猛踢一脚。

加拉伊尔的姿势完全崩溃。想要停下脚步,却做不到。敲击着大地弹飞出去,膝盖失去平衡,连用手支撑也来不及就倒在那里。

一个斜面。随着扬起的声音和尘土,加拉伊尔倒在斜面上。当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斜面消失了。加拉伊尔的身体飞到空中,又随着风落下。

还惨叫声还没消失的时候,水沫溅起。

因为身体只有一部分进入了水里,所以下意识地划了一下就浮出了水面。从水面冒出头来,急剧地喘着气。抬起头仰望的话,就会发现黑色的影子中有一点白色的光亮。明白自己是从地上的裂缝掉进了地底河流。

虽然一般丘尔克人并不擅长游泳,但是并不像特兰人那样怕水。

“比起被摔上岩石算是好太多了。”

这么想着,接住微弱的光芒向着岸边游去。虽然被水流压着很辛苦,总之是避免了溺死,抓到了岩壁。

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岩壁,已经不知道到上岸为止花费了多少时间。上了岸,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发现有无数白色的东西躺着那里。竟然,是人骨。

加拉伊尔当然没理由知道。这些人骨,就是大约两个月前,在这里被击毙的帕尔斯军。

“还有剑和甲胄啊。在这种地方也有过战斗吗?”

加拉伊尔思考着,用手查看着一些有异样的头骨。

“这边的骨头又是什么。我不认为这是人类……啊!”

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骨头从手中跌落。直觉认识到那是和袭击自己的怪物同类的东西。

一个身影从黑暗的深处窥视着这边。既没有角也没有尾巴,姑且还是个人形的。

“奇怪的小丑迷路进来了呢。”

裹着暗灰色的衣服,仿佛骸骨一般的脸上右眼已经瞎掉了。是服侍着蛇王撒哈克的魔道士格治达哈姆。

在他的侧面,人影摇动着。穿着甲胄,腰上佩戴着大大的剑。虽然是人的形态,但是无论眼神还是动作,都像极了准备捕食猎物的狮子。

“要杀他的话交给我。”

带着特兰腔调的帕尔斯语。

“最近几日,都只能看到牙也没长齐的黄口小儿,完全没有尝到血的味道。稍微有些饥渴呢。”

“等等,伊尔特里休,不要冲动……”

格治达哈姆慌忙制止。他并不是爱好和平的男人,只是打算再观望一下罢了。

和甲胄的摩擦声一起,一个人影自黑暗中出现,加拉伊尔反射性的将手放在腰间。本应握住剑柄的手却抓了个空。他的腰间只剩下了剑鞘。

一步,又一步,从正面接近着对手,伊尔特里休将大剑拔出,用两手握住。摆出一击必杀的姿势。

即使没有魔性存在,伊尔特里休的气势和刚勇也不是加拉伊尔可以对抗的。

只是正面承受了伊尔特里休的目光,就无法动弹。冷汗从额头滑过脸颊后落下。只有这个触感被感知。

伊尔特里休的大剑被高高举起。我会死,加拉伊尔想着。不能实现年迈母亲的愿望了,亲手杀了表兄弟,而后自己也在地底的洞窟里被怪物杀死。还真是毫无意义的一生。

“啊啊,父亲,母亲,请原谅你们不孝的儿子!”

加拉伊尔叫喊着。这大概是最后发出的声音吧。但是,挥下的剑居然停止了。

“真像特兰语啊……虽然稍微有些不同。”

这句话,虽然略有不同却和丘尔克语十分相似。在茫然地发愣的加拉伊尔面前,本该带来死亡的大剑缓缓落下。

“你是什么人?”

对于这个问题,加拉伊尔既没有必要也没有力气去说谎。

“加,加拉伊尔。”

“是哪国人?”

“我是丘尔克人。”

加拉伊尔看到大剑被收入鞘中。活下来了,至少不是现在就会死了。这么想着,恐惧之心稍稍缓和下来,但是紧张感并没有减少。

“我是特兰人。丘尔克人的话应该能明白我的语言吧。”

“是,是。”

“好。那么回答我的问题。丘尔克人为什么会在这里?来这里要做什么?”

“因为卡尔哈纳王的命令。”

“卡尔哈纳……?”

“现在丘尔克的国王。”

“哼,卡尔哈纳啊,说起来确实有这么个人。记不太清楚了,那么,那家伙给你下了什么样的命令?”

加拉伊尔将一切和盘托出。卡尔哈纳王的命运,父亲辛格将军的命运,母亲的愿望,和表弟拜逊之间凄绝的战斗。将所有的一切都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就虚脱了。将到这里的辛苦一口气推了出来,不要说抵抗,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暗杀啊。”

伊尔特里休的声音中,透漏出了轻蔑。

“不是堂堂正正地发动大军正面对决,却派出刺客想暗杀一国的国王吗。可见丘尔克的国王是一个没有丝毫英雄气概的小人。不过……”

“但是怎么了,伊尔特里休。”

由现身的魔道士口中,加拉伊尔知道眼前的魔人的名字。头也不回,伊尔特里休回答道。

“虽然是小聪敏,不过卡尔哈纳王说亚尔斯兰那小子的那些话倒是没错的。的确,只要杀掉亚尔斯兰一人,帕尔斯就会瓦解。哼,真像心术不正的人的想法。”

“确实卡尔哈纳王会有一些奇怪的主意,该怎么说呢,能简单地杀掉亚尔斯兰我也就不那么辛苦了。”

如此批判的格治达哈姆的声音之中,包含着自己的感受。伊尔特里休发出嘲笑。

“在意吗,魔道士?”

“在,在意什么?”

“虽然你精通黑暗的技艺,但是脑筋也不一定就那么灵活啊。”

“你,你说什么!无礼!”

虽然格治达哈姆怒不可遏,但伊尔特里休却连眉毛也没动一根。

“听好了。没有后嗣的帕尔斯国,只要杀掉国王一人就会瓦解。这个道理,对丘尔克的国王来说不是一样吗?”

“……啊。”

“看来你似乎明白了。从这个丘尔克人的话来看,卡尔哈纳也还没有决定继承人。亦即,只要杀掉卡尔哈纳一人,丘尔克也就会瓦解了。”

看着嘴巴张得和洞口一样的魔道士格治达哈姆,魔将军伊尔特里休扬起了仿佛能撼动地面的笑声。

“卡尔哈纳,你可教给我有趣的事情了。原本,特兰和丘尔克古时候就是同一血脉。由身为特兰人的我来统治丘尔克,指挥丘尔克的士兵也不坏啊。”

加拉伊尔只能茫然地看着特兰出身的魔人。

和加拉伊尔同样茫然的格治达哈姆,像是为了让自己回神地开口了。

“你,不要想那些多余的事。”

格治达哈姆剧烈地挥动右手。手背和手掌中都有着青黑色的伤痕。那是帕尔斯国王麾下的特兰人将军吉姆沙的吹箭留下的伤痕。

“你已经有数十万的手下了。鸟面人妖也好有翼猿魔也好四眼犬也好你尽情地去用就可以了。没有必要用到丘尔克兵。”

“你是的意思是,让我带着猴子,鸟和狗攻陷叶克巴达那,征服帕尔斯吗?”

伊尔特里休的笑,让魔道士格治达哈姆感受到一阵压力而战栗。

“痴人说梦!我要带领着人类的军队征服帕尔斯,展示我的胜利。虽然我更希望是带着特兰的勇者们,不过丘尔克的士兵也无所谓。我已经决定了。杀了卡尔哈纳,将丘尔克纳入掌中,然后与帕尔斯人一决雌雄!”

格治达哈姆咬着牙。

“你装什么伟大。现在你自己不也是怪物吗。怪物将军配着怪物士兵才和景啊。”

虽然这么想着,格治达哈姆却没有说出来。贸然说出来的话,伊尔特里休的剑就会发出鸣响,让他的肩上从左到右变得平坦一片吧。

所以虽然沉默着,但是格治达哈姆的异型之心却点燃了一盏奇妙的灯。

“虽然至今都没有想过……但这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格治达哈姆想起了一件距今五年前的事。格治达哈姆的恩师,被成为“尊师”的人,不是曾联通帕尔斯的王族席尔梅斯煽动遥远的西方国家鲁西达尼亚发动战争,在帕尔斯制造流血与破坏的吗。而之后席尔梅斯王子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格治达哈姆完全不知道。

“如果五年前席尔梅斯能和鲁西达尼亚军一起攻陷帕尔斯的话,这次又如何呢?即使伊尔特里休率领丘尔克军侵略帕尔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流血和破坏越多,蛇王的再临应该就越容易。距离鲁西达尼亚的侵略已经过了四、五年,帕尔斯国内早已恢复了繁荣。其底力让人吃惊。要破坏这繁荣,利用丘尔克的武力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伊尔特里休啊,虽然你的野心够大,但是要拿下丘尔克一个国家谈何容易。到底要做什么,你有对策吗?”

“砍下卡尔哈纳的首级。”

特兰人淡淡地答道。格治达哈姆咋着舌,继续问道。

“这个先不说,那之后呢?”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初此之外还能怎样?”

伊尔特里休嗜血的笑容,成功堵住了格治达哈姆的嘴。做好能随时逃到后方的准备后,格治达哈姆才再次发问。

“首先,要怎么靠近卡尔哈纳呢?让这里的这个丘尔克的小子带路吗?随便地就相信着小子行吗?”

一直坐着不懂的没动的加拉伊尔,像被打到一样突然平伏在地上。

“请,请交给我。一定,为您效命。”

加拉伊尔并不想死。如果在这种地方被魔人们所杀,那他的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违背了卡尔哈纳王的命令,杀死表弟拜逊的加拉伊尔,只能暂时尽力活下来再寻找机会。更何况,如果伊尔特里休要杀死卡尔哈纳的话,完全没有必要犹豫是否要协助他。

“您对丘尔克的地利并不熟悉。但是我很熟悉。定会,将您带至卡尔哈纳王的身边。只愿您的剑能架上卡尔哈纳王的脖颈……”

“你把你的王卖给我了啊。”

伊尔特里休的两眼闪动着光,加拉伊尔抱着必死之心称述。

“我已经不当他是王了。他是将我无罪的家人投入监牢让他们饱受痛苦的怨敌。我对他只有憎恨。”

“背叛君主的理由,无论多少也找得出来啊。”

伊尔特里休的嘲讽像尖锐的刺一样扎进了加拉伊尔的心。看着答不出话来的加拉伊尔,伊尔特里休歪起脸。

他自己也亲手抹杀了不值得效忠的国王。讨伐了特克特米修王,伊尔特里休自己称王。也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了。

“哎呀,说了多余的话呢。对于你来说也有充足的理由憎恨国王啊。明白了,就借给我你的力量吧。”

“这样好吗,伊尔特里休?”

格治达哈姆再一次确认。伊尔特里休面向加拉伊尔,挥手命令他站起来。加拉伊尔努力将力量集中到腿和腰上,总算是站了起来。

“魔道士啊,你可无法将我带进丘尔克国王的宫殿啊。但是这个男人可以。至少,他也离开自己的国家到这个来了啊。”

“但是,如果他背叛……”

“背叛就杀掉。不只是这家伙,连同这家伙的家人一个不剩的都杀掉。”

伊尔特里休盯着加拉伊尔,不知第几次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话虽如此,犒赏功勋的道理我也还是知道的。加拉伊尔,这么说吧,如果你能给我带来利益,我就会给你与之想对应的相当的报酬。”

报酬什么的,加拉伊尔怎么样都好。只要能救出家人就足够了。想要卡尔哈纳王死,但这也是因为希望家人安全。

突然。加拉伊尔想起某件事,大声叫道。

“伊,伊尔特里休大人,您知道假面军团的事吗?”

“假面军团?那是什么东西?”

“啊啊,您果然还不知道呢,那么请让我来解释。”

加拉伊尔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个消息对于伊尔特里休应该是十分贵重的情报。

“那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多达一万人的特兰士兵,生存下来的勇者,被叫到了丘尔克国内。”

“一万人?”

“是。”

“详细地说出来。不许有一点隐瞒。”

加拉伊尔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特兰王国崩坏之后,留在故土的一万名士兵被丘尔克国王带至国内,然后由一个带着假面的将军带领出征南方的辛德拉国。之后,丘尔克被帕尔斯从北面进攻,遭到了相当大的损失……

假面军团的事是丘尔克国内的机密,卡尔哈纳王从最开始,就只让极少数人知道这件事。辛格将军就是那极少数人中的一个。他并不是一个会草率地将国家机密泄露给家人的人,但是在潜入帕尔斯的前一夜,却将假面军团的事悉数,暗中告诉给了儿子。

恐怕辛格将军将机密告诉给儿子,是期望着这样能在最后保住一命吧。是否会和父亲期待的一样,加拉伊尔不知道。

“……一万的特兰勇士……!”

听完整件事,伊尔特里休发出了呻吟。声音中包含着可怕的渴望。在他沉睡在地底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一万的特兰勇士。如果现在是在伊尔特里休手上的话,就能站在他们阵前,带领他们如迅雷如暴风一般攻向叶克巴达那。

“这一万骑被当做卡尔哈纳王的道具,最后还将他们丢弃在异国的荒野吗?”

“我从父亲那边听到的是这样。实际上,没有一个人回来,所以我觉得没错。”

“卡尔哈纳那家伙,只这一件事就足够他死了。居然将自尊高傲的特兰骑兵当做道具……!”

伊尔特里休全身被显而易见的愤怒和憎恨覆盖。大张着嘴。一定会发出可怕的咆哮吧,加拉伊尔做出如此预想,缩起了脖子。

但是,震动着加拉伊尔鼓膜的声音,却从意想不到的地方传来。没有边际的黑暗深处,毛骨悚然的声音的洪水奔流而来,这阵令人不快的洪流,眼看就要将加拉伊尔淹没。

雷鸣般的声响,交叠在一起震动着洞窟的石壁,没有一刻的歇止。人类无言地保持着姿势动弹不得。

“那,那是什么的声音?”

听到加拉伊尔鼓起勇气颤抖的问题,魔将军伊尔特里休一副无趣地用双眼指向魔道士。

“是这些家伙侍奉的不知道是蛇神还是蛇王的东西在咆哮罢了。”

“蛇王?”

“我主的御名是你随便就能挂在嘴上的吗?”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压抑着声音斥责着伊尔特里休他们的不敬。

“那么要叫做什么?”

“切,你们有必要说道我主的御名吗。伊尔特里休啊,无知的你是不会明白的,我所侍奉的是无法比拟无敌的存在。只要一根手指就能将你捏碎!”

“哦,那么,为何,他还会在这种地下,一直承受折磨呢?”

对于伊尔特里休的指摘,魔道士显得很不快。

“这一切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让地上的人类安坐在傲慢和虚荣的高处,品尝着虚假的荣华,然后将他们自顶点打入绝望的深渊。这才是绝顶的愉悦啊。”

“不是已经经过三百年了吗。还真是有耐心啊。换做我可是连三天也忍不了。”

“不敬之辞到此为止!若是站在蛇王御前,你的那些豪言壮语早就被吹到天边去了。不,不要说站了,定然是吓得腰都软了只能在那边丢脸地哭号!”

“有意思,要试试看吗?”

“哦哦,好机会。就让你瞻仰一下蛇王大人的御影。跟我来。不过就算你途中想返回也来不及了。”

“……那个,我呢?”

加拉伊尔顶着怯懦的表情问道。

“嗯,你也一起来吧,丘尔克人。”

伊尔特里休招呼他。

“让这个魔道士如此战栗畏惧的蛇王,我也还一次都没见过哪。趁此,就当作是被带去看珍兽。还能当见闻。”

“小心惩罚。两眼都会瞎的。”

对于魔道士格治达哈姆的低吟,伊尔特里休发出嘲笑。

“到那个时候,就把你剩下的那只眼睛给我吧。说不定会看到一个扭曲的世界呢。”

格治达哈姆的表情一僵,左手抚上左眼。视线被遮住,脚下绊倒了什么而东倒西歪。但是并没有摔倒,耸耸肩膀,再次迈步。

加拉伊尔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伊尔特里休。

“那个人,是您的伙伴吗?”

虽然这么问着但是心中却觉得两人关系并不怎么友好。

哼,伊尔特里休扯动一边的脸颊笑了。

“加拉伊尔啊,虽然不知道你眼中看到的是怎么样,但我可不是因为喜欢才和怪物在一起的。”

特兰语和丘尔克语,姑且算是可以交流。伊尔特里休对于和加拉伊尔的对话,意外地表现出了些像人类的喜悦。注意到了这单加拉伊尔暗中松了口气。看来在作为魔将军谈话对象的这段时间里是不会被杀了。

伊尔特里休像唱歌一般说着。这个令人畏惧的魔人,仿佛看着梦境一样。

“并列在地平线上,特兰的铁骑驰骋在草原。太阳神的军旗在风中飞扬,将一切阻挠者毁灭……”

打住了话,伊尔特里休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加拉伊尔,高声叫道。

“出来吧,蕾拉,有客人。”

加拉伊尔吃惊地回头,发现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女子。女子手中拿着一根又长又大的棒,竖立在地面上。没想到这种地底的魔境之中居然有女子的存在。

名叫蕾拉的女子似乎和加拉伊尔年龄相当。个子相当高,身体绷地紧紧的。头发像男子一样短。左手腕上带着一个精致的银手环,战士一样的装束中只有那个银手环显得格格不入。

“加拉伊尔啊,她可不会说丘尔克语。你说帕尔斯语。总觉得没有人可以说话很无聊,所以曾想适当地弄些女人过来,总比连你都没有来的好吧。”

魔道士已经领先数步,伊尔特里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加拉伊尔还在看着女子,收到伊尔特里休用下颚发出的指示,一边迈出步伐一边悄悄地寻问到。

“你……和那个将军一样都是特兰人吗?”

“我是帕尔斯人。”

加拉伊尔胆怯地看着做出冷淡回答的蕾拉。距离笑容很远的僵硬表情。完全没有经过打扮,像男子一样的衣服。虽然如此,加拉伊尔也认为蕾拉很美。很美很强的感觉。

“我是那个人的妻子。”

蕾拉的声音中没有骄傲也没有羞涩。因为是宿命所以没办法,一副只能只能这么说的自暴自弃的口吻。

帕尔斯的女人成为特兰人的妻子,实际上还有这种事的吧。被强迫的吗,加拉伊尔想着,但是当然不可能开口问了。只能沉默着加快脚步。

蕾拉走在他后面。防守着后面,亦即加拉伊尔的逃跑路线被封锁。

“你是从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记不清了。”

蕾拉摇着头。

“……总感觉我好像忘记了,想不起来很多东西。”

“你想记起来吗?”

伊尔特里休回过头问道,蕾拉的表情更加僵硬。

“即使想起来,也没用了。现在我是你的所有物……”

左手抚上额头,银手环在黑暗之中浮现出银白色的光芒。

“那个手环的由来也想不起来吗?”

伊尔特里休是骑马的战士。杀死敌人,抢夺女人,掠夺财宝。为了公平的分配财宝,就必须要知道财宝的价值。就伊尔特里休来看,虽然蕾拉的手环是银制的,但是比起不纯的黄金价值更高。蕾拉的衣着很朴素,那只手环就显得异常显眼。这个女人或许并不是出身一般人家,伊尔特里休思索着。

想起来真是奇怪的一行人。特兰人的王族,丘尔克的年轻人,帕尔斯的女子,帕尔斯的魔道士。虽然与其他三人处于同一空间,每个人的心却是孤绝的状态。

丘尔克的年轻人透过黑暗看着前面伊尔特里休矫健的身影,在心中沉吟。

“正常人就只有我啊。不,一直待在这种地方我最后也会发疯的。”

其实说不定疯了反而更轻松。连这样的想法都出现在加拉伊尔的心中了。但是只要想象在牢狱中的家人,加拉伊尔就不允许自己发疯。这样,就只能一直追随着伊尔特里休,帮助他夺得国王的位置了。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的立场,在大多数帕尔斯人来看大概会觉得“那家伙真是疯了”吧。但是,对于格治达哈姆,也有他自己的烦恼和困惑。

“古尔干那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干什么去了。”

已经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同志的联络了。虽然最后的联络内容是“万事顺利”,但如果真的顺利的话,那家伙就会送来吉报了。格治达哈姆在帕尔斯东部辛苦忙碌,甚至丢了一直眼睛,而古尔干和甘迪在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活动进行到什么地步了呢。

“虽然不至于忘了使命,耽溺于安乐之中,但那些家伙有像我这么辛苦吗……”

不知不觉地说出口了。伊尔特里休似乎是故意地开口了。

“哦哦,同伴没有你这么辛苦,那还真是可恨呢。看来即使是魔道士也会希望世间的荣华富贵啊。”

“我才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

格治达哈姆吼道。发现自己被人看透的动摇无法彻底地藏起来。

“我只是作为蛇王撒哈克大人的使徒,下仆,尽力去效劳而已。服从与侍奉,献身与自我牺牲,这才是我最高的喜悦!”

“那可真是令人钦佩。”

伊尔特里休发出冷笑。对于揶揄眼前的魔道士似乎相当乐在其中。

“管他蛇王还是蛇神,和特兰人似乎没缘啊。王也好神也好,立于人上者,就必须给予人利益。对应与功绩,公平地分配。不见任何回报只要求单方面忠诚和献身的神,特兰人不需要。”

格治达哈姆勃然大怒。

“被诅咒的庶民!被神所舍弃的特兰人!总有一天会受到恐怖的惩罚的。那个时候哭都来不及!”

怕近距离的斩击随之而来,所以格治达哈姆虽然很是怒火冲天也和伊尔特里休拉开距离,仿佛画了一个半圆半向后跳去。加拉伊尔哑然地看着魔道士的狂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个蛇神还是蛇王,不仅没给身为使徒的你利益,连庇护也没有啊。在你失去右眼的时候也没救你。还是说,连给忠实的使徒予帮助的力量也没有呢。”

“你,你还说多少该遭神罚的事……”

“算了,给我听好,我想说的不是你的蛇王,而是卡尔哈纳的事。”

对于特兰人来说,“无欲无求的人”并非“不想要财宝的人”。而是“将财宝分给别人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大方的人”。

神也好王也好,要想得到民众的尊敬,就必须给予民众某种恩惠。虽然特兰人信仰太阳神,但这也是因为受到了太阳的恩惠。在长期下雨的时候,奉献贡品给太阳神也只是希望阴雨可以停止罢了。

要说是相当有功力色彩也确实如此,但正因如此,特兰人的伊尔特里休才能看透信奉蛇王哈克撒的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心中的异样。以及另一个,丘尔克国王卡尔哈纳作为统治者的缺点。

“卡尔哈纳对臣下十分冷酷,但对于功劳的犒赏却很微薄。臣下对于卡尔哈纳是畏惧而不是敬爱,或者说是怀有怨恨。就算我杀了卡尔哈纳,只要将那家伙的财宝公平地分给臣子,丘尔克人也会服从我的。要是对正统性说三道四的话,就将卡尔哈纳的女儿立为形势上的王妃。如何?”

“原,原来如此。”

格治达哈姆点着头,止不住心里冒出的意外之感。伊尔特里休是一个勇猛而单纯的男人,一定比较好控制。虽然曾这么认为,但他的智谋——不如说是奸诈,好像还有点。是因为受到蛇王撒哈克大人的感化吗,还是本来就是能将原没有机会事扭转,如此水平的家伙呢。突然格治达哈姆也无法判断了。

加拉伊尔保持着沉默。虽然卡尔哈纳王曾说过“将孤的女儿许配给你也可以”,但感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怎么都无所谓了。

“为什么要称为蛇王呢?身体是蛇的样子吗?”

试着问出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不,不管怎么说还是人形的,似乎是两肩上各有一条蛇。那蛇吃东西吗,魔道士?”

“吃。”

“那它们吃什么呢?”

“人脑。”

格治达哈姆故意将声音压低回答道,加拉伊尔倒吸一口气,伊尔特里休则是发出短促的笑声。

“还真是奇怪的食物啊。羊脑的话,虽然我也会吃,但也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牛肉的瘦肉用岩盐调味之后味道可是好上太多了。不管怎样总是能下咽啊。”

格治达哈姆没有回答。他真的开始憎恨这个不逊的特兰人了。蛇王撒哈克对于帕尔斯人来说是巨大的恐惧与威胁,但是这个特兰人却简直就像无法沟通一样。

刚醒来的时候还敬称为“撒哈克大人”,但是洗脑的效果好像变弱了。已经到只有格治达哈姆一人的力量办不到的地步了。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要借助古尔干和甘迪的力量,但这件事当然不能让这个特兰的狂妄男人知道……

“那个声音是什么?”

伊尔特里休发出呻吟。在前方扩展的黑暗中,淡红色的光芒若隐若现。从那边尽管沉而重,但却又很刺耳的金属声响起。

“唔,像锁一样的声音……”

蕾拉的声音动摇着。加拉伊尔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嘴巴里却仿佛干枯了一般,舌头无法自由地转动。感觉到了风流过,是吹过来的瘴气。头发好像都立起来了一样。

“恐惧吧。赞美吧。迎接吧。向着无可比拟的伟大的蛇王撒哈克大人的御影。仰望吧!”

狂乱的感动的声音,从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口中涌出。其他三人都只是无言地跟着格治达哈姆。只是走在最后的蕾拉全身都微微战栗着,脚步异常沉重。

黄白色的岩盘凸显出来。不自然的薄光照射在岩盘上。那里一个黑影在摇动着。巨大的影子。虽然形状看起来是人,但头部却奇妙的是四角形。而且两肩上有什么在舞动。仿佛在从肩膀上长出了奇怪的树木。不,不是树木。是两条蛇。

加拉伊尔连悲鸣也发不出。步履蹒跚地两步,三步后退着,膝盖一阵发软。没有在那个瞬间发狂是因为接踵而来的惊吓和恐惧,已经让心脏麻痹了。

就连伊尔特里休也无法保持平静。口中泄漏出了“咕……”地呻吟声,右手扶着岩壁,勉强稳住了身形。额角的血管浮现,眼中也充满了血丝。吹过来的瘴气似乎在内脏中横冲直撞。舌头从口中伸出,急剧地呼吸着。全身都冒出冷汗。

而被恐惧压垮的是蕾拉。她是帕尔斯人,从懂事以来就一直被人将蛇王撒哈克的恐惧刻在心上。瑟瑟发抖着棒从手中落下,敲打在岩石上,发出了干涩的声音。

“撒哈克……撒哈克……是撒哈克。啊啊,肩膀上长着……蛇长在肩膀上……哇啊啊……!”

处于麻痹状态的加拉伊尔,终于发出了惊叫,蕾拉双手抱着头步伐不稳地摇晃着。

“不,不要,救命啊,会被吃掉,会被砍掉头然后脑被吃掉……!”

伊尔特里休没有安抚或安慰已经错乱了蕾拉。只是无言地用左手将她固定在岩壁上,右手的拇指在她颈根处用力地按下去。

蕾拉的叫声停止了。两次,三次,重复着急促而浅短的呼吸,两眼翻白。全身的力量都抽走了。

伊尔特里休接住滑落的蕾拉,将她放在岩石上。

“大吼大叫着的女人,比见了胡狼的小羊还要难应付。”

伊尔特里休吐出一口气,从额头到脸颊,全都是冷汗,但声音还算平静。

讽刺的是,特兰的狂战士是接着让蕾拉“安静下来”这个举动,才找回了自己的冷静。虽然如此,但也不是完全恢复了,也就是八成左右吧。

伊尔特里休的右手搭上大剑的剑柄,注视着蛇王撒哈克的影子。仿佛是要拒绝从这个光景流入的毒素,将两眼眯了起来。不,他的视线并非再集中在撒哈克本身上。数条粗壮的铁链散落着,所以才如巨大的铁蛇一般分散在岩石上。现在束缚着蛇王的铁链只剩一条。随着蛇王动作随之摇摆,没有丝毫断裂的痕迹,依旧掌控着蛇王的自由。

“为什么只有那根锁链没被切断?”

“这是有理由的。”

“所以我在问你那个理由是什么。”

对于伊尔特里休充满怒气的质问,魔道士格治达哈姆低低地诺诺回答道。

“因为那个锁链,是和宝剑鲁克那巴特用同一种铁制成的。”

“鲁克那巴特?”

“僭称英雄王的凯·霍斯洛那家伙的爱剑。”

伊尔特里休皱着眉,搜寻着生前的记忆。

“哦,想起来了。是帕尔斯王家历代相传的护国宝剑嘛。是用太阳的碎片锻造的还是怎样,确实有听过还有这样的戏言呐。原来如此,想切断却又切不断的理由我明白了,但是为什么,其他的锁链不也用这种材料呢凯·霍斯洛他?”

“因为材料就只有这么点啊。就算是戏言,也是号称用太阳的碎片锻造而成的。在世间罕见的铁中施加了咒文。可不是能大量生产的东西啊。”

“所以才只能做一根的锁链啊。”

“仅此一根。”

“只有一根,就能束缚住蛇王的身体啊。哼,就是说,只要没了这根,蛇王就是随时都可以恢复自由身了啊。”

伊尔特里休的冷峻的眼中寄宿的光芒渐渐增强。魔道士阴森地窥视着特兰人的表情。

“如果蛇王恢复自由的话,我这个代理人也就不需要了,你不这么认为吗,魔道士?”

“就,就算你说了那种话,这种事也不可能做到。”

“做不到的话蛇王就永远也无法恢复自由。这样也可以吗?”

看也不看词穷的格治达哈姆一眼,伊尔特里休舔着唇。

“……而且,如果能将这铁链溶化重铸的话,应该就能做出和鲁克那巴特一样的剑了吧。哼,怎么说,都有做做看的价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