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六章 马理隆

醉人的梦幻城市……马理隆。城市以带领人们来到辛姆哈伦的伟大法师命名,法师历经数百年沧桑的眼睛俯视大地,选择了这里作为自己的长眠之所。现在,藉由终极咒界,他正长眠于所爱的林间。

马理隆,用水晶建造的大教堂与宫殿,有如泪水冻结在天空的脸颊上般闪耀。

它分为两层,一层建造在大理石地基上,地基藉由魔法的束缚飘浮在空中,看起来就像被人力驯服、塑造出来的厚重云层,这里称为上层城市,它四季不变的红色光芒照耀着下层城市。

它被一层魔法护罩包围,在夏季的艳阳里降下装饰用的白雪,温暖的空气中不时吹来一阵短暂凉爽的香甜微风。

当游客们乘坐在由一群令人惊奇喜悦的怪兽所拉的车上,往下俯视整个魔幻般的城市时,谁的内心不是澎湃着骄傲?谁的脸上没有流露出对马理隆的喜爱?

沙里昂也不例外,他坐在一辆白银与黄金所塑造成的胡桃状座车上,座车前头由一只长着翅膀的华丽松鼠拖曳着。沙里昂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令人赞叹不已的美景,然而,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许多跟随凡亚主教的随行团员也都如沙里昂一样,为马理隆的美景而感动落泪。除了爱冷嘲热讽的多确斯之外,他在马理隆出生长大,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多确斯对一切感到无聊的神情引来了许多团员嫉妒的眼神。

沙里昂眼眶里噙着宽心与庆幸的泪水。在圣山上的这几天对他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凡亚主教很成功地将年轻人擅闯图书馆禁地的事情给压了下来。这也让沙里昂印象深刻,他认为教会如此做完全是出自于对自己前途的考量。但是沙里昂是个很糟糕的伪装者,罪恶感让他时时刻刻都感觉到第九支派这四个字在头上灿烂地飘浮着,而众人正虎视眈眈地窥视着自己。可怜的沙里昂非常有可能不顾凡亚的忠告,把一切完全不加思索地告诉第一位跟他提到“图书馆”这三个字的人。唯一救了他,让他分心不再去回想这件事的,就是伴随着准备这趟旅程而来的慌乱及忙碌。

一切正如凡亚主教所预料。

主教自己乘坐着大教堂的座车,飞驰在团员座车的前面。他的座车由抛光过的黄金塑造成叶子的形状,在前面拉车的是两只亮红色羽毛的飞鸟。凡亚对马理隆的盛景也丝毫不感兴趣,这一切他都看过很多很多次了。当凡亚俯视整个马理隆时,他懒洋洋地想到了小罪人沙里昂,不知道他跟其他人相处得怎么样?

主教无聊的目光转到了三座大地之道公会的水晶墙上。三座大地之道公会各自座落在属于自己的大理石地板上,一般人通称它们为三姊妹。他的目光又转到了丝龙客栈上,店名的由来出自于客栈装饰着五百多条丝绸带子的水晶墙,每条丝绸代表一个房间,每到夜晚,五百多条丝绸会自动降下,拼凑出一幅飞龙的画像,光彩夺目的色彩在夜空中如彩虹般闪耀。座车行经贵族们的房子,水晶墙上由玫瑰、丝绸,或是漩涡迷雾构成的窗帘闪烁着。凡亚打了个呵欠。然而当抬头看到如星辰般高挂在天空中发亮的皇宫时,他叹了口气。不同于那群随行团员们,他并非因惊奇或敬畏而叹息,凡亚的叹气声诉说了自己的担忧,甚至是恼怒。

座车继续在马理隆上层都市里飞驰,一行人终于到达途中唯一引起凡亚主教全神注意的地方:马理隆大教堂。马理隆大教堂共耗时三十年的人力才塑造完成,这次暗影之道的幻术师们为了娱乐大家,改变了原本黄色系的水晶螺旋屋顶跟拱壁,以在阳光之下如火焰跃动的亮红色,以及燃烧般耀眼的金黄色取代。正当随行团员们敬畏地盯着美轮美奂的马理隆大教堂时,凡亚的目光却被一个小缺失给吸引住。

其中一个石像鬼的姿势因为稍微移动了一下,使得它现在面向了错误的方向。主教向身旁的枢机提到这点,枢机看起来非常震惊,坐在主教对面的秘书立刻以传心术将这件事通知地区枢机。负责马理隆市内所有教堂及附近区域一切事务的地区枢机,正站在水晶台阶上恭候凡亚主教的到来,他身上镶着金银边缘的绿袍闪闪发光,但往上接触到凡亚的眼神后,地区枢机的脸立刻苍白了起来,两位见习修道士立刻前来修饰那座闯祸的石像鬼。

错误终于被修正。马理隆市内连结所有大理石地板的蜘蛛网状金银陆桥上挤满了人群,主教跟随行团员们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向大教堂。凡亚中途停下,为所有人祈福,现场一片肃穆。接着凡亚等人消失在大教堂里,众人逐渐散去,重新回到嘻笑欢乐中。

马理隆市内,包括上层跟下层城市里到处都是人。自从女皇的加冕仪式后,马理隆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如此令人兴奋的大事了;从城外来访的贵族们纷纷借住在城中的亲戚家,客人们的到访顿时使主人家热闹非凡,而那些没有亲戚住在城内的贵族们只得寄宿丝龙客栈。丝龙客栈里也都住满了人,波阿尔班支派跟昆阿尔班支派的魔工匠师跟唤形匠师们日夜加班赶工,全都是为了替马理隆最有名望的贵族们提供豪华的房间。大地之道的公会成员们异常忙碌,许多公会成员还特别从远处过来帮忙。

就在众人为这个史上最盛大的节庆做准备的同时,马理隆的日常生活似乎已经完全停滞了下来。花园跟中庭里传来练习的悠扬乐声,演员们在舞台上排演念诵着诗句,小贩们呼喝着叫卖商品,神秘的烟雾笼罩住艺术家们的作品以待盛大场合的到来。

但是不管多么忙碌,众人的视线仍都不时向上凝视着皇宫。皇宫高挂在炙热的太阳里,宁静祥和地发着光芒,炽热的阳光将在皇子诞生后化为一道彩色丝绸织成的完美彩虹。

当彩虹出现后,马理隆便正式宣布庆典开始,全市宣告开始为期两星期的庆祝活动;唱歌跳舞、打扮宴会、醇酒美食将让所有人陷入狂欢的境界。


在大教堂里面,一切却是安静、凉爽、黑暗的。日落西山,夜幕在马理隆上空拉下,瞬间,唯一的光源是螺旋屋顶上悬挂的一颗夜星。微弱的星光在城市绽放出耀眼的火光与色彩之后,几乎立刻消逝不见,只有马理隆大教堂仍旧沉浸在安宁的黑暗中。透过透明的水晶天花板,沙里昂狐疑地注意到飘浮在天空中的皇宫里面也是漆黑一片。

皇宫里面漆黑一片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沙里昂想起曾听母亲提起女皇这次或许会难产,即使在最好的状况下,她仍然虚弱,这也难怪原本鲜艳闪烁的宫廷得蒙上一层阴影了。

沙里昂将视线转回到外面那些比想象更美丽的城市光景上,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跟多确斯及其他人一起出去观光。然而在重新考虑过后,他觉得待在大教堂里也没有什么不好;这里有舒服的黑暗包围着他,耳朵听得到见习修道士们练习着庆典的甜美赞美曲。沙里昂走进自己在修道院的房间里,心里暗暗决定明晚再出去。

然而在第二天晚上,沙里昂跟大教堂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出去。众人刚用完晚餐,数位跟随治愈师的萨拉克力支派触媒圣徒带了紧急召见的命令给凡亚,主教马上启程前往皇宫,脸上的表情冰冷严肃。

是夜,在大教堂,众人彻夜未眠;下至年轻的修道士,上到王国的枢机,每个人彻夜清醒,不停地向艾敏神祷告。大教堂上方的皇宫绽放出的明亮温暖光芒,和黑夜中的寒星对应着。直到破晓,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星光随着旭日东升渐渐消逝,触媒圣徒们获准可暂时停止祷告以处理份内的职责事务,但枢机仍告诫大家应时时在心中向神祷告。

身为随行团员的一分子,沙里昂可说是无事一身轻,大部分的时间他几乎都在大教堂里漫步闲逛,偶尔抬起头,用着精神抖擞的好奇眼神穿过大教堂的透明水晶墙欣赏四周的奇景。他看到人们飘浮在空中做着每天的例行工作,他们身上单薄的长袍随风飘动;他看到人们的座车跟拉车的奇妙坐骑,他甚至向一群因为知道节庆即将到来的兴奋大学生们微笑。

我能够住在这里吗?沙里昂自问。我能够离开我原本平静的研究生活,进入这个充满着光辉跟快乐的世界?一个月之前,我的答案或许是不能。我曾是个满足于一切的人,但现在我已经不是了,我再也不能回到图书馆内层,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欲望,我是否想要再看到禁忌藏书室前那扇画着符文的大门?不,相比之下,马理隆的生活好太多了。沙里昂这么想着。大主教是对的,我以前太过沉浸在研究的封闭世界里,完全遗忘了外面的世界,我现在应该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并让它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会参加宴会、表现自己,我会尽力说服贵族邀请我担任他们的家族圣徒。

沙里昂对境遇的改变很满意,现在他只担心自己对马理隆家族圣徒的职责可说是一无所知,他打算一有机会就去请教多确斯。

然而,沙里昂一直找不到机会请教他。在正午时分,两位枢机被传唤到皇宫内,他们离去时脸色死气沉沉,剩下的触媒圣徒们又再一次全部聚集起来祈祷。耳语已经开始在街道上散播开来,不久所有人都知道女皇已经开始分娩,而且过程并不顺利。乐声戛然而止,原本欢乐的氛围立刻蒙上了一层忧郁。人们聚集在金银色的陆桥上低声讨论,严肃的脸孔抬头望着皇宫。控制天气的锡哈那支派大法师们招来了灰蓝色的云层,即使是丝龙客栈也不得不停止炫弄身上华丽的色彩而蜷服在阴影下。乌云柔和地遮蔽住耀眼的阳光,马理隆的人民在乌云底下冥想祈祷。

夜幕低垂,皇宫绽放出不祥的强烈光芒。用过晚餐后,触媒圣徒们再一次聚集在大教堂内祷告。沙里昂跪在大理石地板上,睡意袭来,不停地点头打盹;他努力地抬起头将注意力转移到光芒上,试着保持清醒。

终于在清晨时分,皇宫传来胜利的钟声,包围着马理隆的魔法氛围立刻爆出耀眼的火焰与丝绸旗海。女皇顺利产下皇子,母子均安的消息从皇宫中传出,人们在大街上手舞足蹈。沙里昂满怀感激地从硬邦邦的地板上起身,随着其他触媒圣徒们来到大教堂的中庭,观看外面壮观的庆祝场面。他们不出去参加众人的行列一起庆祝,现在还不是时候。

虽然测试大典只能算是例行的正式手续,但触媒圣徒们在还没有确定孩子拥有生命之力之前,是不会为皇子的诞生庆祝的。


在皇子诞生十天后,盘踞在沙里昂心里的却不是即将开始的测试大典,他并肩跟多确斯走下通往大教堂地下室的大理石阶梯。“到底在贵族家庭里,圣徒的工作是什么?”他问道。

多确斯正要回答,就在此时,两人来到走廊上一条陌生的三叉路口上,两个执事停步,不确定地盯着岔路。终于,多确斯拦下一位恰好经过的见习女修士。

“不好意思,姊妹。我们要去皇子接受测试大典的房间,你可以告诉我们该怎么走吗?”他说道。

“我很荣幸能带你们去,圣山来的执事们。”见习女修士低声回答。她是位迷人的年轻小姐,眼神游移到沙里昂高大的身影后,害羞地向他微笑了一下。她带着年轻的执事们向前走去,不时回头用眼角瞄瞄沙里昂。

沙里昂感觉到修女的眼神及多确斯顽皮的微笑,羞红着脸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家族圣徒啊。”多确斯深思了一会儿。“原来凡亚这老小子心里想的是这个啊,我可没料到你会对这个感兴趣。”他侧脸注视着年轻的执事。“我以为你只对数学感兴趣。”

沙里昂的脸更红了,他支吾其词地说了一堆有关凡亚认为他应该拓展自己眼界、了解自己潜力的鬼话。

多确斯的眉毛随着他们走下另一个阶梯时抬起,虽然他很显然地怀疑沙里昂的话语中埋藏了许多秘密,但却没有质疑。沙里昂松了一口气。

“我得先警告你,兄弟。”多确斯严肃地说道。“家族圣徒的工作非常繁重,让我想想,该怎么说比较不会吓到你。每天早上十点钟左右,仆人们会端着盛着早餐的金盘进来叫醒你——”

“十点钟?那每天早上例行的晨曦仪式呢?”沙里昂插嘴,不确定的眼光盯着多确斯,怀疑他正在开自己一个大玩笑。

多确斯抿嘴露出他习惯的冷笑表情,这位较年长的执事很有可能由于自己辛辣的言词以及对上级的不敬而终老于执事一职,凡亚遴选他为随行团员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多确斯认识且了解马理隆的一切人、事、物罢了。“晨曦仪式?你在胡扯什么啊!在马理隆,太阳只有在你张开眼睛睡醒后才会出来,如果你来个什么日出而作,整间屋子里的人全都会被你吵醒。不过再想想,其实就算是太阳也不能够在日出时出来,锡哈那支派的大法师们控制了日出的时间。我说到哪了?喔,对了,你的第一个工作是赐予仆人们每天所需要的生命之力。做完这份费时长达五分钟的累人工作后,你可以休息一下,接着替不时也需要生命之力的老爷跟夫人充电一下,他们偶尔有些喂孔雀或是替睫毛换颜色好搭配礼袍的重要工作要做。接着,如果家里有小孩的话,你还得教这些小鬼读圣典或是赐予他们生命之力,好让他们能够在家里面跌跌碰碰飞来飞去,撞毁家具让爸爸妈妈乐开怀。之后你可以一直休息到傍晚,接着是陪伴老爷夫人去皇宫赴宴。你必须在一旁待命,因为老爷有时会需要你帮忙召唤出他一惯让皇帝打呵欠的幻象,不然就是赐予生命之力给夫人,好让她在天鹅公园的舞会或塔罗牌竞赛中获胜。”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沙里昂焦虑地问。

多确斯看着沙里昂,爆出一阵大笑,热心的年轻女修士回头责备地瞪了他一眼。

“我亲爱的沙里昂老弟,你还真是天真啊!或许凡亚是对的,你的确需要多出去看看世界。我刚刚说的确实有一点夸张,可是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在贵族家中担任家族圣徒确实是个完美的决定,特别是就你的情况而言。”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手中掌握了所有的魔法资源,你也可以整个下午待在马理隆大学图书馆里面。顺带一提,图书馆里有全世界最棒的佚失魔法藏书,其中还包括好几本连圣山图书馆里都没有的珍本书。只要走过银色陆桥,你就可以到达那里。想要在大地之道公会里做研究,或是向他们展示你节省召唤躺椅时间的最新公式吗?只要搭乘老爷的座车走一趟三姊妹。或许你想要亲眼看看老爷刚种的庄稼怎么样了,传送廊咻地一声马上就能把你带到农庄;你可以看着种子发芽或是那些可怜的农奴法师们到底在干啥,你这辈子将不愁吃不愁穿。喔,当然,搞不好你还会结婚呢。”

最后那句话很显然是对着那位正不以为然摇着头的见习女修士说的,但她仍忍不住回头再看了沙里昂一眼。

“我想我应该会喜欢这种生活。”沙里昂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当然,从学术研究的观点来看。”他马上补了一句话。

“那当然。”多确斯苦涩地回答。“我说,亲爱的小姐,你没有走错路吧?还是你打算把我们带到什么偏僻的角落好来个劫富济贫?”他对见习女修士说道。

“执事!”见习女修士喃喃说道,一抹红晕往上烧到卷发发根。“就——就在这条长廊底,右手边第一间房间。”

她语毕转身,圆圆的大眼睛又看了沙里昂最后一眼,几乎是以逃跑的速度离开了长廊。

“有必要这样说话吗?”沙里昂恼怒地嘀咕,他的目光一直停在离开的见习女修士身上。

“拜托,放轻松一点,老弟。”多确斯爽快地回答,他揉搓着双手。“放轻松,你今晚就能见识到马理隆多采多姿的生活了。终于!终于能够离开这个老旧发霉的死人坟墓了!我们马上可以完成这个臭小鬼的测试大典,在宣布王子拥有生命之力一切正常后,我们就能跟有钱人和漂亮小姐鬼混了。你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对吧?”

“在测试大典里吗?”沙里昂问道,他还以为多确斯是在指该怎么应付有钱人跟漂亮小姐。“应该吧。”他叹口气回答。“仪式的说明我可是倒背如流。你以前曾参加过,对吧?”

“我参加过几百次了,老弟,好几百次了。你的工作不是负责抱住婴儿吗?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提醒你:记得在抱着婴儿的时候,要把他的小——呃……就是你知道的那玩意儿——对准自己,别对着主教。这样子如果那个小杂种撒尿的话,他会尿在你身上而不是尿在主教阁下身上。”

很幸运地,震惊的沙里昂终于来到举行测试大典的房间门外,多确斯不得不闭上他那张爱冷嘲热讽的嘴巴,沙里昂也不用被迫回答最后那句即使以多确斯的标准来看,还是非常冒犯不敬的建议。

两人踩着其他凡亚随行团员们的脚走进,匆匆行了洗涤洁净的仪式。大教堂里的一位执事带着他们来到一间房间,所有在马理隆出生的小孩都在这里接受测试仪式。照惯例,一般小孩的测试仪式只有两位触媒圣徒在场,然而在今天的测试大典中,房间里却聚集了一大群人,数量多到这两位迟到的执事几乎没办法挤进这间小房间里。在场之人,除了身上穿着自己最好的长袍的凡亚之外,还有两位枢机:教廷枢机跟教区枢机、四位充当见证人的凡亚随行团员,再来就是沙里昂和多确斯这两位执事,他们负责执行测试大典。除此之外,还有隶属于皇室的贵族触媒圣徒也在场,他怀里抱着婴儿。最后就是皇子本人,他刚吃饱,睡得正香甜。

“让我们向上帝祈祷。”大主教凡亚说道,他低下头祷告。

沙里昂也低下头祷告,祈祷词不加思索地从他嘴里溢出,他在心里面再一次复习着测试生命之力的仪式过程。

有数百年历史,据说源自于黑暗世界的测试仪式过程其实非常简单。当婴儿出生十天并强壮到能够接受测验时,父母亲会把婴儿带到大教堂或是附近任何信仰中心去交给触媒圣徒。婴儿将被带到一个和外界所有影响隔绝起来的小房间里,在那里接受测试。

首先,触媒圣徒会先脱下婴儿的衣服,将婴儿背对着水面,放入和他体温相当的温水中,抱着婴儿的执事接着放手。一个有生命之力的婴儿能够平稳地躺在水面上而不下沉,也不会在水里翻滚、挣扎,就只是这样平静、安详地漂浮在水面上。婴儿身体里的生命之力会为保护自己而起反应。

在第一项测试后,一位执事会拿来一个闪烁发光、七彩眩目的玩具,并将玩具举在还漂浮于水面的婴儿脸上。虽然婴儿的眼睛无法对焦,他还是能够感觉到眼前的玩具,并伸手试着去抓。当执事放开手上的玩具后,玩具将再一次在体内生命之力的刺激及反应下,慢慢地被吸引漂浮到婴儿的身边。

最后执事会把婴儿从水面抱起,触媒圣徒搂住婴儿安抚他,直到婴儿有安全感并放松下来为止。接着,另一位执事举起一束燃烧中的火把,慢慢靠近婴儿,直到婴儿能够在没有任何触媒圣徒的帮助下,体内的生命之力自动在身体四周升起一层魔法保护罩为止。

这就是测试仪式的步骤——简单且迅速。如多确斯向沙里昂保证的,只是个正式手续罢了。

“我搞不懂为什么现在还有人在举行测试仪式。”多确斯前一天晚上才咕哝着说过。“在我看来,对一些穷光蛋触媒圣徒们来说,这倒是一个跟平民拿几只鸡或是一袋玉米作为谢礼的好方法,再加上贵族们也可以拿这来当举行派对的借口。除此之外,整个仪式根本就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或许以前是这样,直到现在为止。


“多确斯执事,沙里昂执事,开始测试仪式。”大主教严肃地说道。

沙里昂上前一步,从贵族触媒圣徒手中接过了婴儿,一条昂贵的绵羊毛毯裹住婴儿小小的身躯。沙里昂从来没有抱过这么娇小纤弱的身体,他笨手笨脚地试着在不吵醒婴儿的情况下解开毛毯。终于,在众人不耐烦的目光注视下,沙里昂抱起赤裸的婴儿,并把刚解下的毛毯还给贵族触媒圣徒。

沙里昂转身将婴儿放在水面上,低头看着在他怀中沉睡的小男孩,他马上忘了四周众人的目光。年轻的触媒圣徒虽然从来没有抱过婴儿,但怀中的小男孩让他着迷不已。即便是沙里昂也能看得出婴儿那不寻常的美貌。王子强壮、健康,头顶上长着一丛黑色卷发,皮肤雪白光洁,双眼紧闭,眼眶周围带着一丝淡蓝,小拳头紧紧握着。沙里昂温柔地碰了一下王子的拳头,陶醉地看着婴儿那完美的小指甲跟脚趾甲。真是令人赞叹不已。他心里想着。这个小人儿一定是上帝亲手创造出来的。

多确斯不耐烦的咳嗽声把沙里昂拉回现实。年长的执事已经打开温水盆上的封盖,一股馨香宜人的芳香气味飘散在空气中,其中一位见习修道士在水面上洒了一些玫瑰花瓣。

沙里昂喃喃念着昨晚熬夜记住的祈祷文,他温柔地将婴儿放在水面上。温水轻触着王子的皮肤,他睁开眼睛,却没有哭。

“真是个勇敢的孩子。”沙里昂喃喃自语,他对着婴儿微笑。王子的脸上带着深思、稍微有点困惑的初生儿惯有表情。

“将皇子放开。”凡亚很正式地指示。

沙里昂小心翼翼地把手从婴儿的身体移开。

王子立刻像石头一样沉到水底。

多确斯微微向前跨了一步,但有人动作比他更快;沙里昂立刻伸手探进温水里,抓住婴儿,把他抱出水面。沙里昂突兀地抱着还在滴水的婴儿,不确定地看看众人。王子咳嗽、吐口水,准备开始以哭吼来抗议这粗鲁的对待。

“或许是我的错,主教阁下。”沙里昂急促地说道,婴儿终于喘过气来,开始尖锐地哭吼。“我太快放手了……”

“胡说,执事。”凡亚爽快地回答。“请继续。”

婴儿没通过三项测验中的其中一项其实并不是那么不寻常,特别对一些拥有某个支派强大魔法天赋的婴儿更是如此。举例来说,一位厉害的火之道巫术士就很有可能没办法通过这项漂浮在水面上的测验。

沙里昂想起书本里提过这件事,宽心了一点。他抱着婴儿,让多确斯拿着玩具在王子面前挥舞着。王子看到闪亮的玩具,停止了哭泣,他快乐地伸出小手想要抓,多确斯执事依照主教的指示放下手中的玩具。

玩具打中王子的鼻子,在一阵恐怖的沉默中掉落在地上。沉默立刻被王子疼痛生气的哭声打破,血滴流过他美丽的皮肤。

沙里昂害怕地看着多确斯,希望能够看到任何一丝丝让自己安心的表情或是暗号,但沙里昂只看到多确斯原本总是冷笑的嘴唇紧闭,他眼中嘲讽的光芒消逝不见,并且开始闪躲着沙里昂的目光。年轻的执事疯狂地抬头看,只看到房间中其他人带着困惑跟警戒的表情面面相觑。

大主教凡亚对贵族触媒圣徒低声说了几句话,贵族触媒圣徒脸色苍白紧张,用力地点头。

“再试一次。”凡亚命令。

沙里昂以颤抖的手慢慢将还在尖叫的婴儿放入水盆,放手。一看到王子再度沉入水中,沙里昂立刻在主教仓促的手势命令下抓住婴儿。

“艾敏保佑!”贵族触媒圣徒以颤抖的声音低声说道。

“现在说这个已经太迟了。”凡亚冷酷地回答。“把孩子抱过来,沙里昂。”他紧张到忘了在自己的命令里加上正式的“执事”称呼。沙里昂笨拙地试着安抚还在哭泣的婴儿,他仓促地遵照命令,抱着王子来到主教面前。

“拿火把给我。”凡亚命令多确斯。多确斯很不情愿地拿起火把,迫不及待地马上将火把交给主教。

凡亚接住还在燃烧中的火把,直直往婴儿的脸孔刺去。婴儿痛苦地哭泣,沙里昂失态地抓住了主教的手臂,怒吼着将他推开。

一片默然,房间里所有人都闻得到头发的烧焦味,大家都看到婴儿鬓角旁血红色的烫伤痕迹。

沙里昂颤抖着,他紧抱住怀里的孩子,转身避开背后那些苍白的脸孔跟充满着恐惧的目光,轻轻拍着还在歇斯底里尖叫哭泣的婴儿。沙里昂脑袋里迸出的第一个混乱想法是:他又犯了另一条戒律,他竟敢在没有经过允许的情况下触碰自己的上级,更糟糕的是,他竟然还愤怒地推开主教。年轻的执事缩起肩膀,等待主教严厉的训斥,但主教却仍保持静默。他放松肩膀,抬起头面向凡亚,终于看到原因。

或许主教根本不知道沙里昂触碰过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婴儿,脸色苍白、双眼圆睁。贵族触媒圣徒双手紧拧,很明显是在发抖,枢机则站在一旁无助地看着他们。

就在同时,烧伤的疼痛让王子激烈地尖吼着,他几乎因此窒息。沙里昂手足无措,但他终于了解到婴儿的哭声已经几乎要让房间里所有人紧绷的情绪崩溃。他不顾一切地想要让婴儿停止哭泣,最后终于成功让王子闭嘴,虽然主要是因为王子哭累了,而不是他有当褓姆的天分。寂静如浓雾笼罩室内,不时被婴儿此起彼落的打嗝声给打断。

接着主教凡亚说话了:“这种事以前从未发生过,即使是在钢铁战争前也没有。”他低语着。

主教话语中带着很明显的敬畏,这一点沙里昂能够理解,他自己也是一样。但是凡亚的口气却也让他打了个冷颤,凡亚从来不曾用这种口气说话,他的声音里居然充满了恐惧。

凡亚叹气,除去头上沉重的权冠,还在颤抖的手伸向秃光的脑袋,原本围绕在他身上的威严跟神秘似乎也跟着权冠一起被摘除下来。沙里昂轻拍着婴儿的背,发现眼前的主教变成一位过胖、看起来十分疲倦且恐惧的中年人。主教的反应让沙里昂非常害怕,而且从其他人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并不是房间里唯一有这种感觉的人。

“接下来我命令你们做的事情,你们一定要确实执行,不能有任何质疑。”凡亚口齿不清地说道。他看着手中的权冠,颤抖的手心不在焉地敲着权冠上的金边。“我能够告诉你们原因——不,不行。”凡亚抬起头,眼神严肃冷酷。“不行,我发誓要保守秘密,我不能违反誓言。你们一定要服从我的指示,不准有任何疑问,你们只需要知道,对于我的命令,我将负起完全责任。”

他犹疑了一会儿,接着开始以颤抖的语气无声地祷告。

沙里昂怀抱着还在打嗝的婴儿望向其他人,想知道其他人是否了解主教的话,众人都十分茫然。他从未听过有婴儿会在测验中不及格。发生了什么事?主教会命令他做什么可怕的事?所有人的视线都注视着凡亚,希望他能大显神威拯救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开启了一个连接到主教身上的传输渠,却不传送生命之力,而是吸取主教体内所有的力量。

或许众人的依赖给了凡亚力量,他终于站直身子、抬起头来。主教噘嘴、眼神涣散、眉头深皱,似乎还在思考。接着,他显然已经做了抉择。他眉头舒展,表情回复到平常的冷静沉着,他将权冠重新戴上,大主教终于重新站在众人面前。

凡亚主教转身面向沙里昂。“把孩子直接带到育婴室去。”他命令道。“别把他带回母亲身边。我会亲自跟女皇报告这件事,让她做好准备。长远来看,迅速果决的分离对她来说比较能够接受。”

就在这时,贵族触媒圣徒发出某种听起来像是哽咽悲嚎的怪声。凡亚肥胖的皱脸布满寒霜,整个房间里冷飕飕的寂静似乎渗进主教的血管里。他无视贵族触媒圣徒,用冷漠的语气继续说道:“从现在开始,不准给这孩子食物或是水。我们不能够留下这个孩子,他是个活死人。”

主教继续说了什么,但沙里昂充耳不闻。婴儿靠在他的肩膀上打嗝,他最好的一件礼袍被泪水浸湿。王子举起自己的一只拳头,凑在嘴边嘈杂地吸吮着,茫然的大眼睛盯着沙里昂瞧。沙理昂还能感觉到他的小身体仍在因啜泣而不时发抖。

沙里昂低头看着婴儿,他的思绪混乱,心头一阵刺痛。他听说所有的宝宝刚出生时眼睛都是蓝色的,但王子的眼睛却是阴郁的暗蓝色。王子的容貌是不是就跟她母亲传说中一样美丽?沙里昂想起自己听说过女皇的眼睛是棕色的,他还听说女皇那头黑蓝色的头发是如此浓密,不需使用任何魔法就能看起来像乌鸦的翅膀一样乌黑亮丽。想到这点,他看着婴儿头上浓密的黑发,发现他额头上开始起水泡。沙里昂很直觉地伸出手抚摸水泡,嘴巴开始念诵治愈祈祷文,加速婴儿体内生命之力的自疗速度。接着他停了下来,突然想起一件事:婴儿的身体里并没有任何生命之力在流转。

年轻的执事怀里抱着的,是一具毫无生命之力的活死尸。

王子突然颤抖地长吸一口气,似乎准备开始哭泣,但接着仍继续吸吮着自己的拳头,看来这让他很满足。王子舒服地依偎在沙里昂怀里,长着黑色睫毛的大眼睛盯着他。

沙里昂的内心痛苦地纠结着,他不禁想着:从现在开始,我将会是最后一个抱着他、轻拍他的背、抚摸他那长满如丝黑发小脑袋的人。泪水夺眶而出,刺痛了沙里昂的眼睛,他抬头无助地环视四周,无言地乞求任何人能够带走这个沉重的负担。没有人愿意帮他,甚至没有人敢面对他的眼神,除了主教以外。凡亚看到居然有人胆敢抗命,皱起了眉毛。

沙里昂张嘴想说话,他想要质疑主教这个残忍的决定,但声音却梗在喉咙里。凡亚说过众人必须毫无疑问地遵从他的所有决定,而他会承担起一切责任,既是如此,区区一位执事的恳求会打动他吗?一位早已有了坏名声的执事?不太可能。沙里昂做了唯一能做的:他鞠躬抱着孩子离开房间,离开时手仍笨拙地轻拍王子的背,这似乎能让他平静一点。然而当年轻的执事一走进长廊后,他才发现自己在巨大的大教堂里面迷路了,他只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赶到皇宫。沙里昂在走廊底瞄到一个黑色的暗影,是一位执法官。他迟疑了,那位执法官或许能够指引他前往皇宫的方向,甚至用他的法力直接传送他到皇宫。

看着黑袍执法官,沙里昂打了个冷颤,接着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前进。他赌气般地想着,我会靠自己找到去皇宫的路,至少,如果我走路的话,就能够给这个可怜的孩子再多一点慰藉,直到……直到……

沙里昂离开长廊时最后听到的是凡亚的声音。

“明天早上,皇帝跟女皇会公开宣布他们的孩子是个活死人,我会将婴儿带到圣山。明天下午,我们将会在那儿举行守灵仪式。我希望为了我们大家着想,这整件事能够迅速解决。”


为了我们大家着想。

第二天,沙里昂执事站在美丽的马理隆大教堂里面,倾听着活死人婴儿的恸哭声。他一切的计划、希望、愿景、梦想在耳边低语向他道别。

马理隆将不会举办任何庆祝仪式了,这也意味着沙里昂不会被正式引见给贵族家族。人们都还在恍惚中。消息传开,所有的大型庆祝会全都突然被中断停止。锡哈那支派的法师们召唤出灰色的浓雾遮蔽住城市;演员跟艺术家离开了马理隆,学生们被赶回大学去。贵族们在鬼魅般的氛围中轻快地飞行,他们四处穿梭压低着声音互相交谈,试着询问是否有人还记得有关参加守灵仪式时的适当礼节。很少人知道该如何主持这类仪式,皇家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皇子诞生了,更没有人能够回想起曾听过皇子夭折的。

当然,凡亚主教掌握了所有的资讯。消息终于传出去,正当沙里昂穿着他的哭泣灰蓝长袍站在大教堂里时,整座城市在波阿尔班支派的唤形匠师们跟昆阿尔班支派的魔工匠师们疯狂地彻夜赶工下,已历经了一场大改变。

灰雾持续笼罩着城市。雾气越来越浓,使得阳光完全无法透过城外魔法障壁,照耀里面死寂的街道,以及飘浮在上空的红色大理石平台。城市内所有装饰华丽水晶墙建筑的鲜艳色彩全都消逝不见,改换上代表着哀悼的灰色挂毯,看起来如同雾气具体地形体化一般。即使是丝龙客栈也逃走了。父母亲这样告诉他们的小孩。丝龙为了哀悼王子是活死人,爬回自己的巢穴中。

街道安静且空虚,那些没有参加皇室家族追悼会的人被限制在家中不准外出。表面上这些人参加了邻居们的祈祷会,一起祈求守灵仪式能够马上结束。但是在这些众多家庭中,年轻母亲们张开苍白颤抖的嘴唇祈祷,她们紧抱着有孕的肚子和里面尚未出世的宝宝,宝宝则将手放在飘浮于羊水内的身体上,小小的嘴唇不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念出祈祷词。


自此之后,越来越多马理隆贵族家中的小孩在测试仪式中失败,虽然再也没有人像王子一样失败得那么彻底,大多数没能通过测试仪式的婴儿都被送去圣山上执行守灵仪式。

大多数,但不是全部。

沙里昂应凡亚的要求待在马理隆为大教堂工作,负责的职务之一包括为这些孩子举行测试仪式。一开始沙里昂恨透了这份工作,他以为自己可能会抗命,并要求一个新职务;任何新工作看起来都比现在这个好,即使是驻村圣徒这种粗重下贱的工作也是。但公然抗命不是沙里昂的天性,所以不久之后他变得比较认命,虽然这并不是由于他的个性。

沙里昂了解有关处决这些孩子们的推论。事实上,主教在测试失败率日渐升高的时候亲自解释过,但困惑害怕的人们开始在背地里谈论着反对触媒圣徒的言论。而在同时,触媒圣徒们正在所有能够想到的书籍经典中努力钻研,试图为这些令人费解的问题寻找出答案。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要如何预防?还有为什么这只特别发生在贵族家中?因为众人很快发现,居住在马理隆市内的平民跟农庄里的农奴法师们却能够产下拥有生命之力的健康婴儿。马理隆的人们要求一个解答,凡亚不得不在大教堂里发表了一篇安定人心的布道演说。

“这些不幸的婴儿根本就不能够算是孩子。”凡亚严肃地吼道,他的话在教堂的拱形水晶屋顶中回荡着。“他们只能算是花园中的杂草!我们必须拔除杂草,让他们枯萎,就如同农奴法师们对待田里面的杂草一样。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们马上就会让这整个世界的魔法力窒息,不再流通。”

这个恐怖的预言发挥了预期的效用,从此以后,大多数父母终于接受神的旨意,并将他们没能通过测试的宝宝交给触媒圣徒。可是仍有父母亲决定反抗,他们私下为自己刚出生的宝宝做测验,如果宝宝在测验里不合格,他们会将孩子藏起来,直到婴儿大到能够被偷带出城市。触媒圣徒们知道这件事,但他们能够做的只有守住秘密不让大众知道,以免让所有人过度惊慌。

所以,活死人们以越来越多的人数横行在这块大地上。沙里昂某天晚上在日记里这样写着。而我们的恐惧也随之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