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神戈鬼电舞天南 第四章 海天如墨,神骑奋入鲸波

老龙王一声警示,醒言吃了一惊,忙朝眼前茫茫大海中望去,却只见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虽然看不到任何敌踪,但他对云中君的话确信无疑。回头再望望身后,见沙滩上空空如也,他便有些着急,紧张说道:“龙君,我们赶紧去叫人来布防!”

“不必了。”

云中君丝毫不紧张,呵呵一笑说道:

“醒言,我们只需退到海滩后,看此地伏波岛主只身御敌!”

说罢云中君袍袖一拂,从礁岩上飘然而起,掠过平坦的沙滩,飞到后面那片红树林前。等醒言追随其后,一起回到岛内,便见沙滩前那片红树林旁,有一人长身而立,面皮白净,颔下三绺长髯,身上一袭布袍,看上去颇像位人到中年的教书先生。这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物,醒言傍晚时已经见过,正是此地伏波岛岛主,孔涂不武。

孔涂岛主见云中君两人从礁岩上回来,忙施了一礼,抚着长髯说道:“想必龙君已察觉敌踪了吧?请龙君少主不用担心,此等趁夜小贼,过不了我伏波岛玄阵神关!”

说罢他双掌一击,醒言便见他周身忽然泛起一阵柔和的白光,身上布袍的长袖好像突然长出一大截,随着孔涂岛主挥舞的双手飘飘拂拂,在夜空中扭曲起各样奇怪的符纹。不到片刻功夫,当他的布袖忽然在空中凝结,醒言便觉得脚下沙地一阵震动,就好像刚刚开启一道神秘的锁钥,原本漆黑寂静的海岛沙滩上,突然“倏”一声腾起五道光气,辉辉煌煌,腾腾耀耀,瞬即照亮整个漆黑的夜空。这些五彩光气大约六丈多高,如天边的夜云相互连接缠绕,转眼就氤氲成五道弥漫的光幕,将眼前的沙滩牢牢护住。

乍见到这样异像,醒言忍不住一跺脚,飘起三四丈高,越过身后这片红树林朝远方望去,发现这五道光幕如同五条迅疾飞驰的火蛇,转眼就蔓延到整个海岛的沙滩礁岩,将整个伏波岛牢牢抱护在内,就像一条流动着五色花灯的护城河。出奇的是,这五道巍然耸立的光墙,虽然蔓延时氤氲缤纷,但如果仔细凝神去看,便会发现五道光气色彩分明,从内到外分别呈“赤橙金绿蓝”五色,有如五道光幕树立在海岛周围。

这时候已经不怕打扰老龙君和那位新少主的清静,因而这时云中君和孔涂岛主的亲卫将领一齐奔出,在他们左右听令。虽然现在已经发动护岛神阵,但云中君和孔涂岛主还是一阵流水般的吩咐,饬令全岛将士,枕戈以待,以防不测。在这两位水族首领吩咐之时,醒言名下那两位妖族堂主,也带着几个妖族头领急急奔来,躬身跟他们的教主请教玄灵教众部如何处置。

直到这时候,再次见到坤象殷铁崖,这位被白天那场宏大的场面感染得热血沸腾的新任“妖主”,才觉得有些不适应起来。不过此时大敌当前,推托客气之言不及细说,醒言也只好硬着头皮,学着身边那两位前辈的做派,跟坤象、殷铁崖吩咐一声,让他们束勒部曲,在原地警戒待命,随时准备配合水族战士合力御敌。

这一番纷纭之后,一阵脚步乱响中众人领命飞奔而去。擦擦额角冷汗,醒言正要回头观看情势如何,却又见灵漪儿裙袖飘飘,领着琼肜小妹妹一起到来。

“哥——”

等琼肜睁圆惺忪的睡眼,跟醒言招呼到一半,在场众人就忽听到远处海面上蓦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呼啸,初时淅沥细索,瞬间之后便变得崩腾澎湃,好似夜晚的海洋上突然刮起飓风,掀起一场可怕的海啸。

在这样动人心魂的海啸声中,众人忽见那原本腾耀祥和的五彩光幕,突然一阵震动,原本直立圆柔的光墙忽然变形,似有成千成百处突然朝内凸出,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声“咚咚”的巨响,就好像正被重木撞击一样。

随着这一声声似乎敲在心底的重击声,那几道里外环绕、几乎一样明亮的绚色光墙,忽然间一阵明灭交替,明的更亮,光华大盛,刺人眼目,色彩明灭流动交替生灭之时,犹如透过动荡水波中看过去的霓虹,直让人目眩神迷。

“就只凭这几道光幕,能抵挡住海族的攻击?”

见到眼前这番明灭不定的景象,醒言忍不住心里直打鼓,手中将封神剑握得更紧。这时那些闪烁不定的彩光,映照在众人凝重的面孔上,伴随着那一阵阵鬼哭神号般的怪啸,显得气氛无比沉重。在这片沉重之中,只有云中君和孔涂岛主两人,脸上仍带着从容的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就在这时,在那一鼓作气的呼啸声中,却突然响起一连声凄厉的惨号,声音惊天动地,丝毫不比开始那阵狂啸声小多少。自从这一番惨号声之后,岛外海面上那一阵未知的狂啸怒吼声便此消彼长,渐渐小下声去;但那些惨号之声,却自始至终,从无断绝。到了最后,当那光幕逐渐黯淡,四渎水族神兵突前守备之时,那来自光墙外海面上的呼号声便完全平息,最终如潮水般消退无踪。

在此之后,沙滩上光幕消散,伏波岛岛兵燃起一堆堆照明的篝火。跳跃的火光中,醒言便看到那原本洁净无物的平整沙滩上,已是尸横遍地,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形状古怪的尸首,看样子都像是海族的怪物。四下零落的断肢中,还有一些软搭搭的触手一样的肢体,彷佛并不知道自己生命已经消逝,还在尸堆中一跳一跳,似乎想蹦回到大海中去。

口鼻中闻着一阵阵涌来的浓重血腥气,再看着这些散落四处的断肢残臂,醒言忽觉得刚才那五道颜色迥异的光流,就好像五道锋利的绞链铡刀,将这些想趁他们立足未稳前来攻击的海怪一齐绞杀。

见战事已毕,海外再无强敌来攻,云中君便双手一拍,大海中顿时涌起数丈波涛,一齐涌上沙滩,奔涌洄流,将这些腥味熏鼻的尸首卷入海中去。等风浪退去,原本凌乱不堪的沙滩上已经干干净净,彷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见敌踪已杳,云中君满面微笑,回头对孔涂不武说道:“孔涂岛主,多谢你这‘五狱御神关’了!”

“哪里哪里,龙君太客气了。”

孔涂不武连声逊谢。顿了顿他又叹息一声:

“唉,若不是孟章小儿常年借征讨鬼方之名,横行南海水族,欺压胁持我伏波岛岛民,老夫也不会花数年时间,设下这有干天和的狱神之阵。”

听他们这一番对答,醒言才知道刚才这五道抵挡住海上迅猛攻击的光幕,原来叫“五狱御神关”,乃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阵。听云中君口气,这孔涂岛主精研法阵,在全岛边缘布下御神阵法。在阵法中,他又有独创之处,按着五行生克之理,五道光阵之间相互支援维护,将五行法阵的攻击防护发挥到最大效力。

从云中君的口中,醒言得知这一晚伏波岛法阵抵挡住的攻击,只是附近洲岛小规模的骚扰。老龙君告诉醒言,这一次他们兵发伏波岛,行踪极为隐秘,一路上南海布下的斥候全部清除。刚才趁夜来袭的,只不过是附近孟章辖下的几个洲岛发现情势不对,想趁这些外来之敌立足不稳,前来一鼓作气的攻击。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位伏波岛岛主的本事并不像他以往的脾气那么低微,这些洲岛的海怪水族不仅没能将“叛党”趁势剿灭,反倒差点全军覆没。

只不过,即便如此,靠着经营数年的法阵挡过这第一波攻击,一场残酷的近身血战仍无法避免。

真正的大战,在第二天早上旭日初升时到来。

南海祖龙治下的南海龙域,并没给对手太多时间。当海上日出后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照亮万里波涛之时,南海各族的武士便成群结队,从海平线上汹涌而至,黑压压如同乌云压水,朝伏波岛压迫而来。原本方圆不小的伏波岛,在这样铺天盖地有如黑云罩顶的大军面前,就像汪洋中一叶单薄小船,很可能下一刻便舟覆人翻。

在这样庞大的敌军面前,昨晚谈笑风生的四渎老龙君也不敢有丝毫懈怠。随着他一阵发号施令,一支支矫健的水族战士次第奔出,或从水中潜入,或从海上奔赴,赶在南海大军逼近之前,在风波诡谲的海面上跟他们展开生死搏斗。

当双方的神怪两相接触之时,本就风高浪急的南海大洋,立时像煮沸的开水一样沸腾起来;各样形状的水灵海怪,挥舞着寒光闪烁的兵刃,狂呼怒啸着奔向对方,揵鳍掉尾,振鳞奋翼,转眼间便纠缠厮杀在一处。震天动地的厮杀声中,各样光华闪烁的法术遍处开花,到处都是临死的惨叫、惨痛的呼号。

这样纠缠百里的大厮杀,大约持续了半个多时辰,这时又从南海战阵的后方飞起千百条黑色的蛟龙,张牙舞爪,朝伏波岛凶猛扑来。当这些气势汹汹的海族强者出现在云天上,伏波岛这边也应声升起数百条青色的螭龙,鳞爪飞扬,朝那些旗鼓相当的敌手奋勇扑去。当万里云空上千百条蛟螭怒吼互斗时,真个是“千乘雷动,万骑龙驱,光炎烛天庭,嚣声震海浦”,四海内实力相近的两大水族,一时战得难解难分。

在这样大战之中,醒言和那些玄灵妖族,却被龙君安排在岛内重重保护之中。因为云中君认为,即使这次前来助阵的陆地妖族大都习些水性,但在那些水生水长的海族武士面前,暂时还是不要出战,以免无谓的牺牲。因而,现在醒言正和那一群烦躁不安的禽灵兽怪,待在四渎阵后,焦急万分的看着眼前海天中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对于醒言来说,眼前这场杀得天昏地暗、混乱一团的大战,十分的陌生。虽然经历过当年南海郡火云山那一场剿匪,但对他来说,所有对战争的理解还停留在往日无聊时翻过的几卷兵书战册上;对于具体的两军拼杀,醒言脑海中的印象,大抵还是以前在茶馆酒楼中听过的那些演义评书,说那两军对垒之时,先由主将一马当先,互相对骂,介绍生平,然后冲到一处交战,之后打输的一方朝后掩败,打赢的那方士气大振,一阵擂鼓后鼓噪而进,双方军卒厮杀在一起——但眼前战场中的景象,却和那些说书的描述完全两样。双方没什么言语,只有狂暴的呼喊与嘶嚎。不用什么过场话,投入战场的将士们一齐奋勇向前,为着各自的信念打作一团。而所有这发生的一切,也没有什么诡异玄妙的权谋,所有一切都简简单单,南海一方就是要趁你立足未稳,集结附近所有的人马,力图将你一举歼灭!

这样震天动地的混战,一直从早上持续到下午;双方的战力,一批批不停投入战场,直到一批批被绞杀干净。纷飞的血雨中,头顶那一层层厚厚的云团,不知是被日光掩映还是被血光映亮,乌黑的云边上全都镶上一圈圈诡异的赤红光环。

血色云天下这一场大战,对前来伐逆复仇的四渎龙族来说十分重要。如果他们抗不住这一轮庞大的攻击,则不仅所有宏伟正义的筹划化为泡影,他们这些内陆的水族精华,也都要全军覆没,葬身在异域海疆里。

因此,当这场生死厮杀艰难拼搏到下午未时,眼见着那些从乌云缝中泄漏的阳光渐渐向东偏移,自己这一方几乎大半的战力都已投入战场,四渎龙族现在仍留在阵后压阵的那几位神力强大的水族神君,便跟云中君禀告一声,个个显出神形,挥舞着各样神兵,挟带着耀目的神光朝眼前的杀场中呼啸而去。

在他们冲出之后,原本一直在中军坐镇的四渎龙王云中君,看了看眼前局势,便跟附近的亲卫交待几声,然后便一声清越龙吟,化作一条摇头摆尾的巨大金龙,金霞缭绕,吐雾播云,呼啸着飞奔云空,然后从九天之上朝海面的战场中迅猛扑去。

见四渎龙君亲自上阵,原本已有些支撑不住的四渎龙军顿时士气大振,将反复拉锯胶着的战线又向前推进了数十里。

这时候,一直按照龙王之名呆在后方的四海堂主张醒言,见老龙君也已经亲自上阵杀敌,便再也按捺不住,跟身后的玄灵首领交待一声,便一声呼喝飞上云天,奋起瑶光封神剑朝对面那些水怪海神杀去。见他飞起,琼肜便驾起一只火羽飞扬的朱雀神鸟冲天而起,手中抓着另一支朱雀神刃,焰气腾耀数尺,跟在哥哥后面一股脑儿朝敌人冲去。自然,那位四渎公主灵漪儿本就担心爷爷安危,现在见醒言也冲上战场,便赶紧跟在后面飘摇而起,轻舒玉臂,拉满神月银弓,将一道道致命的光箭射向敌方。

自从灵漪儿飞天而起,光华四射,到这时四渎这一方强力的高手,几乎已经全部出动。岛上军阵中只有玄灵妖族,仍按着龙君和醒言的命令,留在原地不动。而那几个一直和醒言在一起的上清真人,现在也已经飘身而起,驭起各自灿烂的天诛神剑,按着上清宫特有的驭剑之技,将华光灿然的飞剑一化为二,二分为四,转眼便幻出许多杀气纷纷的剑影,如一阵漫天飞翔的剑雨,流星般在战场中纵横交错,杀伤敌众。

略去上清真人那一番闲庭信步般的打斗,再说醒言,等他投入战场,便将护体的旭耀煊华诀流布全身,与身上四灵神甲交互激发出一道坚不可摧的护体光盾。他那柄瑶光封神剑,早被他向空阔海天中祭出,在敌阵中游走如龙,所到之处势如破竹;神剑游走时他又用清醇无比的太华道力遥催剑器,在剑身杀敌时又向四外不停飞射出白光灿耀的“飞月流光斩”,圆转如盘,击杀海怪无数。

等亲身杀敌时,醒言这才发现,虽然这次南海水军铺天盖地,汹汹而来,但好像强大的神将并不多;不仅力量深不可测的南海水侯没有前来,少数那几个出奇的,也先后被四渎这边神力强大的神将如冰夷、浮游等水神击杀。只不过饶是这样,南海一方的水族武士仍是有增无减,虽然在四渎龙军奋死抵抗下声势渐渐不如之前,但那些战力并不强大的虾兵蟹将实在太多,大半天过去后,仍然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让身撄其锋的少年不胜其烦。

在这样铺天盖地的攻杀之下,四渎龙军渐渐便有些支持不住。这时候,一直在云空中纵横奔突的那条四渎神龙,身形也渐渐缓慢下来,似是已有几分疲惫。

见得这样,醒言心中不禁十分焦急。就在这时,一边唤回神剑,奋力格开一个高大海神刺来的钢叉,醒言回头望望海岛方向,依稀可以看到那些妖族军马正在原地腾跃,似是十分焦躁。见得如此,醒言心中叹道:“唉,可惜他们并不谙熟水性;眼下离海岛这么远,海水深不可测,那些陆地的妖灵纵使他们有天大的力量,也恐怕无济于事……嗯?!”

正惋惜想着,醒言心中却忽然一动,似乎脑海中有一道灵光一闪而过,但等他想再抓住时,却似乎一时又想不到。这样情况下,醒言便极力靠近琼肜、灵漪身边,合力抵挡住几个攻来的海怪,让自己稍微轻松一些,仔细琢磨刚才隐约想到的思绪。幸运的是,过不多久他便弄明白自己刚刚到底想起什么。主意一定,又衡量片刻,他便跟这身边两位女孩儿低语几声,然后边打边退,只身脱离战场朝海岛方向扬长而去。

且不提醒言回海岛布置,再说灵漪琼肜这俩姐妹,一齐奋力格开眼前敌众,便冲到那位浑身浴血的龙神身侧,浮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听了灵漪言语,云中君几乎毫不迟疑,便低喝一声:“好!”然后便扬首长啸,将一阵奇异的吟啸传遍整个战场。随着他这一声龙吟,所有四渎这边的神军大都会意,开始渐渐朝海岛方向退去。

就当大部分精疲力竭的四渎龙军退到海岛,朝岛内败退之时,那成千上万的南海水怪也尾随着冲杀过来。过不多久,这些余勇可贾的南海军伍便终于冲到伏波岛这片宽广的沙滩上。

他们踏上的这一片沙滩,幅度宽广,沙滩上全是银色的细沙。正因这片海滩平整广阔,很少有突兀嶙峋的礁岩,那些熟知伏波岛地势的南海龙军才冲着这个方向奋力进攻。现在对他们来说,经过大半天的浴血奋战,他们终于将对手大败,逼得他们退回老巢中来。

到这时,以为得胜的南海水族,大部分已经狂呼乱喊着冲上平整的沙滩,兴奋地朝那些到处奔逃的溃军杀去。

只不过,正当这些水怪海神冲上沙滩没多久,便忽然发现前面那些身影交错四处奔跑的乱军,突然不约而同的朝两边让去。见这情形古怪,冲在最前面的那些海怪微微一愣,只不过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便忽听得一阵滚雷般的嚎叫从对面传来——这嚎叫声音如此陌生,似乎并不是水族才有的喊杀声!

只是此时已由不得他们仔细判断,眨眼间对面那道豁然中开的四渎军阵中,已如一阵旋风般冲来一队凶猛的骑士,毛茸茸的大手中挥舞着雪亮的大砍刀,转眼间便到了他们眼前;还没等这些海怪来得及举手格挡,便已是身首异处!

这时候,后面那些南海水怪海妖毫不知情,还在蜂拥涌上沙滩;于是他们在最前冲杀的阵头,进退不得,稍一迟疑,便被那一群奔踊如电的兽族武士割草般的绞杀干净!

海岛上这一支突然出现的凶猛骑军,正是此次玄灵教带来的苍狼精骑。这些从漠北黑水草原而来的狼族武士,座下跨着同为一族的辟水苍狼骑,低伏在强壮狼骑上,进退趋避有如一体,口中怪叫连连,来去如同一阵龙旋风,芟除杂草般砍杀着这些贸然上岸的海怪水精。毕竟,沙滩上这些虾兵蟹将也许可以在海水中耀武扬威,但一旦到了陆地上,战力远远不如这些强健凶悍的兽族精骑。

这一支狼族精骑,大约四百来人,相对那些蜂拥而来的海怪显得并不很多;但他们按照那位新任妖主的嘱咐,依着这片沙滩地形,一支队伍从中破开,碰到敌方迅疾斩杀后,便如一道水流分成两半朝两边疾驰而去,绕过一个圆环,然后又重新汇聚在一起,继续朝那些蜂拥上岸的海妖杀去。这样一来,这一支只不过三四百人的狼妖铁骑,竟如同有千军万马一样,源源不绝,不停斩杀着这些冒失的海妖水怪。而当沙滩上尸体渐渐堆积之时,这些一贯在丘陵草原中捕猎觅食的苍狼精怪,竟如履平地,在凹凸不平的尸堆中跳跃纵横,竟似乎毫无阻碍。现在,似乎这“如鱼得水”的情形,已经颠倒过来,应验在这些大陆妖灵的身上。

而在这样几乎一边倒的屠杀开始之后,一直在内岛养精蓄锐等得不耐烦的兽族武士,又倾巢出动,绕过苍狼铁骑冲杀的路线,各自挥舞着重斧巨棒,从两边向这些冲上沙滩不知死活的水怪海妖杀去。这时候,还有成千数百的海怪正困在浅滩海水中,于是玄灵妖族那千百只猛禽精怪又腾空而起,各自抓举着岛上巨石,从空中朝这些浅滩中的海妖投去。不用说,等飞石如雨砸下后,困在浅滩中的海妖战卒已经砸死一大半;剩下的那些,又被俯冲而下的雕鹏从水中攫起,一起带上高高的云天,然后松爪放下……

就这样,不管是正面的冲杀,还是惊恐时自相践踏,当玄灵妖族这支奇兵出现之后,汹汹而来的海上王者,几乎在顷刻之后便告崩溃。原本奋勇追敌的南海水妖,早已是抱头鼠窜,掉转方向,朝来路拼命逃窜。一时间,伏波岛边早已被各色血水搅得污浊不堪的海水,又像煮开了锅一样,到处都是海怪妖兵们逃窜时带起的水浪。

见敌军崩溃奔逃,说不得那些憋着一口气的四渎将士,又一鼓作气尾随在溃军之后,奋力追杀出数百里,才在龙君命人敲起的收兵鼍鼓中得胜而回。

到了这时,南海龙域与四渎水军间第一波浩大的攻击,终以四渎一方得胜结束。这时候,那个手心捏着一把汗的少年望望西天,发现正是残阳如血。

当落日坠在云阵之下,在海水中载浮载沉之时,海滩上得胜的人们又开始清理起血腥的战场。这一回死伤在浅滩上的敌军尸体如此之多,神力疲乏的老龙君掀起的数尺波澜,竟没能将它们一下子卷下海中去。只等几位水神合力做法之后,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才全部冲进冰冷的海水中。当这些泛着血腥味的尸首冲进海里,大海中那些先前避得远远的凶猛海鱼,又一个个急急游来,开始享用对它们来说美味的食物。对于这些还未开化的蒙昧鲸鲨来说,这一场惊天大战的后果,只不过是它们的一顿丰盛晚餐而已。

只是,蒙昧的鲸鲨可以麻木不仁,但开启了灵性的生灵却不能平静以对。当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飘着血腥气的喧嚣海岛又沉浸在一片迷朦的暮色中时,已经重归寂寞的海滩上响一阵阵奇异的悲鸣。这些音调奇特的鸣唱,是那些幸存的水族战士唱给死去同伴的招魂挽歌。在这一声声悲壮的歌声中,所有人的心底全都归于沉寂,只有头颅朝着那片汹涌如故的大海方向久久凝望,默默祈祷那些逝去的灵魂早日安息。

正当这悲伤的气氛悄悄蔓延,整个海岛都沉浸在一片悲壮的宁静中时,立在海边默然无语的少年,却听得身边小女娃一声叫唤:“哥,你看!好多人!”

听得这一声呼叫,心中正默默体会刚才那场生死大战、感到有几分后怕的少年,猛然回过神来,侧过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凝目瞧去——

这一看,直把精疲力尽的醒言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在那海面上仅余的一缕夕阳光辉中,他忽然看到海面上有一队银白色的巨兽,正从初升的海雾中不断浮现,络绎不绝,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而在这些小山一样的细嘴巨兽旁,汹涌不定的海波中正徐徐行进着一大队银盔银甲的神幻骑士,披坚执锐,目光冰冷,朝自己这一方坚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