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蛇 第六节
我终于发现这个“天然井”哪里不对头了——水面上的雨水,居然是往上走的,但离开这个范围,又是极正常的落雨。乍眼看去,很难分清是天上的雨水落在了这个水塘里,还是水塘里的水化作雨往天上去了。
同一个空间里,居然会产生两种方向相反的雨水,地球引力说顿时变虚弱了。
“哈哈,好玩啊,倒着下的雨!”已经淋成了落汤鸡的九厥蹲在井边,难得还笑得出来,“你看这些绿气,摆明了顺着这些倒雨往天上爬嘛。”
我抹开眼皮上的雨水,仰头细细一看,确实如此,那些从水底渗出的绿气,藤蔓似的缠绕在那些倒着下的雨水上,源源不绝地往天上去,竟没有散开的趋势,不知道想爬多高。
九厥盯着这古怪之极的景象,突然问:“你说,这里的天然井都是相通的?”
“是。国家地理都这么说过。”我笃定地回答。
“总共能有多少这样的天然井?”他又问。
“那只有鬼才知道了。”我白了他一眼,“但听说非常多。别人都是用‘玛雅的地下世界’来形容这些天然井的,你想想,得达到怎样的数量,才能形成一个世界。”
“这样啊……”九厥摸着下巴,陷入某种沉思。
不过没等他沉思上几秒,便被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打断了。回头,一眼便看到一个小人儿跌跌撞撞地从酒店侧门跑出来,眼熟的小花成裙子在雨夜里也分外鲜艳。
“救命!我不去我不去啊!”有个怪爸爸的小丫头哭喊着乱跑,大概是看到了我们,便转了方向,不要命地朝我们奔来,披头散发地撞进我的怀里,抱住我的腰就不撒手了,这可怜的娃不知被什么给吓唬成这样,哭得让人心颤。
不等我们开口询问,气急败坏的大嗓门已经传过来:“丽莎!给我回来!丽莎!”
九厥站到我和小丽莎的前头,挡住了那个像要跳起来吃人的怪爸爸,一口流利的英文砸过去:“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跟妇女。”
妇女?我在心里狠踹了这厮一脚。
“闪开!你们想干什么!”怪爸爸一副准备跟九厥拼命的模样,“丽莎!过来!”
“我不想进电梯!我不喜欢那里!”丽莎躲到我身后。
电梯?纸片儿说的,它最后见到敖炽的地方,也是电梯。
怪爸爸竭力平静下来,蹲下来,朝女儿伸出手:“过来爸爸这儿,你要跟着爸爸才安全,只有爸爸才能保护你。乖,我们不去电梯,我们回房睡觉。”
“不去了?”丽莎怯怯地问。
“不去了。”怪爸爸用力点头。
丽莎看看他,想了想,还是抹着眼泪朝父亲走了过去。
他一把将丽莎揽入怀里,极不友好地瞪了我们一眼,转身就走。
瞪一眼又不会长胖,我不放心,三两步跟上去,朝怪爸爸一笑:“我们也回去。”酒店的侧门里,是条狭长的走廊,中间有座楼梯直通二三楼,末尾是扇半掩的安全门,穿过去就是一楼的客房通道跟电梯。
走着走着,怪爸爸突然撒腿狂跑,直奔电梯而去,那速度,简直是兔子中的兔子。跑路还不说,过安全门的时候,还极细心地把门给反锁,把我跟九厥关在外头。
门缝里传来丽莎的尖叫,还有她父亲的吼声:“我们不能分开!”
区区安全门能拦住我们,那就太奇怪了。九厥朝门锁吹了口气,两扇门乖乖打开。
冲进去时,父女俩已经进了电梯,走廊上空无一人。
铛的一声响,电梯门早我们一步合上,但幸运的是,没关完,留了一道半寸宽的缝隙——白驹很英勇地横躺在电梯门之间,为我们的魔爪及时抠住电梯门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稍微一发力,电梯门就在九厥手下分开,我们闪身进入,才发现电梯里不止父女二人,还有另外十来个客人,但没有一个拿正眼看我们的,仿佛根本不关心我跟九厥的进入,有的人低头看脚尖,有的人望着天花板念念有词,有的人闭着眼,紧握着手里的十字架喃喃。
白驹从地上弹起来落到我手里,电梯门应声关闭。
“有功,可抵一个月打工时间。”我若无其事地把扇子插到裤兜里。
“两个月。”白驹在裤兜里跳了跳,用蚊子一样细的声音讨价还价。我狠狠掐了它一把,它再不敢吭声。
九厥拽着我站在电梯左侧,张望一番,发现丽莎父女站在我们对面靠里的角落,父亲侧过身子,警惕地把女儿死死护在里头,时不时拿怨毒的目光扫射我们。
“呀,你们也来了?”
熟悉的蹩脚汉语传来——瘦小的老黄费劲地从那位高大壮的黑人妇女身后探出脑袋来,热情地跟我们打招呼。
我歪头一看,他另一只手正牢牢牵着他的老伴。
“麻烦挪下脚!”我的旁边有人极其不满。
这声音我能认不出来嘛,缩脚,扭头,刚好捕捉到英俊大叔投向我的厌弃目光。
老实说,被人这么讨厌还真是第一次,关键是我根本没惹他嘛。
哈,小小一方电梯,怪人们都来齐了。
九厥碰了碰我,小声说:“看那楼层指示灯。”
我踮起脚,目光越过挡住我的一个高个男人,落在那闪烁不止的灯光上。
我揉揉眼,再看,就忍不住想鼓掌了。这玩笑有创意啊,三层楼的酒店,电梯里的显示却是,我们正一路扶摇直上,往第99层奔去。没看错啊,99层楼啊!
我顿时明白为什么丽莎死活不肯进电梯了。小孩子对于一些邪气的存在,通常都有种天生的敏感,她必然是从这里接收到了一些让她惧怕的“信息”。
难怪纸片儿等不到敖炽出来。你在三楼等他,人家早奔99楼去了!
我跟九厥对视一眼,眼神交流达成共识——好戏要开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