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隐情

一阵零乱的脚步声,琪琪和北师伯走了进来。在两人身后还有四个身穿劲装武士服、眼神锐利的武者,这四人一进屋就守在入口的两侧,应该是酒心一脉的弟子。

北师伯满脸惊喜地走过来,哈哈笑着拍了我一下,道:“好小子,你昏迷了两天,可真把老头子我吓死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该怎么向小如交代?”

我被他拍得闷哼一声,抗议道:“您老不会是又想将我拍晕过去吧。”

他嘿嘿干笑了一声道:“两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吧,师伯一早就给你准备了好吃的,琪琪去拿进来。”

琪琪再进来时,带来了好几样东西,全是肉食,烤得金黄发亮,看来火候颇为到位。北师伯抓起腰间的葫芦,递给我道:“这是老头子这两天用几种珍藏的好酒配出来的药酒,喝了吧。它能补充元气,加速伤口的愈合,兴许你还能赶得上祭祀大典。”

我打开葫芦塞,一股诱人的酒香夹着淡淡的腥气冒了上来。我用力嗅了一口,丝丝的酒气透过鼻孔钻了进来,精神顿时为之一爽,身体的伤口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我愕然看了一眼北师伯,他粗犷的脸上一对有力的眸子正笑眯眯地望着我。我“咕咚”灌了一大口,一股热辣的酒气直蹿向体内大小经脉中,原本软弱无力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生出少许的力气来。

众人看到我苍白的脸色因为喝了一口酒就生出淡淡的血色而感到吃惊,琪琪更是张大了嘴巴看着我。北师伯呵呵笑道:“再多喝点,感觉感觉,这可是老头子我的看家本事了。”

我抓起酒葫芦,“咕咚、咕咚”连灌几大口,酒味浓了,腥味更浓了,我感到酒气涌入到我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当中,一股犹若被骄阳炙烤的火辣辣的热力冲击着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当这股热力连续在全身循环十数个来回后,又从我的嘴中冲了出来,好像是打了一个嗝,一股腥气冲出,琪琪皱着鼻子后退了两步。

我只觉得好像是泡了温泉一样,通体舒泰,毛孔全都放开,好像整个身体都在呼吸一样,力气很快就恢复了不少,我尝试着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我自己身体的状况,我自己当然清楚,现在竟然可以坐起来,简直就是奇迹。我惊讶地道:“师伯,这是什么酒,效果这么神奇?”

北师伯得意地笑道:“配上这个更神奇。”

北师伯指了指肉食,我忽然发现原来那些肉食竟然是五毒,烤蛇肉、油炸蝎子、水煮蜈蚣等。我喜道:“这是‘五行毒酒’?”

北师伯笑吟吟地道:“这是半成品而已,顶多算个‘小五行毒酒’,和真正的‘五行毒酒’是没法比的。”我抓起烤蛇肉吃了起来,心中暗忖光是一两天做出来的半成品效果就这么好,如果能成功炼制出“五行毒酒”,一定可以帮小犬狼治好腿伤。

北师伯一边陪我喝着酒,一边问起我当天的事情。北师伯明确跟我说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凌志高做的,所以我也没有隐瞒什么,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正说着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吵闹声,接着就传来打斗声,北师伯忽地站了起来,这时有酒心宗的弟子进来道:“宗主,花心宗的宗主要进来看一看兰虎。”

北师伯眼光一闪,神色顿时威严起来,道:“我没去找她要人,反倒被她找上门来,你们四个去拦住她。”

四人应声走了出去,这四人想必是酒心宗的高手,否则师伯也不会让他们去阻挡风如玉进来。只是思考的片刻工夫,外面的打斗声就激烈起来,我隐隐感到能量的波动十分大。我不禁皱了皱眉头,有些头疼,怎么说现在风如玉也是我的师父,一个师伯一个师父,这两人如果在我面前动起武来,还真是让人感到难堪。

房屋里就只剩下我、师伯和琪琪。琪琪的脸色有些紧张,但却不敢说话,师伯的脸色如常,但是威严的双眸中透出怒火,北师伯向我道:“你放心在师伯这养伤,师伯不会让那个疯婆子把你带走的。”

“老不死的,你说谁是疯婆子?”一个尖锐的声音直刺在我耳中。我惊愕地转头望向房间的入口,风如玉的耳朵真是够灵敏的,这么远的距离,还能从激烈的打斗中分辨出北师伯的声音。

北师伯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

不大会儿工夫后,刚刚出去的四个酒心宗高手就踉跄地退回室内,我虽然没看到四人有受伤,但是四人原本整洁的衣服都出现了几处破裂,四人的脸色也都显得有些难看,显然是吃了亏的。

随后风如玉走了进来,她身着华美黑衫,雍容华贵,一派贵妇人模样,全然不似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我正惊讶她修为如此高深,却看到了她身后出现的几个花心宗弟子同样狼狈不堪,甚至比起酒心宗高手犹有过之,我才猜到刚才酒心宗的弟子一定是和她身后的人动的手。

风如玉凤眸生威,环视室内,与北师伯目光只是一对视,便转到了我身上。我正抓着烤蛇肉在吃,风如玉眉毛轻蹙,一挥衣袖,一股大力将我手中的烤蛇肉给震飞。

她旋即又看到我手中的酒葫芦,眼中不满之色更重,又一挥衣袖。不过这一次,北师伯抢先一步将我手中的酒葫芦拿走,没让她给震飞。

两人见面并没有说话,似乎全没有了刚才的火爆脾气。我讶异地看着两人的奇怪表现,这两人之间好像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我漫无边际地猜测着,也许两人曾是情侣。

风如玉拍了拍手,身后顿时走出几个捧着食篮的女孩。风如玉冷淡地道:“刚苏醒的病人能吃肉喝酒吗?不懂医理就不要逞能。香儿把这些酒肉都收了,凝儿把咱们带来的小吃都拿出来,玉儿把兰虎扶坐起来。”几个女孩迅速上前,将桌子上收拾干净,然后取出一碟碟、一碗碗制作精美、清香诱人的素食小吃。

风如玉在我身旁坐下,探出一只手摸上我的脉搏,又瞥了我一眼,淡淡地道:“气色不错,恢复得也很好,身体伤到这种程度,还有这么好的恢复程度,不愧是新人类,基因比古人类强太多了。”她转过头向收拾好东西站在一旁的女孩道:“香儿,伺候他吃东西。”

我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能吃。”

风如玉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赶紧接过香儿递来的粥,呼呼吃了起来,没几下工夫,一碗粥被我吃得一干二净。接着又吃了四五种素食小吃,只感觉清香宜人,虽然没有肉食吃起来大快朵颐、满嘴流油那样痛快,但却别有一番味道,让人有一直吃下去的欲望。

风如玉道:“行了,别给他吃太多,正在恢复的病人不宜饱食。”虽然我还没有饱的感觉,但却不敢违抗。剩下那么多好吃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便宜了琪琪这个丫头,恐怕她一边吃一边在肚子里偷笑呢。

“哎!”我在内视身体的时候,忽然惊讶地脱口而出。一股清凉的感觉传遍全身,心脏旁边的那粒绿色的种子不断地吸收了这股清凉之气,竟然如埋在地下的种子破土而出,长出一支嫩芽。

风如玉,我名义上的师父,传我花心术的花心宗宗主,依然一副冷脸,淡淡地道:“食物中的‘花之精’是我精心炼制的,对花心大有裨益,你的种子吸收‘花之精’而发芽也不算稀奇。”

我转头望向琪琪,这个贪吃的丫头似乎非常清楚“花之精”的好处,吃东西的速度明显又增加不少。风如玉忽然又道:“大典之前,你的伤势最多也只能恢复六成,大典你就不要参加了。”

“不行!”一个近乎咆哮的声音从北师伯口中发出,将我已经话到嘴边的对风如玉的抗议给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我惊讶地望着北师伯。

风如玉像是受到了刺激般,声音也大了起来:“我的徒弟我说了算,他的伤势根本不可能在大典前恢复。”“哼!”北师伯似乎很不屑地先哼了一声,然后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颜烈的阴谋诡计吗?”

风如玉厉声道:“我有什么诡计?本宗数十年来一直秉持花心宗古训,兢兢业业守护鼎神,你今天若是不能说出让人信服的证据来,本宗今天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北师伯笑道:“你问我要证据,那先将你宗下的凌志高交出来。”

“你……”风如玉道,“你明知道那个畜生已经逃出桃花源,你让我怎么交人?”听了风如玉的话我才知道原来凌志高那晚没被抓着,他在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的情况下,竟然还能逃走,此人修为和毅力真是不容小觑。若是没有我的出现,他继承宗主之位恐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北师伯道:“兰虎明明修炼的是炼丹术,短短时间内外丹都修炼到三转的程度,前途不可限量。你却硬逼他拜入你花心宗,还不惜耗费自身能量帮他逆转丹气,修炼花心,你倒说说看,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风如玉脸色变了几变道:“他资质上佳,我收他为徒有何不可?何况我并未强迫他。莫非你是忌妒我有一个好徒弟?”

两人唇枪舌剑,根本没有别人插话的余地,当然以两人的身份,别人也不敢插嘴。听着两人火药味十足的对话,我渐渐地品味出其中恐怕有我不知道的隐情,而我被她收为徒弟似乎也不是一件单纯的事。

“你这个虚伪的女人,你根本就是忌妒小如有这么一个好徒弟!”北师伯的话就像是一枚重磅炸弹,扔在众人心中。

“小如,你的称呼真够亲热的,我早说过你和她还藕断丝连,今天终于承认了吧。”风如玉声色俱厉。

“那完全是你的臆断,小如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只有你这个忌妒心像蛇一样的女人才会不断纠缠这个问题!”北师伯吼道。

“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忌妒她,我偏要抢了她的徒弟,我就是要让她痛苦,谁要她拆散我们的姻缘?”风如玉激动地道。

仅从这几句话,在场的所有人怕都已猜到三人之间存在三角恋关系。我也没想到丹婆婆竟然和面前两人还有这种关系,一时间为之错愕。我瞟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尴尬的神色,连琪琪也停止进食,不相干的众人开始悄悄地离开。

片刻后,室内只剩下我和两个已经有些疯狂的人。这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故事,在两人的反复争吵中,我也听出了个大概。

似乎风如玉和北师伯在年轻的时候是人人都羡慕的一对。眼看两人就要完婚的时候,北师伯采购物品回来时在森林中救回了被怪兽咬伤的丹婆婆,丹婆婆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北千山和丹婆婆很投缘,心目中,他把丹婆婆当做妹妹看,又将她介绍给大祭司学习炼丹术。

然而这却被吃醋的风如玉给误解了,以为北师伯喜新厌旧爱上了丹婆婆,脾气一天天地古怪,人也变得刁蛮,处处与两人作对。怨恨一点点积累,终于在一天爆发了,风如玉与北师伯大打了一场,两人于是分手,丹婆婆随后不久也离开了桃花源。

事情就是这样。在北师伯看来,风如玉收我为徒,有和丹婆婆较劲的意思,风如玉对这一说辞也没有否认。我哑然失笑,两人这么大年纪又都贵为宗主,一涉及到感情,却又都变成了小孩子般,占有欲强烈。

两人吵了很长时间,风如玉气冲冲地离开,北师伯也叹了口气坐了下来,神色中苍老不少。我小心翼翼地望向他,他看着我无奈地笑了笑道:“这个疯婆子脾气一向如此。”

北师伯情绪低迷的状态持续到傍晚时分,当落日的霞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时,他才恢复平素豪爽的样子。

他停止打坐练功,站起身走到窗户边向外看了看,转头看着我道:“小子,休养了一天应该能站起来了吧,出去走走吧。”

我拄着根拐杖,跟在师伯身后一块来到神殿后面的树林中,暖风掠过皮肤,小溪潺潺流动,空气中荡漾着湿润的青草味。

“其实你因祸得福。”北师伯忽然望了我一眼淡淡地道。

“啊?”师伯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次我没死已经是万幸了,怎么也看不出我得到什么福。

北师伯看着我疑惑的眼神,笑了笑,道:“你与生俱来就拥有了暗能量,后来在沙漠又吸收了仙人掌宠兽的暗能量,再后来学习炼丹术,体内又多了丹心的能量,前几天你又从风如玉那学会了花心术,便又多了花心能量。一个真正厉害的高手,他的体内只会有一种单纯的能量。也许在初期,拥有多种能量,看起来更厉害一点,但事实上,精炼一种单纯的能量前途更为广阔。”

我道:“你是说我现在体内只剩下一种单纯的能量了吗?”

北师伯点点头道:“是的,你在被凌志高偷袭的那晚,因为你和他差距巨大,所以经过一番生死搏斗你榨尽了体内所有的能量,此后你陷入昏迷,你的身体在无意识状态下吸收到的微弱能量都供应给了花心。”

想起那晚惊心动魄的战斗,我喃喃地道:“看来真是因祸得福了呢。”

北师伯道:“原本你体内能量芜杂,看似威力很大,但其实已经偏离正道,无论修炼花心或者是酒心都难以有很大的成就,只有修炼丹心术也就是炼丹术才能有大成就。”

想到自己已经修炼花心了,下意识地有些丧气地道:“婆婆跟我说过,丹心的能量是最高级别的能量。”

北师伯道:“是小如说的吗?她只说对了一半。花心术和酒心术都不会像丹心术那样,在修炼的过程中进行九次蜕变,丹心术每增加一转,比如由三转丹进化为四转丹,全身的能量就会进行一次去芜存菁、炼化芜杂能量的过程,只留下精纯的能量。所以你修炼丹心术即便身体中蕴含多种能量最终也能达到很高的境界。”

北师伯的话顿时让我心中暗暗庆幸,风如玉果然就像北师伯说的那样,没安什么好心。北师伯既然知道丹心术的奥妙,风如玉自然不会不知道,而且她也不可能看不出我体内含有多种能量,但她却一意坚持我拜她为师,还当场帮我凝炼出花心之种,用心确实不善。

幸亏随后我被凌志高追杀,在生死存亡之际,耗尽了体内所有能量,否则我一辈子恐怕都难以达到罗兰阿姨和仙师李圣的那种程度了吧。

北师伯道:“风如玉占有欲太强,在我们都还年轻那会儿,凡是小如喜欢的东西,她都要抢走,不过好在小如的脾气比较随和,两人才不至于发生太大的冲突。不过风如玉性格还是善良的,凌志高当晚追杀你的事情,虽然有很大的巧合,但是应不会是她指使的。”

我惊愕地道:“凌志高难道不是因为我妨碍了他继承宗主之位而对我不利的吗?这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吗?”

北师伯道:“这当然也是可能之一,不过事情仍然有些蹊跷,疑点就是他为什么能够在那时那地准确地找到你。当时你的体内能量刚刚转换,这种情况下你虽然很强,却难以发挥新能量应有的威力,正是你最虚弱的时候。如果有谁想要加害你,当时是最恰当的时机。”

沉默了半晌,北师伯忽然道:“你觉得颜烈怎么样?”

我一震,道:“他应该不会害我吧。”

“你不觉得他和凌志高相继出现,太巧合了点吗?老头子我虽然近些年不大管谷内的事,都任由他们小辈折腾,可这不代表我就是瞎子、聋子。”北师伯沉声道,神色不怒自威,“颜烈这孩子是我看着一步步长大的,他不但资质绝佳,而且天生就是孩子王,有一种让人感到亲近的领袖气质,所以当年他废了酒心修炼丹心我也没有怪他。修炼丹心才有机会成为大祭司,执掌整个桃花源,而他也适合成为这样一个领袖。”

北师伯顿了顿道:“但是,这个孩子野心太大,而且心志非常坚定,任何阻挡在他面前的妨碍,他都会想办法排除掉。他几次三番向你示好,拉拢你,都被你拒绝了。你这样一个资质人缘都不比他差的人存在于他身边,自然是很大的隐患。他的座右铭是防患于未然,你成为他的清除对象自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的心脏急剧地跳动,颜烈会是这样一个人吗?我脑子里有点茫然,其实,自黄土镇他帮我解围后,我心中一直隐隐将他当做朋友看待。

北师伯道:“这几年颜烈一直得到风如玉的默许在外面的世界中积极建立基地,培养自己的势力,扩大桃花源的影响力。我是反对这么做的,但是风如玉却反对我,支持颜烈。这一次,你被迫转修花心术,恐怕也是他俩的主意。你放弃了丹心术,对颜烈的威胁就小了很多。”

事情竟然这么复杂,我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而我也傻傻地在别人设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叹气道:“既然我已经对他威胁很小了,他为什么还要让凌志高杀我呢?”

听了北师伯的分析,我渐渐相信了颜烈对我心存歹意,有道是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当天我拒绝了颜烈的邀请,在颜烈走后不久,凌志高就出现了,这个时机也太巧合了点。

北师伯也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只是淡淡地道:“也许野心会让一个人改变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