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混乱王都 第三章 黑幕

札沃克王立纹术学院的历史,大约有一百五十年之久。它的占地约为整座首都面积的五十分之一,学生总数七百五十七人,没有特别的男女招收限制,采取严格的住宿制,就算是家住首都的人,每星期也只能回家一天。

学院的最低入学年龄是十五岁,最高入学年龄无限制,当初在学院开始创立的头五十年,少年与中年人坐在一起上课的情形极为常见。不过由于学习纹术的年龄越早越好,而且大部分被发现有纹术天分的成年人已经有家庭的负担,因此后来的学生年龄逐渐下降,到了现在,学院的平均入学年龄已经变成了十六岁。

伊德走在学院内,不禁升起一股莫名的感慨。今年才二十一岁的他,距离那种能够缅怀往日人生的年纪还太过遥远,不过对于这块度过了两年岁月的地方,会产生这种情绪也算无可厚非。

位于晴空之上的太阳不断散发着热气,由树荫所形成的隧道显得格外凉爽,光与影的区隔也同时成为温度的差距。伊德走向学院的中央大楼,他的身影丝毫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宛如与周遭的大自然完全融为一体般。

说难听点——就是缺乏存在感。

“伊德·米洛雷亚。”

从后方传来了意外的呼唤声。伊德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发现一名女子正踏着只能以“凛然”来形容的步伐,朝着自己走来。

那名女子,正是艾瑟儿·雷特。

艾瑟儿走到了伊德面前,先是打量了黑发青年数秒,然后牵起一边的嘴角。身为美女的艾瑟儿,就连这种动作也显得相当优雅。

“你的表情好像写着——‘糟了,又碰上讨厌的家伙了’?”

“没那回事,很高兴能再跟你碰面。”

“哼,感觉像是在说谎呢。你是来干嘛的?迟来的校园巡礼?”

“我来领毕业证书的。”

艾瑟儿微微睁大了眼睛。伊德看到艾瑟儿反应,便猜到她应该还不知道关于学院制度更改的事情,于是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艾瑟儿听完之后,便低头露出难以理解的奇怪表情。

“是这样啊……规定改了……你也终于毕业了……”以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艾瑟儿如此喃喃自语着。

过了数秒,艾瑟儿抬头看着伊德。“我问你,前几天因为我还有任务要忙,所以没有问你。跟你在一起的那群人,其中是不是有个多玛人?”

“嗯。”

“那个人,该不会就是多玛的黑骑士吧?”

“你也认得他吗?”

伊德一脸讶异,艾瑟儿则是低头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这样啊……”

“怎么了吗?”

艾瑟儿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那是会让旁观者感到不安的灰暗表情。艾瑟儿并没有直接回答伊德的问题,而是伸手指着他的鼻子。

“我也有点事情要办,现在没空跟你多谈。听好了,等一下在这里会合,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重要的事?”

“如果你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话,就最好听我的话。”

丢下了让人忧心的台词之后,艾瑟儿便踏着她特有的坚定步伐,朝另一个方向走掉了。

伊德看着艾瑟儿的背影,站在原地陷入了思索。艾瑟儿突然提出的警告,跟不久前所遇到的袭击事件,似乎有着微妙的关系。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线索了……)

伊德搔了搔头,然后继续朝他的目的地前进。

从室外走进室内,那股清凉感总是能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伊德走到学院行政办公室,报出了姓名与来意之后,职员便叫他在旁边的房间里稍等一下。大约过了五分钟之后,职员叫他前往院长室。

“院长室吗?”

伊德有些讶异,领取毕业证书这种小事,怎么说都跟学院院长的层级差太远了。当黑发青年抱着疑惑走到了院长室之后,所见到的景象更是让他吃惊。

当伊德还在学院就读时,学院院长名为古克列·萨流斯。萨流斯是一名留着雪白长胡,看起来富有气质与威严的老者。萨流斯的外表与故事书里所形容的魔法师相当符合,因此也常常被人戏称是“魔法老爷爷”。

不过,如今坐在院长座椅上的人,却换成了另一个人。

萨流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戴着单边眼镜,有着一头白发的年轻男子。

从脸孔来看,这名男子的年纪恐怕不超过二十岁吧?但是这名男子却有着像是刀子一般锐利,像是能够将目视到的一切全部剖析分解的冰冷目光。他的左眼颜色是有如翡翠般的绿色,右眼则是宛如晴空般的苍蓝。

这名男子只是坐在椅子上而已,整个空间便出现了奇妙的压迫感。在那双异色眼眸的注视下,伊德讶异地喊出了对方的姓名。

“阿尔杰斯·维克特?”

坐在学院长椅子上的年轻男人,露出了欢迎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小弟。”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要问无聊的问题,我没时间回答那种东西。”

名为阿尔杰斯的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表情与口气都充满了不耐烦。

“我坐在这里,所代表的意义只有一个而已。连这种程度的事都看不出来,你的脑袋似乎迟钝了不少。是被那个老太婆压榨的关系吗?”

阿尔杰斯走到一旁的柜子,拿出里面的罐装红茶茶叶,然后随手抛给伊德。

“交给你了,茶具在桌上,热水在隔壁,我已经叫人送来了。”

伊德露出无奈的苦笑,然后开始冲泡红茶。他一边熟练地将热水倒入壶里,一边思考着关于阿尔杰斯的事情。

阿尔杰斯·维克特——安洁·米洛雷亚的头号弟子。

换句话说,他乃是伊德的师兄。

阿尔杰斯的年纪看起来比伊德还要年轻,然而其实是用来欺骗世人的伪装。他的实际年龄其实已经高达九十四岁,只是用纹术了改变了外貌而已。米洛雷亚喜欢假扮年轻的怪异癖好,似乎也传染给这名大弟子。

“能够成为王纹御主安洁·米洛雷亚的徒弟,必定有其不凡之处。”——这句话虽然是种偏见,但是阿尔杰斯确实将这句话完美地实现了。

这名男子在二十七岁的时候,便成为史上最年轻的王纹御主。一般纹术师就算终尽一生也无法踏入的领域,他仅花费了十数年的时间便达成了。

然而,被人称为绝世天才的他,在性格上却有着让人不敢领教的部分。不知是被米洛雷亚熏陶过的关系,还是天生个性就是如此。阿尔杰斯可说是将“我行我素”这句话所能形容的范畴,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

俗话说:若在某方面有特别突出的才能,在另一方面就会有所缺陷。若以米洛雷亚与阿尔杰斯为范本的话,这句话变得格外具有真实感。

跟这对师徒比较起来,艾瑟儿所展现出来的自傲与自信,便显得微不足道了。换句话说,伊德之所以会擅长应付这一类的人,全部是被这对师徒给训练出来的。

当伊德把红茶泡好之后,阿尔杰斯已经跷起双腿坐在沙发上了。

“你怎么会当上院长的?”伊德一边将红茶倒入杯子里,一边询问着。

阿尔杰斯接过了茶杯,露出了冷笑。

“萨流斯那个老头去年死掉了,公会那边一直摆不平接任人选,所以就叫我来撑一下。毕竟谁也不想跟那些贵族打交道。”

“也对,札沃克这边的学院比较复杂……”

伊德点了点头,一下子就意会到阿尔杰斯话中的意义。

要维持一间学院,金钱是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即使是纹术师也无法违逆现实。虽然设立纹术师学院的国家不只札沃克一个,但是像札沃克这样规模庞大的学院,可说是绝无仅有。

由于“驱龙者”的影响,札沃克开始注重纹术师的培育。克琉布利安王室投注了大量的资金,不断扩充学院的规模,这种行动也连带增强了王室箝制学院的力量。

虽然札沃克学院所培育出来的纹术师相当优秀,而且往后的出路也比较多,但是学院本身的营运却受到札沃克的强力干涉,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为了应付那些贵族,过去的萨流斯也是费尽苦心。据说在那段期间,萨流斯因为压力过大,得了肩痛与胃痛的毛病。

(不过,找这个人来接任真的好吗……?)

看着阿尔杰斯,伊德不禁萌生出这样的疑虑。要阿尔杰斯对贵族们和颜悦色的说话,这种事就算天崩地裂也不可能发生。公会究竟是基于何种考量,才会叫阿尔杰斯前来接任院长之位的呢?这点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萨流斯那个小子,过去的作法实在太没效率了。”

仿佛看穿了伊德的疑惑,阿尔杰斯冷哼一声。

“我可没时间去跟凡人打交道。顾虑他们的颜面,只会让那些蠢材忘了自己是谁而已。我只是稍微调教了一下,今年的预算就比去年提升了三成,这表示那些凡人都被萨流斯宠坏了。”

“……你到底干了什么啊?”

竟然连“调教”这种字汇都用上了。光是想象阿尔杰斯究竟做了什么事,就让伊德觉得全身无力。

“只是小小教训了他们一下而已。”

“教训吗……”伊德不禁想起当初在罗亚伦曾经发生过的恐怖实例。

那时罗亚伦的领主仍然是坎贝尔子爵,有一次米洛雷亚顺手帮他打退了怪物之后,寄出了一张看了绝对会让人脸色铁青的巨额请款单。面对这种近乎敲诈的要求,坎贝尔子爵所采取的反应是不予理会,结果米洛雷亚让他连续作了好一段时间的惊栗恶梦,逼得坎贝尔子爵不得不举手投降。

有了这种前例在,伊德相信那些贵族大概不只是被“教训一下”而已。

(不,不对……)

一瞬间,伊德察觉到某种不寻常的地方。这股疑惑从形成到确定,只用了短短的数秒钟而已。

“……学院被卷入宫廷斗争了吗?”伊德低声询问。

阿尔杰斯露出了状似愉快的笑容。

“你这小子脑袋还是转得很快嘛。没错,公会老早就猜到会发生这种事,所以叫我过来处理。”阿尔杰斯爽快地承认了伊德的猜测。

自从前任国王沃索去世之后,各方势力便开始在台面下互相角逐。为了得到足以掌握权力果实的实力,不少派系将主意打到了纹术师学院的头上,然而在阿尔杰斯的强势坐镇之下,这些人统统被迫放弃这个念头。

“等到这里的王权斗争告一段落,我就会回去了。不过既然来了,堆在角落的灰尘好歹还是要打扫一下。”

“打扫……啊,该不会……”

“没错。我修改了学院里一些老到快结蜘蛛网的规定,包含毕业证书的颁发认可。”

阿尔杰斯从沙发上站起来,打开一旁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长长的圆筒。

“拿去,这是你的。”

阿尔杰斯将圆筒抛向伊德,圆筒里所装的,正是伊德的毕业证书。

伊德看着手中的圆筒,似乎在思考什么似的搔了搔脸颊。阿尔杰斯看了他一眼,然后重新坐回沙发。

“小弟,我讨厌没有才能的人。”

阿尔杰斯一边为自己的杯子重新注入红茶,一边以冰冷的眼神看着伊德。

“才能这种东西,就像鸟的翅膀一样。没有翅膀的畜牲硬是想要飞翔,只是自寻死路而已。应该在地上爬行的东西,就该乖乖在地上爬行;应该在水里游走的东西,就该乖乖在水里游走。那些连自身的本质都看不清楚的愚妄者,就是我眼中最没有才能的人。”

阿尔杰斯继续瞪着伊德,那对异色的眼眸,传达出奇妙的魄力。

“所以,我不会袒护没有才能的人,就算亲人也不例外。你会拿到这个东西,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你该拿到的。

“不仅是已经作古的萨流斯,就连天霞·兰迪亚也认为你的成就足以得到它。跟安洁·米洛雷亚与阿尔杰斯·维克特都没有关系,拿到这个东西的,是伊德·米洛雷亚这个人,就只是这样而已。”

伊德在阿尔杰斯的话中听到了某个惊人的名字,不由得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天霞·兰迪亚?那不是……”

“啊啊,就是那个人。公会的创始人,王纹御主之首,被称做‘至高者’的无敌大妈——天霞·兰迪亚。”

阿尔杰斯用像是在形容隔壁邻居一样的口气,说出了现今最强纹术师的名字。

“为了堵住学院那些老顽固的嘴,我把你的论文拿去给那位大妈看了。她已经认可了,所以你放心地收下吧。”

“不,其实我是觉得,拿不拿到这个都没关系……”

“哦?”

“就算拿到了毕业证书,我也不会变得使用纹术啊。”

“这算自暴自弃吗?”

“不,只是对残酷的现实有着正确的体认罢了。”

阿尔杰斯笑了出来,然后对伊德甩了甩手。

“该拥有的东西还是该拥有,这也是现实之一。看你是要烧掉还是吃掉都可以,总之那已经是你的了。滚出去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跟脸上的表情相反,阿尔杰斯的口气显得冷淡异常。面对许多年未见的师弟,他连闲聊的时间也懒得拨出来,其个性之怪异,由此可见一斑。

当伊德离开中央大楼,来到了刚才与艾瑟儿约定的地点时,发现美丽的邀约者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他了。

“太慢了。你到底在磨蹭什么啊?”艾瑟儿皱着眉头质问着。

“因为手续花了一点时间。”

伊德给出了既不算正确,也不算错误的回答。被新上任的学院长强迫泡茶,然后才从对方手中拿到毕业证书,这段过程严格说来也算是一种手续。

“去餐厅吧,这里不好说话。”

艾瑟儿转过身子,走向餐厅的方向,伊德见状便跟了上去。

纹术师学院的餐厅一向有“胃袋的坟场”之称,这个名号的由来,完全是因为餐厅菜单之差劲所致。

过去在就读学院时,艾瑟儿曾经不只一次抱怨过餐厅的伙食,还曾经撂下了“我离开之后,从此不会再回来”的宣言。伊德甚至怀疑艾瑟儿是因为讨厌餐厅的食物,才会努力提早毕业的。

对学院餐厅深感厌恶的艾瑟儿,会想要打破昔日的誓言再度进入这里,自然是基于其他的理由。

纹术师学院并不是外人可以随便进来的地方,学院内部的学生餐厅当然也不可能对外开放。换句话说,艾瑟儿想要告知的消息,是不能随便在外谈论的事情。伊德敏锐地发现了这点,因此一句话也不说地默默跟随着。

路上有许多学生带着惊艳的眼神注视着艾瑟儿,同时目光中也带着些许的疑惑。

“好像没见过那个女的耶!”

“学院里有这么漂亮的女生吗?”

“该不会是新来的教师吧?”

这些未来的纹术师们互相窃窃私语着。至于对走在艾瑟儿身后的伊德,他们并没有投以钦羡或嫉妒的目光,而是直接当成了随从之类的人物,连观察的时间都省略了。

两人走进了自助式的学院餐厅,因为没有特地点餐的必要,所以艾瑟儿只要了一杯红茶。

“白开水。”伊德毫不犹豫地开口。

艾瑟儿的肩膀垂了下来,然后叹了一口气。

“……也给他一杯茶。”

“我没有钱哦。”

“我请你。”

“啊,真不好意思,谢谢了。”

既然都已经让人请客了,像端盘子这种程度的劳力工作也就没有推卸的必要。伊德端着托盘,与艾瑟儿挑了一个窗边的坐位。

“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我就直说好了——你有生命危险。”

连开场白都予以省略,艾瑟儿一坐下来,便抛出了不吉利的语话。伊德呆楞地望着艾瑟儿,一脸没什么概念的表情。

“前任白骑士与黑骑士要跟狮子王骑士团比试的事情,已经在贵族社会里传开了。”

艾瑟儿开始解释。

狮子王骑士团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以团长默尔迪为首,大部分的成员都对这项决定感到相当不愉快。对他们这群洋溢着自尊与自信的精英份子来说,这场比试无疑是一种变相的屈辱。

跟一个已经卸任的过气中年人,还有一个被剥夺骑士名号的敌国人比试,就算赢了也毫无光采,如果输了更是颜面扫地。

也因为如此,许多跟狮子王骑士团有关系的贵族们便开始悄悄计画,准备要教训一下他们这些从边境领地来的狂妄乡下人。

昴与帕尼两人受到国王的保护,自然无法动到他们一根头发,不过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要教训对方,不一定要直接对付本人,来自罗亚伦的乡下人,也不是只有昴与帕尼两个而已。

那些贵族发挥出异于平常的勤勉,他们已经打听清楚这支来自罗亚伦的队伍成员究竟为何,并且也选好了下手的目标。

赛门是矮人,如果贸然对他动手的话,可能会引发红石山脉与札沃克之间的对立,所以被排除在目标之外。

克拉姆是光之祭司,光之神殿在札沃克拥有极为庞大的宗教势力,为了避免日后不必要的麻烦,他也被排除在目标之外。

艾妮雅虽然身分不明,不过听说她是罗亚伦的剑术指导,而且深得公主的喜爱。要是以后被公主追究责任的话,那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因此艾妮雅也被剔除了。

经过了简单的减法,可以用来当作立威对象的人,就只剩翠丝特与伊德了。

“他们认为女性只要恐吓一下就够了,至于男的就直接杀掉。”

艾瑟儿一边说着危险的句子,一边盯着伊德。

“……差别待遇太严重了吧?为什么男的就要杀掉?”

“这种事情你自己去问他们吧。”

艾瑟儿给出了冷淡的回答,然后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红茶。由于味道不好的关系,艾瑟儿皱起了眉头,表情嫌恶地放下了茶杯。

伊德双手抱胸,仰头看着天花板,一脸烦恼的样子。经过这番说明,伊德也完全了解先前的袭击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就算面对一整打的彪形大汉,他也有逃离的自信,不过这种方法也只能用一、两次而已。如果对方打算不择手段的话,那么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躲在暗处用弓箭射击、从背后偷偷刺杀、下毒,可以使用的手法太多了,这些方式只要随便选上一种,伊德的人生就会提早结束。

看见伊德的表情,艾瑟儿提出了建议:“如果觉得不安的话,就躲到公会来吧。就算是首都,那些人的势力也无法伸进公会的。”

“只有我自己逃开,根本没意义,而且要躲进公会也没那么容易。公会的安全系统可不是摆好看的,他们连仓库里面有几只老鼠都查得出来,要是躲进公会的话,一下子就会被踢出来。”

艾瑟儿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谁叫你躲进仓库的?”

“就算是马房也一样吧?”

艾瑟儿双眉之间的皱纹变得更深了。

“谁又叫你躲进马房了?”

“那要躲那里?”

“我在公会的宿舍房间可以借你。”

“咦?”

“……别想歪了,我自己可以回家住。”

艾瑟儿是贵族的次女,要是回去自己的家里,生活反而可以过得更加舒适。伊德想了一想,然后婉拒了这个提议。

“谢谢,不过不用了。你特地过来警告我这件事,我已经很感激了。”

艾瑟儿哼了一声,然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我只是看不惯那些家伙的作风而已。”

艾瑟儿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走了两步之后,又停了下来。

“……如果遇到危险的话,千万不要逞强,记得到公会来找我。”

说完之后,艾瑟儿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伊德望着艾瑟儿的背影,然后搔了搔脸颊。

“事实上,已经遇到危险了呀……”

黑发青年一边低语,一边把杯里的茶喝完。

昏暗的房间里,仅有一盏烛火静静燃烧着。

虽然时值酷暑,但是这间狭小的房间并不炎热。由于位于地底下的关系,纵使四面的墙壁没有窗子,空气依旧凉爽。

房间的大门被轻轻地打了开来,从门缝间流入的空气使烛火变得摇曳,也让位于烛火后方的脸孔变得明灭不定。在此同时,一道修长的人影闪进了房间。

“久等了,风铃草回来报告了。”

反手合上房门,以不发出声音的步伐进入房间之后,人影开口说话了,那是年轻女性的声音。

“辛苦了,让你在外面奔波了这么久。”

位于烛火之后的脸孔,说出了饱含慰问之意的话语,那道年轻的声音并不作伪,充满了由衷的诚意。

“其实也还好。原本以为会很无聊,可是却出乎意料地充满了刺激。”

风铃草将手中的鲁特琴放到脚边,并且耸了耸肩。烛火后方的人影听见了,便露出无声的微笑。

“你的报告总是很精采。接二连三的发生怪事,每一件都让人难以想象,害我变得很期待你的报告书呢。”

“罗亚伦的确是个充满惊奇的地方。”

“似乎真的是这样没错。那么,闲聊就先到此为止吧,先处理正事比较要紧。离开太久的话,公主他们也会起疑心吧。”

“那么,我该从哪里开始报告呢?”

“就从离开罗亚伦的那一刻开始吧。”

于是在人影的命令下,翠丝特开始讲述一切的过程,以及各种她所观察到的细节。

翠丝特也将罗亚伦酒馆军团的个人资料逐一报告出来,包括了姓名、职业、日常习惯、家庭状况、特殊能力等情报,并且说明这些人之所以会被选入护送队伍的理由。最后以今早发生的事情作结束。

随着翠丝特的报告,人影的脸色似乎越来越奇怪。当翠丝特报告完毕之后,房间里陷入了一阵静默。

“……乍看之下是很乱来的队伍,可是却有着绝妙的平衡呐。对了,那个跑得比马还要快的人,究竟是什么啊?”

“因为是魔法师的弟子,所以才办得到那种事吧?”

“一下子就看穿多玛国王的意图,观察力还挺敏锐的。让他当魔法师太可惜了,可能的话,真希望能把他拉进我们这边。”

人影对于伊德似乎有着不小的评价,同时也对这名看似无用的黑发青年有着颇高的兴趣。

“需要立刻帮您安排吗?”

从房间的角落里突然传出了一道声音。

面对金凤花的询问,人影摇了摇头。

“不急,在这盘棋局里面,那个人还算不上重要的棋子。或许以后会变得很有用吧?不过,现在他还没有让我们拉拢的价值。”

人影干脆地下达了结论,然后将话题转了一个方向。

“风铃草,关于昨天的宴会,你已经知道了吧?”

“是的,大致上了解。”

“你要小心一点,因为你很有可能被盯上。”

“咦……”

翠丝特的表情有些困惑,人影发出了轻笑。

“是警告啊,风铃草。狮子王骑士团可是被惹火了,想要帮他们出头的人,用两只手都数不完。他们正急着想要找个祭品,好让黑骑士他们知道一下厉害。矮人跟祭司的背后都有属于他们的势力,所以应该会没事。至于公主那边,应该会听从国王的命令,不会随便出现。”

“……所以,有危险的就是我跟伊德了?”

“就是这样。你的身分不能泄漏,为了节省麻烦,等一下让马车载你回去吧。”

“这样不是反而更让人起疑?”

“让丽衣公出面就不会了。这个人本来就是为此而存在的,不论做什么,他都不会惹人起疑。”

“我知道了。”翠丝特低下了头,接受了人影的安排。

人影作出了手势,那是结束会面的信号,于是翠丝特就像猫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房间。

“金凤花,对于那场比试,你怎么看?”

在翠丝特离开后,烛火后方的人影突然开口了。

“基于好奇心所作出的愚蠢决定……会这么想的人,恐怕不多吧?”

“嗯啊,毕竟对方可是那个雷奥纳德啊。”

人影在国王名讳之前加上了“那个”,这其中并没有贬低或轻蔑的意味,反而带着相当程度的感叹与敬佩。

迅速终结掉王权争夺战的混沌局面,并且毫不留情地将那些与自己有相同血脉的异母兄弟予以诛杀,这种决断力与行动力,并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得到的。

自古以来,那仅容一人坐上的王座虽然表面上光辉灿烂,但背地里其实是用无数的尸体所堆成的血腥坐椅。雷奥纳德了解这件事,同时也彻底实行了这件事,这位年轻的国王,具备了让人无法轻视的才干与魄力。

雷奥纳德之所以会决定举行这场比试,背后的用意绝不单纯。最有可能的,便是借着比试的名义,削减狮子王骑士团的势力。

“据说狮子王骑士团与蒙尔斯费拉特公爵私下有勾结,国王也看出这点,所以才会这么做的吧?”

金凤花推敲着雷奥纳德的意图。对于金凤花的猜测,人影也点头表示同意。

“黑骑士输了也没关系,可是如果赢了,就可以用明年的骑士竞武大赛作为借口,将那位充满野心的团长给换掉。就算是无用的棋子,也可以让它变成有用……我们的国王大人还真是高明呐。”

“也有可能是宰相的计谋。”

“唔……你说那位老人吗……”

人影的心中浮现了现任宰相——布雷尔·瑞典海姆的脸孔。

瑞典海姆家族乃是历史悠久的名门,堪称贵族中的贵族。布雷尔自从接掌了瑞典海姆家族以来,至今已经过了将近四十个年头,家族的荣光依旧没有衰退。

这名六十八岁的老人服侍了三代的国王,经历过无数的宫廷斗争,如果将蒙尔斯费拉特公爵比喻成恶狼,那么这位宰相可以说是一头精明的老狐了。

当初王位争夺战一开始的时候,率先支持雷奥纳德的人便是瑞典海姆公爵,连带使得大批贵族投入其阵营。雷奥纳德能够夺得那柄至高的权杖,瑞典海姆功不可没,他也因此坐上了宰相之位。

“那个老人不好惹啊……蒙尔斯费拉特公爵起码还有破绽可找,可是那个老人却毫无弱点。”

“所以,国王也对他有戒心。”

金凤花的目光刺穿了表面的虚象,直指事实的核心。

对于雷奥纳德来说,瑞典海姆公爵虽然是功臣,却也是难以驾御的猛兽。

如果换成了一名平凡,甚至是昏庸的国王的话,或许还会让这株名为“布雷尔·瑞典海姆”的大树继续生长吧?然而,雷奥纳德是一位拥有过人才干的君主,从他过去所施展的手段与作风来看,他绝对不可能放任瑞典海姆不管的。

对于金凤花的推论,人影只是沉默地听着。

“……你知道吗?我对于艾妮雅公主为什么会活到现在,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哟。”过了许久,人影才缓缓开口。

金凤花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听着。如果烛火照得到她的表情的话,可以看出她的脸上有着少见的迷惑。或许她也跟人影一样,有着相同的疑问吧?

“没有让她活下来的必要……虽然说这可以用来诱出那些野心家,可是这种作法风险太高了。就算是饵,也要慎选材料才对,那些被杀掉的王族里,可以担当这个任务的家伙多得是,但是雷奥纳德却留下最危险的‘晨曦之剑姬’,这个决定,实在令人费解。”

“……您认为,这与宰相有关?”

“很有可能。不过最大的问题在于,为什么要让艾妮雅公主活下来?你觉得呢?”

“关于这点,我也想不透。可以用来判断的情报太少了。”

“派风铃草过去,主要就是想解开这个谜题,不过看来好像没什么作用呐……”

人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序幕已经拉开了,接下来上场演奏的会是谁呢?”

带着仅有自己一人才能听得见的呢喃,人影吹熄了烛火。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长久以来,布雷尔·瑞典海姆这个男人一直备受众人的敬畏。

虽然瑞典海姆一族是历史悠久的名门,但是历史上也不乏沉迷于自身所拥有的权势,最后走向没落之路的例子。直到布雷尔接掌家族的主人位子之前,瑞典海姆家族就像是一枚不断被雨水冲刷的镀金硬币一样,外表上的光荣日渐被洗褪,徒留斑驳锈蚀的内在。

年轻的布雷尔没有发觉家族的衰退,仍然毫无节制的玩乐,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花费大笔金钱。直到父亲过世之后,大笔帐单摆在他面前,他才惊觉到自己家里其实并没有敲一敲就会自动冒出金币的魔法涌泉。

面对即将破产的事实,布雷尔没有力图振作,反而每天沉迷于酒精之中。有一天,债主冲进了几乎家具已经变卖殆尽的屋子里,将半醉的布雷尔赶出了房子,一无所有的布雷尔就这样离开首都,消失在众人面前。

当时的每个人,都认为瑞典海姆家的历史已经走到了终点。

就在贵族们正打算将“瑞典海姆”这个名字从记忆里抹去时,布雷尔回到了首都,而且是以前所未有的崭新面貌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布雷尔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以俐落的手腕将瑞典海姆家族重新振兴起来。那个只会沉浸于过去的荣光、借着酒精逃避现实的纨裤子弟,如今摇身一变,成为充满魄力与智慧的冷酷男子。

在短短数年之间,瑞典海姆家族便回复了昔日的地位,重新掌握莫大的权势。如今布雷尔爬上了宰相的位子,瑞典海姆家族的地位更是稳固有如盘石。

在傍晚时分,布雷尔结束了一整天的公务,乘着马车回到了自宅。女侍与男仆分站左右两排,迎接宅邸主人的归来。

“我要晚点再吃,先把酒端过来……杯子要两个。”

仆人接着了布雷尔脱下的外套,表情带着轻微的不解。

布雷尔直接走向书房,虽然已臻六十八岁的高龄,但是布雷尔的腰杆仍然挺直,步伐依旧有力。如果单就外表来看,他看起来就跟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差不多,这也是让人啧啧称奇的一点。

布雷尔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瞭望着窗外的红金色晚霞。仆人送来了酒——那种酒的名字叫做露涅波提,乃是寻常人一辈子也无缘见到一面的昂贵饮料。

书房里只有布雷尔一个人,但是托盘上却放着两个玻璃杯。

布雷尔将两个杯子给斟满,然后自己端起了其中一杯。

“没有特意隐藏的必要吧?你可以现身了。”

面对着没有第二个人的书房,布雷尔开口了。

剎那间,四周的氛围改变了。

室内笼罩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重感,让布雷尔不由得感到呼吸困难。尽管如此,他的表情仍然像是大理石雕像一样,冷漠又镇定。

披着黑斗篷的红眼男子——赛雷斯·瑟顿站在他的面前。

空气像是冻结了一样,所有的声音在瞬间遭到了排除。宛如死亡的具体成形一般,黑斗篷男子的存在,带来了绝对的静谧。

“很久没有见到你了,赛雷斯·瑟顿。”

布雷尔带着冷酷的眼光,注视着眼前的黑斗篷男子。

“来一杯如何呢?这是很不错的酒,我想你应该会满意。”

赛雷斯以沉默作为回答。布雷尔耸了耸肩,径自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既然成为人类,那就该试着学习人类的生活方式。你应该多多学习如何用人类的身体来享乐才对。你存在的时间虽然比我长,不过这方面的经验,我可是比你还多。如何,需要我教教你吗?”布雷尔像是在劝诫似的对黑斗篷男子诉说着。

赛雷斯依旧维持沉默,那双宛如凝缩了火焰的红眼,正散发着会让人望之生畏的冷光。

“札沃克是我的领域,你来到这里,不只是单纯想要来拜访的吧?究竟有什么事,需要劳动你出马?”

“你的那个计画,已经中止了吗?”赛雷斯终于开口了。

布雷尔诧异地看着赛雷斯,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物。

“你竟然会关心我这边的东西吗?看来你变得不少嘛。不,这么说不是想污辱你,只不过我的确吓了一跳,真的。嗯哼,你说计画中止?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实上,那个计画已经完成了。”

“哦……你已经完成了吗?”

“没错,我已经比你先一步完成了——我的‘斩龙者’。那你呢?”

布雷尔像是在夸耀自己的成果般,冷漠的脸孔首次有了变化,浮现出得意的笑容。赛雷斯不发一语,而布雷尔将对方的沉默视为自己的胜利。

“是吗?已经过了这么久,你还是没有完成吗?看在彼此同为‘幽者’的分上,等我除掉欧姆贝利克之后,也是可以把那个借你的。毕竟‘斩龙者计画’的前期,你也有出手帮忙。我是不会忘记这个恩情的。”

布雷尔就像是一个惯于搬弄口舌的轻浮男子一样,不断夸耀着自己的优势。不,还是说他其实是故意作出这幅假象,好让人松弛戒心的呢?这点除了他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

不过赛雷斯并不打算花费心思去判断这种事,因为那对他的目的没有任何帮助。

“既然已经完成了,为什么还不动手呢?”赛雷斯冷淡地询问。

“没有现在动手的理由。既然欧姆贝利克沉睡了,那么在这段时间里,就该先把环境整顿好才对。原本想在打倒欧姆贝利克之后拿下这个国家,不过就算顺序反过来也是可以的。”布雷尔平静地说着,语气中充斥着满胀的自信心。

在他眼中,欧姆贝利克仿佛已经变成了过去的历史名词,而札沃克已经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你似乎很有把握?”

“当然。只要我的手中握有‘斩龙者’,不管是欧姆贝利克还是札沃克,通通都不成问题。你也曾经参与过这个计画,应该知道‘斩龙者’的力量吧?”

赛雷斯轻轻点了点头。

斩龙者计画——那个计画的真面目,乃是将龙予以斩杀的大型实验。

那是投入了莫大的金钱与时间,以幽者所主导,创造出足以斩龙的最强兵器之计画。那个计画所诞生出来的成果,其力量究竟有多么惊人,赛雷斯相当清楚。

然而,就因为清楚那个计画的内容与结果,所以赛雷斯才离开。可是,布雷尔却将它完成了。

“你会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问这件事而已吧?”布雷尔一边询问,一边重新把自己的杯子斟满了酒。

“……只是因为我想要的实验素材,跑到这里来了。”

“所以顺道来看我吗?既然来了,那就让我招待你一下吧。在这里,没有什么我办不到的事,尽管开口没关系。”

布雷尔转过头来,然而他的面前却空无一人。

黑斗篷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我行我素的家伙。”

布雷尔摇了摇头,表情中隐藏着无限的冷酷。

(等到欧姆贝利克解决之后,就轮到你了……)

将这句话隐藏于自己的内心,布雷尔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黄昏时分,一辆豪华马车造访了艾妮雅等人的住所。

红底金漆的车体,加上白银与黄铜的花纹雕饰,就连马鞍也是银光闪闪,整辆马车的外型华丽到让人睁不开眼的地步。艾妮雅等人站在窗边,讶异地看着马车的到访。

马车停在别墅的门口,因为没有仆人,所以自然没有人会帮忙他们打开别墅的栅门,所以马车里的人索性走了出来,从一旁的小门走进别墅。

来访者共有两男两女,其中一人是认识的面孔。

“啊,是翠丝特。”

艾妮雅远远就认出了吟游诗人的脸,只见翠丝特站在前方带路,引导另外三人穿越庭院。就在这时,一旁的克拉姆揉了揉眼睛。

“那个金光闪闪的家伙是谁啊……”

克拉姆口中的“金光闪闪的家伙”,是一名衣着豪华,佩戴着许多昂贵饰品的男人,在夕阳的照耀下,那个男人看起来仿佛全身发亮。

“啊,是那个叫丽衣公的人。他怎么会跟翠丝特一起回来?”昴认出了对方的脸。

“哦哦……钻石、珍珠、猫眼石、水晶项链、黄玉、祖母绿,还有青金石?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把宝石当成衣服在穿。人类之中竟然还有这么疯狂的家伙啊?佩服、佩服。”

赛门一边细数对方身上的宝石种类,一边咬着烟斗摇头叹息。不过看在众人眼中,距离这么远还能够认出那些宝石的赛门,才真的让人感到佩服。

“喂,怎么办?他算是客人吧?”帕尼询问众人要怎么处理那个金光闪闪的家伙。

面对这个问题,艾妮雅只说了一句“我不太想跟那种人有牵扯”,然后就逃走了。赛门则是以“主人应该接待客人,可是这里的主人不是我”的说词,甩脱了责任。

克拉姆用“应该让认识客人的家伙去负责”作为理由,成功地置身事外。伊德利用“我去泡茶”当作借口,将自己的定位转换成侍者。

到了最后,这项接待客人的重责大任便落到了昴与帕尼头上。于是昴与帕尼拖着不情愿的脚步,走到了门口迎接丽衣公。

“哎呀,竟然让两位亲自出来迎接,真是让在下备感光荣啊!”

洛克菲尔公爵不论是口气或表情都像是舞台剧的演员般,表现出略显夸张的反应。

丽衣公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从他们的服装来看,女子的身分是侍女,至于男子则是护卫之类的人物。两人都走在最后面,脸上的表情与身为主人的丽衣公截然相反,流露着恭谨的神色。

“这位是帕里斯·洛克菲尔公爵大人。过去我曾经在公爵大人的晚宴上演奏过,刚刚在路上偶然见到。承蒙公爵大人的美意,让他送了一程。”翠丝特流利地说出了事先编好的谎言。

“啊呀呀,不要在意。身为一个绅士,对仕女体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我特地送她回来,顺便拜访你们。”丽衣公抬起胸膛,一副深以自己的行径为傲的模样。

既然都已经来到门口了,不让对方进去屋里好像也说不过去,于是帕尼便邀请丽衣公进去屋子里接受接待,而丽衣公也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同意了。伊德端出刚泡好的红茶,丽衣公喝了一口之后,便挑了挑眉毛。

“茶叶不怎么样,不过味道还过得去啦。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应该要归功于泡茶的人的手艺吧?”

“……那还真是让您见笑了。”昴用冷淡的表情跟语气回应对方。

因为昴的反感表现得太明显了,帕尼偷偷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不过丽衣公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啊,算了,那不是重点,反正我不是来喝茶的。我今天是特地过来给各位一点劝告。”

“劝告?”

“嗯。关于明天的御前比试,两位最好小心一点。我接到消息,有人想要暗中动手脚,让你们输掉这场比赛。”

昴与帕尼彼此对望了一眼,两人的表情并不显得特别讶异,反而带有“果然是这样子啊”的意味在。丽衣公见到两人的反应,无趣地撇了撇嘴唇,看来他似乎很希望看见他们慌张的样子。

“两位好像已经多少猜到了嘛?嗯哼,说得也是,虽然地位不怎么高,不过好歹也是当过骑士的人,对宫廷的阴暗面应该也多少有点了解。不过呢,我给各位的劝告不只是这样而已。如果两位想活命的话,明天的御前比试,最好是赢了会比较好。”

“哦?一般说来,故事进展到这个阶段,通常都是会给予相反的劝告才对吧?难道你希望自己国家的骑士输给我吗?”昴语带讥讽地说着。

丽衣公听了,立刻发出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哈,其实就是这样没错。我可是在两位身上下了重注,要是你们输了,反而会让我很困扰啊!”

过去的历史已经证明了,人类喜好赌博的劣根性可以发挥到各种地方,即使是像国家前途这样事关重大的东西,有时也会被人愚蠢地放手一搏。

明明知道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一,但是却刻意忽略掉那百分之九十九的失败率,只是满心期待着自己能够成为那百分之一的幸运儿,像这种平白无故把自身交托给运气,然后在失败后将罪过归咎给命运的愚者,往往比想象中还要来得多。

御前比试早已成为众所注目的焦点,这场比试不仅为那些闲得发慌的贵族带来了生活上的刺激,也为他们带来新的娱乐。贵族们早已私下纷纷压注,打赌这场比试的赢家究竟会是谁。

“狮子王骑士团的那些家伙,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请务必好好教训他们!国王碍于其他贵族的牵制,所以不能太过关照你们,不过如果是私人接待的话,那就没问题了。

“呐,如果两位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尽管开口没关系。这里好像没什么仆人吧?要不要我送十几二十个过来?”丽衣公一脸热切地询问着。照这种情况来看,他恐怕在帕尼与昴身上押了不小的金额。

面对丽衣公的好意,帕尼带着苦笑婉拒了。

“总之,我希望两位一定要赢。这不只是为了我的钱,也是为了两位的性命着想。如果输了,国王就没有保护你们的理由了,到时就算成为河里的浮尸也没人会管哟。”

说完不吉利的预言之后,丽衣公从沙发上站起来,示意这场谈话的结束。

昴与帕尼将丽衣公送到门口,在临走前,丽衣公突然回头说道:“对了,杰尔勒斯阁下,如果你赢了的话,我可以运用我的力量,设法让你重回狮子王骑士团。你以前离开的理由也不算不名誉,这件事不难办到。

“至于洛兹阁下……如果想逃亡的话,我也可以帮忙。我是很宽宏大量的,就算是多玛的野蛮人,我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抛下不知道是鼓励还是贬低的话语,丽衣公转身离开了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