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终极猎杀

矗立在城西最高的方锥形祭祀塔的塔顶,俯瞰苍茫大地,黑袍魔法师飘飘然似欲乘风而起,夜风把他的黑袍吹得猎猎作响,使他的身影在月夜下颇有些飘逸。

“城里没有‘枫枞(cong)之星’?”他紧闭双目,一脸诧异,眉心处隐有光华透出,顷刻间便照遍了整个波塞东城。再极目远处,依然没有发现心目中的目标。不过在望向东面的时候,却意外地有了新的发现。

居然追到大西帝国来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冷笑,一个白袍老者月夜下一骥孤骑纵马疾驰的身影落在了他的脑海中,白袍老者胯下是一匹神骏无匹的雪色旄马,像一道白色闪电奔驰在夜幕笼罩的幽暗大道上。再往远一些,他的冷笑变成了满意的微笑,不由暗自点头,你终于也来了,总算没辜负我的期望。

脚下的塔内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声音,跟着就感到祭祀塔在微微震动,像有什么巨大的物体在撞击塔的内壁,似乎想要破壁而出。他侧耳听听塔内那粗重的呼吸声,不由在心里对它说:畜生!别着急!我很快就会放你出来!

祭祀塔内的骚动惊起了守卫它的帝国守卫,十多人不由惊惶失措地出来察看,只见如银的月光下,高高的祭祀塔顶端,似乎有一个披着斗篷的黑影在烈风中飘忽不定,就像传说中的死神!看到这情形的守卫们没一个敢上去细看,直到那黑影在月色下突然凭空消失。从那以后,守卫们就经常梦到今晚看到的情形,私下里他们都一致认为,他们那一晚不幸地看到了传说中的死神。

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波塞东高大的城郭终于遥遥在望,远远望着那巍然耸立的城楼,夏风不由发出一声惊叹:“我靠!比《魔戒》里的魔都还要宏伟,我突然感觉自己就像变成了霍比特人。”

只见由巨大石块垒成的城墙,在夕阳下泛着青白色的光芒,像横卧在大地上的一条蜿蜒巨龙,把大地凭空隔成两个不同的世界。城外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和田庄,城里隐约可见无数高大巍峨的白色建筑,就像是童话中的城堡和宫殿。

“波塞东!伟大的波塞东!”背上的褡裢中传来细小的惊呼,夏风回头一看,只见波纳和山姆正趴在褡裢的边沿,一脸激动地望着远处的城楼,眼里满是兴奋和期待。夏风不由莞尔一笑,吓唬他们说:“小心,波塞东的人恐怕比那小山村的人更为可怕噢。”

几人一路说笑,在接近城门时夏风有些担心地问亚辛:“咱们就这么进去会不会有麻烦?咱们可没有什么户籍或别的什么证明。”

“那到不用太担心,”亚辛忙解释说,“大西帝国并没有和东轩国一样严格的户籍制度,波塞东听说也是一个相当自由的城市,只要你有钱,谁都可以到这儿来做生意或定居,没有什么特别的限制。”

“噢!”夏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大西帝国能战胜东轩国,成为这个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了。”

三人说笑着进了城,沿着宽广笔直的街道随意漫步。只见街上不时能看到金发碧眼的大西人,以及肤色黝黑的塞姆人和黄皮肤的东轩人,他们的数量并不比大西人少。只是他们的穿着打扮和居住的房屋,明显比大西贵族们低了好几个档次。

三人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沿着石面拱桥信步越过塞昂河,来到城西大西人的聚居区,到了这里三人才明白,什么叫宏伟,什么叫壮观。只见脚下是宽广笔直的白色大理石街道,两旁是浑厚雄伟的大理石建筑群,远方还能看到波塞东大神庙那白色的尖顶……一切都是那般的恢宏。即便是见惯了现代化大都市的夏风,也不禁为它的古朴和雄伟赞叹不已。

“看!就是那个锥形尖塔!我梦中见过的那个!简直一模一样!”纪萱萱突然指着远处高喊起来,声音中满是惊讶和恐惧。夏风顺着她所指望去,只见远处一个最高的建筑在夕阳下披着金色的光芒。那顶端上是一个小小的平台,而下半部又被近处的高楼挡住,让人一时看不出它是个什么样的建筑物。

“走!过去看看!”夏风好奇心一起来谁都拦不住,亚辛虽然焦虑瑶姬公主的下落,不过也知道这事急不得,只得跟着他过去。三个人沿着大街走过几个街口,最后终于可以看见那建筑物的全貌。夏风远远就倒抽了一口凉气:“乖乖!这不就是古埃及金字塔吗?比最大的胡夫金字塔还要大了一倍不止!”

“什么金字塔?这是大西人最有名的祭祀塔啊!”亚辛立刻解释说,“它是波塞东最大的建筑物,也是最雄伟的建筑!”

“它是怎么建成的呢?”夏风眼里露出迷醉之色。现实中小一半的胡夫金字塔都还是世界之迷,这些大西人是怎样建成这个更大的呢?刚想到这夏风又不由感到有些好笑,这不过是一个虚拟的世界,只需来个移山填海或五丁搬山之类不知所谓的魔法,也许一夜之间就建成了。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

“别过去!”纪萱萱突然停下脚步惊叫起来,“我怕!那个塔内有一个令人恐怖的东西!”

“不会吧?”夏风疑惑地打量着高塔,继续往前没有停步,“它的四面好像全都是用巨石封死了的,里面会有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只见那祭祀塔内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跟着从地低传来一阵低低的咆哮。把垒塔的那些巨石都震得簌簌地直掉碎屑沙砾。一队守卫祭祀塔的卫兵顿时面如土色,惊惶失措地相互询问:“又像那晚一样,要不要报告上面?”

“咱们快离开这儿吧,我怕!”纪萱萱面色更是煞白,一脸的惊恐,甚至都不理会夏风和亚辛,自己转身就跑,直跑出好几个街区才稍微镇定点。

“莫名其妙你怕什么?”跟上来的夏风不满地追问道。只见纪萱萱眼里满是恐惧之色,不住地喃喃自语:“我好像又看到那次杀人的情形,好像又听到塔内那种舔舐鲜血的声音,它就像在舔舐着我的心脏!”

“胡思乱想的孩子!胆小如鼠的女人!”夏风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亚辛也露出一脸的不以为然。就在这时,只听远远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顺着长街风驰电掣而来,跟着是路人的相互转告和欢呼:“快看!是帝国最英勇的武士和皇家侍卫长,英俊的帕拉思伯爵!”

路人使用的是大西族语言,语言对夏风并无障碍,亚辛和纪萱萱也粗通一二。三人好奇地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小队大西族武士正顺着长街纵马向这边飞驰而来,他们个个身形彪悍,精美的甲胄在夕阳下闪着金色的光芒。冲在最前面那位武士年纪不到三十,相貌异常英俊,一身威武的戎装仍掩不去他那懒洋洋的随和模样,他的神情就像是午后在树荫下打盹的雄狮。

一看到他夏风的眼光就蓦地一寒,似有厉芒从瞳孔暴射而出。跟着他就从路边冲了出去,孤身拦在大路中央,叉腰冷冷直视着飞驰而来的那名骑士。路旁的人们不由发出一阵惊呼,眼看那战马在快要撞上夏风时,马上骑手突然一勒马缰,战马立刻人立而起,跟着是一声愤怒的“诙诙”马嘶,它落下的前蹄离夏风的脚尖已不足三寸。

“混帐!”“找死!”“快滚开!”后面几个武士纷纷勒马破口大骂,夏风对他们视而不见,只静静地盯着自己面前这个英俊的武士首领。

“是你!”马上的骑手向同伴们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他此刻的神情就像醒来的雄狮,瞬间就恢复了那机敏的身手和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

“是我,”夏风傲然一笑,盯着那骑手冷冷问道,“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尊贵的帕拉思伯爵,还是伟大的极限飙王杜马斯?”

“你是为我而来?”盘膝坐下后,先为夏风倒上一杯血红色的葡萄酒,然后为自己也倒上一杯。原来的极限飙王杜马斯——现在的帕拉思伯爵,对随从们挥了挥手,众人立刻退了出去,把二人留在这间酒馆最尊贵的贵宾室中。

“我是为我哥哥而来。”夏风冷冷地盯着一身中世纪戎装的杜马斯,只见对方眼睛瞬了瞬,神态自若地端起酒杯,却没有说话。夏风一声冷笑,“我正奇怪自己怎么能如此容易就战胜了连续三届的全能飙王,原来你是要借我躲开极限奥运会来这儿进行一场新的冒险。”

杜马斯轻轻呷了口血红色的葡萄酒,眼神中露出一丝疲惫:“我已经认输了,为何你一定要缠着我?胜负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胜负对我来说不重要!”夏风冷冷地摆弄着自己的刀柄,让蝉翼刀不断从鞘中弹出,然后又使劲推回去,刀与鞘那刺耳的摩擦声单调地在房中回响,“我只想真正击败你,彻底打垮你!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杜马斯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真不知道?”夏风语气有些夸张,脸上露出嘲讽之色,“你该不会忘了十多年前,与我哥哥夏飞进行的最后那一次‘死亡列车’赛吧?”

听到“夏飞”这名字,杜马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只觉得夏风的声音就像他的目光一样阴冷:“你大概没想到那次玩耍般的极限比赛,居然会有一个好事者用摄像机把全程拍了下来,那带子后来又辗转到了我的手里。你很走运,我请教过律师,从那带子上实在无法判断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只知道,从那以后,再没有人能在极限运动领域对你构成威胁了。”

说到这夏风站了起来,把酒泼到地上:“你虽然违背了极限运动的精神,但我依然还是光明磊落地对待你。现在我正式向你宣战,让咱们在这个世界来一场真正的‘终极猎杀’!我无法把你送进监狱,但总可以在你最得意的领域击败你,打垮你,直到消灭你!”说完,夏风带着一脸的决然转身摔门而去。

客人离开这间贵宾室已经很久了,杜马斯依然一动不动地呆坐着,神情是那样迷茫。是啊,是无意还是故意?自己直到现在也还是想不起来,只记得对面的列车拉着撕心裂肺的汽笛厉声呼啸着风驰电掣般飞驶而来,马上就要达到自己所能作出反应的极限,而身旁的夏飞依然没有跳离铁轨的意思,他的嘴角还像以往一样泛起了胜利的微笑。然后……然后自己在最后关头往旁跳开了,躲过了擦身而过的死亡列车,但夏飞却被撞得粉身碎骨,那血肉模糊的惨状至今仍留在记忆深处,比这更清晰的,是跳离铁轨前自己肩头轻轻撞上他的感觉,这感觉到现在依然清晰地留在自己的记忆中,比灾难现场还令人不安。

“伯爵大人,帝君和元老们正在等候着您,我们已经要迟到了。”一个随从在门外小声催促,杜马斯一怔,思绪立刻回到这“现实”中来,怅然若失地拿起桌上的佩刀,他慢慢来到屋外,脸上恢复了原本的从容,懒懒地对随从一挥手,“好,咱们这就赶去帝国宫殿。”

帝国宫殿处在波塞东西城的中心,是上一代帝王用数十万奴隶历经三十多年才最后建成,它是大西人的骄傲,是大西帝国的权力中枢,同时也是那些修建它的奴隶们最悲惨最痛苦的回忆。

迈着矫健的步伐踏上帝国宫殿那高高的阶梯,杜马斯不由自主地想,是不是每个处在权力颠峰的统治者,都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就连住的地方也要比常人高出许多。

“你总算赶来了!”等候在宫殿门外的麦克雷元帅见到杜马斯时终于松了口气,没有理会杜马斯的军礼,他就拉起杜马斯的手就走,边走边说,“希拉尔那帮老糊涂只想着自己享福,根本不管即将降临帝国的灾难,还在千方百计地阻挠咱们出兵,现在理查德陛下和叶赛亚王太后最信任你,史丹玛大法师也对你青眼有加。这次咱们能否说服王太后和元老院出兵,就全靠你了!”

精明强悍的麦克雷元帅是元老院最年轻的元老,同时也是帝国军队中最年轻的元帅。年仅四十出头的他,完全是靠着传奇般的经历和出类拔萃的军功,年纪轻轻就成为帝国元老院十二名元老之一。而他口中的希拉尔元帅则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希拉尔出身贵族,十六岁起就在帝国军队中服役,虽然没立过什么大的军功,但靠着高贵的出身和循规蹈矩不犯错误的基本素质,一步步由下级军官升到元帅的高位,成为帝国军队中唯一一个年纪超过七旬,却依然在军中服役的老人。年龄的差距注定了他与麦克雷在思想上的差异,他们二人正是代表了帝国军队中两股最主要的势力——激进的少壮派和循规蹈矩的元老派。

随着麦克雷元帅进入帝国宫殿,杜马斯暗自感到好笑,自己这个局外人,只因无意间成为叶赛亚王太后的亲信,现在居然成了少壮派和元老派共同争取的目标。以普通中级军官的身份居然就能参加决定帝国命运的军事会议,甚至还是其中一个重要角色。

随着麦克雷元帅进入元老院的议事大厅,只见处在大西帝国权力颠峰的十二名元老早已等候在那里,他们依次是史丹玛大法师,霍图鲁和波尼司神官,以及包括麦克雷在内的帝国军四大元帅——希拉尔、布莱恩和唐尼,另外就是管理帝国最重要部门的几个文职官员,波什图、迪卡尔、佩里加、阿罗约和甘约翰,大西帝国的实权人物全都集中在了这里。

“你总算是来了,帝国的第一武士,居然让所有元老来等你。”须发皆白的希拉尔挖着自己的鼻孔,一脸轻蔑地调侃着刚进入议事厅的杜马斯,作为兢兢业业从底层爬到军队最高层的希拉尔元帅实在是想不通,这个靠着拉希姆公爵一封举荐信就一步登天成为军中骄子的帕拉思,有什么魅力能让美丽而高贵的叶赛亚王太后为他着迷?

杜马斯尚来不及回应希拉尔的话,就听门外的侍从突然拖着长声高喊:“理查德陛下和叶赛亚太后到——”

元老们纷纷站起来,目视大门方向,右手轻抚左胸,稍稍弯腰低头,向进来的大西国帝君和他的母亲行礼,不敢因为他们是孩子和女人而稍有怠慢。

理查德陛下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一身严肃的礼服和金质的王冠并不能掩去他顽童的本色,虽然竭力装得像大人一样迈着稳重威严的步子,但一双碧蓝的眼珠还是不住往四下乱瞟,看到一脸严肃站在一旁的杜马斯时,他的嘴角不由泛起了一丝顽皮的坏笑。

跟在他身后的叶赛亚王太后是那种让男人仰慕,却不敢亲近的女人,她保养极好的皮肤和冷傲的面容,足以让人忘掉她的年龄,其实她也不过三十出头而已,这个年龄对出身高贵门阀的她来说,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长可及地的金色礼服和白狐皮的披肩把她全身上下裹了个结实,可她依然给人一种摇曳生姿的感觉。

帕拉思伯爵的目光让她的脸颊有点火辣辣的感觉,不过她没有转头,只是冷漠地随着儿子来到议事厅最尊贵的位置坐下来,坐在儿子的身旁。直到她和儿子坐下后,元老们也才纷纷坐了下来。

“为什么没有帕拉思伯爵的座位?”理查德陛下突然的问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按以往的经验,小帝君在这种严肃的议事会议上一般都一言不发,只百无聊赖地看着众人争吵以打发时间,像这样突然发问还从来没有过。众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再说这是元老院的议事厅,除了元老和帝君,本不该有其他人的座位。

“你,过来!”理查德冲一个内侍官招招手,在他的示意下,那内侍官疑惑地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只见他在内侍官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对众人一笑,“我给帕拉思伯爵安排了一个座位,大家没意见吧?”

众人把目光转向王太后,那内侍官也用请示的目光望着王太后。这是以往的惯例,小帝君在公开场合的任何命令都要得到王太后的允许才能执行,不然任一个小孩子随便发号施令,大西帝国岂不早乱了套?

见众人都在望着自己,稳重的性格让叶赛亚习惯性地犹豫了片刻。虽然儿子今天有些出格,不过给帕拉思伯爵安排一个座位倒也符合自己的心意,再说儿子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发号施令,也不能太驳他的面子。想到这她对那内侍官摆了摆手:“照陛下的命令去执行。”

内侍官忙退了出去,众人都等着他给帕拉思伯爵搬来凳子,可等了好半晌也不见他回来,众人正感到有点奇怪时,才见那内侍官匆匆忙忙提着张小木凳进来,郑重其事地放到帕拉思伯爵面前。

那可真是一张小凳,大概只适合三岁以下的儿童使用,众人见帕拉思伯爵尴尬地站在原地,而小帝君则在拼命苦忍他那恶作剧的坏笑,这才明白那孩子是在借机捉弄倒霉的帕拉思伯爵。叶赛亚此刻也才明白方才儿子跟那内侍官嘀咕的是什么,可惜自己一个不查就让帕拉思在众人面前出丑,心里不由有点愧疚,同时想到儿子与帕拉思的恩怨,心中却又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复杂的感情。

帕拉思的出现实在有些突然,不过第一次见面并没有给叶赛亚留下多深的印象,他带来了舅舅希拉姆公爵的举荐信,信上说他是帕拉思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同时又是舅舅最喜欢的学生,希望叶赛亚能让他继承家族的爵位,同时安排他在宫廷供职。

舅舅的举荐信叶赛亚不敢怠慢,所以那个几乎被人忘却了的古老姓氏“帕拉思”,很快就出现在了元老院的元老们面前,这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古老家族,早已淡出了大西帝国的政治舞台,因此元老们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批准了帕拉思的伯爵爵位。

接下来是给新来的帕拉思伯爵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既然是舅舅的学生,当然应该成为自己的亲信,不过重要的职位都得经过元老院审议,因此叶赛亚只好先任命他为帝君的侍从官,其实就是陪儿子玩耍的随从。也就是在他上任没多久,就给叶赛亚留下了最深的印象,他居然敢打至高无上的帝国领袖!君临天下的理查德陛下!

“帕拉思伯爵,为什么不坐下?”理查德的话打断了叶赛亚的思绪,只见对面的帕拉思尴尬地在那张刚到脚脖子高的小凳上坐了下来,看他那姿势,恐怕比蹲着还难受。

杜马斯在心中暗自咒骂着这个小王八蛋,暗叹自己为何要在这相当于中世纪的宫廷中受这份闲气?自己只不过是想找到那件大西帝国的传国之宝罢了。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大概该从来波塞东的路上算起,那次无意间巧遇了那个趾高气扬又横行霸道的没落贵族帕拉思,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异族女子,自己激于义愤教训了他一下,他却还不知死活地要决斗,决斗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他的那封举荐信让自己灵机一动,干脆冒充他的名字来见叶赛亚王太后,见了面才知道,本以为该是位老太婆的太后居然是如此一位高贵迷人的年轻少艾。而她安排的侍从职位刚好又便于自己在宫中寻找“枫枞之星”,于是自己这才在宫中暂时住了下来。

谁知道给理查德小帝君当侍从官根本不是人干的活,这小王八蛋根本不拿侍从当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还让侍从们分成两队像打仗那样相互打斗拼杀,也就在这游戏中,自己脱颖而出,成为所有侍从中的佼佼者,这身武艺让理查德都羡慕不已,甚至要拜自己为师学武艺。想到那次拜师的情形,杜马斯嘴边不由泛起了一丝苦笑。

“帕拉思,你教我剑术,直到我能打败你为止!”帝君拜师自然与旁人不同,就连语气都是那样理所当然。谁知道杜马斯正为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烦恼,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陛下不适合学剑,再怎么教也永远不可能打败我。”

这话让理查德愣了好半天,就像第一次有人敢在打斗中不让着自己把帝君打败一样,现在又敢拒绝自己的命令,这在他这一生中没遇到过几回,所以半晌也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侍从们不干了,马上色厉内荏地呵斥起来:“帕拉思你好大胆,居然敢说帝君永远打不过你!”

帕拉思对小帝君不得不客气,不过对其他侍从就没必要那么礼貌,冷冷地扫了大家一眼,“其实你们中任何一个他都打不过,你们却偏偏要哄他高兴,把他捧成剑术天下第一,你们这是把他往狂妄自大的路上引。再说作为一国之君,重要的不是武技,而是智慧。”

众侍从都有些心虚地闭上了嘴。理查德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并不傻,一看众人模样就知道帕拉思说的是实话,这下他学武的心更切了,直拉着帕拉思说:“我不管,反正你得把你的武技教我,就算将来不能打赢你,能真正打赢他们这帮废物也是好的。”

被他缠不过,帕拉思只得苦笑说:“陛下,学剑术不是件容易的事,每天要一大早起来锻炼体力,训练反应,做力量练习等基本功,还要长期不断地坚持下来,才有可能不断提高自己的身体能力,这还只是学习剑术的基本功而已。”

帕拉思本是想把学武说得艰难无比,好让这孩子知难而退。谁知这反而激起了小帝君的兴趣,一口就应承下来:“我能坚持,总之你让我怎么练我就怎么练!”

帕拉思无奈,只得从另一个方面给他设置障碍:“再说拜师也很麻烦,不仅要烧香案叩头敬茶,还要从拜师后改口叫‘师父’,这对陛下来说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什么是烧香案叩头敬茶?”理查德立刻饶有兴致地追问。这些原本是杜马斯从华语功夫片中学到的情节,其实西方人拜师并没有这么多麻烦,这不过为了打消理查德拜师的念头罢了。谁知他听完杜马斯的解释后,只嘟囔了一句,“我有许多的老师,有教礼仪的,有教历史的,也有教骑马击剑的,没一个有这么麻烦,不过也没一个有你这本事。”说完他就向一旁的侍从下令,“去准备香案和茶水,我要马上拜师!”

说着就要给帕拉思叩头,这下反把杜马斯吓了一跳,忙把理查德拉起来,只听这小帝君已经改了称呼说:“帕拉思师父,这头我算是叩过了,从现在起你就得教我剑术。待会儿他们把香案和茶水拿来,我再把剩下的给你补上。”

帕拉思这下只得勉强答应下来,本以为这不过是小孩子心性,热乎两天就会过去,谁知自己每天那么艰苦的训练安排,这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帝君居然就一直坚持了下来。他不知道对生下来就什么也不缺的理查德来说,唯一缺乏的就是“苦”,是杜马斯的训练让他第一次尝到了“苦”,就像天生富贵的杜马斯热衷于极限运动一样,理查德也立刻喜欢上了这项艰苦的训练。

儿子的变化当然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叶赛亚很惊讶一直体弱多病的儿子最近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身体也越来越结实,一问侍从们才知道,他每天一早就跟着那个新来的帕拉思伯爵学剑术。叶赛亚对此十分好奇,选了个早上偷偷来到他们训练的花园,只见儿子汗流浃背地在花园中奔跑,而帕拉思伯爵则在一旁督促叫骂,一点也没有同情怜悯之心。看得叶赛亚一阵心痛,不过看到儿子从来没这么认真地去做一件事,叶赛亚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干涉他们,只是让人每天悄悄盯着,把他们的情况向自己详细汇报。

谁知没过几天,那个负责盯着他们的女侍一大早就慌慌张张地来禀报说,帕拉思伯爵打了小帝君。一听这话尚在睡梦中的叶赛亚就从床上翻身而起,护子心切的她没来得及披上外衣,只穿着睡袍就急急地赶到儿子练剑术的后花园。刚好看见帕拉思用木剑在儿子屁股上狠狠打了最后一下,这才把挟着的儿子放下来。

“快来人!快来人啊!”儿子哭哭啼啼地向四周高喊,突然发现了匆匆赶来的叶赛亚,委屈得叫了一声“母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叶赛亚顾不得察看儿子伤势,立刻就冲跟来的侍从们喝骂道:“还愣着干嘛?把那个狂妄犯上的家伙给我拿下!”

即使是舅舅推荐的人也管不了那么多,胆敢冒犯帝君,即便是贵族,元老院也会判他死罪!叶赛亚心中已动了杀机。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已经被几个侍从扭住了胳膊,不过他并没有挣扎,只怔怔盯着自己,眼里没有其他侍从眼里那种敬畏,而是用一种欣赏的目光在打量着自己。

一阵凉风吹来,叶赛亚突然意识到自己仅披着睡袍,雪白的胳膊和大半个胸脯全暴露在外面,还好有个识趣的女侍拿来了披肩,叶赛亚赶紧披上披肩把自己裹紧,这才稍稍镇定了点。却见对面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眼里毫无畏惧,居然还在用那种火辣辣的目光盯着自己。那目光让叶赛亚突然泛起一种羞怯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丈夫去世后还从来没有过。

“你不知道冒犯帝君是死罪?”叶赛亚努力装出冷酷的样子,可脸颊上还是有那种热乎乎的感觉,那肯定是脸颊上飞起了掩饰不住的红晕。

“把他给我推出去,立刻绞死!”理查德大声向侍从们下令,侍从们没有动,都把目光转向叶赛亚,处决一个人怎么也得经过太后允许,况且这还是一个贵族。

“你除了像个暴君一样滥用手中的权力还会做什么?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帕拉思脸上并没有犯下死罪的惊恐,甚至连一丝忏悔的神情都没有,反而是轻蔑地对小帝君撇撇嘴,那神情更加激怒了理查德,他忍不住指着帕拉思还击说:“你除了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欺负我一个孩子还会做什么?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老师?有本事你去参加死亡大决斗,跟真正的武士去打!”

“只要是公平决斗,没什么我不敢参加。”帕拉思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理查德立刻抓住他的话说:“好!你曾经跟我说过,学剑要有武士精神,要把荣誉和承诺看得重于生命,你既然答应就不要反悔,你要不能战胜所有对手,我看你还有什么荣誉可言!”说到这他向几个侍从一挥手,“先把他关起来,我要看他最后是怎么死的!”

几个侍从依旧把目光转向叶赛亚,二人的对话勾起了叶赛亚的好奇心,她忍不住追问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打我!”理查德说着嘴一撇,差点又要哭出来。帕拉思却冷冷地盯着他说:“我教你剑术,不是要你用它去欺负弱小,幸亏她没死,不然我宰了你都有可能!”

在叶赛亚的追问下,几个侍从才断断续续地说明了原委。原来儿子自从随帕拉思学剑后,一直想试试自己的剑法,就偷偷用奴隶来试剑,这事不知怎么被伴读的玛利亚小姐知道了,心地善良的她自然拼命阻止,二人为这事起了争执,理查德一怒之下便用剑刺伤了玛利亚。今日一早被帕拉思得知后,就发生了这种冒犯小帝君的举动。

叶赛亚知道原委后倒有些理解帕拉思的举动了。玛利亚小姐是波什图大公的孙女,仅比理查德小一岁,从七岁起就进宫作为理查德的伴读和玩伴,她从小就聪明乖巧,不仅甚得叶赛亚喜爱,就连所有侍从侍女对她都爱护有加,叶赛亚内心深处隐有把她培养成未来王后的心思。像这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宝贝居然伤在儿子手里,就连叶赛亚也恨不得教训儿子一顿。不过就算是这样,作为侍从的帕拉思也不该冒犯小帝君。想到这叶赛亚便对侍从们示意说:“照陛下的话去做。”

被侍从押着经过叶赛亚身边时,帕拉思突然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叶赛亚,你真迷人。”

叶赛亚脸上再次泛起一抹难以掩饰的红晕,已经许多年没听到过这样的赞美了。望着这个带着一脸迷人微笑的狂妄家伙渐渐走远,叶赛亚心中突然有一丝后悔,同时又有点奇怪:难道这家伙不知道死亡大决斗是怎么回事?不知道那是一场不死也残废的死亡竞赛吗?

一个多月后,当帕拉思被带到那形如古罗马斗兽场的决斗场时,才知道什么是死亡大决斗。当年大西帝国崛起之初还是一个松散的军事联盟,各领主之间矛盾重重,帝君为了制止内讧和缓和领主之间的矛盾,便约定矛盾双方可以派出自己的军中勇士来进行决斗,胜的一方赢得利益。这风俗传到现在已成为大西帝国一年一度的新年祭典,是用武士的血来向上苍祈福的祭典。

在史丹玛大法师的颂祝声中,祭典开始了,分成红、兰两色的军队从四个边门被放进决斗场,他们依照衣服的颜色自动分成两队开始厮杀,在小小决斗场中演绎那宽广战场的血腥与勇武,直到一方被打败、消灭,尸体和伤残到无力作战的武士被抬出决斗场,然后剩下的一方再分成两队,继续方才的厮杀,这样一直厮杀下去,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人!这个人将被授予军中第一武士的称号,军阶也将连升三级。

当浑身浴血的帕拉思向叶赛亚和理查德高高举起手中的黑暗之刃时,决斗场外沸腾了,这是第一个获得这个称号的贵族,帕拉思伯爵的名字响遍了整个波塞东!

目光敏锐的麦克雷元帅看到了帕拉思的利用价值,波什图大公感激他为孙女不惜冒犯帝君的恩情,叶赛亚王太后为他的勇武征服,三个人的共同努力终于使帕拉思这个普通的侍从官一步登天成为皇家侍卫队长,一个重要性远超过军阶的职位。

这一切对帕拉思伯爵,也就是极限飙王杜马斯来说,不过是又一场“终极猎杀”的胜利,多次死亡竞赛的经验加上黑暗之刃,使他在这场中世纪的决斗场上成了唯一的胜者。他的英勇也征服了理查德,开始真心实意地以他为师学习剑术。不过顽童心性,总不忘在一切可能的场合给这个敢打自己的老师以难堪,就像在这次帝国军事会议上一样。

“帕拉思伯爵,你坐着很难受吗?为什么动来动去?”看到帕拉思的狼狈模样,理查德脸上绽出了恶作剧的微笑,有机会捉弄这个连死亡决斗都不在乎的老师,现在成了理查德的一大乐事。

“行了!理查德!”叶赛亚阻止了儿子继续胡闹,转头对一干元老们示意说,“咱们进入今天议题吧,麦克雷元帅,请你陈述出兵塞姆诸部的理由。”

精明强悍的麦克雷站起来,对叶赛亚和理查德微一颔首,“理查德陛下,尊敬的叶赛亚王太后,诸位元老,帝国多年无战事,这严重影响了帝国的利益。大家都知道,没有战争,几乎就没有新的奴隶来源,这已经引起了贵族们的不满,肮脏的塞姆人和卑贱的东轩人天生就该是我大西人的奴隶,是帝君无与伦比的仁慈,让他们归顺我大西帝国后就可拥有平民身份。可就是这样,仍然还有塞姆人和东轩人靠着高山和沙漠的掩护不愿归附帝国。为此,对他们只有征服!彻底的征服!除了这个理由之外,还有一个更为充分的理由,这个理由我想请史丹玛大法师来陈述。”

麦克雷说完坐了下来,他的发言让元老中唯一的东轩人甘约翰有些尴尬,不过却没人注意到。大家都把目光向史丹玛大法师,只见帝国的宗教领袖神色怔忡,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虽然并不赞同麦克雷元帅的观点,不过神谕已经告诉了我们,毁天灭地的大灾难就要来临,在这个灾难来临之前,想必大家都会记起亚特兰迪斯大陆上那个远古的神话和传说:神把创世的所有秘密封存在了波塞东,由恐怖的司芬克斯神兽看守,并用巨型石塔镇压。神把打开石塔的法器交给了亚特兰迪斯大陆上的三个民族——大西族、东轩族和塞姆族。谁能把这三个民族联合起来,用这些法器打开石塔的封印,谁就有可能掌握创世之秘,洞悉一切天机,谁就可以挑战神的权威,成为可以毁天灭地的末世神,或者成为新的创世神!”说到这史丹玛大法师顿了顿,苦涩一笑,“现在要想让三个民族消除仇恨联合起来,这几乎是不可能了,也许征服是唯一的选择。我倒不希望打开石塔造就一个新的创世神或末世神,而是想或许有人可以利用这种神的能力,成为拯救亚特兰迪斯大陆的救世主。”

“那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征服东轩国和塞姆族?夺得他们的法器?然后打开石塔?”叶赛亚露出深思的表情。

“先不说这个神话和传说的可信度,就只是征服东轩国和塞姆族的军事行动,恐怕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征服他们,三十年前咱们就做到了。”另一位头发花白的元帅布莱恩连连摇头,他也是一位贵族出身的元帅,年过六旬,三十年前就是帝国军中一位威名远播的名将。

“是啊!”他身旁的唐尼元帅也无奈地摇着头,“大家不要忘了还有沙漠和高山,如果不是这些天堑,大西帝国的铁甲军团早就踏遍了整个亚特兰迪斯。”

五十五岁的唐尼元帅有资格说这话,二十多年前他就是铁甲军团的著名将领,曾经带领铁甲军几乎踏遍了帝国的所有国土,用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和钢铁般的意志,镇压了波及全国的东轩人的叛乱。帝国的四大元帅除了希拉尔,都有一段不朽的军功。

“神谕未必就准确,”见两个元帅都已表态,希拉尔元帅也适时地表明态度:“再说就算征服了东轩国和塞姆族,也未必能得到他们的神器。为了一个完全没有把握的目标,就要帝国以倾国之力出兵东轩和塞姆部,这是拿整个帝国的命运和前途去冒险!”

“其实大家还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一脸瘦削的霍图鲁司神官接过话头,虽然是史丹玛大法师的副手,可他常常与大法师的意见相左。见众人都把目光聚到自己脸上,他才好整以暇地抚须轻叹,“东轩人和塞姆人未必还保有他们的神器,就连我大西帝国自己的神器,其实也早已经失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