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个问题和一个誓言

高大马厩中的空气充满了陈旧的干草味和马粪味,还有血腥和肉体燃烧的焦糊味。所有门都关闭了,空气很浑浊。两盏灯发出微弱的光亮,大部分地方都被阴影遮住了。在一排排长长的畜栏里,马匹紧张地嘶鸣着。那个被拴住手腕、挂在房梁上的男人发出低微的呻吟声,然后又是一阵沙哑的咳嗽。他的头低垂在胸前。他的个子很高,肌肉发达,只是显得非常疲倦。

突然间,瑟瓦娜察觉到他的胸膛已经没有起伏。她向瑞埃勒一挥手,手指上的宝石戒指也随之闪烁着红色和绿色的光。

那名火色头发的女人抬起那个男人的头,拨开他的眼皮,又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前听了听,完全不在意仍然在那个男人胸口上燃烧的火星。然后她厌恶地哼了一声,直起身子。“他死了,瑟瓦娜,我们本应该把他留给枪姬众,或者是黑眼众去处理。我丝毫不怀疑是我们的无知杀死了他。”

瑟瓦娜绷紧了嘴唇,她在一阵手镯的撞击声中整理着披巾,那些黄金、象牙和宝石手镯几乎一直挤到了她的臂肘,重量肯定相当可观。但如果瑟瓦娜能做到,她会戴上她的所有首饰。其他女人都没有说话。拷问俘虏不是智者的工作,但瑞埃勒知道为什么她们必须亲自做这件事。那十名骑马的士兵以为他们能战胜二十名枪姬众,仅仅因为他们有坐骑。这个人是那十名士兵中唯一的幸存者,也是他们到达这个地方十天以来的第一名霄辰俘虏。

“如果他不是那么用力地与痛苦作战,他本来是可以活下来的,瑞埃勒,”莎莫林一边说,一边摇摇头,“一名强壮的湿地人,但他无法接受痛苦。不过,他已经告诉了我们许多事。”

瑟瓦娜向莎莫林瞥了一眼,想要看出这名智者是否对她有意挖苦。莎莫林像大多数男人一样高。除了瑟瓦娜以外,她是佩戴手镯和项链最多的人——层层火滴石、翡翠、红宝石和蓝宝石几乎完全遮住了过于丰满的乳房。她的衣衫一直裂开到裙摆上面。如果不是那些宝石的遮掩,她的乳房至少露出了一半。她的披巾系在腰间,什么都没有遮住。有时候,瑟瓦娜很想知道莎莫林是在学习她,还是在与她竞争。

“很多?”莫莱喊道。在她手中举着的油灯光线中,她本就严酷已极的长脸显得比平时更加严酷。即使在正午的太阳中,莫莱也能找到黑暗的一面。“他的同伙就在往西两天路程,那个叫阿玛多的城市?我们早就知道这件事,他告诉我们的事情都已经是四处流传的故事了。亚图·鹰翼!呸!早就应该把他交给枪姬众,她们会让他活下来,挖出我们需要的东西。”

“你要……冒险让所有人知道他们不该过早知道的事情?”瑟瓦娜气恼地咬住嘴唇,她差点要向这些人高喊“傻瓜”了。在她看来,已经有太多人知道太多事情。智者们也一样不该知道太多事情,但瑟瓦娜不能冒险惹恼这些女人,她只能暗自咬牙!“人们会害怕。”至少她不必隐藏自己的轻蔑。让她震惊和愤怒的不是沙度人在害怕,而是他们之中,竟然没有几个人知道要掩饰自己的恐惧。“黑眼众、岩狗众,即使是枪姬众也会把他供出的事情散播出去,你们知道他们会的!这个人的谎言只会增加更多的恐惧。”霄辰人说的那些话一定是谎话。在瑟瓦娜的想法里,一片海就像她曾经在湿地看见的湖一样,只不过湖对岸是在视线以外而已。如果的确有超过几十万霄辰人从那么大的一片水面上过来,她审问过的其他俘虏一定会知道。至今为止,所有审问俘虏的工作她都曾参加。

提昂提起另一盏油灯,用眨也不眨的灰色眼睛看着瑟瓦娜。她几乎比莎莫林要矮一头,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比瑟瓦娜更高,而且肩宽几乎是瑟瓦娜的两倍。她的圆脸经常是一副平和的神情,但如果以为她是一个平和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的恐惧没有错,”提昂用岩石般的声音说,“我也在害怕,而且并不引以为耻。即使只是在阿玛多的霄辰人也为数众多,而我们人数很少。你一直让你的氏族环绕着你,瑟瓦娜,但我的氏族呢?你的湿地人朋友凯达,以及他驯服的两仪师凭空制造出那些孔洞,将我们送过去,奔赴死亡;又让我们的族人离散,至今渺无音讯。我们的沙度人都在哪里?”

瑞埃勒走过去,站到提昂身边,奥拉里斯很快加入了她们。即使是现在,奥拉里斯还在玩弄着她的黑发,或者她这样做只是为了避开瑟瓦娜的眼睛。过了一会儿,面含愠怒的莫莱也成为她们之中的一员,然后是穆达拉。穆达拉的身材很苗条,但她比莎莫林还要高,所以看上去只能说是细瘦。瑟瓦娜本以为她已经牢牢地掌握住了穆达拉,就好像她握住手中的戒指,就好像她握住……莎莫林看着她,叹了口气,缓步走到她们身旁。

现在只剩下瑟瓦娜站在灯光的边缘。在瑟瓦娜依靠杀死迪赛恩控制住的智者中,瑟瓦娜最信任这些人。当然,她对任何人都没有多少信任,但她本以为至少莎莫林和穆达拉会紧跟着她,就如同她们已经向她立下水之誓言一样。而现在,她们竟敢用指责的目光看着她,就连奥拉里斯也不再玩弄头发,抬起头来盯着她。

瑟瓦娜带着迹近嘲讽的冰冷微笑看着这些人。她决定了,现在不适合向她们提起那个将她们的命运绑在一起的罪行,这一次,恫吓是没有用的。“我早就怀疑凯达要背叛我们。”她说道。瑟瓦娜承认这一点,让瑞埃勒不由得睁大了蓝眼睛。提昂张开口,但瑟瓦娜没有给她说话的空隙。她继续说道:“但你们宁愿留在弑亲者之匕被摧毁?像野兽一样被四个部族猎杀?那些部族的智者们,即使不用穿行匣也能制造出孔洞。而现在,我们到了这片富饶沃土的核心地带,这里甚至比毁树者的地方更富庶。看看我们在十天时间里得到的东西,我们在湿地人的城市中还会得到多少?你们害怕霄辰人,因为他们数量众多?记住,我有每一名能够导引的沙度智者。”现在她很少想起自己并无法导引,而且很快,这个缺陷就能得到补救了。“我们比任何湿地人能组建的军队都更强大,即使他们有那些能飞的蜥蜴。”她用力哼了一声,以表明她对那些湿地人有多么轻蔑!现在还没有一个沙度人看见那种飞蜥蜴,就连斥候也没有见过,但几乎所有俘虏都在传播这荒谬的故事。“等我们找到其他氏族以后,我们就会夺下这片土地,所有这些!我们要让那些两仪师十倍地偿还我们。我们会找到凯达,让他在讨饶的尖叫声中死去。”

这本应该重新鼓舞起她们的士气,让他们重拾信心,瑟瓦娜以前也这样做过。但没有一个人的表情有任何改变,一个都没有。

“那么卡亚肯呢?”提昂平静地说,“你已经放弃了和他结婚的计划?”

“我什么都没有放弃。”瑟瓦娜焦躁地答道。那个人——更重要的是,那个人所拥有的力量——迟早有一天会是她的,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瑟瓦娜压住火气,继续说道:“兰德·亚瑟现在不是最重要的。”至少对这些瞎眼的傻瓜不是。只要能把他抓到手上,任何事对她都是有可能的。“我并不打算整天站在这里讨论我的新娘花环要如何,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转身穿过阴影,向马厩的门口走去。一个令人不快的想法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在这些女人中已被孤立了。她还能信任她们多少?迪赛恩的死在她心中留下了太鲜明的印象,这些智者曾经……用至上力杀人。想到还得待在这些人中间,想到她们就在她身后,瑟瓦娜感觉胃开始抽紧。她想听到微弱的干草“簌簌”声,代表着她们跟上来了;但她什么都没有听见。她们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瑟瓦娜不让自己回头观望。继续保持这种疏缓的步伐不需要太大的力量。她绝不会表现出恐惧,让她自己蒙羞!但是当她推开铰链经过良好润滑的高大门板,走进正午的阳光中时,她还是禁不住长吁了一口气。艾法林正在门外踱步,她的束发巾就缠在脖子上,背上拴着弓匣,双手拿着短矛和圆盾。这名灰发女子突兀地转过身,看到瑟瓦娜,她脸上的担忧神情并没有消褪多少。艾法林是所有沙度枪姬众的领导者,而她竟然会让自己的忧虑表现出来!她并不是祖矛氏族的人,但正是她向瑟瓦娜献计,让瑟瓦娜在新的沙度首领能够选出之前,执掌首领的权位。瑟瓦娜相信,艾法林和她一样,并不认为沙度还能再有新的首领。艾法林知道权力所在,以及什么时候应该守口如瓶。

“深埋他,把墓穴隐藏好。”瑟瓦娜对艾法林说。艾法林点点头,向环绕马厩的枪姬众发出讯号。她们立刻跟随她进入了马厩。瑟瓦娜审视这座建筑物的蓝色墙壁和红色尖顶,然后转身看着前面的空地。一道只有一个出口的低矮石墙环绕着马厩,围出一片大约有百步方圆的硬土地面,湿地人在这里训练马匹。为什么要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单独修建这样一座建筑?它周围全都是令瑟瓦娜至今仍然感到惊讶的高大林木。瑟瓦娜并没有想过是否要征询马厩以前的拥有者同意,这个位置荒僻的建筑似乎就是为她而设立的。抓住这名霄辰人的正是艾法林率领的枪姬众。除了现在在这里的人以外,仍没有旁人知道这名俘虏的存在,将来他们也不可能知道。其他智者会和这些枪姬众说些什么?她们会不会在枪姬众面前谈论她?任何人都不能信任!

正当瑟瓦娜准备向森林里走去的时候,莎莫林带领其他人从马厩里走了出来,跟随瑟瓦娜走进了树林。她们在谈论霄辰人,还有凯达,以及其余的沙度人都被送到了什么地方。瑟瓦娜没有加入她们,但她们也无法阻止瑟瓦娜听她们的谈话。瑟瓦娜愈听面色愈阴沉。和祖矛氏族在一起的有超过三百名智者,但那些智者的论调不会和她们有什么不同。其他氏族都去了哪里?凯达是兰德·亚瑟投出的一支利矛?这里有多少霄辰人?他们是不是真的骑着大蜥蜴?蜥蜴!这些人从一开始就和她是一路人。她一步一步地为她们指引方向,但她们却相信是她们在制定每一步的计划,相信她们知道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现在她失去了这些人……

树林变成了一大片空地,差不多是刚才那座马厩场院的五十倍大。瑟瓦娜驻足观望,愤懑的心情在不知不觉间溜走了。低矮的山丘向北方逐渐隆起,在几里格以外,高峻的山峰顶端被云团覆盖,大片白云上镶嵌着一些深灰色的条纹,瑟瓦娜从没有见过这么多云彩。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数千名祖矛艾伊尔正在进行日常工作,铁锤敲击铁砧的声音连绵不绝。许多只绵羊和山羊正被宰杀作为晚餐的食料,牲畜的呜叫伴随着孩子们的笑闹声。因为比其他氏族有更多时间进行离开弑亲者之匕的准备,祖矛氏族把从凯瑞安搜集来的牲畜也都带过来了。

有许多人立起了帐篷,不过这是不需要的。各种色彩的建筑物几乎充满了这片开阔空地,就像一个湿地人的大村子。高大的谷仓和马厩,一座大铸造房和供仆人居住的矮房。所有这些房屋都被漆成红色和蓝色,围绕着那座巨大的宅邸。那座房屋有三层高,顶部覆盖着深绿色的瓦片,墙壁则涂成较浅的绿色,并以黄色装饰,地基是一座三十尺高的堆砌石山。祖矛艾伊尔和奉义徒在通向宅邸正门的长坡道上和环绕宅邸的走廊中奔忙着。那些走廊的栏杆柱檐都雕刻着精细繁复的花纹,瑟瓦娜在凯瑞安见过的石砌房屋和宫殿远不如这里华丽。这座宅邸被图绘成迷失之人的马车模样,但它仍然富丽堂皇得不可思议。她应该想到,有这么多树木,这些人可以建造起任何木制的房屋,难道除了她以外,没有人看到这片土地有多么丰饶吗?现在,祖矛氏族的奉义徒比以往任何二十个氏族的奉义徒加在一起还要多,数量几乎达到祖矛氏族成员的一半!再没有人争论是否应该让湿地人成为奉义徒。他们是那样驯顺!一名大眼睛的年轻人穿着草草缝制的白袍,提着一个篮子跑了过来。他带着惊惶不安的神情望向周围的人,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袍子下摆,跌了一跤。瑟瓦娜微微一笑。这个人的父亲称自己为这片地方的领主,还大呼小叫地说什么什么之子将会剿灭她和她的人,而现在,他像他儿子一样穿上了白袍。他的妻子、女儿和他的其他儿子也都是一样。那些女人献上了许多华美的宝石和丝绸,瑟瓦娜只是选取了其中最好的一批。一片丰饶的土地,而且那么柔软,只要轻轻一捻,就能流淌出美味的油脂。

瑟瓦娜身后的那些女人已经停在树林边缘,只是还在谈论着。瑟瓦娜听见了她们的话,这让她的情绪又变坏了。

“……有多少两仪师为这些霄辰人作战,”说话的是提昂,“我们必须先确认这一点。”莎莫林和穆达拉立刻表示同意。

“我不认为这很重要。”瑞埃勒插口道。至少那些智者的意见不是完全一致。“如果我们不主动攻击,我不认为他们会与我们作战。记住,在我们朝向他们移动之前,他们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要进行防御的意思。”

“当他们开始作战的时候,”莫莱语气尖刻地说,“我们有二十三个人死了,而且有超过一万名雅加德斯威没有回来。这里,我们只剩下不到三千五百人,而且这还要算上那些无兄无弟的人。”说出最后那个称谓的时候,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

“这都是兰德干的!”瑟瓦娜厉声说道,“不要再想他对抗我们的时候都做了什么,想一想当他属于我们的时候,我们都能做些什么!”当他属于我的时候,瑟瓦娜想。就让兰德·亚瑟先落在那些两仪师手中吧,她有一件那些两仪师也没有的东西。如果她们有,她们早就会使用它了。“记住,在兰德·亚瑟帮助那些两仪师之前,我们就会击败她们了。两仪师什么都不是!”

又一次,她鼓舞士气的努力没有在那些智者身上显现出什么成效,现在她们的脑子里只有那些试图抓捕兰德时折断的枪矛。穆达拉的样子就像是看到她全部氏族成员都躺在坟墓里;就连提昂也不安地皱起眉头,毫无疑问,她正在回忆自己像头受惊山羊逃亡的样子。

“智者们,”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瑟瓦娜背后响起,“我被派来请求你们的判决。”

每一个女人的面孔在转瞬间恢复了镇定。刚才瑟瓦娜想尽办法也做不到的事,那男人一出现就做到了。智者绝不会允许智者以外的人看见自己表现软弱。奥拉里斯不再玩弄她拢过肩头的长发。很显然,她们没人认得这个男人,不过瑟瓦娜觉得自己认识他。

那个男人严肃地看着她们,一双绿色的眼睛显得比他平滑的皮肤要苍老得多。他有一双丰满的嘴唇,但那双嘴唇似是已经忘记了该怎样笑。“我是金胡恩——幂拉丁。祖矛的人说,我们不能完全取得我们的那一份,因为我们不属于祖矛。而真正的原因,是我们的数量是祖矛雅加德斯威的两倍,如果我们得到全份,他们得到的就要比我们少。无兄无弟之人请求你们做出判决,智者们。”

现在她们知道他是谁了。一些智者完全无法掩饰对于这些抛弃部族和氏族的人的厌恶,甚至兰德·亚瑟也没有他们那样讨厌,这些智者可绝不认为一名湿地人会是真正的卡亚肯。提昂的面孔只是变得更加冰冷了一些,但瑞埃勒的眼睛里闪动着火焰,莫莱的面色阴暗下来。只有穆达拉表现出关注的神情,但即使是毁树者之间发生的争执也会引起她的兴趣。

“这六位智者会在听取双方的陈词后给予判决。”瑟瓦娜的严肃神情绝不亚于金胡恩。

其他智者都转头看着瑟瓦娜。瑟瓦娜竟然会主动退出这种裁决工作,这让智者们几乎无法掩饰她们的惊讶。正是瑟瓦娜安排了幂拉丁跟随祖矛氏族的数量,而且是跟随其他氏族的十倍。她的确怀疑凯达,虽然她所怀疑的也许不是因为凯达所做的事。她想要尽可能多的枪矛环绕着她,而且,幂拉丁可以作祖矛人的替死鬼。

看着其他智者惊讶的表情,瑟瓦娜也装出惊讶的样子。“因为这与我自己的氏族有关,所以由我参与判决是不公平的,”然后,她又转向那名绿眼睛男人,“她们会给出公平的裁决,金胡恩,而且我相信她们会照顾幂拉丁的。”

其他智者都用严厉的目光看着瑟瓦娜。提昂突然挥手示意金胡恩领路,金胡恩用力将目光从瑟瓦娜身上扯开,才服从了智者的命令。瑟瓦娜的嘴角露出一点微笑——这个男人一直盯着她,而不是莎莫林。她看着那些人走进在大宅周围忙碌的人群中。无论智者们如何厌恶无兄无弟之人,她们仍旧很可能会像瑟瓦娜所说的那样去做,而最先告诉幂拉丁判决结果的不是她们,是瑟瓦娜。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金胡恩都会记住瑟瓦娜的话,并将她的话在他那个所谓的战士团里传播。祖矛已经是瑟瓦娜的囊中之物,而能够笼络幂拉丁肯定是一件好事。

瑟瓦娜转过身,向树林里走去。她的目标不是那座马厩。现在没有人会来打扰她,她可以去处理一些比无兄无弟之人更重要的事。她检查了一下被她掖进裙子又用披巾遮掩起来的那样东西,那东西有一丝滑动她都能感觉到,而现在,她只想用手指触摸一下它平滑的表面。只要她使用这件东西,就没有智者敢认为她比她们更弱,也许就在今天。总有一天,它会让她得到兰德·亚瑟。但如果凯达在一件事上说了谎,也许他在其他事情上同样会说谎。

盖琳娜·卡斯班透过模糊的泪水瞪着那些屏障她的智者。虽然可以固定屏障的编织,但这些艾伊尔人总是会派一名智者维持屏障。贝林德盘腿坐在两名枪姬众中间,一边调整披巾,一边给了盖琳娜一个刻薄的笑容,就像在说她知道盖琳娜的想法一样。她的脸像狐狸一样窄,她的头发和眼眉在阳光下,几乎变成了白色。盖琳娜只希望她能一拳打爆这名智者的头壳。

盖琳娜不止一次试图要逃跑,但得到的只是更多挫败。现在,她每天从早到晚都要从事各种辛苦异常的劳作,而且每天工作都比前一天更多。她已经记不得自己被塞进这件粗糙黑袍里有多久了。时间就像无尽的溪流。一个星期?一个月?也许没有那么久,但绝不要更多了。盖琳娜希望自己从没有碰过贝林德。如果那个女人没有将破布塞进她的嘴里,只为了不再听到她的哭声,她一定会乞求贝林德让她再去搬石头,或者一颗一颗地挪动一堆鹅卵石,或者任何一种绝不停歇下来的折磨。任何状况都比现在更好。

盖琳娜被装进了一口皮袋里,挂在一株橡树的粗大树枝上,只有她的头露出在外面。在她的正下方,煤块正在黄铜火盆中发出红光,口袋里的空气被缓缓加热。盖琳娜蜷缩在酷热的空气中,手指和脚趾被绑在一起,汗水从她裸露的皮肤上不停滑落。她的头发湿濡地粘在脸上。她一边啜泣,一边不停地喘息,张大了鼻孔想要多吸进一点空气。如果只是这样,也许这比那种没有尽头的辛苦劳作好一些,但贝林德在收紧袋口之前,在她身上洒了一种细小的粉末。当她开始出汗的时候,那种粉末就开始像落进眼睛里的胡椒一样引起了阵阵刺痛。那种感觉从肩头逐渐向下延伸,哦,光明啊,她的全身都在被炙烤着!

她竟然会呼唤光明,这表明了她是多么绝望,但无论艾伊尔人做了些什么,她还没有被打垮。她会得回自由的,她会的!到那时,她一定会让这些野人付出血的代价!她要让他们血流成河!成海!她要将他们全部活活剥皮!她会……她扬起头,嚎叫着。嘴里的布块挡住了她的声音,但她确实是在嚎叫,虽然她并不知道这是愤怒的呼嚎还是求饶的尖叫。

当盖琳娜的嚎叫声止息,她的头向前落下的时候,贝林德和枪姬众们站起了身。瑟瓦娜来到了她们面前。盖琳娜想要在这个金发女人面前克制住自己的哭泣,但这对她而言,就像伸手从天空中把太阳揪下来那样难。

“听听她的抱怨或哀告吧。”瑟瓦娜哼了一声,抬起头看着盖琳娜,盖琳娜竭力装出一副轻蔑的样子,与她对视。瑟瓦娜身上的珠宝足够装饰十个女人!她的外衫前胸敞开着,除了那些搭配错乱的项链以外,她的乳房几乎没有任何遮盖。男人看到她的时候肯定都会深吸一口气!盖琳娜在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尊严,但当泪水随着汗水一起在脸颊上滚落的时候,想要做出轻蔑的样子实在是太难了。盖琳娜一边哭泣,一边颤抖,使袋子也不停地摇晃起来。

“这个歹藏就像一头老母羊一样死硬,”贝林德咯咯地笑着说,“但我早就知道,即使是最硬的老母羊,只要用小火慢慢地烘烤,使用正确的调味料,也总是会软下来。我还是枪姬众的时候,我就曾经用足够的耐心让岩狗众软下来。”

盖琳娜闭上眼睛。一定要让她们付出海一样的血……

口袋开始向下落去,盖琳娜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两名枪姬众解开拴在树枝上的绳子,正在将她缓缓放下来。盖琳娜开始拼命地挣扎,想要看见下面的火盆。她几乎立刻又哭了起来。不过这一次是因为松懈而哭泣。她看见那只黄铜火盆已经被移开了。贝林德既然说要小火烘烤……那就将是贝林德的命运。她将被捆在烤肉叉上,在火焰上转动,直到她的肉汁流出来!但这只是开始!

砰的一声,袋子落在地上,又倾倒下去。盖琳娜也随之哼了一声。那两名枪姬众当她只是一袋马铃薯,毫不在意地将她倒在褐色的枯草上,又割断了紧勒着她手指和脚趾的细绳,拉掉了她牙齿间的布团。尘土和枯叶立刻粘满了她的全身。

盖琳娜很想站起来,像瑟瓦娜盯着她那样盯着瑟瓦娜,但她只能用双手和膝盖撑起身体。她的手指和脚趾都抠进了森林的腐植土里,否则她将无法阻止自己去抚摸像火烧一样的赤红皮肤。她的汗水就像是冰冷的胡椒汁。而她能做的只有匍匐在地上,颤抖着,竭力想要将喉咙润湿一点,做着虐待这些野蛮人的白日梦。

“我本以为你应该会更强的,”瑟瓦娜俯视着她,以若有所思的口吻说道,“但也许贝林德是对的,你现在已经足够柔软了。如果你发誓服从我,你就可以不再是歹藏,也许甚至可以不做奉义徒。你会发誓服从我吗?”

“是的!”沙哑的声音立刻从盖琳娜的喉咙中窜了出来。盖琳娜不得不咽了口唾沫,才继续说道:“我会服从你!我发誓!”是的,盖琳娜决定服从她,直到她们让她得到她所需要的机会!这一切是必须的?她是否应该从一开始就立下这样的誓言?不管怎样,瑟瓦娜将会知道被挂在热煤炭上是什么滋味。哦,是的,她……

“那么你也不会反对拿着这个向我立下誓言了。”瑟瓦娜说着,将一样东西扔到盖琳娜面前。盖琳娜看着那东西,感到头皮一阵发麻。那是一根白色的短杖,如同抛光的象牙。它有一尺长,比她的手腕略细。在短杖指向她的那一段雕刻着一些文字,那是传说纪元时使用的文字。一百一十一。盖琳娜本以为这是誓言之杖,艾伊尔人将它从白塔里偷了出来,但那根誓言之杖上刻着的古代语数字,是三。有些人以为这代表着三誓,也许那实际上和人们所想象的并不一样。也许。而现在,即使是沉溺之地的覆头蛇也不会让盖琳娜如此手足无措。

“一个不错的誓言,瑟瓦娜。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其他事情也都告诉我们?”

这个声音让盖琳娜猛地抬起头。即使真的有覆头蛇要对她发动攻击,她也会抬头。

赛莱维出现在树林中,她的身后还跟随着十二名面若冰霜的智者。她们停在盖琳娜身后,面对着瑟瓦娜。现在,所有宣判盖琳娜穿上黑袍时在场的智者都到齐了。赛莱维说了一句,瑟瓦娜略一点头,那些枪姬众都迅速地跑开了。汗水依旧不停地从盖琳娜身上流下,但突然间,空气仿佛变冷了。

瑟瓦娜瞥了贝林德一眼,贝林德在躲避她的目光。瑟瓦娜弯起嘴唇,半是冷笑,半是愤怒,将拳头叉在了腰间。盖琳娜不明白瑟瓦娜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勇气,她根本只是个完全不会导引的女人,不过一些这样的女人确实拥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不,盖琳娜觉得如果自己要逃出这里,并且成功复仇,就不能简单地把她们看作是野蛮人。赛莱维和莎莫林比白塔中的任何女人都更强,她们之中的任何人都拥有绝不弱于两仪师的实力。

但瑟瓦娜依然毫不示弱地看着她们:“看样子,你们很快就做出了判决。”她的声音干得如同沙土。

“事情很简单,”提昂平静地回答,“幂拉丁得到了他们应得的。”

“而且他们被告知,我们不会接受你的干预。”瑞埃勒的声音显得有些激烈。瑟瓦娜闻言,神情几乎可以说是凶狠。

赛莱维不会任由瑟瓦娜转移主题,她快捷地向前迈出一步,走到盖琳娜身边,一把抓起她的头发,将她揪得跪起身,向后仰起头。赛莱维比这些女人中最高的人至少矮了一个头,但她却比大多数男人都要高,她用一双鹰眼盯着盖琳娜,赶走盖琳娜所有的复仇或挑战的念头。赛莱维深红色头发中的白色条纹只是让她的面孔显得更加气势凛然。盖琳娜的双手在大腿上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地抠进手掌里,在那双眼睛的瞪视之下,就连皮肤上燃烧的感觉也显得苍白无力。盖琳娜曾经梦想摧毁所有这些女人,让她们苦苦哀求一死,然后她会大笑着拒绝她们的求告。但对视赛莱维,她无法这样做。每天晚上,赛莱维都充满了她的噩梦,盖琳娜能做的只有逃跑,她唯一的解脱就是在尖叫中醒来。盖琳娜曾经击溃过强悍的男人和强悍的女人,但她现在只能睁大了眼睛望着赛莱维,瑟瑟发抖。

“这个人已经没有荣誉可以羞耻了,”赛莱维像吐痰一样说道,“如果你想要她垮掉,瑟瓦娜,就让我来处置她。到时候,不需要用你那个叫凯达的朋友给你的玩具,她也会服从你。”

瑟瓦娜激烈地反驳赛莱维,否认她和凯达之间有任何友谊。瑞埃勒大声斥责瑟瓦娜,说正是她将那个凯达带到了沙度部族。其他人开始纷纷争论,这根“束缚杖”是否能比“穿行匣”更好。

盖琳娜依稀注意到她们所说的“穿行匣”,她曾经听别人说起过这样东西,她渴望能将那个匣子拿到手中,哪怕只是片刻工夫也好。如果她能有一件用于穿行的特法器,无论它的功能有多么不完善,她都能……当她想到其他智者真的有可能答应赛莱维的要求,将她交给赛莱维处置,那个逃跑的希望立刻在她的脑海中泯灭。当那名鹰眼的智者松开她的头发,加入争论的时候,盖琳娜立刻扑向那根短杖,平趴在地面上。服从瑟瓦娜比落进赛莱维的手里更好。如果她没有被屏障,她甚至会导引至上力,亲手启动这根短杖。

盖琳娜的手指才刚握住光润平滑的短杖,赛莱维的脚便用力踏住了她的双手,将她的两只手紧紧钉在地面上。没有一名智者看一眼这个在地面上来回翻腾、徒劳地想要抽出双手的人。盖琳娜不敢太用力去抽动自己的手。她模糊地记得自己让国家统治者们面色惨白的样子,但她不敢让赛莱维脚下打滑。

“如果她要发誓,”赛莱维严厉地盯着瑟瓦娜,“那就要让她服从我们所有人。”其他人一起点头,有些人出言附和,只有贝林德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地撅起了嘴唇。瑟瓦娜以同样严厉的目光盯着赛莱维。“很好,”最后她同意了,“但我应该是我们之中居首位的。我不仅是一位智者,还是部族的代首领。”

赛莱维冷冷地一笑:“那好吧。我们两个居首位,瑟瓦娜,你和我。”瑟瓦娜脸上挑战的神情丝毫没有减褪,但她还是阴沉着脸点了头。直到这时,赛莱维才将脚移开。阴极力的光芒围绕着她,一缕魂之力接触到盖琳娜手中短杖末端,就像誓言之杖启动时那样。片刻间,盖琳娜犹豫了一下,她僵硬的手指在短杖上颤抖着,那种触感也和誓言之杖完全一样。它并不完全像象牙,也不太像玻璃,为她掌心带来一股冰凉的感觉。如果这是第二根誓言之杖,它就能被用来移除她立下的任何誓言——如果她有机会。但盖琳娜不想利用现在的机会,她不想向赛莱维发誓。在这之前的人生里,她是一名指挥者。自从她被俘虏以后,人生就变成了一场悲剧,而赛莱维能让她变成一只宠物狗!但如果她不这样做,她们会不会让赛莱维来处置她?毫无疑问,她们会这样做,毫无疑问。

“光明在上,以我被救赎和重生的希望……”她早已不再相信光明或者什么救赎的希望。对誓言之杖而言,一个简单的承诺具有同样的效力,但她们想要一个庄重的誓言。“……我发誓在所有事情上服从这里的每一位智者,而我首先要服从的是赛莱维和瑟瓦娜。”盖琳娜感觉到这个誓言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心中对于这根“束缚杖”的最后一点幻想也消失了。她像是突然穿上了一件从她的头顶一直包裹到脚底的紧身服,非常非常紧。她扬起头,大声尖叫着,因为皮肤上的灼烧感仿佛被压进了她的血肉里,当然,更主要的原因只是纯粹的绝望。

“安静!”赛莱维严厉地说道,“我不想听你的嚎叫!”盖琳娜的两排牙齿撞击在一起,几乎咬断了她的舌头。她拼命地把呜咽声咽了回去。现在,除了驯顺乖巧以外,她已经没有了任何脱逃可能。赛莱维皱起眉来看着她。“让我们看看这是否真实有效。”她喃喃地说着,弯下了腰,“你是否计划对这里的使者施以暴力?诚实地回答,如果你有,就向我们乞求惩罚,企图向一位智者施加暴力的惩罚。”想了一下,她又说道:“这样的惩罚可以是像一头牲畜一样被杀掉。”她将一根手指划过喉咙,然后用同一只手握住了腰带上的匕首。

盖琳娜在恐惧和痛苦中吞咽着空气。她想要从赛莱维面前逃开,却无法躲避这个女人的双眼,最可怕的是,她无法阻止断断续续地从齿缝间逸出的话语:“我……确……确实要危……害你们所有人!请……请……惩……惩罚我!”她们现在就要杀死她了?在经历过这么多磨难以后,她终于还是要死在这里?

“看样子,这根束缚杖毕竟还是有你的朋友所说的功能,瑟瓦娜。”赛莱维将那根短杖从盖琳娜虚脱的双手中抽出来,塞进腰带里,然后站起身。“你可以穿上白袍了,盖琳娜·卡斯班。”盖琳娜的脸上露出一丝快乐的微笑。而赛莱维这时又说道:“你应该如羔羊般温顺,就像一名奉义徒应有的样子。如果一个孩童让你跳,你就要跳,除非我们之中的一个人给你其他指示。你不能碰触阴极力或者导引,除非我们之中的一个人让你这样。放开她的屏障,贝林德。”

屏障消失了,盖琳娜跪在原地,空洞地盯着前方。真源就在她视野的边缘闪耀着,散发着无穷的诱惑,但她想要触摸到真源却好比要生出翅膀一样困难。

瑟瓦娜愤恨地整理着披巾,她手臂上的镯子随之叮当乱响。“你要得太多了,赛莱维,那是我的,把它给我!”她伸出手,但赛莱维只是将双臂抱在胸前。

“刚才我们智者举行了会议,”那名目光凶狠的女人对瑟瓦娜说,“我们已经做出决定。”跟她一起来的智者们都聚集在她身后,面对着瑟瓦娜。贝林德急忙也跑了过去。

“没有我?”瑟瓦娜喊道,“你们竟敢在没有我出席的情况下做出决定?”她的声音仍然有力,但她的眼睛一直瞥着赛莱维腰带上的短杖。盖琳娜觉得她的眼睛里有一丝不安,如果是在别的时候,盖琳娜会很高兴看到她这种表情。

“在没有你参与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决定。”提昂用刻板的声音说道。

“就像你经常说的那样,你是部族的代首领,”艾茉瑞灰色的大眼睛里闪动着讥讽的光芒,“有时候,智者必须在没有部族首领旁听的情况下进行讨论。代首领也是一样。”

“我们决定了,”赛莱维说,“就像一名部族首领必须从一位智者那里听取建议,你也必须有一位智者顾问,那就是我。”

瑟瓦娜收拢披巾,审视着对面的这个女人,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她怎么能这样做?她们能够将她像鸡蛋一样用锤子打碎。“你要给我什么建议,赛莱维?”最后,她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我的第一个建议是我们必须立刻行动,不能耽误。”赛莱维的声音像瑟瓦娜的一样冰冷。“那些霄辰人太靠近我们,数量也太庞大。我们应该向北移动,进入迷雾山脉,在那里建立聚居地。从那里,我们可以派出搜寻队,寻找其他氏族。也许需要很长时间,我们才能将沙度重新聚集。瑟瓦娜,你的湿地人朋友也许已经将我们分散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在我们重新聚集以前,我们是脆弱的。”

“我们明天就出发。”盖琳娜自认为对瑟瓦娜有很透彻的了解,所以她相信瑟瓦娜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暴躁愤怒。那双绿眼睛正在不停地闪烁着。“但我们要向东方前进,那样也可以离开霄辰人,而且东方正在发生骚乱,那才是已经熟透、易于采撷的果实。”

智者们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赛莱维点点头。“东方,”她轻柔地说出这个词,但在轻柔的丝绸下面隐藏着钢铁,“要记住,经常拒绝智者建议的部族首领一定会后悔,你也一样。”威胁清楚地出现在她的脸上和她的声音里。但瑟瓦娜竟然笑了!

“你也要记住,赛莱维!你们全都要记住!如果我被丢给秃鹫,你们也会一样!我向你们保证这一点。”

智者们开始交换担忧的眼神,只有赛莱维除外。穆达拉和诺力皱起了眉头。

盖琳娜跪坐下去,呜咽着,徒劳地试图用双手抚去肌肤的痛苦。而她发觉自己正在思考这些威胁的含义,那个思绪就像一只小虫子一样,在自怨自怜的剧痛中蠕动着。一切能用来对付这些人的手段都是必需的。她希望自己有胆量使用这样的手段——这真是个痛苦的想法。

盖琳娜突然察觉到天空变暗了,巨浪一般的云团从北方汹涌而来,一片片灰色和黑色的条纹正在遮蔽太阳的光芒。云团下方,白茫茫的雪花在风中翻卷。还没有雪花落在地上,至多只是扫到树梢而已,但盖琳娜已经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难道暗主松开了对这个世界的掌握?

智者们也在望着天空,她们的下巴全都耷拉了下来,仿佛她们以前从没有见过云,更不要说雪了。“那是什么,盖琳娜·卡斯班?”赛莱维问道,“如果你知道,就立刻说出来!”直到盖琳娜告诉她那是雪,赛莱维才将目光从天空移开并笑着说:“我一直相信那些拿下毁树者雷芒的人所说的雪全都是撒谎。这样的东西连一只老鼠都妨碍不了!”

盖琳娜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继续解释下雪的细节,令她吃惊的是,她的本能屈服了。当然,这种隐瞒给她带来了极度的痛苦,而她竟然也因此感到高兴。我是红宗的最高阶层!她这样提醒自己。我是黑宗全权理事会的成员!但这些话现在听起来倒很像是在说谎。这样是不对的!

“如果我们在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瑟瓦娜说,“我要带这名奉义徒回大房去,让她穿上白袍。如果你们愿意,尽可以待在这里盯着那些雪。”她的声音是那么圆润,如同盘子里的奶油,没有人会以为片刻之前,她还几乎站在匕首尖上。她松开披巾,让它垂到臂肘上,又开始调整她的项链。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别的东西能够更让她关心了。

“我们会看着这名奉义徒,”赛莱维以同样圆润的声音说道,“既然你是代首领,在明天氏族出发之前,你将会用掉整个白天和大部分夜晚处理许多事情。”刹那间,瑟瓦娜的眼睛里再次闪动着怒火,但赛莱维只是打了个响指,不容置疑地向盖琳娜指了一下,然后就转过了身。“跟我来,不许再撅嘴。”

盖琳娜低下头,匆忙爬起身,跟到赛莱维和其他能导引的女人身后。撅嘴?也许她的脸色不好看,但她绝对没有撅嘴!各种念头拼命地在她的脑子里飞转,如同笼子里的老鼠,却找不到逃跑的出口。一定能有一个出口!必须有一个!这时,一个想法浮现在她喧嚣的脑海中,让她几乎又哭了起来。奉义徒长袍会比那种如同砂纸一样的黑袍柔软一些吗?一定有逃出去的办法!她慌乱地回过头瞥了一眼。在树林对面,瑟瓦娜仍然站在那里,瞪着她们。头顶上方,乌云在翻滚,落下的雪花如同盖琳娜的希望一样地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