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街边的一条幽暗的巷子深处,昏暗的路灯只照到巷口的杂物箱,时不时传来几声猫猫狗狗的叫声。巷子深处晃动着几个人影,浪子膏四人刚刚经过巷口,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女孩的呵斥与凄厉的求救声。

“你们走开!救命……救命……”

浪子膏、黑轮、蛋花停住了脚步,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拔腿冲进巷子里。“还打啊?会不会太累啦!”阿郎耷拉着眉毛抱怨道。冲进巷内的三人一起转过身,向阿郎投去鄙夷的眼神。抱怨归抱怨,阿郎看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又警觉地望望四周,只得认命地一瘸一拐地跟了过去。浪子膏首先冲进了巷内,一堵破烂的矮墙墙角,几个男子围住一个纤细的女生。女子的求救声正是从这里发出的。

“漂亮的小妞……让哥哥抱一个,亲一下……”一个满脸横肉的歹徒,搓着双手,色咪咪地说。

“嘿嘿,一个人出来走,很孤单吧!让哥哥来陪你……”其他歹徒随声附和。

“不要……走开!走开!”女生低垂着头,闪躲着动手动脚的歹徒,被逼得步步后退,啜泣哭喊。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浪子膏怒从心起,二话不说,一个飞身,手肘直向歹徒的肩窝剁下去。一声惨叫过后,一名歹徒倒地,正想向女生意图不轨的同伙停住了动作,回身张望。浪子膏双脚平稳落地,双手大拇指竖起,交叉抱住两臂。黑轮站在他左边,侧身抱拳活动指骨,“咯咯”作响。蛋花站在他右边,单手捋发。“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不觉得可耻吗?”浪子膏微微抬眼直视歹徒的目光。

“小子,不要找死!”为首的歹徒语带威胁。

“被我们碰上,恐怕找死的是你们这几个人渣!”阿郎踉跄地赶到,一手搭在浪子膏肩头。

浪子膏对着阿郎做了个鬼脸,突然沉下身子猛力一个扫堂腿,面前的几个人都站立不稳,应声倒地。“这个屌样子还想和我斗?再多来几个也没用啦!”浪子膏顺势用手擦了擦鼻头。“臭小子别太嚣张!”为首的歹徒冲过来就是一拳。浪子膏一侧身,左手迅速格过歹徒的拳头,右手挥拳迎面打上去。身后的蛋花、阿郎、黑轮也已经开始与歹徒动手。

接连打倒两三个歹徒后,浪子膏来到受欺负的女生近前:“小姐,你没事吧?”原本啜泣的女生忽然抬起头看看四周,又仰起头望着他,一脸的疑惑。这是怎样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表情啊!当浪子膏看到女生的脸的那一刻,顿时觉得浑身像被电击一般,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一首熟悉的歌曲在浪子膏脑海中飞舞着: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此时,李、心、艾——这三个字,深深地,深深地烙印在了浪子膏那颗奔腾跳动的心脏上。“是你?!”浪子膏惊呼出声来。双眼噙着泪水,哭得梨花带雨的心艾,十分困惑地望着他:“你是……”

“卡卡卡!”一阵气急败坏的吼声响起。浪子膏忽然觉得背后一片阴影,许多挂着胸牌的人围了上来。“哎哎……”阿郎用手肘捅了捅正搞不清楚状况的浪子膏,示意他看向右侧。探照灯、反光板、一架摄影机正摆在那里。

“这是哪个组带来的?怎么不按剧情演?懂不懂规矩!”一个戴茶色墨镜、半秃顶的中年男人不满地嚷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导演!”人群中冲出一个矮个子胖女人,连声对中年男人道着歉,一边道歉一边回身对浪子膏怒目道:“不要在这里捣乱!”

刚才被浪子膏打伤的“歹徒”,正是剧组里的武行金刚。此时已爬起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满手是血。“王八蛋!欠揍!”金刚嘴里愤愤地骂着,见地上有根棍棒,顺手抓起。浪子膏看见心艾睁大了眼睛,很惊慌地看着自己身后。他警觉地回头,迎面袭来一阵混着血腥气的寒风,一个物体重重地敲在了他的头上,紧接着听到棍棒落地的声音。浪子膏一阵头晕脑涨,摇摇晃晃,眼前心艾的脸变得模糊起来。他下意识地向前扑倒,不料却抱住了心艾。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心艾焦急的询问声在浪子膏耳边回响。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怎么可以这么糗?浪子膏抬起一只手臂想说没事,他努力支撑起身体,剧烈的疼痛顿时冲遍全身。他眉头紧皱,身子不自觉地往旁边一侧。“砰!”浪子膏的额头撞上了墙边的一根电线杆。可恶!电线杆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黑轮?豆花?阿郎呢……这次糗大了!心艾会怎么看我?她还不知道我是谁……浪子膏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念头,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努力睁开眼睛,只见心艾脸上挂着泪痕,离他很近,十分担心的模样。“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昏倒了!”心艾扶着倒地的浪子膏,向周围求救。正在和工作人员理论的黑轮等人听到喊声,立刻冲了过去:“浪子膏……”

浪子膏耳边,心艾甜美的声音,弟兄们焦急的呼唤,全部渐渐淹没在越来越轰鸣的杂音中……

当浪子膏再次恢复意识回到人间的时候,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充斥着他的鼻腔。与其说他从昏迷中慢慢苏醒过来,不如说他被一股诡异的气味所呛醒。浪子膏猛咳了两声,四周一片静寂,浪子膏睁开眼睛,蛋花、黑轮、阿郎,都直挺挺地立在地上。一股灼热感在他的头上蔓延,波爷的大饼脸成放大状挨在他额头上。

“不是叫你们不要逞凶斗狠吗?”波爷小心地在给浪子膏擦药,边擦药边不耐烦地唠叨,“要帅嘛,出风头嘛,要不是我平常教你们那些功夫,你们几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你怎么都不教我功夫?”豆花撇嘴问。

“你的腿那么短,能踢得到人吗?”波爷轻蔑道。

“你的腿有比我长到哪里去啊?!”豆花还是很不平。

看着斗气的父子俩,浪子膏很自豪地在一旁辩解道:“师父,这次我们是英雄救美……”蛋花在一旁一副酸酸的表情。

“对……英雄救美,结果发现人家是在拍片——真糗!”

波爷直起身子,手上拿着药膏,“拍片?你想得美哩!”二话不说就往浪子膏头上巴下去,“结果你是怎么受伤的?”

“就武行啊!”阿郎说。

“武行!哦……好怀念喔……”波爷抬起头,眯着眼睛遥望远处,思维开始回到自己年轻的时候……

看着波爷这副样子,黑轮十分好奇:“波爷,你以前是武行喔?”

“是啊!不然一身功夫谁教的!”波爷又不经意地往浪子膏的头上巴药膏。

“所以……波爷退休后就开了这中药馆,因为武行常受伤嘛……”蛋花右手支着下巴,认真深究的样子。

“少在那把我讲得像奸商一样!没有我,谁来照顾你们这几个没爹没娘的兔崽子啊!”

波爷又开始陶醉在回忆中……

想当年,波爷虽然生在乡下,但家里也算是小有积蓄。他爹是一家小医馆的郎中,帮乡里的人看病,颇受尊重。但波爷——当年的波仔——从小就是个不服管教的,他爹想让他继承衣钵,治病救人,他却一心习武,想要做一位闯荡江湖的侠客。夜里,小小年纪的波仔在后山打桩、练招式;白天,累了一整夜的他便在学堂上呼呼大睡,偶尔醒来,也是在看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武功秘籍”。波仔老爸没少追在他后面打。波仔逃不过,便一甩头,叫道:“儿子随娘!我就是和我娘一样,得浪迹天涯去!”天长日久,波仔的功夫却只限于打打同龄的坏孩子,他自己都知道到江湖上行侠仗义还差的很远,倒是逃命逃得比谁都快。波仔老爸偶尔要打他,却再也追不上他了。

波仔老爸见这孩子一心习武,自己一个人无法管教他,只得无奈地向儿子投了降,将他送进了镇里的武馆,交给师父严加管教,期盼他能改改性子。走出了乡里,波仔就像终于展开了翅膀的小鸟,觉得无比自由。起初,有了一定打架基础的他在武馆同龄的孩子里称王称霸,师父却总是教导他要从基础学起,不肯教他独门功夫。在武馆学了几年,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去更远的地方闯一闯,镇里的师父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波仔整理行囊,悄悄离开武馆,独自一人踏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可惜的是,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波仔受到了重挫。虽然起初不肯承认,但应了当年武馆师父的话,波仔的身形不适合练武,无论多么努力也无法达到武学更深的一层。在新的武馆待了两年,他的功夫并没有多少长进,新的师父也并不看重他,虽然很不情愿,但为了维持生计,他与许多同窗一样,离开武馆后便选择了做起了武行。

波仔为人豪爽、做事伶俐、练功勤奋,很受武师器重。武行的领队看过几次波仔的训练,很快就把他介绍到剧组。凭着扎实的功夫,精准的动作,多样的替身表演,渐渐地,波仔在圈中有了名气,很多大导演愿意请他做武行,波仔也就有了和众多女星合作的机会。

与波仔搭戏的女星演的不是行走江湖的侠女,就是娇柔秀丽、需要保护的大家千金,个个风情万种、靓丽可人。但波仔知道,自己的梦想在别处。

某日拍戏,主演因故未能按时到场,导演大发雷霆。正当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忽然听到一个女声:“夫人,请喝茶……”一遍遍地总在重复着。众人循声找寻,发现背景板后面的一个角落里,一个穿了婢女服装、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双手举成握着杯子的样子,正认真地一遍遍颔首低头,嘴里重复着:“夫人,请喝茶……”导演顿时眼前一亮。当时除了导演,还有一个人的眼睛也发出了明亮的光芒,这个人就是波仔。

眼前的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波仔家乡隔壁村子的菱花。“菱花?!”波仔拨开众人,来到菱花的跟前。菱花定睛一看,惊喜地叫道:“怎么是你?波仔哥!”淳朴的菱花,在家乡是远近闻名的“村花”,现在来到了大城市,在演员训练班学习谋生。之前在几部戏中当群众演员,这次被班头叫来演一个丫鬟。她口中反复念的,就是她唯一的一句台词。“这个丫头很勤奋,让她来试试女主角的戏。”看到这个正与壮硕武行熟络对话的清纯女孩,导演不住地点头,对身边的助理悄声说道。

就这样,因为机缘巧合,波仔遇到了邻村的菱花,而菱花也有了一次当女主角的机会。菱花不负众望,因成功出演名导演的一部新影片而一夜成名。菱花身边自然有了众多的追求者。当地的黑帮头目也盯上了她。曾经当地黑帮也拉拢过波仔入伙。波仔觉得自己的志向并不在此而婉言谢绝,专心做武行。为了菱花,他不得不又与黑帮打起交道。然而,菱花最终选择了一个留洋的富家子弟,全家移民去了国外。波仔因此心灰意冷,为了避免触景生情,也因为伤病太多,他辞了武行工作,迁居到了另一座城市生活。

从此,一座叫加利利的小城边缘,一条名叫天台街的地方,多了一家中药馆。馆主人称“波爷”。

“师父!师父?你还没治好欸?”

“嗯?”波爷被徒弟的呼唤声召唤到了现实中。浪子膏正为难地指指受伤的后脑。

“想当年……你们都不知道有多少女星爱上我……”波爷不禁一声叹息。

“师父!你看看我这伤——”

“烦不烦,你晚治一分钟会死吗?先听我说完!”波爷不耐烦地嘟囔道,挥手又往浪子膏头上打一下。

“安静一点啦!我老爸又在回想当年的‘波仔情深’!”

“知道了啦!”浪子膏只得躺回床上,继续装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天台街的大小商贩开始进入夜市的准备阶段,天台街的居民们也开始了丰富多彩的娱乐生活。中药馆里座无虚席,一如既往上演精彩的歌舞表演节目,引得台下的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喝彩声。阿郎上演了一段精彩的拿手舞蹈,引得一众小妹卖力鼓掌。走下舞台时阿郎又用力甩发,指尖贴唇送出片片飞吻,台下发出一阵尖叫。阿郎得意地转到后台,脱去演出服,卸妆洗干净脸后,和波爷打了声招呼,走到馆外。看到今晚夜色很美,就独自走到街外的空地上散着步。

波爷忙于医馆生意,无暇顾及儿子的行踪。此时的豆花正和蛋花无所事事地串街,这边跟卖冰糕的马叔聊聊他家小明升学的事,那边给做泡泡冰的小妹摇摇冰。突然,豆花看到对街有个熟悉的身影,便用手肘捅捅蛋花。蛋花正和泡泡冰小妹聊得开心,被豆花打断,很不开心。豆花用手指指对街的奶茶屋说:“那不是嫦娥吗?”蛋花顺着豆花的手势望去,看到嫦娥正和卖奶茶的大婶说话。蛋花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件很冒险的事情,站起身来准备要走。

“去哪里啊?”豆花喝了一口泡泡冰,跟了出来。

“跟过来就是啦,不要啰唆!”蛋花头也不回地说。

到街上买零杂的嫦娥,回到屋里,发现装地瓜的铁桶又被打开了,抬眼一望,蛋花和豆花都在后门啃着什么。“蛋花你不要跑!又来偷我的地瓜!给我站住!”嫦娥从屋里追出来,穿过街屋,碰翻了不少东西,一路追到了街上。

繁星闪烁的夜空,皎洁的月亮周围飘动着几片云朵。宁静的夜幕下,天台的厨房飘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菜香。后街一家住户的灶台上,小火烹煮着瓦煲。茉莉姊在灶旁的案板前麻利地洗菜切菜,烧红铁锅,准备炒菜。不远处,秘鲁和酱油各站在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茉莉姊忙碌的身影,十分陶醉。

茉莉姊瞥见这两个跟屁虫,十分不耐烦地说:“你们两个给我滚远点!浪子膏受伤,我在帮他煲汤补身体……别来烦我!”

“茉莉,我最近身体也不太舒服耶!你也可以为我做一点汤吗?”酱油小心翼翼地问。

“你哪里不舒服!你是皮在痒是不是!”茉莉姊举起锅铲,凶悍地瞪一眼酱油。

“哦……”酱油望向身后,秘鲁正在憋笑。酱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个菜我比较拿手,让我来做给浪子膏吃啦!”

“给、我、滚、远、点——听不懂吗?”茉莉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来。酱油悻悻地缩回头。

看见败下阵来的酱油,秘鲁轻蔑地瞟他一眼,一副不屑的样子,他整了整衣衫,理了理发型,慢慢走向茉莉。“茉莉啊,你别理那个油嘴滑舌的家伙!”秘鲁走到茉莉身后,柔声说道:“来,让我来帮你……”只见秘鲁活动着右手的五个手指,隔空顺着茉莉的腰部慢慢游移到肩部,顺势将手搭在了茉莉的肩头。茉莉两眼一瞪,射出一道凶光。“啊……”只听秘鲁一声惨叫,缩回了手,五个手指背立刻显出一道红印。

茉莉收回炒菜铲,一边继续炒菜,一边恶狠狠地说:“你们通通给我闪远点!”秘鲁甩着红肿的五指,抬眼瞥见酱油也正望向他。两人互相责怪,狼狈地退出了茉莉的厨房。

晚风拂面,天台街边的一块空地上,零散地堆着几个破旧的轮胎,几副哑铃散落在草地上,若隐若现。“哈哈……哈哈……”空地上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嘿!起……”一个肤色黝黑的高大男子,沉着运气,鼓起身上一块块健硕的肌肉,慢慢地伸展开两臂。远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反射出一层古铜色的光芒。他的两臂上,一排小朋友正在卖力地吊着“单杠”。“叔叔好猛喔!”散步到此的阿郎,也被小朋友童真的笑声所吸引,循声走去。和小朋友玩作一团的巧克力用余光看到有个人向这边走来,定睛一看,顿时呆掉!阿、郎、哥!——这三个字猛烈地撞击着巧克力的胸膛。巧克力起身奔向前去,原本吊在臂上的小朋友被甩了出去,撇在了地上。

“阿郎哥!”在能够看清对方面容的地方,巧克力停住了脚步,心情起伏,平时练习哑铃一百下都不见一滴汗的他,当“阿郎哥”三个字脱口而出时,额角渗出了汗珠。看见巧克力身上还挂着两个小朋友在玩耍,阿郎不知道要给他怎样的一个表情。阿郎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这些小朋友很喜欢你耶……风好像有些凉,那么,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慌忙地逃开。

“阿郎哥……”望着阿郎远去的背影,原本神采飞扬的巧克力变得有些忧伤。

有着完美身材的巧克力,为什么会对阿郎如此倾心呢?故事还得从他们小时候讲起。

那时,巧克力一直和阿公阿嬷住在一起。生下来就很瘦小的巧克力,由于肠胃虚弱,营养不良,一直很瘦弱,说话声音都很小。一同玩耍的男子上树爬高,玩坦克游戏,个个都是生龙活虎。阿公怕巧克力身子弱容易受伤,总不让他加入男孩子们玩的游戏。于是巧克力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其他小朋友,并不加入。一些大个子男孩看到他竹竿样纤细的身子,就会嘲笑他,说他是“娘娘腔”。巧克力会憋得满脸通红,细声辩解:“我不是啦!”

“那有种就和我们比比爬树,你要是爬得比我们高,你就不是‘娘娘腔’!”

“比就比!”

从来没有爬过树的巧克力,为了证明自己,使尽了全身力气。也许是因为身体分量比较轻,巧克力很快就爬到了树干中央,一点儿也不甘愿落在后面。可是爬树除了需要脚力,更需要手臂的力气。平时就很少做什么游戏活动的巧克力,体力很差,没过多久,双手渐渐把不住树干,他下意识地回头朝树下看,这一看不得了,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啊!”巧克力双手脱离了树干,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完了啦!回去阿公一定会生气的啦!逞什么能爬什么树啊!下滑的过程中,巧克力很沮丧地想。突然,一双小手死死卡在了他的腋下。“什么嘛!这么轻,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敢爬树!”当巧克力再度睁开眼睛时,他已回到了地面上,一张白净的面庞映入眼帘。刚才接住他的,正是这个精瘦的男孩,却比他高上半头。

“你站好,看我的!”男孩放下巧克力,勒了勒裤带,提上一口气。巧克力觉得一眨眼的时间,一个身手敏捷的“猴子”嗖嗖地爬到了树顶。树下的小朋友发出一阵羡慕的惊叹:“好快喔!”“好厉害喔!”完全忘记刚才对巧克力的挑衅。对于爬到树顶的时间,事后男孩很臭屁地更正说:“不是十五秒,是十秒钟啦!”

这个为巧克力表演精彩爬树节目的男孩,就是阿郎。“男孩子瘦小不要紧,可一定要有力气喔!要不然就不是男人啦!”阿郎拍拍巧克力的肩,“好好努力喔!”当时阿郎对巧克力说的话,就像是在他心中埋下了一粒种子,巧克力每天用辛勤的汗水浇灌它。这粒种子,也是巧克力十五年来如一日、每天健身的动力;也像是一枚引信,引爆了巧克力的大变身。现在的巧克力,再不是曾经细小如柴火的巧克力;现在的巧克力,也不是曾经比阿郎矮半头的巧克力,相反的,倒是比阿郎高上了半头。要不是当时阿郎哥出现,就没有今天的大块头巧克力啦!

“叔叔,叔叔,我还要玩了啦……”周围一片吵闹声,巧克力从童年的回忆中醒来。

“叔叔有些累了……走,叔叔先送你们回去。这么晚还在外面玩,妈妈会担心的哟……”看着眼前叽叽喳喳、不知情为何物的天真孩童,巧克力也给了他们同样天真的微笑。巧克力刚刚抱起小朋友们准备带他们回家,就看到嫦娥一路追打着蛋花,锲而不舍。眼见蛋花马上要跑上楼梯,情急之下,嫦娥扔出了手中的锅铲。刚从楼梯上下来的黑轮,伸出强而有力的手掌,接住了迎面飞来的“凶器”。

“黑轮哥!你没事吧?”嫦娥冲上前去,双手护住黑轮接住锅铲的手。

“我没事的!”黑轮连连后退,想与嫦娥保持距离,嫦娥却抓着黑轮的手不放。“真的没事!锅铲还你……”趁嫦娥接锅铲的时候,黑轮马上缩回了手。嫦娥不情愿地接回了锅铲,身子扭捏地晃来晃去。嫦娥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黑轮哥,上次说好了带我们出去玩,要约什么时间?”黑轮愣了一下,挠挠后脑,十分困惑地说:“我有说过吗?”

瞬间,嫦娥的头发又被风吹得风情万种。

黑轮哥看到我这样乌黑、亮丽、飘飞的长发,一定有被电到了啦!——想到这里,嫦娥心中一阵窃喜。远处昏暗灯光照射过来,黑轮只觉眼前手握锅铲、头发乱舞的嫦娥,变得有些恐怖。“跟女鬼约会?免了啦!”黑轮转身,小声嘀咕道。他要笑不笑,顺手把吹风机插头拔掉,接着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黑轮哥!你怎么都这样啦……”望着黑轮哥离去的身影,嫦娥气嘟嘟地撅着嘴。

黑轮哥,干嘛总是这样回避我?知道吗,我从十岁起就有一个愿望。

还记得那次玩棒球吗?作为接球手的我,为了接住一个高球,连连后退,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棵大树,结果脑袋重重地撞上了,真的好痛好晕喔!可是当你跑过来连连叫着我的名字,摇晃着我的手,我还是努力睁开眼睛,告诉你,我真的接到那个球,没有丢分耶!你见我醒过来,眼睛亮亮地对我说:“嫦娥你头上流血了耶!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这个时候,我开始知道什么是“帅”!

你背着我穿过整条街,一路都在跟我说:“快到医馆了啦!”趴在你背上的我,闻着你汗衫上淡淡的混合着汗臭与血腥的味道,我很安逸的啦!黑轮哥,你真的好强!那一年,我埋下了一个心愿瓶:长大了,我要做黑轮太太!可是,自从那个雅晴搬来之后,你就很少和我们在一起玩了。你总是让我帮你传纸条给她,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很痛吗?最可恶的是,那次在球馆,知道你和她表白了啦,为什么还要表现给人家看,手拉着手过来和我打招呼,害得人家跑步摔倒。雅晴已经不在了,我知道你很难过,可依然有很多人关心着你啊!不管怎样,爱情道路总是坎坷的。黑轮哥,我不会放弃的!

回想着一幕幕往事,嫦娥又重新获得了力量。

“快吃啦!刚刚煲好的猪脚汤,不吃完小心我扁你!”茉莉姊一边给浪子膏盛汤,一边警告道。

“知道了啦!人家受伤了还这样凶!”浪子膏埋头喝汤,嘴里咕哝道。

“在外面这么些年,还被人海扁,真有够糗!”茉莉姊奚落道。

“茉莉姊,你不知道状况。是对方趁我不注意偷袭我啦!”浪子膏为自己辩解道,“哎呀……你就不要问了!总之,没有做坏事啦!”浪子膏嘴里塞满了饭菜。

吃饱喝足的浪子膏,心情愉快地坐在阳台上。微风拂面,好不惬意。

他抬起一只手摸摸脑后的纱布,突然想到了那天的情景。

看心艾紧张的样子,她真的很在意我……浪子膏眼前浮现出心艾焦急的眼神,心艾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浪子膏的嘴角不经意地流露出甜蜜的笑容。

心艾有看到我打倒那群家伙吗?当时如果起跳得更高些,或许更帅啦!那些武行动作好粗鲁,心艾拍片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心艾拍戏真的很辛苦,晚上会有人给她煲汤喝吗?心艾这次拍的新片是哪部?……

“各位亲爱的天台居民……”天空中飘荡着广播DJ感性的主持话音。

听到广播里的声音,享受着夜生活的天台居民们不自觉地仰起脸来侧耳倾听着。

“很高兴今天我能带来,现在加利利最流行的一首歌……”

此时,阿郎正在街边吃凉面;蛋花带着豆花,躲到屋后大口吃着地瓜;深沉的黑轮走在巷内想着自己的心事。听到广播DJ的话语,身在不同地方做着不同事情的四人,都不约而同地与DJ一起喊出了歌名:

“好想谈恋爱!”

像是配合着今晚的主题曲目,天上的月亮很大很圆,夜色撩人,衬托着地上人们浪漫的思绪。

好想谈恋爱……

又是余晖染红天角的黄昏,散乱无章的云朵遮蔽住下沉的夕阳,只从缝隙中透出斑斓的霞光。被浪子膏无名的英雄救美搅乱的拍摄小巷里,工作人员正为这一场的重拍做准备。旭威的影迷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堵死了巷口,一脸花痴相地在场外候着,剧务小叶子终于见识到什么是烂桃花。“去去去,往后退退,我可告诉你们,在外面看着可以,一会儿不要乱喊乱叫,如果影响了现场拍摄,我马上让你们离开!”小叶子不耐烦地说。过去,小叶子也是这样疯狂的追星族,怎奈现在日日鞍前马后地服侍各路明星,她变得越发刻薄。

另一旁,武术指导正为旭威指点拳脚,旭威学得认真,转身出拳间瞄到此刻正看剧本的心艾。“金师傅,这套动作差不多了,我先和心艾对个剧本。”旭威假装正经地敷衍道。第一次看见心艾的相片时,旭威就动起了坏心思。每次吃饭都悄悄让小叶子煲汤给心艾,让心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旭威的公众形象一直被经纪公司包装得很正派,可他那一掷千金为红颜的风流私生活不止一次被狗仔曝光过。

旭威整理了下衬衫袖口的扣子,在心艾身边坐下。“心艾,下周五有一个角色扮演主题派对,我可是亲自邀你参加,有没有兴趣?”“嗯,下周我好像有通告要赶,可能……可能时间来不及了。”心艾委婉地拒绝道。

“灯光、摄影,各部门就位,Action!”导演吩咐着。

“臭小子,你给我走着瞧!”流氓狼狈窜逃的时候还没忘记撂下狠话。

伊兰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上,低声啜泣。

“你还好吧?”阿东回身弯下腰,用双手扶起伊兰,眼神中满含关切。

伊兰这才回过神,粗略地打量了一下眼前刚刚救过自己的男人,面戴口巾,单眼皮,笔挺的眉毛增添两分英气。“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伊兰杂乱的心情也迅速平静下来。

阿东看着伊兰,不言片语,只留下一抹微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这位神秘英雄的背影,伊兰既兴奋又好奇,不禁哼起歌来:“There's a hero……”

“卡!收工!”导演示意。

满面桃花的影迷早就在盼望着导演说这一句话了,导演话音刚落,影迷们就按捺不住为旭威欢呼:“旭威旭威你最威,旭威旭威你好棒!”

“嘘,乖!”旭威边耍帅边哄着影迷,又惹得影迷一阵尖叫。“谢谢,大家辛苦了,导演辛苦了。”旭威感受着影迷的喜爱,在工作方面也极力显示着友好。心艾也随着说道:“谢谢,辛苦了。”

其实心艾早已心不在焉,拍戏的劳累加上刚才拒绝了旭威主题派对的邀请,心艾实在很乱。现在她只想卸了妆,洗个澡,一头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贪婪地睡上一觉。老李收拾好心艾的东西走向旭威:“威少,谢谢你照顾心艾。”

“不要这样讲,心艾很棒,是个很有潜质的演员!”

“心艾,谢谢威少。”老李督促着。

“谢谢威少。”心艾看多了老李这种巴结姿态的客套不免厌烦,但还是面带微笑客气地回应。她不是不喜欢这种友好的感谢,只是老李的过去总会让她不由自主地闹些情绪。

旭威看着心艾,眼神流露出对心艾的喜欢。他抬起胳膊故意看看时间,提议说:“时间还早,晚上大家想去打保龄球吗?”虽然旭威嘴巴上是问大家,但是眼睛却落在心艾身上。老李看出旭威的用心,识相地附和:“我和心艾都去!”心艾愣了一下,不情愿地拉了一下老李的衣角。老李用手肘戳了一下心艾,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警告心艾,不可以拒绝。心艾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老李是心艾的老爸兼经纪人。因为旭威为心艾和李爸解决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心艾只能言听计从。

从前老李很勤劳,也算照顾家,心艾妈不在的时候还能烧上一桌喷香的饭菜,但是不知是什么时候染上了赌瘾,就是改不掉。有钱就去赌,没钱借钱赌,愈发地变本加厉。如果说舍得花钱的人叫做大方,那李爸在赌博上就算得上是财大气粗,挥金如土!老李输得越多脾气越大,赌输了就回来拿心艾妈出气,打打骂骂更是常有的事情。亲朋好友更不敢借钱给他们,见了老李都躲起来。

那天是心艾的堂姐大喜之日,大家都被请来喝喜酒,可就在这热闹喜庆的时候梨叔带着几个弟兄来要账。梨叔踱着方步走到老李面前呲笑了一声:“呦!今天有喜酒喝喔!我看这场子布置的还不算喜庆,要不我给您来个锦上添花?我让兄弟们手脚再利索一点很快就可以把这里翻新!您意下如何啊?”梨叔身后的弟兄们摆出一脸跃跃欲试的嚣张模样。

平时老李一直东躲西藏,梨叔的弟兄们时常逮不到人。这次老李就是想找大哥借侄女结婚的礼金,为了贪图赌博的一时之乐。

“梨叔,您大人大量,求您再宽限我几日。现在我手里真的没有钱,等婚礼一结束我就有钱了!”

“少给老子废话,不还钱小心老子让你好看!”

老李不声不响,正眼也不敢看一眼梨叔。

“要么我给你想想办法?”梨叔勾起食指让老李凑过来听。没等老李凑过来就被梨叔一脚狠狠踹开,“没钱就让你老婆、女儿去卖!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梨叔实在是对不起,您看这样,这是我刚刚帮大哥收的礼金钱,我先还两万,剩下的以后慢慢还。”李爸苦苦哀求着。梨叔接过一沓钞票在手上掂了掂,“这点钱就想打发老子?”

“我手里实在没钱。”砰地一声老李就跪在了地上,“梨叔你开开恩,看在侄女婚礼的情面上宽限我几日,等婚礼结束后我想办法借钱,一定还清。”

梨叔平日放高利贷虽然凶狠,但也不是完全不通情理。看见李爸跪在地上便说道:“今天是别人的婚礼,我先放你一马,给你三日时间。三天之后,你若再还不清,别怪我不客气!”说完梨叔喝了杯喜酒转身离去。梨叔要账这事总算暂时摆平了。心艾把婚礼上的一幕都看在眼里,她看着今天本该满脸幸福的堂姐和大伯,又看了跪在地上低声求饶的老爸,狠狠地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打转。

在婚礼上忙碌了一天,天色已近黄昏,心艾和老李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晚上的十字街,渐渐多起了小贩的叫卖声。路边斑马线上,信号灯刚好变成黄灯闪啊闪。心艾随手挽起头发,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正踌躇是不是应该过马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大叔出现在心艾面前:“小姐你好。”大叔和蔼地打着招呼,“我是星海经纪公司的星探,刚刚就注意到你了。”大叔从兜里掏出名片递上前去。心艾接过名片,上面写着:星海经纪公司,艺人统筹,林又达,电话×××。

“小姐,我们公司最近正筹备拍摄电影《黄昏大道》,我看你的条件非常好,有没有兴趣来试镜?”

“没兴趣。”假冒星探骗钱的新闻太多,心艾转身要走。

“诶!等一下!”林又达伸出手赶忙拦住。

“我知道小姐有顾虑,但是你放心,我们公司在业界是有名的经纪公司,从我们这里走出的大明星不在少数,像当红的型男旭威啦,都是我们公司的艺人。说实话,导演一直为《黄昏大道》挑选女主角的事情头疼,像小姐你这种天生自然清新的气质正是我们需要的,而且电影的男主角已经定下旭威,这么好的机会小姐可要考虑好喔!”

此时老李被喋喋不休的林又达说得有点动心,虽然心艾之前接过几部电视剧也录过歌曲,但是因为没有经纪公司包装一直不温不火。老李看着林又达说:“林先生,我们回家考虑一下再给您答复吧!”

心艾洗过澡,摆弄着未干透的头发,对着手上的名片看了又看,辗转许久,心里始终下不了决定。老李则在客厅,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着烟,在心里默默地打起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老李偷出林又达的名片打通了电话,表明了心艾可以到公司拍组照片试镜的意愿,但是作为心艾的父亲和经纪人,要事前去公司看一看。

豪华精致的高档写字楼,一尘不染的铅华玻璃门窗,抬眼望去是看不到顶的楼层。在公司门前,老李突然就停了下来,望着眼前“星海大厦”四个字,稍稍地皱起了眉头。一切都好像来的太过轻易,也太过诡异。

“您好!麻烦找一下林又达先生。”老李对接待台的妹妹说道。

“好,我帮您约见,请您在休息室稍等。”

老李在星海经纪公司的休息室环视了一下,规模很大,装修得精致豪华。墙上贴了好多明星通告排期表,还有几张当红明星的海报,其中就有旭威。

“李先生你好,之前和令嫒见过面。”林又达走进休息室,和老李行了握手礼。

“承蒙您的厚爱,这是小女之前的广告照和电视剧剧照,您可以看一下。”老李拿出准备好的相片。

“今天通告好满啦!”这时从外面突然闯进了一个男生,不是别人,正是当红的偶像明星旭威。

“旭威,正好你在,你看这个女孩和你搭戏演《黄昏大道》怎样?”林又达招呼旭威。

“哦?”旭威接过相片翻了翻,眼中渐渐露出惊喜的神色,“很不错喔,非常符合戏中的形象啊!您是?”旭威看看老李问道。

“我是她的父亲兼经纪人。”

“林先生,我来和李先生聊一聊,看看是不是合适,您去帮忙倒杯水OK?”旭威有意支开林又达。林又达走开后,旭威坐在沙发上傲慢地对老李说:“李先生,您带着女儿的相片来试镜,应该是自己另有隐情吧!令嫒衣黛眉秀的素净气质很是吸引我,您开个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