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意之城加萨拉
再次回到达博拉的车里摇晃——也许是多少习惯了吧,亘能够稳稳地坐在基·基玛旁边了——开始向草原进发。亘对食物和危险动物提出了种种问题。基·基玛都热心地做了介绍。
走了一会,前方出现了一片宽广、繁茂的森林,看上去比之前路过的绿洲要大一百倍。森林里露头的塔形建筑物是三角屋顶。
“那就是加萨拉镇。”基·基玛指点着说。
“这是草原上树木环绕的生意之城。我们的达鲁巴巴店,风船商人,或者在城镇之间游学的读星人,等等,各种人都聚集到这里来。是一个欢乐、热闹非凡的城镇。”
虽然空气干燥,但草原却如盛夏般热。亘拭去额头的汗水,在烈日下眯起眼睛,眺望加萨拉镇。只见围绕城镇的林子左边,有一些小小的、闪闪发亮的东西,搭乘达鲁巴巴络绎不绝的走出来,向着草原左方进发。
“那是什么?”
基·基玛在风中眺望远方。“噢,他们大概是舒丁格骑士团吧。是保卫联合国家安全的骑士团。大出动啊——闪光的是他们的盔甲。看他们往那边走,是去不归沙漠讨伐螺丝头狼吧。”
“那个……叫‘不归沙漠’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嗯。要是达博的话,整整走一天,就能抵达沙漠入口的岩石峡谷了。”
“为什么叫‘不归沙漠’呢?”
“总之沙漠很大,周围又被岩山包围,从外面连它什么模样也看不见。所以,既没有里边的地图,又是螺丝头狼的老巢,迷路者有去无回,所以有‘不归’之说吧。”
回想起被螺丝头狼群袭击时的情景,亘脊背一阵发凉。
“不讨伐螺丝头狼的话,它们会跑出沙漠来吗?它们会跑出来袭击人吗?”
“偶尔会吧。这些家伙什么都能吃下去,从不知饱。所以,有机会便越过岩山,袭击通过不归沙漠旁的商队。”
基·基玛解释完,“咦”了一声,问道:“亘,你知道螺丝头狼吗?”
“哦,知道一点点而已。”亘简短地答道,不想回顾,“听说过。”
“是吗。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据说是种臭不可闻的野兽。”
达博向左一拐,前面出现了城镇的大门。
砌砖的粗大柱子之间,关闭着沉甸甸的木门。柱顶上坐着人,头顶草帽似的东西。基·基玛抬手做了个手势,对方也同样扬手,向大门内侧大喊几句。
达博缓步走近大门,在门前止步。这时,大门“吱”地开始向外打开。亘发觉达博很聪明,它停得恰好不被打开的门碰到。
“我是萨卡瓦村的基·基玛!”基·基玛一边大声报名,一边从裙子的腰襞处掏出带长穗子的牌子,举给柱子上的门人看。
“我是给波士拉送迈尔和麦麦丝。货物是博鳌的马卡德商会交运的。请看营业执照。。”
大门内测走出一个人,麻利的检查起货物来。他穿的衣服,是在麻布中央开一个洞从上套在身上,腰间用带子扎好。裤子裤管很短,感觉像亘的绵长裤截短至膝部。赤脚不穿袜子,足蹬草编凉鞋。
“过——吧!”
随着一声悠长的吆喝,达博向大门内迈开了步子。沿路有许多原木建造的房子。基·基玛东张西望一番,弯下腰附耳对亘小声说:
“亘,我忘了说一件重要的事,你仔细听好。”
亘侧耳倾听。
“我一见你就问,你是北方的难民吗——记得不?”
“噢。”他的确有这么问过。
“北方的统一帝国变成了安卡族的天下,本应该平安无事了。然而,近十年间,安卡族难民难逃成风。他们听天由命的自制风船渡海而来,所以大都失事而死,未能大批涌入。不过,当中也有人花大价钱搭风船商人的船偷渡进来。”
这些好像都听说过。
“似乎在北方的统一帝国,安卡族里面正发生着内乱。所以难民出逃。就是通过这些难民之口,大致了解了北方的情况。但另一方面,难民带来的老神信仰,正渐渐地散布开来。”
除了否定女神,老神信仰还有另外一个特征。
“在老神信仰里面,旅客被贬为邪恶的人。”
信老神的人,把从现世通过“要御扉”、访问“幻界”的旅客,称为“扎扎·亚克”。
“据说在安卡族的古老格言中,这是‘伪神’、‘欺骗神的人’的意思。”
女神为了欺骗老神,把自己装扮成老神的模样,在进行伪装时,制作了好几个安卡族的仿造品作为练习。也就是说,是试验品。用完之后,女神把这些仿造品随手扔到幻界尽头的“混沌深渊”,但其中有一具幸存下来,从幻界逃到现世去了。
“他们说,来幻界的旅客,就是此人的子孙后代。”
基·基玛万分无奈地、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
“这种事,我小时候从没有听说过。但最近流传甚广。”
据说信老神的人一见到旅客,便要加害他们。因为他们深信消灭“扎扎·亚克”,是老神的意志,是神的战士立功的机会。基·基玛说,为此,还是小心为上。
“一般情况下,本来不必担心。在别的城镇是这样。不过,因为这加萨拉镇是做生意的嘛。各种各样的人都聚集到这里。遭遇老神信徒的危险比在其他城镇高得多。所以,你还是留神不要被人一眼看穿是旅客为好。”
亘也小声答道:“哦,明白了。我会小心,谢谢。”
基·基玛直起身子,大喝一声:“好吧!”
亘一时间为难了。他因为达鲁巴巴车的帮忙完全放了心,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状态了。
既身无分文,连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说是去找宝石,可手上连一条线索也没有。
亘额头上一下子冒出冷汗。基·基玛眨巴着眼睛,问道:
“怎么啦,亘?我问得不合适吗?”
这个和蔼可亲的水人族小伙,没察觉旅客亘是个无依无靠、不懂世事的小孩子!对于幸运之星的旅客,基·基玛是竭诚相助的,可这位旅客,他连要人家帮什么忙都没想过!虽然这不难理解。
“我……那个……”
“累坏啦?说来也是啊,我们是习惯了,但对你来说,还是艰苦的旅程吧。看来还是马上找个旅馆休息为好。”基·基玛继续他好心的自以为是,“不好意思啦,我先去把达博存放在达鲁巴巴场。所谓达鲁巴巴场,就是达鲁巴巴的旅馆啦。人住的旅馆相距不远,我会带你过去的。”
达博在镇子安闲地走着。达鲁巴巴场就像是现世的停车场。和基·基玛同是水族人的人,正为“停车场”上的达鲁巴巴洗刷身子,或添水喂食。他们在一个角落围成一圈,谈笑抽烟,热情地与基·基玛打招呼。
安置好达博之后,基·基玛向亘转过身来:“那么……”
“哎呀呀,怎么无精打采的呢?如果太疲劳,就再骑一次脖子吧?”
亘强忍着羞愧之情,老老实实地将实情相告:
“我——我,没有钱付旅馆的费用。”
基·基玛喃喃道:“哦?”
“我没有钱。分文没有。”亘一口气说了出来,“拉奥导师大人给了我饭盒,但之后的问题我得自己解决。可是,我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基·基玛连续眨了六次眼。虽然是极快的动作,但亘一直盯着他,想了解他确切的反应,所以数的一清二楚。
“亘,”他说话了,“那就有我来付房费。”
“那可不行!光是把我载到这里来已经足够了,不能再麻烦你了!”
基·基玛抬起大手,抚慰不知所措的亘。
“呵呵,也别太当真呀。”他“哧溜”地伸了一下长舌头,笑道,“好吧,我就先借给你。这里太热,进旅馆吧。坐下来再聊。”
加萨拉的旅馆,是用粗大的木材搭建的山间小木方,一条长廊通向各房间。最便宜的是“大杂房”,多人同室,不过,基·基玛给亘要了一个小单间,听他和旅馆老板谈价钱,亘才知道幻界的货币单位,是“值姆”。
旅馆老板是个扭扭捏捏的大胡子安卡族,他双眼直勾勾地打量着基·基玛和亘。基·基玛毫不介意,他把亘带到房间,自己出去了一下,马上拿回来两个杯子似的容器。
“嘿,喝这个吧。”他把杯子递给亘,“在草原上奔驰虽然很爽,但反应很厉害的,所以很累人。这时候喝这玩意儿就很见效。”
杯中的饮料有点甜,带些微草药味。
“真是太谢谢你了。”亘说道。他在朴素的椅子上坐下,松了一口气。
基·基玛又伸了一下长舌,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哎呀,不值一提。我说过吧?因为你是我的幸运之星啊。”
亘微笑起来。幸运之星,仅仅为此,便对素不相识的人关切备至,这种人在现世里面有吗?在现世吃香的人,都是与之相反的人吧?
忽然回想起和“路”伯伯上神保町书店街时的事。就有那么一个小伙子撞了亘,他非但不道歉,还一脚踩在倒地的亘手上,若无其事地要走开。尽管“路”伯伯气得脸色通红,他还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美鹤曾说,幻界是现世人们的想象力形成的世界。既然如此,假如现世的人都像那小伙子似的,幻界里这些亲切美好的人,也就改变了吧?
“你是要见女神,才前往命运之塔的吧?”
基·基玛坐在硬邦邦但洁净的床上,微侧着头问道。
“哦,对。我想把自己的——噢,是我和自己家的命运……”
基·基玛打断他的话:“哎,请不要说出来。我们都被教育道:由现世来幻界的旅客,都是被女神传唤来的。女神为何召唤这个旅客,我们不知道,也不可以打听。因为那是神意。所以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当中的理由请不要告诉我。”
亘点头答应:“好。”
“而你呢,必须一个人勉力前往。”
“对,的这样。”
“不过,去命运之塔的路上,有人只是陪伴一起走也没有关系吧?所以嘛,我跟着走也行啊。”
“基·基玛!”
“就算女神也不会生气的,到半路而已嘛。”基·基玛急急往下说,“因为你还这么小啊。我爷爷当年遇上的旅客,已经是个很棒的小伙子啦。那样的话,独自上路也用不着担心。不过你还是个孩子。比如旅费吧,怎么赚呢?把一个小孩子丢出去不好的,绝对不行!”
基·基玛一再极肯定的点着头。亘胸口热乎乎的。
“我当然很高兴呀。可是,基·基玛,你也有工作吧?为了我停下工作,对你也不好呀。”
基·基玛一脸兴奋地凑近来。“说的也是。这样吧,亘,我这就去交了货,再回萨卡瓦村,请示长老后就来。。用特快达鲁巴巴车跑的话,有三四天便足以跑一趟。所以,这期间你就在这里等我,行吗?”
“那——可太麻烦你啊!”
“没关系啦。我觉得呀,如果长老知道我在这里就跟你说再见,他一定会生气的哩。他会说,基·基玛呀,你何时变成如此冷漠的水族人啊。”基·基玛挠挠头,“长老都四百二十岁了,仍然强壮有力。我小时候经常淘气挨训,尽挨揍,所以直到今天还心有余悸。”
四百二十岁!亘瞠目结舌。水人族真长寿。
“这样子啊……即然这样,我……”
“是吗,好,这就定下来啦!”基·基玛猛击一下掌,高兴地站起来,“噢,事不宜迟。我出发啦,房租已付足五天,你不必有任何担心。旅馆提供三餐的。恢复精力之后,不妨上街逛逛。这是个人气很旺的城镇,可以从中找找感觉,看下一步往哪儿去。对了,别忘了堤防老神教的信徒啊。”
“噢。”亘还是只能表示感谢,“谢谢”、“非常感谢”,真是再三道谢仍意犹未尽。
目送基·基玛快步离去的宽阔背影,亘感觉到他的可靠、温厚。他自己有多少岁呢?
亘往床上一倒,摆成个“大”字。白灰泥糊的墙,别致的木板天花,像是籣草编程的。凉爽舒适,心情轻松起来。
晚饭由圆脸的安卡族大婶送来面包、煨炖菜和水果。大婶一言不发,也没有正眼看一下亘,但饭菜太棒了,不到百分之一秒工夫,亘便把他的冷漠态度置诸脑后。他谗得要命。
天色全黑之后,从亘房间的小窗,看得见满天星辉。反复探头伸出手,就能接住星星了。亘心里高兴,跑出旅馆外。夜间的加萨拉仍是五光十色,音乐高亢,人生鼎沸。亘留心记住旅馆的为止,以免迷路,稍微散散步,找了个明亮的地方仰望星空。
装了满脑子星星返回旅馆,在入口处被人从后猛地撞到。亘一回头,恶臭扑鼻而来。
“你就是白天跟那水人族在一起的小孩子,对吧?”
一名枯瘦的安卡族男子唾沫横飞地说道。他弯下腰,伸手要来揪亘的胸口,亘推开他的手。
“怎么,你想反抗,小子?”男子说着狠话,口臭熏人。他摇摇晃晃。亘这才发现,他喝得烂醉。令人恶心的臭气是所谓的“酒臭”。也许幻界的酒比现世的酒烈性吧。
“粘上了水人族?哼。”男子对亘怒目而视,喋喋不休,“跟那种人扎堆,你马上就会身上长鳞,舌头变长起来,明白吗?”
亘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背转身,不理会对基·基玛的侮辱性语言。这下子男子叫嚷起来了:“你这个小屁孩,我好心给你忠告,你敢不理睬?”
亘因为拳头被揪,火冒三丈。“用不着你管,水人族比你好得多!”男子举起拳头。这时,旅馆里头飞出一件东西,“啪”地命中男子的脸,是抹布。
一声大喝:“给我住手!”那位冷淡的大婶双手叉腰瞪着男子:“你这醉鬼!再不回房,就把你轰出门!”
醉汉立即敛声静息,从亘身旁挤过,回旅馆去了。他竟然就住在亘的隔壁。
“谢谢您。”
亘向大婶低头致谢。大婶也不说话,捡起抹布,扔进装满污水的木桶。他正在搞清洁。
亘灵机一动:“大婶。”
大婶正用她的粗胳膊搓洗抹布。
“其实,我正在找工作挣旅费。可以让我在旅馆里做些搞清洁之类的杂活儿吗?”
大婶恶狠狠地斜一眼亘。扔下一句话:“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上路,不知为人父母的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提起木桶头也不回的走了。亘垂头丧气返回房间。也许是听了大婶的话的缘故吧,在他入睡前的一下子,妈妈的脸庞闪现在眼前。对了,真实之镜——我得赶快找到它,告诉妈妈自己平安无事。
没有梦。睡得舒适、踏实、温馨。可是,结局却很粗暴。
“起来!快起来浑小子!我叫你起来!”
亘吓得直眨眼睛。胡子拉碴的店老板揪住亘的脖梗子摇晃着。天已大亮,房间里洒满阳光,亮晃晃。
“咦?怎么?我……怎么啦?”
“什么我、我!”大胡子店老板向亘大吼,把他拖下床,“装糊涂吗!别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骗不了我,你这杀人犯!”
杀人犯?亘像被冷水浇头一样,醒过来了。
“杀人犯?怎么回事?有人死了吗?”
亘低头看自己的双手。一瞬间,他惊呆了。满手鲜血。不仅双手,连内衣也血迹斑斑,像涂抹了一番似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发生过什么事?
“怎么样?知道装傻没用了吗?”大胡子店老板叫嚷着,“你割了隔壁房客的喉咙,杀死了他。这血迹就是无可置疑的证据。你杀了他,偷了钱,对吗?快说,钱藏在哪里?凶器刀子在哪里?”
不容亘分说,他被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丢在旅馆门前。街上已聚集大群好事之徒,见了亘的样子,都异口同声发出惊讶之声。亘这边呢,本来看见好事之徒长着猫呀狗呀、熊呀狮呀之类的面孔,很是吃惊的,但这会也顾不上了。
“是这么小的孩子呀。”
“因为安卡族人早熟吧。”
“听说这是第三个?呵呵,真可怕。”
众人远远地围观,议论纷纷。他们像看一件可恶的东西一样,绷着脸,亘不寒而栗。
我没杀人呀。当然也没干偷窃的事。什么“第三个人”?究竟在说什么呢?
“喂,走!”大胡子店老板踹一脚亘的屁股,拉拉绳索,“扭送警备所!”
亘被牵着,踉踉跄跄往前走着,从旅馆前的路往右拐。大胡子店老板一副义愤且得意的模样,不是高声宣称自己逮住了一直困扰加萨拉的孩子杀人犯,许多人伸头从建筑物的门窗望向亘。看热闹的人中,也有一路跟来的。小孩子边拍掌边嚷嚷:“抓住小偷杀人犯啦!抓住小偷杀人犯啦!”
亘既害怕又气愤,加上不明不白,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但在孩子的哄闹声中,他突然喊出声来:
“我什么也没干!肯定是弄错了啊!”
他竭力向围观者呼救。但他们只是笑,只是向后退,指指点点。
“这小子,还想蒙混过关嘛!”
大胡子店老板飞起一脚,把亘踢倒在地。亘脸蹭地面,泥土进了嘴巴。傻子嘎吱嘎吱难受。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将亘扶起。这只手上长着密集的、雪白的毛,呈奶茶色图案。
抬眼看,面前是一张白地茶色的虎纹猫的脸,灰色的大眼睛注视着亘。
“不要紧吧?”这只猫说道。她粉红色的鼻尖两旁长着银丝般的胡须,不过,声音绝对就是女孩子的声音。动作也是。亘现世班里的女生一模一样。
“喂,别理他!这小子是杀人犯!”
大胡子店老板又吼起来,粗暴的把亘拽起来。猫女孩害怕地往后退。不过,亘还是望着她的脸。
虽然是一张猫脸、但很美。她站立走路,穿的是短下摆的连衣套装。是……猫族吗?她跟亘一样害怕,眼看就要哭出来。猫女孩向后退,没入围观群众之中,但一直眼望着亘。他用胳膊抱着身体,苗条、优美的尾巴自身后闪现,自上而下绕着身子。这时,她的嘴角微微蠕动,说了什么话。在亘看来,她说的像是“对不起”……
“看前面、快走!”
亘被猛击一下,昏迷过去了。
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置身于比旅馆房间更小、更牢固的木造建筑物的一个房间里。他被绳索绑在粗大的木柱上、上了手铐,套着脚镣。
脸颊火辣辣的痛。下颚好疼,屁股好疼,一只眼睛似乎肿起来了。
“咦,醒过来啦。”
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一只穿红色靴子的脚伸到亘颚下,抬起亘的脸。
“怎么样?知道作恶多端的必然下场了吧?”
这是一名安卡族女性,她黑亮的头发剪得很短,嘴角叼着纸烟卷,对亘历目而视。高个子,身材极棒。肌肤露出在黑亮的皮马甲和皮短裤之外,带着尖刺而突出的护肘和红色的熟皮护腕。
“发什么呆嘛。”女子说着,哈哈大笑,收回了脚。她踱到亘的正面,一件黑糊糊、柔软、细长的东西跟在她身后,就像要舔靴子后跟一样。是什么呢?仔细一看,才知道那是一条黑皮鞭的前端。她右手握鞭,踱步时鞭子的一头拖到地上。
“初次见面,小孩。”女子叼着烟卷说道,“我叫卡茨,是这个警备所的头。咳,我不说你可能也知道了吧。你明知道有我‘棘兰卡次’在这里,还来加萨拉撒野吧?你的胆子可真不得了啊!”
房间深处一个男人在笑。此人长着老虎的脸、鼻梁架着眼睛。
“我什么也没干。”虽然一张嘴就疼,亘还是拼着说出来,“杀人和盗窃,我全都没干。”
卡茨不在乎的笑笑,对虎脸男子说道:“喂,托伦,听见了吗?”
虎脸男子站起来,走到亘能看清他的地方。他穿着基·基玛那种皮短裙,肩上斜背一个大皮套。他背的是一把剑。
“小孩,老老实实认罪,是为你好。”虎脸男子说道:“你旅馆的相邻房客不但被歌喉杀害,而且钱财失窃。你昨天被他纠缠而发愁的事也好,缺旅费的事也好,我们已经查清了。店老板夫妇已经作证了。”
被杀的是那个醉汉?亘又害怕起来了。现实的严酷性摆在面前。
“你说的没错,我找过工作,又被那醉汉纠缠而生气过。可是,我根本没有杀人。为什么会怀疑我呢?”
“你不是满身血迹吗?”
卡茨说着,把烟蒂像飞镖一样瞄瞄投了出去。烟蒂落在屋角的水桶里,发出“嘶”的声音。
“可我根本无法想象!”亘摇晃着身体,鼓起全身气力说道。手铐脚镣“哗啦哗啦”响起来,“我昨天才抵达加萨拉……”
“一个月前……”卡茨不理会亘,开始说话。“一名行商在旅馆被割喉杀死,钱财失窃。然后是十天前,在另一间旅馆……”
“我没干!一个月前也好,十天前也好,我还没到这幻界来!因为我是来自现世的‘旅客’!”
听了亘的叫喊,卡茨和虎脸男子对视了一下,同时笑弯了腰。
“他说什么呀!还‘旅客’呢!”
“我没骗人!我的剑——旅馆里会有勇者之剑的。请你们调查,请你们问拉奥导师大人!”
“拉奥导师?他是谁?读星人?很不巧,我们‘高地卫士’不跟读星人来往。”
亘愕然。这些人不知道导师大人吗?莫非要御扉的看门人——导师大人,在幻界是名隐士,他的存在不为人知?
“那,可以问基·基玛。他在水族人的达鲁巴巴店。不过现在回萨卡瓦村了,大约三天左右就回来。”
“三天?哎哟遗憾啦,他赶不及啦。”
卡茨将鞭杆抗在肩头,把体重移到左脚,来一个潇洒的亮相。
“小孩,等绞架一弄好,你就得被绞死。对吧,托伦?”
“噢噢,没错。”虎脸男子面对桌子,举起一叠文件似的东西,无所谓地说道,“绞架一天就能做好。不凑巧呀,小孩。”
“当然啦,召集全加萨拉的木匠一起干嘛。就在这侧面的广场搭建,从拘留所的窗口可以看得很清楚。”
“一天!真是岂有此理!”亘挤出这么一句,“调查、取证,你们什么都没有干啊!”
“没有必要嘛。看了旅馆老板夫妇的证言,和那双手血迹斑斑的手的话。”
“可能是真正的犯人,在我睡着时往我身上涂抹了血,要栽罪在我身上。”
这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但话一出口,他便感觉确实如此。可是卡茨和托伦只是笑。
“哪有人做事这么拐弯抹角嘛。知道吗,小孩,”卡茨蹲下来,与亘对视,“从第一件杀人案起,我们便大致可确定,这是小孩子干的。因为被害者都身处房内上了锁的房间里。”
“我隔壁的醉汉也是?”
“没错。要不开锁就能出入房间,除了从隔壁房间的天花板通过,别无他法。天花板上面狭小,大人是办不到的,会踏破天花板。”
“仅仅因为这一点,就确定案犯,不是乱来吗?”
“所以就不仅这一点嘛。你满身是血。加上前一天晚上身无分文。”
卡茨站起身,优雅的伸伸腰。“咳,放心吧。所谓绞刑,据说其实不太难受。”
“也有人说很舒服喔。”虎脸男子说道。
“别开玩笑!”亘叫道,“我有证明自己的权利啊!”
“证明自己?咦,会说很难的话耶。”卡茨背对亘。
“首先,管理这个国家治安的,是舒丁格骑士团吧?你们擅自判决我,是绝对行不通的!”
卡茨迅速、巧妙的转过身来。紧接着的一瞬间,她的鞭子呼啸着撩过亘的头皮,抽打在柱子上。
“你再狂也要识趣点!”
面对惊呆了的亘,卡茨说道:
“你假装‘旅客’,明知的事也装成不知道的说出来,小看我们‘高地卫士’是绝对不容许的!”
虽然嘴巴里不知所云,但是亘还是竭力说出话来:“可、可、舒、舒、舒丁格骑士团……”
“那些人是新来的!”卡茨不屑的说。她的细眉皱成了钩子,“在什么联合政府出现以前,这块南大陆的治安一直就是我们高地卫士维持的。”
虎脸男子接着说:“而且嘛,小孩,舒丁格骑士团近来只顾着讨伐怪物了。现在又被派驻到什么地方去了,连何时归来也不知道哩。”
“哼!这些家伙嘛,正适合去打螺丝头狼啦!”卡茨瓮声瓮气说完,发令道,“托伦,这小孩子很碍眼,马上给我丢进拘留所!”
虎脸男子站起来,解开柱子的绳索,把亘带到建筑物深处。虽然背上的锅卸掉了,但仅以他的粗臂和利爪,对亘已足够威慑,寻隙溜走绝不敢想。
托伦把亘送到拘留所狭窄得难受的房间,锁上门。他手拿镯子似的钥匙圈。亘这才发现,他和卡茨一样戴着熟皮的红色护腕。
“别想着逃跑。”托伦露出牙齿,冷笑道,“倒不如尽情享受在世上仅剩的几顿饭吧。”
亘精疲力竭的倒在拘留所的木板床上,不知如何是好。过度的打击和恐惧,使他连眼泪也流不出来。就这样在茫然中,从宽大的格子窗对面,开始传来“哐当哐当”的木匠活儿声音。踮起脚向窗外窥探,见房子旁的小广场正中,正在弄一个白木台子,就像卡此说的那样。
是绞刑台。
就像西部片——亘这么想只是一瞬间,膝头已经颤抖得站立不住了。妈呀,怎么办呢?照此下去,真的要被绞死的。
勇者之剑在哪里?如果在现世,这种场合首先是搜索住处,收集嫌疑人所携带的物品,但在此地,不能指望正确的程序。也许被旅馆老板私吞了。那老板娘大婶此刻可能正用勇者之剑切面包和蔬菜呢。
死在幻界的话,这具肉身会变成什么呢?会回到现世吗?
哐当哐当有节奏的声音在持续。当中混杂着情绪高昂的说话声,像是特别来劲的样子。与之相比,拘留所里头太寂静了。知道绞刑台造好之时,就丢下他不管了,那样可就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窗和门的铁栅有亘的手腕粗,摇晃和敲打全部没用,徒劳的弄疼手而已。
好歹能哭出来了。不过,再怎么哭,也没有人来看一眼。
太阳下山时分,和虎脸男子托伦一样装束的安卡族大个子送来晚饭和毛毯。亘几乎是扑过去似的跟他说话,但大个子面无表情,沉默得把带来的东西往铁栅门下的送物口一塞,随即离开。
“我是冤枉的呀!”
只有叫喊声在空洞的回响。
水一样的汤和坚硬的面包。亘完全体不起食欲,只能抱着膝头,哭着入睡了。
在断断续续的睡眠中,他做了个怪梦。既出现了妈妈,不知何故,大松香织也出现了。她也和亘同样,呆在铁栅里面。湿润的大眼睛注视着亘。梦中的亘醒悟到,元阿里香织也被囚禁着。毫无疑问,她被可怕的暴行彻底伤害了,被囚于自身之中。和亘不同,她的老于没有镣铐。不过,也没有门。
——怎么做,才能把你从这里头弄出来呢?
这么一问,梦中的香织默然垂下视线,摇摇头。
——你爸爸和哥哥都担心着你呀。
香织抬起脸,喃喃说了什么。听不见。噢?你说什么?大声说呀。大声点——大声点——
“你想要谁大声!”
亘魂飞魄散从梦中惊醒。刚才他缩着身子,在毯子下睡着了。卡茨此时站在他身边,双手叉腰,面目狰狞的俯视着他。
“哈哈,终于醒了呀。”她用粗鲁的口吻说道,“你爱睡懒觉啊。从刚才起就喊了你几回了。嗓子都要喊哑啦,在家里老挨妈妈骂吧?”
亘畏畏缩缩的站起来。试问为绞刑台已经造好,来押他过去吗?听不见“哐当哐当”的声音了。
卡茨歪着嘴角,鼻孔里“哼!”了一声。
“小孩,释放你啦。离开这里吧。”
这话让人疑心听错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说了释放你!别磨蹭了。我最讨厌慢吞吞的孩子和娘娘腔的男人。”
亘仰头呆呆的望着卡茨的脸,说了脑子里最先浮现出来的话:
“为什么?”
卡茨的嘴巴歪得更厉害了。“有什么为什么!?怀疑已经澄清了嘛!”
“所以我才问,是怎么一回事?”
“真是个啰嗦小子。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不想离开这里吗?那也行啊,把你重新关起来。”
亘从她身旁挤过,从打开的门口飞奔到走廊。卡茨像男人那样“嘎吱嘎吱”抠着头皮,随后走出走廊,脚一踢关上门。
“昨晚,就你在这里期间,另一家旅馆又发生了同类案件。”她悻悻地说:“这回的遇害者虽然身受重伤,却没死。所以找到目击证人了。据说是两个合伙作案的小个子男人,这两人很得意的窃笑,谈起你被错抓起来的事。说你手上身上的血,是他们有意干的,要栽罪在你身上。我们都上当了,真是可恶!”
“我说过自己是冤枉的呀,你们没好好听吗?”
卡茨凶狠的瞪着亘,把他带到房间里——类似最初捆绑他那间。亘这回定神打量一下,这种房间很像西部片中出现的警局。
“回你住的旅馆吧。”卡茨生硬地说,“老爹说你的东西在他那儿。还说请你吃饭作为打你踢你的道歉。如果你还不满足,揍他也行,但别太过头,否则又得来这儿了,适可而止吧。”
亘正要往外走,卡茨喊住了他:“喂,你呀,真的是‘旅客’吗?”
亘回过头来。
“你带的小剑,旅馆老爹说一碰它就热得拿不了。他说一定是女神赐予的,吓得跑过来报告。”
啊啊,剑平安无事,太好了。
“现世来的旅客,是蒙女神召唤吧。不宜妨碍。”
卡茨走向桌子,玩弄挂在椅背上的皮鞭,说道。
“不好意思了。见到女神,请转达说我们在反省,尤其是旅馆的老爹。”
“明白了。”
“不过,不要说气话。吃过饭,尽早离开加萨拉。虽然你的嫌疑已经澄清,但还没有抓住犯人,你待在这里,还会卷入麻烦事当中。”
亘默默走到外面。阳光炫目,清空一碧如洗。来到旅馆时,大胡子店老板飞奔出来,不住的点头哈腰赔罪,领亘来到里头的厨房。大婶也在那里,把老半天都吃不完的好菜摆满一桌。亘进餐时,大胡子店老板拿来用厚布包严的剑。
“对不起,小家伙。”店老板瑟缩着庞大的身躯说道,“你看,这是你的剑,请验收吧!没有任何损伤。曾想用它去切曼陀尔肉,但马上就放弃了。”
亘把剑收在腰间。大胡子店老板在亘对面坐下来,伸手去抓带骨头的烤肉,被大婶“啪”地打了一下。
“说来也真是了不得啊。”大胡子店老板缩回手说道,“像小家伙你这么小小年纪,经独自从现世过来,看来过要御扉没有年龄限制吧。”
“大叔没去过现世吗?”
大胡子店老板很是恐慌:“绝不可能!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也不认识去过的人吗?”
“不认识,不认识。现世不是我们幻界居民涉足的地方。这是女神不容许的,而且我们过去那边,就要变成亡灵。”
“亡灵,是幽灵吗?”
“没错,那边可能会有好多可怕的事情。”
“就是嘛,就是嘛。”
“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像什么抢劫杀人案之类的。”
“噢,是这样。真吓人。加萨拉现在发生的事,我都觉得可怕极了,还抓不到犯人的话,我们的生意可就完了。”
“不过,据说昨晚就是有人受伤而已吧。”
“是呀,猫族女子后背被严重砍伤,剥光衣服。”大胡子店老板说道,“一个女孩子,单独住那种便宜旅店,也是不行的呀。”
“女孩子?猫族?”
“噢噢,没错。是个白色毛发的美丽女孩,真可怜。”
亘心中一动。他不吃了,站起身来。
“谢谢款待,我吃好了。”
“是吗?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要出发的话,格尼你做饭盒。”
“不,我还待在这儿。”
大胡子店老板慌了:“咦?卡茨跟你说过得离开吧?”
“她说了,不过我在等人。大叔,昨晚受伤的女孩子,现在在哪里?”
“在镇上的诊所吧。”
亘问过怎么走,便离开旅馆。加萨拉镇令人感觉十分忙碌,达鲁巴巴车来来往往。
诊所是座山中小屋般的小建筑物,挤满患者。胖墩墩像头大獒犬似的医生,和像垂耳小猎狗似的护士,身穿白衣,忙碌得团团转。亘说了一下近况,护士指给他里头的小病房。他敲了门,但没有回音,他轻轻推开门,只见朴素的木床上,趴窝着一个背部完全被绷带包扎起来的人。长尾巴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亘即使不看脸也知道了,这就是昨天他被大胡子店老板做头的途中,扶起倒下的他,并在他耳边说“对不起”的猫耳朵女孩子。在幻界,大概猫样的人叫做猫族吧。
“你好。”亘打一声招呼,女孩子一激灵,抬起脸,随即,伤口的痛楚使她哆嗦一下。
“你不能动。”
亘走近来,向床边弯下腰。猫耳朵女孩子的灰色大眼睛,颤抖似的看着亘。
“什、什么?”她喃喃自语般问道。
“我来探病。”亘也压低声音说话,“你昨天在路上扶起我了吧?谢谢!”
女孩子移开视线。
“你当时说‘对不起’,对吧?”
女孩子害怕极了,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尾巴也惊慌失措般摇摆。小房间里却并无他人。
亘心里又一动。
“对不起,打扰了。请多保重。”
亘说着,蹑足走出房间。
亘径直走进卡茨的办公室。她坐在椅子里,靠背悬着鞭子,正紧锁眉头地写着什么。
“怎么啦?让他还你剑了吧?”
“是的。我想帮忙抓罪犯。”
卡茨两眼一瞪:“你说什么?”
“让我帮忙侦查旅馆抢劫杀人案的犯人吧。我能帮你的忙。”
“你能?”
“对!”亘看着里面那张桌前的虎脸男子托伦和安卡族的大个子,“可以吧?我想证实自己的清白。”
“昨天说过了吧。现在……”
“可是,不抓到真正的犯人,还不能真正解除疑点。”亘露齿“嘻”地笑一笑,尽量显得毫不畏惧的样子,“托伦先生,麻烦你啦。着手侦查前,带我去发生前两宗案子的旅馆好吗?”
托伦变成了动物园的老虎脸,喃喃道:“小家伙,别自以为是。”
安卡族的大个子也开口了:“玩耍到此为止吧,小孩。”
“我不是小家伙,也不是小孩。”
“你!”卡茨踢开椅子站起来,顺手抓起靠背上的皮鞭。
“不要‘你、你’的,我叫亘。”亘又露齿一笑,“不是想跟女神打交道吗?”
警备所的三人好一番推诿,简直就像亘和同学在推托卫生值日一样,最后用了类似锤子剪刀布的做法来决定。看来卡茨是输家,她把鞭子往腰间皮带一插,咬牙切齿地说:
“那就走吧,亘先生!”
亘走访了两家旅馆,两家旅馆的老板、员工们都对卡茨毕恭毕敬。亘提出各种问题,最初他们都觉得莫名其妙,但当卡茨气鼓鼓地解释“这位亘先生,是我的临时助手”时,众人便都郑重其事了。
两家旅馆都和亘住的旅馆一样,使用蘭草编织的天花板。据说是通气性好,凉爽。上得天花顶上,那里头非常狭窄,的确如卡茨他们推想的那样,卡样子若非小孩子是无法通过的。
跑完那两家旅馆,亘和卡茨一起往大胡子店老板的旅馆走去。亘在那里大肆吹嘘一番,说已弄清楚犯案者了,去告诉旅店老板们吧。
卡茨简直是怒不可遏。
“臭小子,你究竟在说什么呀!”
在亘说话之前,大胡子店老板便插话进来:“哎哎,卡茨,你可不宜对旅客使用那种口吻哩。旅客可非同一般,因为他们是女神召唤来的呀。就算是孩子,他也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肯定的!”
卡茨气得满脸通红,“可这小毛孩,昨天还在拘留所哭哭啼啼嘛!”
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大叔呀,那就拜托你啦。明天绝对会捉住罪犯。”
“噢噢,明白啦。放心吧,一定告诉大家。”
“还有,我今晚住在这里,因为挣些旅费,让我给大婶打下手帮忙好吗?如果有人为案件的事来问,任何人我都会马上跟他见面,所以,麻烦你啦!”
传言眨眼间传遍整个加萨拉镇。亘在旅馆洗碟子、擦地板、劈柴期间,访客络绎不绝。听说已经查清罪犯?你真厉害呀!你是“旅客”?噢,原来现在是要御扉开放时期。
顺便还请求亘面见女神时,帮忙说说这个那个的,亘忙得一塌糊涂。
还涌来一大群孩子。亘被押走时,在一旁拍掌欢呼“抓住杀人犯”的孩子也来了,此刻“不得了呀不得了”地赞不绝口。看来是那种易受影响的性格。亘明白连孩子也对旅客持敬畏之心,也知道他们害怕现世(大家说了和大胡子店老板一样的话,到那边去了的话,就会变成大胡子说的那样!)虽然脑子掠过一丝不安,基·基玛曾忠告;注意不要在加萨拉这样的大城镇被人知道自己是旅客,但被人吹捧着也不坏。嘿,不得已吧,已经暴露了。有点明星味儿吧?
他察觉众人围着他时,圈子的外头,站着两个一伙的安卡族少年,一直远远地看着他。二人面有饥色,穿着粘满尘土的衣服,站相很难看。和亘视线相交时,要不瞪着眼,要不气呼呼地别过脸。
亘把二人的长相深深地刻在脑子里。他还注意到,二人的皮马甲里头,似乎藏着武器。
然后,等待夜幕降临。
亘在旅馆度过了一天,知道幻界也有类似现世的时间概念,也有时钟。不过,以亘的感觉,幻界一个小时似乎比现世一个小时略长。亘向大婶请教了如何看时钟,等到时钟指向深夜零时,他便前往诊所。
因为白天来时已观察过四周情况,所以从外面看,便可知猫族女孩子的窗户。隔着小巷子的对面,有一家酒馆,酒馆外面堆放着许多彩色木桶。亘躲在那里。
刚潜伏起来那一会,诊所仍亮着灯。等灯熄灭后,传来了猫头鹰似的鸟叫声。只有星辉闪烁。
酒馆的空木桶飘来浓烈的威士忌气味,呆得太长时间,可能醉倒也说不定。
诊所建筑物外的昏暗之中,有东西在动。亘平息静观。
是两个黑糊糊的小人影。二人像猴子般敏捷的跑过,悄无声息的打开了猫族女孩子病房的窗户,溜入房中。
亘嘴里快快的数了十下,然后蹑足冲到窗户下。
“——不是那么简单吧?”
听见说话声。年轻男子的声音。
“你也同样有罪的,而且如果我们的事情抖开了,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你跟那个小毛孩说了什么?我知道那家伙白天来过这里。”
亘听见猫族女孩子哭哭啼啼的声音:“我什么也没说。”
“骗人!”
“你的尾巴说你在撒谎哩。砍掉算啦?”
亘作了一下深呼吸,拔出勇者之剑,“嘎啦”一下打开窗户,跳进房内!
“住手——呃,哎哟哟……”
原想稳稳地,谁知到脚绊了窗框,摔在地上。亘摔到床边,那女孩子正被一少年按住,另一少年把小刀抵在她的尾巴中间。百人闪着凶光。
“早、早、早就知道,你们就是罪犯!”
亘亮出剑,挣扎着站起来。摔倒时碰了下颚,说话不利索。
“这家伙是谁?就、就是那个小毛孩!”
少年指着亘,以刀相向。
“我要干掉你!”
亘总算躲开了嚎叫着扑上来的少年。他脚下拌蒜动作不灵,衬衣下摆被揪住了,小刀再次刺来!好险!
“咦?”
勇者之剑挡住了少年的刀子。持剑的手——不,似乎是剑自己动起来了,亘扑向手足无措的少年,骑在他身上。
“住手!你想她送命吗?”
亘随着叫声抬头一看,见猫族女孩子脖颈处抵着一把大号小刀,另一名少年把她扯起身,反剪她的双手。
“你再动一下,我就割断她的喉咙!”
就在亘一惊的瞬间,身下的少年一下把他向前掀翻,随即挥拳打来。
此时,一个黑而小的东西从窗外呼啸而至,卷住反剪猫族女孩持刀少年的手。这黑而小的东西又一发力,将少年扯离女孩子,撞向窗口。
“哇!”少年被扯飞起来,消失在窗外,就像体育课的跳马。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时,那黑而小的东西又从窗口飞进来,这次捐助了亘身旁的少年。
嗬!原来是鞭子!
卡茨一手握鞭,一首按窗框,一跃落在床上。
“我是高地卫士,你们被捕了!”
卡茨凛然宣布,她纵身从床上跃到少年跟前,用皮鞭轻巧地来个三脚连环踢。少年“呜”地发出一声呻吟,动弹不得。
“窗外那个也昏过去啦。”卡茨露出雪白牙齿,笑笑道:“你们两个没事吧?咦,背上的伤裂开了!”
亘吃了一惊,望向女孩子。真的,她背部的绷带被血染红了。
“得叫诊所的医生来!”
卡茨刚说完,亘觉得天旋地转。
“怎么啦,亘?”卡茨呆着玩笑的口吻说道,“你救了这孩子啦。不过,你一个人很勉强嘛。幸好我一直盯着你的行动。”
“是、吗?谢、谢。”亘说道,抓住木床支撑身体。
“你怎么啦?”猫族女孩问道。
“空……酒桶。”亘答道,“看来,我还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