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比写就的律法更强

在深夜冰冷的黑暗中,艾雯昏沉沉地从得不到休息的睡眠和困扰的迷梦里醒过来。更让她困扰的是,她已经想不起那些梦了。她的梦在脑海里一直都是清晰的,清晰得就好像印在纸上的铅字,但那些梦却只给她留下了黑暗和恐惧。最近她做了太多这样的梦,它们让她只想逃跑、想躲避,却完全无法记起她要逃避的是什么,只是一直感到不安和犹疑,还有颤抖。不过至少她现在没有头痛,至少还能回忆起那些她知道一定有重要意义的梦,虽然她至今也无法解读它们。兰德戴着不同的面具,但突然间,一副假面不再是面具,而变成了他本人。佩林和一名匠民疯狂地用斧子和长剑在荆棘丛中砍杀出一条路,却不知道悬崖就在他们前面,那些荆棘发出人声般的尖叫,他们却充耳不闻。麦特用一架巨大的天平称量两名两仪师,而他所用的砝码……艾雯说不出那是什么,一种非常非常巨大的东西,也许是整个世界。艾雯还做了其他的梦,大多数都带着痛苦的成分。最近,她所有关于麦特的梦都是苍白而且充满了痛苦,就如同噩梦投下的影子,那些梦几乎在表示麦特本人已经不再真实存在了。这让艾雯为麦特感到害怕,她非常后悔让麦特去艾博达。还有可怜的老汤姆·梅里林。而且,艾雯确信,那些她想不起来的梦更加可怕。

吵醒艾雯的是一阵低微的争辩声。满月挂在空中,洒下的光亮足够让她看清那两名在帐篷入口处彼此瞪视的女子。

“那个可怜人已经头痛了一整天,她晚上几乎得不到什么休息。”哈丽玛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十分激烈。她将双拳叉在腰间:“有什么事等明天早上再说吧。”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吵架。”史汪的声音如同寒冬一般,她用一只戴手套的手将斗篷甩到身后,好像是要打架一样。她的穿着正符合现在的天气,结实的羊毛衣裙里面,无疑套着她能找到的所有衬裙。“你站到一边去,快点,否则我就把你的肠子抽出来做鱼饵!穿点庄重的衣服!”

哈丽玛轻笑一声,挺直了腰杆,更加坚定地挡住了史汪的路。她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白睡袍,但现在她的样子已经够庄重了。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她只穿着这么薄的一件丝衣怎么不觉得冷。三角火盆里的木炭早已经熄灭,这座修补过多次的帐篷和铺在地上的几层地毯也保存不了多少热量。那两个女人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艾雯掀开毯子,疲倦地在窄床上坐起身。哈丽玛是一个不简单的乡下女人,她似乎经常意识不到自己和两仪师的身份差别。实际上,以她的身份而言,她几乎应该听从这里的每一个人,但即使和宗派守护者说话的时候,她也像是在和村子里的主妇们聊天。那种笑声、平等而视的眼神,还有毫不做作的坦率着实令人震惊。史汪则是整天忙着为那些女人让路,而仅在一年以前,那些女人还对她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现在仍然有许多人将白塔的这场灾祸都归罪到史汪的头上,认为史汪受的苦并不足以抵偿她犯下的罪过。任何还剩下一点骄傲的人,肯定都会对此感到深深的刺痛。现在这两个人碰在一起,就像把一盏油灯扔进了照明者的马车,艾雯只希望能够避免一场爆炸。而且,除非必要,史汪不会在深夜来找她。

“回到床上去,哈丽玛。”艾雯压抑住一个哈欠,弯腰从床下摸出鞋袜。她没有导引至上力将灯点亮,最好不要让别人注意到玉座醒来了。“去吧,你需要休息了。”

哈丽玛表示反对,即使是对玉座猊下,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强硬。不过没过多久,她就回到自己那张被塞进这座帐篷里的小床上。这座帐篷里没有多少可以转圜的空间,除了两张床以外,这里还有一个盥洗架、一面立镜和一把真正的扶手椅,再加上四只绑在一起的大箱子。这些箱子里放着宗派守护者们源源不断提供给艾雯的衣服。她们并没有意识到,虽然艾雯还很年轻,但她还没有年轻到会被丝绸和缎带迷住的程度。哈丽玛在床上蜷起身,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艾雯匆忙地用一把象牙梳梳过头发,又戴上厚实的手套,在睡袍外面披上了一件狐狸皮镶边的斗篷。她穿着一件厚羊毛睡袍,在这样的天气里,她不介意穿得更厚一些。哈丽玛的眼睛仿佛映射着月光,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一眨也不眨。

艾雯不认为这个不拘小节的女人会因为自己是玉座身边的人而得意忘形,而且,光明在上,她竟然不喜欢传闲话。但哈丽玛对任何事情都有一种天真的好奇心,不管那是否与她有关,所以艾雯决定最好换一个地方和史汪谈话。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史汪在某种形式上已经完全倒向艾雯,这件事让很多人非常不高兴;也有一些人对此感到有趣,或者是可怜。史汪·桑辰,这个曾经是玉座猊下的人,现在却只能为另一个顶着这个名号的人担任随从,而那个人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等到评议会内部争夺傀儡线的战争一结束,她就再不会有半点自主的余地了。史汪咽下了所有对她的怨恨,同时还无私地向那些怨恨她的人提供各种建议,虽然那些人因为各种原因,从不把这些建议归功于史汪。同时,她还在尽力承受着别人的怜悯和讥笑。所有人都相信史汪经历过的一切,让她的内心像外表一样有了巨大的改变。必须让人们保持这样的观念,否则罗曼妲和蕾兰,很可能还有评议会中的其他人,肯定会想方设法将史汪和她的建言从艾雯身边排除掉。

一走到帐篷外,冷风立刻拍到艾雯脸上,涌进她的斗篷里。艾雯的睡袍就像哈丽玛的一样挡不住多少风寒,尽管她穿着牢固的羊毛里皮鞋,双脚仍如赤裸地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冷风缠绕着她的耳朵,拨弄着兜帽上浓密的皮毛镶边,这让艾雯想念起温暖的床褥。她忽略掉身边的冰冷,将能找到的一切注意力集中起来。乌云在天空中翻卷,月影滑过微微闪烁的白色地面,大地铺上了一层平滑的雪毡,只有帐篷和更高的帆布篷马车的一团团黑影突出在其上,那些马车现在都用长木栓锁住了车轮。有许多马车并没有拉到远离帐篷的地方排列起来,它们被放在卸货的地方,也没有人去催促马车夫们把马车赶走。除了那些缓缓飘移的苍白月影之外,没有任何东西移动。穿过营地的宽阔道路上看不见一个人影,艾雯几乎不敢打破这种清冷而深沉的静寂。

“什么事?”她一边轻声问着,一边警觉地瞥着她的仆人琪纱、茉丽和赛勒梅居住的小帐篷,那顶帐篷像其他的帐篷一样黑着灯。疲劳如同一张厚重的毯子,和大雪一起覆盖了这座营地。“我希望不会再是家人被她们发现之类的事情了。”说完这句话,她恼怒地一啧舌。她在冷风中的马鞍上度过太长的时间,又没有得到任何真正的睡眠——否则她不会说这种话。“我很抱歉,史汪。”

“不需要道歉,吾母。”史汪也压低了声音。她一直环视着四周,像担心有人潜伏在那些影子里,窥看着她们。她们两个人本来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将家人的事告诉评议会。“我知道我应该预先告诉你,但那似乎只是一件小事。我从没有想到那些女孩会和她们之中的人交谈。有太多的事情要对你说,我只能拣选其中真正重要的。”

艾雯努力压下一声叹息。史汪几乎是在向她道歉了,最近史汪不止一次向她道过歉。史汪要将她超过二十年的两仪师生涯,以及超过十年的玉座生涯中得到的经验,在几个月里灌输给艾雯。有时候,艾雯觉得自己就是一头正在被填肥的菜鹅。“好吧,今晚有什么重要的事?”

“加雷斯·布伦正在你的书房等你。”史汪没有提高声音,但仍流露出一种激动的情绪,就像她每一次提到布伦爵士一样。她愤怒地将兜帽罩在头上,发出一个很像是猫吐唾沫的声音。“那个男人带着满身的雪花就进来了,把我从床上揪起来,几乎没有给我时间穿衣服就把我拉到他的马鞍后面。他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只是把我扔在这座营地边缘,要我叫你出来,就好像我是个小女仆一样!”

艾雯用力压下心中一个升起的希望,现在已经有太多失望了。无论是什么,让布伦必须在深夜来找她,那很可能只是另一场灾难,而不是艾雯所想要的。他们距离安多的边界还有多远?“让我们看看他想要什么。”她拉紧斗篷,向那顶被所有人称作玉座书房的帐篷走去。她没有颤抖,但是拒绝让寒暑碰触自己并不代表能赶走它们;你只能忽略它们,直到你的脑浆被太阳烤熟,或者手脚被寒霜冻裂。艾雯这时想起了史汪刚才说的话。

“你没有睡在自己的帐篷里?”她小心地问道。史汪现在是布伦爵士的仆人——一种非常奇特的主仆关系。艾雯只希望史汪不会因为她顽固的骄傲而让布伦爵士占尽优势。她无法想象这两个人的这种关系,但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根本无法想象史汪能接受现在这种形势。直到今天,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史汪重重地哼了一声,因为踢到自己的裙摆而差一点栽倒在地上。积雪被无数只脚踏过以后,很快就变成了粗糙的冰面。艾雯必须谨慎地择路而行。每天都有人跌断骨头,让风尘劳顿的姊妹们不得不对他们进行治疗。她一只手松开斗篷,向史汪伸过去,史汪挽住她的手臂,和她相互扶持,同时嘴里嘟囔着。

“等我清理过那个男人的备用靴子和第二副马鞍以后,天已经太黑了,我没办法冒雪回来。他只不过给了我几床毯子和帐篷的一个角落,而且还要我自己把毯子从箱子里挖出来!他却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男人都是一种考验,这个男人就是最可怕的考验!”然后,她又毫不停顿地改变了话题。“你不应该让那个哈丽玛睡在你的帐篷里,那样你就不得不戒备她的耳朵,她很喜欢四处乱看。如果你没有在走进帐篷的时候看见她正和一名士兵调情,那你的运气就已经很好了。”

“我很高兴黛兰娜能让哈丽玛跟我一起过夜,”艾雯坚定地说,“我需要她,除非你以为妮索的治疗能对我的头痛更有效一些。”哈丽玛的手指似乎能从艾雯的头皮下将疼痛抽走,如果没有她的按摩,艾雯将完全无法入睡,而妮索的努力却对艾雯毫无效果。在所有的黄宗姊妹里,艾雯只敢让她为自己治疗头痛,至于其他人……艾雯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严厉:“我很惊讶你还会听信那些闲话,吾女。男人喜欢看一个女人,并不代表那女人在勾引男人,这一点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我看见过不少男人都在盯着你,向你投来别有用意的笑容。”艾雯觉得,现在用这种威严的语调说话比原先更容易了。

史汪惊讶地瞥了艾雯一眼。过了一会儿,她低声道了歉,那也许是她真心的致歉。不管是否真诚,艾雯接受了这个道歉。布伦爵士让史汪的脾气变得很糟糕,于是哈丽玛就变成了替罪羊。艾雯觉得自己的这次反驳做得不错。史汪曾经告诉过她,不应该有任何无原则的忍受,而在所有人之中,她尤其不能对史汪有这种容忍。

她们手臂挽在一起,沉默地向前走着。寒冷冻结了她们的呼吸,渗透进她们的肌肤,这场雪是一场灾难,也是一个教训。艾雯的耳边仍然回响着史汪所说的那种非预期因果律,那是比任何写就的律法更强的律法。不管你所做的,是否对你想要的结果产生了影响,它至少会有三个变化是你绝没有预料到的。而基本上,至少其中一个变化是你所不想见到的。

第一,连绵的雨水带来了极度的震惊。艾雯告诉过评议会,风之碗已经被找到,并被使用过。这几乎相当冒险,让评议会知道艾雯和伊兰通过特·雅兰·瑞奥德都谈了些什么。在艾博达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影响到她在这里薄弱的根基,现在她的地位已经非常不稳定了。当第一滴雨水落下的时候,人们爆发出了狂热的喜悦。那一天,他们在中午时分就停止行军,人们架起大篝火,在细雨中狂欢。姊妹们都在祈祷,感谢造物主,而仆人和士兵们跳起了各样舞蹈,就连一些两仪师也加入了舞蹈者的行列。但几天以后,细雨变成了倾盆大雨,然后又是豪雨暴风,温度直线下降,暴风雨变成了暴风雪。现在,原先一天能够走完的路程需要五个不下雪的白天才能走完。如果下雪的话,他们就完全动弹不得,无论艾雯怎样咬牙切齿也是无济于事。不管这件事会有三个非预期因果变化还是更多,这场雪也许还远远不及她最不想见到的结果。

当她们走近那座被称作玉座书房、有补丁的小帐篷时,一个影子在一辆高马车旁边动了一下。艾雯立刻停止呼吸。那个影子变成人形,她摘下兜帽,露出莉安的面孔,又立刻将兜帽戴了回去。

“她会为我们放哨。”史汪轻声说。

“很好。”艾雯喃喃地说道。史汪应该预先告诉她的,她还以为藏在这里的会是罗曼妲或蕾兰!

玉座的书房里很黑,但布伦爵士耐心地站在里面等待着,他的全身裹在斗篷里面,如同阴影中的阴影。艾雯拥抱了真源,开始导引。她没有点亮帐篷顶部中心处的油灯或帐篷里的蜡烛,而是制造出一个白色的小光球,悬浮在被她用来当书桌的折叠桌上。这个球很小,光线很暗,从帐篷外面应该看不出来。而且只要她一个念头,它立刻就会熄灭。她不能被别人发现自己在这里。

白塔的历史上有大权独揽的玉座,有和评议会势均力敌的玉座,也有像她一样没什么权力的玉座。有些极端的时期,玉座的权力甚至比现在的她还要小。这些都被隐藏在白塔的秘密史籍中。有一些玉座白白浪费了手中的权力和影响力,由强势转为弱势;但在超过三千年的时间里,绝少有玉座能够从权力的低谷攀上巅峰。艾雯非常想知道麦芮雅姆·珂班和其他屈指可数的几位玉座,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但即使真的有人将那时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那些纪录也早已佚失了。

布伦尊敬地一鞠躬。对于艾雯的谨慎,他没有表示出丝毫惊讶,他知道艾雯与他秘密会面要冒多大的风险。艾雯相当信任这名身体强健、面带风霜、满头灰发、神情坦然的男人,不仅是因为她必须信任他。布伦披着厚重的红色羊毛斗篷,用貂皮镶边,上面绣着塔瓦隆之火,这是评议会送给他的一件礼物。但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已经许多次清楚地表明——无论评议会怎么想,艾雯是玉座,而他将追随玉座。布伦不是个瞎子,他不可能看不清现在的局势和评议会的想法。他也从未明确地陈述过自己的意志,但在谨慎安排的言辞中,他已经无可置疑地表明了这一点。想要更多的话,最终往往会什么都得不到。营地里有多少两仪师,就有多少暗流,有一些暗流强大到足以将布伦击垮。如果评议会得知他们这次的会面,那么将会有不止一股暗流,把艾雯拖进更深的旋涡里。除了史汪和莉安、伊兰和奈妮薇以外,布伦是艾雯最信任的人,也许比起那些秘密向她宣誓效忠的姊妹,艾雯更信任布伦,她希望自己有勇气能更信任他一些。白色的光球在帐篷里洒下了虚弱、抖动的影子。

“你带来了什么讯息,布伦爵士?”艾雯压抑着心中的希望。她能想象到十几种可能的情况,让布伦爵士必须连夜来找她,但每一种情况都有不合逻辑的地方。如果兰德决定在伊利安王冠以外,获取更多的王冠;或者霄辰人又占领了另外一座都市;又或者红臂队突然有了异动,不再只是跟随着两仪师们;还或者是……

“一支军队出现在我们的北方,吾母。”布伦平静地答道。他的皮制骑马手套就搭在长剑剑柄上。一支来自北方的军队,更多一点雪,全都一样。“其中主要是安多人,也有不少莫兰迪人,我的远探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带来了讯息。军队的统帅是佩利瓦,还有爱拉瑟勒——安多最强大的两个家族的家主,随同他们的家族至少超过二十个。看样子,他们正在全速南行。如果你依照原定计划前进,我们应该在两天,至多三天时间内遇上。我建议改变计划。”

艾雯的心中立刻松了一口气,但她只是竭力保持面容的平静。她一直在希望着,等待着,甚至已经开始害怕那永远都不会到来。令她吃惊的是,史汪反而表现出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而当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捂住嘴,想要掩饰的时候,已经晚了。

布伦向史汪挑起一道眉弓。史汪则迅速地恢复正常,重新戴上两仪师平静庄严的面具,那几乎能让人忘记她的年轻秀美。

“你对于和你的安多同胞作战有疑虑吗?”艾雯问道,“告诉我。我可不是你的洗衣妇。”是的,史汪的平静出现了一点裂缝。

“我会服从吾母的命令,与一切敌人作战。”即使在这样私密的地方,布伦的言谈举止仍然是那么一丝不苟。男人明白在两仪师面前要谨慎入微,这一点女人也明白。艾雯觉得谨慎已经变成了自己的第二层皮肤。

“如果我们不继续前进呢?”艾雯问道。进行了那么多计划,自始至终只有她和史汪知道,莉安也只是知道其中一部分而已。直到现在,她仍必须谨慎地迈出每一步,就像刚才在外面走的那段路一样。“如果我们停在这里呢?”

布伦没有犹豫就作出了回答:“如果有办法不挑起战争就绕过他们,那就一切都好。但差不多就在明天,他们会到达一个理想的防守之地——一侧靠亚马恩河,另一侧是一片辽阔的泥潭沼泽,数条小河从前方流过,足以阻挡任何突袭。佩利瓦会在那里扎营、等待,他知道该如何作战。爱拉瑟勒会进行交涉与会谈,如果真的会有这样的工作。她会把指挥作战的工作全权交给佩利瓦。我们无法抢先他们赶到那里。而且,只要他在北方,那里的地形对于我们就全无用处。如果你要作战,我建议将战场选择在我们两天以前通过的那道山脊。如果黎明时开始行动,我们可以抢在他们前面,好整以暇地到达那里。佩利瓦的军队即使再增加两倍,他也不敢轻易追击我们。”

艾雯活动着长袜里的脚趾,恼怒地叹了口气,不让寒冷碰触自己跟不让自己感觉到寒冷完全是两回事。她谨慎地选择着道路,不让寒冷影响自己的思考。她问道:“如果提供机会,他们会和我们交涉吗?”

“也许,吾母。不必考虑那些莫兰迪人,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趁机占些便宜,就像我麾下的那些莫兰迪农夫一样,真正重要的是佩利瓦和爱拉瑟勒。如果我一定要打赌,我会说,他们只是想将你挡在安多以外。”他严肃地摇摇头。“但如果别无选择,他们会战斗的,即使那可能意味着他们的敌人不仅仅是手持刀枪的士兵,还有两仪师。我想,他们已经像我们一样,听说了发生在东方的那些战斗。”

“鱼肠子!”史汪气恼地说道,她的冷静已经用完了。“凭空杜撰的谣言和不负责任的闲话,不能证明任何战争,你这个笨蛋,姊妹们绝不会参与战争的!”这个男人的确很能让史汪发火。

奇怪的是,布伦露出了微笑,他经常会在史汪发脾气的时候微笑。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如果换作别人,艾雯一定会认为这种微笑代表着宠爱。“如果他们相信那些故事,自然会对我们有好处。”他温和地对史汪说。史汪的脸沉了下来,很容易让人以为布伦是在讥笑她。

为什么一个有正常理智的女人,能因为布伦而如此激动?但今晚艾雯没有时间去想原因。“史汪,有人忘记拿走这里的热葡萄酒了,我有点受不了这种冷天气,请为我们把这酒温一下。”她不喜欢在布伦面前使唤史汪,但她必须控制史汪的脾气,而这应该是最和缓的办法了。真的,她们确实不应该将这只银酒壶留在她的书桌上。

史汪没有什么激动的表示,但她的脸上的确闪过一抹深受打击的表情。虽然她很快就压抑下来,但任何人看到她这种样子,都不会相信这个男人的内衣都是由她洗的。她一言不发地导引至上力,开始加热银酒壶,然后迅速向两只雕银酒杯中倒满了酒,将第一杯递给艾雯,又拿起第二杯,盯着布伦爵士,吮了一口酒。很明显,她是让布伦自己倒酒。

艾雯握着酒杯,借酒的热量温暖自己戴着手套的手指,一阵怒意从她的胸中掠过。也许是因为史汪对于自己护法之死过迟的反应,她现在仍然会偶尔毫无原因地潸然泪下,虽然她一直在隐藏自己的泪水。艾雯将这件事赶出脑海。和今晚她要关注的事情相比,这件事就好像山峰旁边的一个蚁丘。

“如果可以,我要避免一场战争,布伦爵士。这支军队要用来攻取塔瓦隆,而不是在这里作战。尽快安排玉座与佩利瓦爵士、爱拉瑟勒女士的会面,还有你认为应该与会的其他所有人。会谈地点不要选在这里,我们凌乱的营地不会给他们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记住,一定要快。如果可能,我不反对会谈在明天进行。”

“我无法这么快安排好,吾母,”布伦平静地说,“即使我在返回营地之后立刻派遣骑兵,我怀疑他们也没办法在明天晚上之前送回答复。”

“那我建议你尽快回去。”光明啊,她的手和脚真的好冷,还有她可怜的空空的胃,但她的声音仍然保持着平静。“我希望你能尽量向评议会隐瞒这次会面和那支安多军队的存在。”

这一次,艾雯是在让布伦冒和她一样大的风险。加雷斯·布伦是现存于世、最优秀的将军之一,但评议会一直在恼火他没有按照她们的意思指挥军队。一开始,她们很感谢他的名望,许多人正是因为听到了加雷斯·布伦之名才会来参加这支军队。而现在,这支军队已经拥有超过三万名武装士兵,即使在降雪之后,每天还是会有人来投效,于是她们觉得也许已经不再需要加雷斯·布伦爵士了。当然,有一些两仪师从一开始就相信她们并不需要他。而如果这件事败露,加雷斯·布伦将要面临的,绝不只是被赶走这么简单,他很可能会以叛逆的罪名被送到断头台上。

布伦没有眨一下眼,也没有问任何问题。也许他知道艾雯不会给他答案,也许他认为自己知道那些答案。“我的营地和你们的营地之间没有多少交流,但已经有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恐怕这个秘密隐瞒不了多久。不过我会尽我所能。”

简单的这几句话之后,加雷斯·布伦实际上已经承认艾雯会在塔瓦隆登上玉座之位,否则艾雯就将牢牢地被评议会攥在手里,她能决定的只是控制自己的是罗曼妲,还是蕾兰。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本应该伴随着嘹亮的号角声,或者,至少天空中应该有一阵雷鸣闪电,故事里都是这样写的,而艾雯只是熄灭了光球。但是当布伦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艾雯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就像隔着衣服抓住了一根粗硬的树枝。“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问你,布伦爵士,你不可能带着一群被长途跋涉拖垮的人去围攻塔瓦隆。在你开始进军前,你想让他们休息多久?”

布伦停住了。艾雯希望自己没有熄灭那个光球,这样就能看清他的表情。她觉得布伦皱起了眉头。“即使不考虑白塔的耳目,”最后,他缓缓地说道,“一支军队的讯息也会飞得像猎鹰一样快。我们到达的那一天,爱莉达立刻就会知道,她一个小时也不会给我们。你是否知道,她正在扩充白塔的军队?她手中至少已经有五万人了。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用一个月的时间进行修整,十天也可以,但一个月会更好。”

艾雯点点头,松开了布伦的手臂。这个偶然想起的关于白塔防卫的问题让她感到心痛。布伦知道,评议会和各宗派只是在告诉艾雯她们想让她知道的事,仅此而已。“我想,你是对的,”艾雯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一旦我们到达塔瓦隆,就不会再有时间休息了。派遣你最快的骑兵去见佩利瓦和爱拉瑟勒。会面不会有困难,对不对?佩利瓦和爱拉瑟勒会听取他们的陈述,对不对?”艾雯显露出一点焦虑,这不是她伪装的。如果他们不得不在这里作战,那么被毁掉的将不止是她的计划。

布伦的声音没有任何一点改变,但艾雯却因此感到一种安慰。“只要还有足够的光线能让他们看到白羽毛,他们就会知道我们要停战,并且会听取使者的陈述。我最好现在就走,吾母。到达他们那里的路漫长且崎岖,即使是带上后备马的优秀骑手,也要跑很长的时间。”

当帐篷帘在布伦背后落下的时候,艾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的肩膀很紧,头似乎很快又要开始痛了。布伦总是让她感到宽慰和踏实。今晚,艾雯不得不对他耍手腕,而她觉得布伦知道这一点——布伦在男人之中算是眼光非常锐利的。但过于信任他是一个让艾雯承担不起的赌注,除非布伦公开宣布效忠于她,也许必须是像麦瑞勒等人立下的那个誓言才行。布伦追随玉座,军队追随布伦。如果布伦认为她会在他们没有用的时候抛弃他们,只要他的几句话,艾雯就会如一头放进盘子里的猪一样,被奉送给评议会。艾雯深深地喝了一口酒,感觉到香料酒的热量在她的体内散开。

“他们最好能相信,”艾雯喃喃地说道,“我希望能有些东西让他们相信。如果我做不了别的,史汪,我希望至少我能让我们摆脱三誓的束缚。”

“不!”史汪喊道,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反感,“进行任何这样的尝试都会造成灾难。如果你成功了……光明拯救我们,如果你成功了,你就会毁掉白塔。”

“你在说什么?我在努力遵从那些誓言,史汪,两仪师现在还必须受到那些誓言的控制,但三誓无法帮助我们对抗霄辰人。如果姊妹们必须先遭遇生命危险才能反击,那我们全都死光或者戴上罪铐,将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片刻间,她仿佛又能感觉到罪铐夹住了她的喉咙,将她变成一条被锁住的狗,一条经过良好训练的驯顺的狗。她很高兴现在的黑暗遮盖住自己的颤抖。阴影遮住史汪的脸,但艾雯能看见她的下巴在无声地动着。

“不要那样看着我,史汪。”愤怒比恐惧更容易,用愤怒的面具掩饰恐惧也更容易一些,她绝对不要再被那样铐住了!“你脱离三誓的束缚以后,已经充分利用了这个条件。如果你没有说谎,我们都还会待在沙力达,没有军队,束手无策,只能等待奇迹发生。是了,那样我可能根本不会去沙力达。如果没有你关于洛根和红宗的谎言,她们也不会把我推上玉座的位子。爱莉达会执掌大权,一年以后,将不会有人记得她如何篡夺了玉座。她肯定会摧毁白塔,你知道她对待兰德的鲁莽方式。如果她现在想要绑架兰德,我一点也不会惊讶,除非她将注意力集中到我们身上。好吧,也许她不会采取绑架的行动,但她一定会做些什么。很可能,两仪师会和殉道使爆发战争,而近在眼前的塔拉蒙加顿早就被他们抛到脑后去了。”

“我在无可避免的时候确实说过谎,”史汪喘了口气,“在有利可图的时候。”她缩起了肩膀,就好像是在承认一桩她不想承认的罪行。“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确实太轻易地决定某件事是必须的,或者是有利的。我几乎对所有人都说过谎,除了对你,但不要以为我没有这样想过。我也想过用你察觉不到的方式让你做出某个决定,或者放弃某个想法,而阻止我这样做的,并非是想要保持你对我的信任。”史汪在黑暗中伸出手,做出求告的样子。“只有光明知道你的信任和友谊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并不是为了它们才没有骗过你。我不曾骗过你,也不是因为我害怕你会剥了我的皮,或者把我赶走。我明白,我必须对某个人坚守誓言,否则我就会彻底迷失自己。所以我不对你说谎,也不对加雷斯·布伦说谎,无论那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我可以,吾母,我会再次手持誓言之杖立誓。”

“为什么?”艾雯低声问道。史汪曾经考虑过要对她说谎?如果她真的欺骗过自己,自己一定会剥下她的皮,但现在怒气已经过去了。“我不会饶恕谎言,史汪,一般不会,但不排除特殊的情况,必要的情况。”她和艾伊尔人共度的日子闪过她的脑海。“不管怎样,只要你愿意为此付出代价。我见过有的姊妹为了更小的事情而进行苦修。你是第一批新两仪师之一,自由、没有约束。当你说你没有欺骗过我的时候,我相信你。”她对布伦爵士也不说谎?真奇怪。“为什么要放弃你的自由?”

“放弃?”史汪笑了笑,“我什么都不会放弃。”她挺直脊背,声音开始恢复力量,重新有了激情。“是三誓让我们不再只是一群操纵这个世界的女人,或者是七群,或者是十五群。誓言将我们聚为一体,让我们有了共同的信仰,彼此相连。每一名姊妹,从她的双手放在誓言之杖的那一刻起,就被连结在这根丝线上,无论生死。是三誓让我们成为两仪师,而不是阴极力。任何野人都能导引。人们也许会用不同的眼光看待我们所说的话,但当一名姊妹说‘是这样’,他们便会知道那的确就是这样。他们会相信,因为三誓。因为三誓,没有任何女王害怕姊妹们会让她们的城市血流成河;最坏的恶棍也会知道,他在一位姊妹身边是安全的,除非他想要伤害那位姊妹。是的,白袍众说三誓是谎言,一些人对于三誓有着奇怪的看法,但世界上很少有什么地方两仪师不能去,很少有人会不听两仪师的话,这全都是因为三誓。三誓是两仪师之所以为两仪师的原因;是两仪师的核心。如果将三誓扔进垃圾堆,我们就会成为被洪流冲走的沙子。放弃?我只想要获取。”

艾雯皱起眉头。“那么霄辰人呢?”几乎从她到塔瓦隆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在努力成为两仪师,但她从没有真正想过,是什么让一个女人能够成为两仪师。

史汪又一次笑了,但这一次,她的笑声中带着一点嘲讽、一点疲惫。她摇摇头,不管有没有黑暗的遮掩,她看上去非常疲惫。“我不知道,吾母,光明救助我,我不知道。但我们经历过兽魔人战争,还有白袍众,还有亚图·鹰翼,以及期间的林林总总。我们能找到办法对付霄辰人,而我们自己仍然能生存下来。”

艾雯对这一点并没有多少信心。营地中的许多姊妹都认为霄辰人才是真正的危险,在消除这一危险之前,对爱莉达的进攻应该暂缓,仿佛她们想不到,一旦爱莉达的时间愈多,她就愈能巩固自己的地位。还有许多人认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让白塔重新统一,霄辰人立刻就会消失。如果生存在枷锁之中,生存就会失去一些吸引力,对于两仪师而言,爱莉达的枷锁并不比霄辰人的好多少。

“不需要总是将加雷斯·布伦带在身边,”史汪突然说道,“那个人就是一个行走的麻烦。这是真的。如果他还不算是我人生的苦修,那么即使被活活剥皮也不算什么了。总有一天,我会每天早晨抽他的耳光,每天晚上再抽双倍。不过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他,这会有答案的,如果他能听懂的话。他信任你,但他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这让他的肠子几乎都要打结了。这个问题他不会说出口,但我能看出来。”

突然间,艾雯的脑子里发出一声轻响,如同一副铁嵌合连环被打开了。那是令她震撼的轻响——史汪爱上了这个男人!不可能是其他的状况。于是,艾雯所知道的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所有事情都改观了。不过也许这不能算是好事情,一个恋爱中的女人,在涉及到那个男人的问题上经常会把自己的脑子搁到架子上。艾雯自己对这一点深有体会。盖温在哪里?他还好吗?他注意到天气变冷了吗?够了。太过分了,光明啊,她到底在想什么?艾雯命令自己发出玉座应有的声音,笃定并且威严:“你可以抽布伦爵士的耳光,也可以和他睡觉,史汪,但你要小心他对你的影响。你不能向他透露不应该让他知道的事情,明白吗?”

史汪僵硬地挺直身子。“我并不习惯于让我的舌头像破船帆一样乱飘,吾母。”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热气。

“非常高兴听到你这样说,史汪。”尽管她们看上去相差不了几岁,史汪年纪其实足以做艾雯的母亲。不过,艾雯觉得现在她们的年纪是相同的。这也许是史汪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发生了两仪师以外的关系——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在几年时间里,我以为我爱兰德,艾雯带着一些自嘲地心想,这几个月里,我的心为盖温而悬着,我知道一切应该知道的。“我想,我们在这里的事已经结束了,”艾雯伸出手臂挽住史汪,“差不多该结束了,走吧。”

这顶帐篷似乎挡不住多少寒气,但当她们走到外面的时候,她们立刻感觉到寒冬的利齿。月光映在雪上,明亮得几乎能阅读文字,这种光线只会让人更觉寒冷。布伦已经彻底消失了,就好像他从不曾存在过一样。莉安从阴影里走出来,告诉她们并没有人出现在附近,然后就跑进夜幕里了。她苗条的身材包裹在一层层羊毛衣服里,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没有人知道莉安和艾雯的关系,不过所有人都认为,莉安和史汪是在匕首尖上跳舞。艾雯和史汪一同朝与莉安相反的方向走去,她勉力用一只手拢住斗篷,集中精神,不去在意凛冽的寒风。她们努力忽略寒冷,注意着是否有人突然出现。现在还会四下里走动的人,很可能不是碰巧想要出来转转的。

“布伦爵士是对的,”艾雯对史汪说,“如果佩利瓦和爱拉瑟勒相信那些故事,或者至少他们对此有所怀疑,他们都不敢轻启战端。他们想要的是和谈。你认为他们会欢迎两仪师的造访吗?史汪,你在听我说话吗?”

史汪打了一个冷战,她停下来,盯着远方,平稳的步伐变得踉跄凌乱。有几次,她差一点滑倒在结冰的路面上,幸好被艾雯拉住。“是的,吾母。当然,我在听。他们也许不会欢迎我们,但我想他们也不会将两仪师赶走。”

“那么我希望你叫醒波恩宁、爱耐雅和麦瑞勒,她们要在一个小时之内骑马赶往北方。如果布伦爵士认为在明天晚上会得到答案,时间将非常有限。”艾雯不知道那支安多军队的具体位置,这实在很可惜,但如果向布伦询问也许会引起他的怀疑。找到一支军队对于护法而言不会很困难,那三名姊妹一共有五名护法。

史汪静静地听着艾雯的命令。如果这三个人被连夜拉起来,等到天亮的时候,雪瑞安、卡琳亚、摩芙玲和妮索也都会在早餐的时候知道这件事。必须埋下种子。这些种子不能提前埋下,因为害怕它们会生长得太快,但太晚种下它们,又害怕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它们生长。

“把她们从毯子里面拉出来实在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史汪说道,“即使我必须要为此而摔上几跤……”她放开艾雯的手臂,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但半途中,她又停下脚步,她的面孔相当严肃,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肃穆。“我知道你想成为第二个格拉·基萨,或者也许是赛蕾勒·巴甘德,你的潜质完全能比得上她们,但小心不要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伸恩·重柯。晚安,吾母,睡好。”

艾雯伫立在原地许久,看着史汪逐渐变成一个被斗篷裹住的影子。史汪又有几次险些摔倒,她气恼地嘟囔着,声音大得几乎能让艾雯清楚听见。

格拉和赛蕾勒都是白塔史上最伟大的玉座,她们都曾将白塔的威望和影响力提升到可与亚图·鹰翼之前时代相比拟的水平,她们也都彻底控制着白塔本身。格拉以高超的手腕操纵着评议会内部小集团的互斗,赛蕾勒则用她纯粹的意志力量压服众人。

伸恩·重柯则是另一个极端,她浪费了玉座的权力,令白塔的大部分姊妹对她疏远戒备。在公开的历史中,伸恩于近四百年前死在办公室里,但被隐藏起来的真相是她遭到废黜,并被判决终生流放。即使是秘密史籍中有些地方也仍然是语焉不详,但很显然,在她第四次密谋夺回玉座的计划败露以后,看守她的姊妹们在她睡着的时候用枕头闷死了她。艾雯打了个哆嗦,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天冷。她转过身,开始缓步向自己的帐篷走去。睡好?圆月在空中挂得很低,距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但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