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帕克桑博士如是说
“你怎敢如此冒失!”帕克桑博士挥动小拳头,狂殴亘的腿。“这里的书籍,都贵重得很!把女神做的所有金子、所有水晶、所有宝石都拿来,还买不到!嗨,把脚拿开!那里有书,你踩到我啦!”
亘尽量快,尽量轻地移开身体,原地蹲下。这才好不容易与帕克桑博士的身高一致。
帕克桑博士很小、很小的人。身高只及亘腰部。他身穿深紫色窄袖衫,上面饰有多条金线,头戴同色的圆筒帽。帽子顶上绣有那种星形图案。
帕克桑博士似乎已久经岁月,簇簇白发披散肩头,雪白的眉毛则长及胸脯。唇上的白胡子,更是垂及手指尖。实际上,除了粉红色的鼻尖,大半张脸都被眉毛和口须遮住。
“您是帕克桑博士吧?”对亘的询问,小博士鼻头通红,挥拳相向。
“房间里就我这个博士!把时间浪费在没有的问题上,要处罚!”。
噗哒噗哒!推开书山冒出的基?基玛和米娜发出疑问:“亘,你蹲在那里干什么?”
“喂,大个子水人!”帕克桑博士跳着脚,“别碰那座书山!”
二人发现与亘面对面的小不点博士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博士是潘族人呢。”
“什么是潘族?”
“个子很少、脑瓜子极好得种族。据说原来与安卡族是同族。”
“从前,安卡族与潘族之间发生了战争,潘族几乎被身材高大的安卡族灭掉,逃散了,后来成了流浪民族……”
基·基玛稀罕地打量着帕克桑博士。
“我还以为早就灭绝了哩。”
“很抱歉还没灭绝!”帕克桑博士这回太脚就踹。他穿着可爱的高腰皮靴,“在野蛮的纳哈托或贪婪的阿利基达活不下的少数种族,在沙沙雅还有的是!”
“对、对不起,我们失礼了。”
亘慌忙道歉,两手忙于抵挡帕克桑博士的攻击。
“我们来,是有事请教博士。先生的名字,是从读星人辛·申西那里听说的。”
帕克桑博士挥舞的小拳头突然停止了。
“什么,你说辛·申西?”
“是的,他是您的弟子吧?”
“不是弟子,是学徒。”博士捻着长长的唇须,歪着头,“那个窝囊废跟高地卫士有点交情,还真是意外。”
博士胡乱扑腾的同时,竟然还注意到了亘的火龙护腕。
“辛先生才不是窝囊废。他在伤心沼泽旁坚持观测工作,很努力。我迷了路,被辛先生救了。”
“原来如此。倒还叫人佩服嘛。我说的是之前。连高地卫士也迷路了,有点儿可怕了。”
米娜“噗”地笑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我忙得很。”
“我们知道。可是……”
“可是也不行。我很忙。请回吧,就这样!”
博士敏捷得像只小猫,说话间就要挤进书堆得隙间,亘顾不得鲁莽失礼了,伸手抓住他。博士像只小猫似的被揪住了拎了起来。
“哇哇哇!干什么?!你这粗鲁的家伙!”
“对不起。不过,无论如何然也想请您指点。我觉得博士是知道的——关于前往命运之塔的路……。”
“你说‘命运之塔’?”
被提在空中手脚乱划的博士扭过头来,仰望着亘,姿势颇不好受。
亘点点头,说道:“我是‘旅客’。”
博士两道长眉一杨,瞪圆双眼。他圆溜溜如果子似的眸子这才显现出来。这决不是老人的瞳仁。那种神采忽然想起美鹤的眼神。
基·基玛缩了一下脖子,悄声对米娜道:“博士是无所不晓的吧?怎么对一句‘旅客’会那么惊讶?”
“是吗?”帕克桑博士一改而为淡定的语气,“那么,先帮我找回鞋子?”
“您——穿着鞋子呀?”
“不是这双鞋。在那边。喂喂,水人,在你身后。”
那是一双木靴。正确地说,那是仿照长靴外形的制作的高脚凳。亘把帕克桑博士搁到高脚凳上。这一来,亘不必蹲下就可以和博士面对面说话了。
“这位水人和猫族姑娘,都是你的伙伴?”
“是的。”
“那么,二位请离开。知道下面的情况吗?自发出通告以来,单纯无知、无能为力的人都涌来了,这个平日里宁静的学府简直成了市场。你们去帮忙做一下保卫工作。”
二人眼神里都有不满之色,但见亘点头了,只好默默走出房间。
“关上门。”帕克桑博士对亘说,“关好之后,到这边来。”
亘返回博士身边,博士眉毛一样,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他把亘打量了一番,然后缓缓地伸出一双小手,握住亘的手。
“欢迎你,‘旅客’。”
他的语气严肃、庄重。
“从你的神色来看,你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知道了所有‘哈涅拉’的情况,对吗?”
“正如所见,我知道自己可能被选为人柱。”
“噢。”帕克桑博士放开亘的手,十指交叉于胸前,仿佛在祈祷,“你的两位伙伴还不知道你所了解的情况。对吧?”
“是的,因为没有说。”
“那么,你来这里想得到什么?”
正因为不知道则那马回答这个问题,才到这里来的。亘略为停顿之后说:“说来话长。”
“没关系,你说吧。”
亘从头说起。从自己最早在美鹤帮助下获得“旅客”资格说起,直至与萨卡瓦长老的对话为止。
帕克桑博士倾听亘说完。他小小的身体在高高的靴型高脚凳上纹丝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们读星人所做的学问,是将星星的动向,与这幻界的事件相对照,找出世间事理。”他小小的身体迸发处充满威严的声音,“令人遗憾的是,萨卡瓦的长老似乎对我们评价过高了。挂努引导‘旅客’前往命运之塔的宝玉的下落,以我为首的这个学府的任何人,都不具有任何知识。古书上也没有相关记载。我见到‘旅客’,这也是头一次。”
博士语气郑重。对亘施了一礼。
“是嘛……”
亘无法掩饰失望之情。另一方面,也如释负重,照此刻的心情,即便一瞬间出现奇迹,宝玉都摆在面前,亘对自己能否以之前往命运之塔也有信心。
“萨卡瓦的长老说,如果能到女神跟前,该问什么自然会知道。”
“但是,现在的你无法相信这句话,对吗?”
“是的。”
“那就是说,你无法相信你自己。”
平静的断言。
“我——该怎么办呢?”
帕克桑博士唇须动了动,似乎在微笑。
“如果我作出回答,你会服从吗?”
显然难以回答。
帕克桑博士双手交叉身后,用讲课似的腔调说道:“像刚才说的,读星是致力于弄清世间的道理。这可谓任重道远,未知的事物,较之已知的为多。我们已得到的知识,与尚未得到的知识相比,正如一勺子砂糖与一望无际的蔗田相比。”
“不是与砂糖山相比,而是与蔗田相比?”
“没错。蔗田不只是面积广大。要获得砂糖,必须收割、精制。高效的收割方法也好、不含杂质的精制方法也好,我们都得学习、研究。做学问、获得知识,就是这么回事儿。”
亘独的现世的学校没说过这种事。
“现在,如果从我手上那一勺砂糖里,拿出一点点给你的话,那就是……。”
帕克桑博士在木头鞋子上左顾右盼,有意东倒西歪背向亘。
“幻界用过‘旅客’的感受来改变模样——这样的知识吧。”
亘回想起,很久以前听过这样的话。对了,是拉奥导师。亘通过“尝试洞窟”的考验,即将踏上旅途之时,他给了这样的忠告:幻界因前往那里的人而改变模样。
所以,亘见到的幻界和美鹤见到的幻界迥然不同。
不仅如此。美鹤自己也说过了吧。幻界是现世人类通过想象力创造出来的地方。
“现在,来到幻界的两名‘旅客’,难得在现世是好朋友。”帕克桑博士说道,“为此,通过你们二人的心思而改变模样的幻界,就有了许多相似之处。也出现了许多重叠的地方。正因为彼此牵挂,才有这种事。决不是拉奥导师的话不灵验。”
亘点头。不过,仅此还不能接受。
“不过,博士,我并没有期待人柱这种残酷的事情。假如幻界真的反映着我的心思,为什么会有如此残忍的规则……”
“真是这样吗?”
博士打断亘的话,声音之大令人意外。然后,他仍背着手,猛然会有。然而,在木头靴子上面如此猛的动作,毕竟太狭窄了。
“哎呀!”博士惊呼一声,两手乱划,从木头靴子上跌落。
“博士!您还好吗?”
就在亘喊着,窥视木头靴子背后时,研究室的门“砰”地被撞开。力量之大几乎使门撞墙弹回。
一声怒吼炸响:“帕克桑博士在吗?出来!给我出来!”
听见这不寻常的声响,亘挤过书山之间望向门口,他刚从堆叠的书山中露出头来,便听见断喝声:
“不要靠近!谁也别靠近!否则我就杀了她!”
亘不禁屏息躲到书堆背后。悄悄窥探一下,见门口处一名大个子兽人叉腿而立。不是一个人,刚才上楼时相错而过的那位女读星人也在一起,她被兽人抓住,双手反剪,劲勃处抵着兽人的利爪。
“帕克桑博士,在里面吧?快出来!坐视弟子送命吗?”
“我在这里!”帕克桑博士大声喊到,“我在这里,但自己无法起来!”
亘看看身后。没错,跌倒在地的帕克桑博士正顶托着那只木头靴子。似乎亘刚才急于去看门口时,手肘带倒了木头靴子。他连忙过来扶起木头靴子,救出博士。
“我在这里!”
博士手忙脚乱地要跑去门口。亘又揪住他的衣领,制止了他。
“不能冲出去,对方有人质。”
“什么?”
“博士耶没”女读星人哭泣起来:“您大忙之际,真抱歉。不过我可要被杀了耶。”
“怎么,她是罗美啊!”
这回一把没抓住,博士冲向门口。亘轻轻趴在地上,迂回到书堆另一侧,找个能看见兽人的地方。
“哎呀,罗美!”
兽人飞起一脚,踢向飞奔而来的帕克桑博士:“别靠近!退下!”
博士差一点儿被踢中,滚翻在地。他猛地爬起来,挥舞两手,气得鼻尖通红。
“我就是帕克桑!你说出来我就出来,这是什么态度!快放了我孩子!”
“博士耶,好危险。”罗美艰难地说,“这个人是来真的。你别过来。”
“我也是来真的!”帕克桑博士跳着脚说,“傻瓜蛋,你何事跟我动粗?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虽然问得很对,但以亘所见,抓住罗美的兽人似乎不在道理讲得通得状态。他的姿态令亘想起加萨拉的高地卫士托伦,但身材较托伦要大两圈,他身穿朴素的布衣,但破旧肮脏。他因激动而两眼通好,嘴角堆着泡泡。他狂喘着,呼出热气。他脚爪暴露在外,恐怕已失去了自制能力。
地板上有点点血迹。亘一惊,以为是罗美受了伤,但仔细一看,兽人左脚插着一支箭。他是被负责警卫工作的高地卫士射中了吧。
“喂,小老头!你真是帕克桑博士?”
“我刚才已经说过是啦!”
帕克桑博士跺着小脚切齿捶胸。亘叹服——如此紧急场合,博士的顿足是如此潇洒,仿佛跳着踢踏舞。也许博士日常就这样和弟子们跳踢踏舞。
兽人仍旧嘴角冒泡,把罗美双手反剪得更厉害。罗美“咿呀——”惨叫起来。
“听说你是个大师级学者,应该知道的。快说,怎么才能不被选为人柱?”
帕克桑博士不跺脚了,他让唇须垂到地板上,注视了兽人一会儿,然后说:“什么呀,就为这件事吗?”
“当然嘛!你们很清楚嘛!你们一直在研究它。把这些知识传递给政治家和有钱人,收大钱了吧?”
“我们不做那种事。”博士得腔调突然降下来,“很明白你们被流言蜚语摆布得心情。可那些都是胡说八道。不用被选为人柱的方法,这世上没人知道。”
“别撒谎!你别想蒙混过关!”兽人瞪着血红的眼,唾沫横飞吼叫起来,“你不管她死活?我可是来真的!”
罗美的脖子被夹得更紧了。她是个小个子,已被兽人夹成半悬空状,仅此已够难受的了。她拼命踮起脚尖支撑着,再被夹起来的话,双脚便完全离地了。
亘躲在书堆中间悄悄移动。他想绕到兽人侧面。
“我知道你来真的。在‘哈涅拉’结束以前,这幻界没有人能安然入睡。”帕克桑博士语气平和地劝解道。“我自己也可能被选中。谁都无法置身事外。大家都在恐惧之中,还好只选一人,但愿这唯一的选择不是自己。”
亘绕到兽人左侧。隔着亘藏身的书山,右边是兽人,左边是窗户。从这边若能一枪命中兽人的肩膀,兽人就会松开揪住罗美的手了吧,然后冲上前去,把罗美挡在身后。
研究室入口从刚才起便人声嘈杂。一定是高地卫士封锁了门口。他们一知道罗美获得自由,就会冲进来。
得迅雷不及掩耳地出击。亘慢慢抽出勇者之剑,紧握剑柄。再过一点——再向那边一点——否则会射中罗美——再有一点点就好——再有十厘米左右就行了。
这时,传来了低沉额盔甲触碰声,一名骑士出现在研究室入口。
骑士对兽人开了腔,声音平缓而有力:“博士没有撒谎。在这里怎么闹都无济于事。只会把你送进监牢而已。”
亘顿时松弛下来,垂下手中剑:此人不正是舒丁格骑士团的伦美尔队长嘛?身披银甲的英姿,仿佛钢铸的骑士像。不过,若仔细看,护胸板和护肘、护脚上可谓创痕斑斑。队长没戴头盔,面板不加防护。他金发凌乱,与初次见他时相比,感觉他双颊消瘦了。
队长腰间配剑,戴着手套的拳头轻抵在腰间,没有任何显示威势的东西。他向兽人迈进一步。
“‘哈涅拉’是女神操心的事。我们能做的,是静等女神宣示意志的时刻,并在那个时刻平静接受而已。来吧,放开人质,到这边来。”
兽人喘着粗气,僵硬地抓住罗美一动不动。一瞬间,他看似接受了队长的劝解。他夹勒罗美劲脖的手腕看是松弛勒。
但是,紧接着的一瞬间,仿佛一阵狂暴的风刮过兽人体内,他全身颤抖。
“你这混蛋是舒丁格骑士团的吧。”兽人紧咬的牙关挤出这么一句话,“你们这些杀人犯的话,谁会听!”
对他这句话,不仅是亘,似乎帕克桑博士也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竟把维持南大陆治安的舒丁格骑士团称为“杀人犯”?
伦美尔队长不为所动。他右手轻轻一指,说道:“如果你就是我所知道的纳哈托农民裘·泰达斯的话,刚才的咒骂用在你自己身上,倒是正合适吧。”
“你胡说,我不是杀人犯!”
“在纳哈托的宙扎抢劫,亲手杀害两名赶到现场的高地卫士,然后逃亡的就是你,打伤我两名接报前往支援的部下的,也是你。”伦美尔队长冷静的语气依然如故。
“你因此被捕,在加萨拉被判无期徒刑,关押在哥尔哥监狱。你三天前逃出那里时,又袭击了两名守卫,杀害了其中一人。所到之处引发血案、践踏人命的不是我,也不是舒丁格骑士团,是你。”
“你胡说、胡说!住嘴!”兽人一只手乱挥,利爪在空中划来划去,“把我们赶出故乡村子的是谁?让我们落到不抢就没法活的境地的是谁?不都是你们联合政府的家伙吗!你就想把我们斩草除根!我知道、知道得很!联合政府要在女神随意选择人柱之前,就先奉献人柱!就是犯人!把我们这样的囚犯作为人柱,企图以此与女神达成协议!”
伦美尔队长眉头也不皱一下。他近乎黑色的深蓝色的眸子清澈冰冷。
“那也是你的幻想而已。”
“你胡说——!”兽人沙哑的声音嚎叫着,“你抓不到我!我不会第二此被捕的!”
他边喊边夹着罗美冲向亘左边的窗口。他毫不犹豫的样子,似乎忘记了这是最高一层。就在众人愣神的一瞬间,亘看见两眼充满恐惧的罗美徒劳地想要挣脱夹住她劲勃的兽人,但却被轻易地拖走。兽人奔跑引起的震动,使周围的书山纷纷歪倒。伦美尔队长迈步要追兽人,但书山倒下来挡住了路。
“呜嗷嗷嗷嗷嗷嗷!”
兽人用肩撞向窗户,玻璃顿时粉碎,紧接着的一瞬间,兽人的身体跃到空中。被拖带的罗美的窄袖衫下摆幽雅地飘在空中。
兽人和罗美看似只有眨眼工夫停顿在空中。
一声惊呼。是兽人的声音。他似乎突然清醒过来,想起了离地的高度。耳朵倒竖。
他开始下坠,拖着罗美。
亘冲出。碎玻璃在脚下嘎吧嘎吧响。甩出宝剑、双手前伸,肚皮猛撞在窗边扶手上,说时迟那时快——
罗美的窄袖衫飘然拖曳在空中,亘的手指触及窄袖衫,狠狠拽住,好沉!
兽人的手臂已离开罗美。不过,无论她个子多小,重力可不含糊。亘抓紧她的衣服不放,感觉自己已双脚离地,被提起来了,要被扯出窗外……
和兽人一起横摔出窗的罗美,被亘揪住了臀部和腹部的窄袖衫。她仰面朝天开始下落时,眼睛一松脱离了脸部。此刻,这眼睛已比它的主人早一步,像石头一样追随兽人坠落地面。罗美也将随之而去。然后拖上亘。
既非本能亦非运气,纯属偶然,亘双脚的脚尖猛地竖起,勾住了窗框。亘从窗口倒挂下来。遵从物理法则,罗美处于亘之下,身体撞向外壁。一只靴子掉了,追随眼镜而去。
还没有掉下去。没有掉下去。还没有。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脚尖——挺不了多久。只能坚持一下子。脚腕会松开的。那时就一起倒灾下去……
窗户里头声音混杂,怒吼和杂音。这些书是怎么回事!混帐!哗啦呼啦,咚咚咚咚!
“不,不行了。”吓得脸色苍白的罗美大张嘴巴,挤出沙哑的声音,“要、要摔下去。连你也要摔下去了。”
无法回答。假如一说话,能量一转移,脚尖就会松开。手就会松开。
这么一想,手指松脱了。抓住罗美腹部衣衫的左手松脱了。她猛地下坠。注意挫,连亘拉住她手腕的右手也松动了。
“抓、抓住啊。”亘拼了命说,“抓、住、了、啊。”
快来帮我我!队长!快从书底下钻出来!
“我、不行了——要掉下去了。”罗美说道。
亘想用右手拉提她的手腕,但反而更不妙。滑溜溜的布从他手中脱出。重心抓紧——重新抓紧——滑脱……
一个小小的硬东西奇迹般地卡在亘手中。罗美的脚摇晃起来。震动传达至亘身上,他的脚腕几乎要松开了,靴子摩擦着墙壁,一点点向下滑动。
“放开我——你不放——连你一起……”
硬硬的小圆粒——是罗美窄袖衫袖口的纽扣!它卡在亘的手指缝间。亘靠它吃住劲儿,以此要把罗美拉起来。
这时,亘手中的纽扣无情地发出“噗”一声。纽扣线断了。
慢镜头。罗美的发梢轻轻飘扬,身体随即下坠。亘手中只留下了纽扣的感觉。上和下。震惊中的二人面面相觑,亘的脚腕也松了。缓缓松脱。他头朝下,身体擦着建筑物侧面滑落。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揽着亘的腰部,他被倒提回去,眼睛余光所见,有一个鲜红的东西如箭般飞过。红色的流星。
“罗美!”
亘被收回窗内时,眼尖展翅的巨鸟从天而降,在罗美几乎着地时潇洒地攫住了她,然后回头飞升。
地板上都是书。后背撞在厚书的角上,好痛!
“看来没误事。”伦美尔队长从窗口探出身,说道。听得见地面上人生鼎沸,欢声四起,还夹杂着口哨声。
亘从地板上站起来。队长回头望着他,笑一笑,“又再见啦。”
“是。”回答的声音轻飘飘,仿佛此刻脑子仍然空白,“是队长救了我?”
房间里有好多人。他们在满是书的地板上爬动着。中间也有舒丁格骑士团盔甲的骑士。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挺住了。”
“我以为不行了。”
“我冲到窗口飞费劲了。简直是书的雪崩啊。划拉半天钻出来。”
“大家在干什么?”
“寻找帕克桑博士。”
扑满地板的书籍下面传来博士的声音:“我在这里!就是这里嘛!”
亘笑了起来。
看来平安无事。伦美尔队长也笑容满面。
“亘!”
随着门口响起一个喊声,米娜就想扑进来,但被一名骑士阻止了。
“博士就在这个范围里,请别踩到他!”
“不会啦。瞧我的!”
米娜纵身一跃而起,脚蹬一下墙壁反弹开来,正好落在亘身边。
“我在下面看着哩,以为你没命啦!”
“我也这么觉得。”
“没受伤?”
帕克桑博士终于被发掘出来,被骑士抱孩子似的托起亮相。
“哎哎,你没事吧?”
“是的。罗美小姐也没事。”
博士踩着书本一跌一撞地走进来,拉起亘的手猛摇:“你是罗美的救命恩人啊。”
“可是,那位兽人……。”
博士头一抬,仰望着伦美尔队长问:“你们是追踪那个叫裘·泰达斯的兽人过来的?”
伦美尔队长立正敬礼,说道:“正是。博士,我为所引发的严重事态深表歉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裘·泰达斯曾被关押?”
“是的。”
“听说各地监狱纷纷谣传要选囚房为人柱,但没想到以致引发逃狱风潮。”
“是我们力量不足吧。”
亘这才醒悟到,队长之所以一脸憔悴,是因为南大陆各地发生的骚动。
“我们来到这里以前,并没有遇上明显的动乱。不过,也有些地方情况严重吧?”
伦美尔队长点点头:“你们高地卫士很快也要紧急集中了。巨鸟族碰巧抵达这里,说不定就是送召集通知的。”
米娜担心地望着亘。不过,亘在看别的东西——自己的右手。
他还握在手里——他指缝间泄漏出耀眼的金光。
“这是什么?”米娜瞪大了眼睛。
亘慢慢张开手掌。是罗美窄袖衫袖口的圆纽扣——
圆纽扣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