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律法

让宗派守护者们上路并没费多大力气,她们像艾雯一样渴望离开这里,特别是罗曼妲和蕾兰。她们两个像现在的风一样冰冷,眼里积聚着雷雨云团,其他人也都充分显示出两仪师的冷静漠然,肃穆的气氛甚至能让人感觉到沉重的压力,但她们上马的速度都很快。贵族们被丢在遮阳帐里,吃惊得张大了嘴。身穿鲜艳服装的仆人手忙脚乱地将各种物品装回到驮马背上,竭尽全力要赶上两仪师的步伐。

艾雯让戴夏在雪地中大步前行。她的布伦爵士只是用一个眼神、一个点头,就让重甲卫队紧跟在了艾雯身后。史汪骑着贝拉,雪瑞安骑着展翼,也迅速地追了上来。马匹在覆盖了马蹄的积雪中前行,几乎已经到了小跑的程度。塔瓦隆之火在寒风中招展飘飞。即使当她们必须减慢速度,当马腿陷进齐膝高的深雪中时,她们也在催逼坐骑快步前行。

宗派守护者们别无选择,只能紧跟,她们的速度让她们没有机会在路上交谈。在这种疲惫的急行军中,如果对胯下的坐骑稍有疏忽,都有可能折断马腿,跌断自己的脖子。但即使是这样,罗曼妲和蕾兰还是分别让她们的党羽聚集在了她们身边。这两群人在雪地上艰难跋涉的同时,还张开了防止偷听的结界,她们似乎正在进行激烈的争论。艾雯能够想象她们争论的主题是什么。也正因为如此,其他宗派守护者也尽量在赶路的时候靠到一起,低声地交换一两句话,偶尔用冰冷的目光望向她,或者向那些被包裹在结界里的姊妹们瞥上一眼。只有黛兰娜从未加入过那些短暂的谈话中,她只是停留在哈丽玛身边。现在哈丽玛终于承认她感觉到冷了,这名乡下女子面孔紧绷着,用力将斗篷裹住身体,但她仍然在安慰黛兰娜,几乎一直都在和黛兰娜悄声说话。黛兰娜似乎也正需要哈丽玛的安慰,她的双眉一直紧蹙着,在她的额头上增添了许多皱纹,让她看上去似乎真的已经很老了。

深感忧虑的不止黛兰娜一个人,其他人也都因为要掩饰自己的忧心而显得表情凝重,心事重重。护法们仿佛随时准备和突然从雪地里跳出来的敌人作战,眼睛不断向四周扫视,扭曲视线的斗篷因为没有被用手拉住,所以只是在他们背后随风飘摆。当一名两仪师担忧的时候,她的护法也会担忧。宗派守护者们现在只是想着她们的心事,没有余暇去安抚她们的护法。艾雯很高兴看到这种状况,如果宗派守护者们感到困扰,也就是说,她们还没有确定她们的计划。

当布伦离开艾雯身边去与乌诺联系时,艾雯抓住机会询问了史汪和雪瑞安,到底从贵族们那里探听到多少关于安多的两仪师和白塔卫兵的讯息。

“不是很多。”史汪用紧绷的声音答道。毛发蓬松的贝拉似乎对这样的行军完全不觉得困难,而史汪就不一样了,她用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缰绳,另一只手紧抓住马鞍头。“谣言有许多,但我无法判断那里面有多少事实,也许只是一些杜撰出来的故事;也许的确有真实的成分。”贝拉的前蹄陷进雪里,踉跄了一下,史汪惊呼一声:“光明烧了所有的马吧!”

雪瑞安探查到的也不比史汪更多,她摇摇头,焦躁地叹了口气:“我听到的全都是各种胡话,吾母,到处都有姊妹在暗中活动的谣言。你还没有学会骑马吗,史汪?”她的声音中忽然流露出嘲笑的意味。“今晚你走路的时候,腿会痛得受不了的!”雪瑞安的自制力一定已经消耗光了,所以才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从她在马鞍上挪动身体的样子来看,她的双腿肯定早已经酸痛难耐。史汪的目光变得严厉,她张开口,仿佛要反唇相讥。而对于正在她们身后注视她们的那些人,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你们两个都安静一点!”艾雯喝道。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也平静下来,她自己也有一点失去耐性了。无论爱拉瑟勒是怎么想的,任何被爱莉达派遣出来阻挡她们的部队,都不可能小到可以在暗中活动。那么,她们的目标就只剩下黑塔,一个正在成形的灾难。在院子里抓鸡总比去树上捉鸟要更有收获,特别是当那棵树在另一个国家,而树上也许还没有鸟的时候。

艾雯用清晰无误的言辞,指示了雪瑞安在到达营地以后要做什么。她是玉座,这意味着她要为所有两仪师负责,即使是那些追随爱莉达的两仪师。她的声音像岩石一样稳定。她已经抓住了狼耳朵,现在要害怕就太迟了。

雪瑞安听到命令以后,一双凤目立刻睁大了:“吾母,请容许我问一句,为什么……”她的声音在艾雯冷峻的目光中低弱了下去。她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才缓慢地说道:“一切听从您的吩咐,吾母。真奇怪,我还记得你和奈妮薇来到白塔的那一天,那时你们只是两个女孩,不知道应该兴奋还是要害怕。从那时开始,一切都改变了那么多。”

“没有什么能永远不变。”艾雯对她说。然后艾雯意味深长地看了史汪一眼,史汪则避开了她的目光。看样子,史汪像是在生气;雪瑞安则显得很虚弱。

这时,布伦爵士回来了。他一定感觉到了这三个女人之间非比寻常的气氛,报告过行军速度令人满意之后,他就闭上了嘴。真是个明智的男人。

不管她们走得有多快,当她们穿过军队营地的时候,太阳几乎已经落到了树尖上,马车和帐篷在雪地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一些人正在努力工作,要在灌木丛间建起更多低矮的窝棚。即使这里的帐篷全都给士兵居住,也还是不够,更何况还要把帐篷分给与士兵数量相当的马具匠人、洗衣妇、造箭工匠和所有那些军队必需的人。铁砧发出的敲击声说明蹄铁匠、盔甲匠和铁匠们仍然在工作。各处的烹调篝火也都在熊熊燃烧。骑兵们离开队伍,进入营地,他们渴望着温暖的营帐和一顿热餐,以及照料他们疲惫的马匹。令人惊讶的是,当艾雯许可布伦离开以后,布伦仍然骑马跟随在她身边。

“如果你允许,吾母,”他说道,“我想我可以再陪你走一段路。”雪瑞安从马鞍上扭过身,惊愕地看着布伦。史汪则只是直盯着前方,好像害怕将瞪大的眼睛转向布伦。

布伦以为他能干什么?做她的保镖?对抗姊妹们?那个鼻子下面挂着鼻涕的男孩也能做得和他一样好。想要展现他是多么彻底地倒向了她这一边?如果今晚一切顺利,明天就会有足够的时间做这种事,而现在暴露这种事情,很可能会刺激评议会逃向艾雯不敢想象的方向。

“今晚的事情只和两仪师有关。”她坚定地对布伦说。虽然布伦的建议很愚蠢,但他毕竟在为她冒险。艾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谁能知道男人们的心思?但不论其他,至少艾雯欠布伦一个人情。“除非今晚我派史汪去你那里,布伦爵士,否则明天早晨你就立刻离开。如果今天我遭到了谴责,你也难辞其咎,留在这里可能是危险的,甚至有生命的危险。我不认为她们需要太多理由。”不需要说明白她们是谁。

“我已经说过,”布伦拍拍旅者的脖子,平静地说道,“现在我效忠塔瓦隆。”他顿了一下,向史汪瞥了一眼,与其说他是在犹豫,不如说他是在考虑。“无论今晚发生了什么事,”他最后说道,“请记住,有三万士兵和加雷斯·布伦在你的背后支持你。即使对于两仪师,这也应该能算得上是一个筹码。我会在明天等你的讯息,吾母。”他拉住胯下大鼻子枣红马的缰绳,调转了方向。然后,他又回过头:“明天我也想见到你,史汪,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一点。”史汪盯着布伦离去的背影,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苦闷。

艾雯禁不住愣了一下。布伦从没有如此公开地表达过自己的想法,甚至与此相近的表示也没有过。为什么现在他会说这样的话?

两仪师营地和环绕在周边的军队营地之间,有四十到五十步宽的空白地带。进入这片地带十几步之后,艾雯向雪瑞安点点头。雪瑞安勒住缰绳,艾雯和史汪继续向前驰去。在她们身后,雪瑞安的声音响了起来,清晰和稳定的程度令艾雯吃惊。“玉座猊下旨令评议会召开正式会议,全速进行准备。”艾雯没有回头去看。

在艾雯的帐篷前,一名干瘦的马夫踢着她的多层羊毛裙,跑过来牵住了戴夏和贝拉。她的脸皱缩着,几乎只是点了一下头,就像她跑过来时那样飞快地跑开了。走进帐篷,熊熊燃烧的火盆发出的热量如同拳头一样打在艾雯脸上,艾雯这才意识到现在外面有多么冷,她自己有多么冷。

琪纱接过艾雯的斗篷,碰到艾雯的手时,她惊呼了一声:“哎呀,你已经冻到骨子里了,吾母。”然后,她一边唠叨着,一边叠起了艾雯和史汪的斗篷,展平艾雯的小床上整齐叠好的毯子,又摸了摸放在一只箱子上的大托盘。“如果我这么冷的话,我会立刻跳到床上,在周围摆满热砖。然后我要好好吃一顿,如果肚子里不暖和,外面的暖和也没有用。你吃饭的时候,我会再找几块热砖放在你的脚下。当然,也要为两仪师史汪找几块。哦,如果我像你现在这样饿,我会一口把我的晚饭都吞下去,不过吃太快总会让我胃痛。”她在那只托盘前停下来,看着艾雯,直到艾雯保证会慢慢地吃,她才满意地点点头。现在想要冷静地回答任何问题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琪纱总是那样令人愉快。不过,经过今天的事情以后,现在琪纱为迎接艾雯做的准备,让艾雯几乎要高兴得笑起来了,任何事交到琪纱手里都会变得很简单。托盘上放着两只白色的大碗,里面盛着扁豆炖菜,两只大面包卷,还有一只盛香料酒的高酒罐,两只银杯。琪纱似乎早就知道史汪也会在这里吃饭。热气从碗和酒罐中飘出来。不知道琪纱为了保持这些食物的温度,每隔多久就要把它们热一次。琪纱不是那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而且她细致得像一位母亲,或者是一位朋友。

“现在我还不能上床,琪纱,今晚我还有工作要做。你可以离开一下吗?”

当帐篷帘子在那名身材丰满的女仆身后落下时,史汪摇了摇头,喃喃地说:“你确定她不是照顾你长大的人?”

艾雯拿起一只碗,一个面包卷和一个勺子,叹了一口气,坐进椅子里,然后她拥抱了真源,在帐篷里设置了防止窃听的结界。不幸的是,阴极力让她半冻僵的手脚更加敏感了,不过吃到嘴里的食物就要温暖多了。那只大碗热得几乎有点捧不住,面包卷也是一样。哦,如果真的像琪纱说的那样,能在脚下放上几块热砖该有多好啊。

“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吗?”艾雯一边问,一边迅速地咽下一满勺炖菜。从早餐后到现在,她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正饿得厉害,这些扁豆和胡萝卜在她嘴里就像妈妈的拿手菜一样好吃。“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事了,你能想到吗?”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除了造物主插手之外,已经没有人能再做些什么了。”史汪拿过另外一只碗,坐到了那张矮凳子上,然后她只是盯着自己的碗,用木勺搅拌着其中的食物。“你不会真的告诉他吧?你会吗?”最后她问道,“我没办法让他知道。”

“到底是为什么?”

“他会利用这一点,”史汪郁闷地说,“哦,不要这样,我不想这样。”在某些事情上,史汪实在是有些过于正经了。“那个男人会让我的人生变成末日深渊!”难道每天给他洗内衣、擦皮鞋和马鞍就不是末日深渊了?

艾雯叹了口气,这样一个理智、聪慧、精明能干的女人,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而变得如此魂不守舍?这时,一个景象如同吐信的毒蛇一样从艾雯的脑海中升起——她自己坐在盖温的膝头,和盖温玩着接吻游戏,在一家酒馆里!艾雯用力驱走了这个念头。“史汪,我需要你的经验,我需要你的头脑,我不能让你因为布伦爵士而搞乱自己的脑子。如果你不能打起精神来,我会把你欠布伦的都还给他,禁止你们再见面,我会的。”

“我说过,我自己会清还自己的债务,”史汪倔强地说,“我的荣誉并不比该死的加雷斯·布伦领主少!还要更多!他遵守他的誓言,我遵守我的!而且,明告诉过我,我必须留在他身边,否则我们两个都会死,或者是会发生更可怕的灾祸。”但她粉红的面颊出卖了她的心思,她的荣誉和明的预见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宁愿忍受任何事情,只要能留在那个男人身边。

“好吧,你已经糊涂了。如果我要你躲开他,你只有可能违逆我的命令;或者整日闷闷不乐,把你剩下的脑子都裹进一团愁云惨雾里去。你打算对他怎样?”

史汪愤怒地皱起眉,开始嘟囔她要如何处置那个该死的加雷斯·布伦。如果史汪的誓愿成真,那么布伦一定不会好受的,很可能还会丢掉小命。

“史汪,”艾雯警告她,“你又一次否认了像你的鼻子一样明显的事情。我会告诉布伦你的事情,并把他该得的钱给他。”

史汪立刻撅起了嘴,她在撅嘴!在使性子!史汪!“我没有时间恋爱,我几乎没有时间思考这件事,你和他给我的工作已经把我的人生塞满了。即使今晚一切顺利,我还有两倍的工作要去做,而且……”她的目光低垂了下来,身子在矮凳上扭捏了几下。“如果他……不回应我的感觉呢?”她喃喃地说,“他甚至从没有想过要吻我,他在乎的只有他的衬衫是不是干净。”

艾雯用勺子刮着碗底,碗里竟然这么快就没有东西了,着实让她吃惊不小,面包卷也只剩下了她裙子上的几点残渣,光明啊,她的肚子还空得很。她满怀希望地看了一眼史汪的碗,那个女人除了在扁豆上画圈以外,似乎对任何事都兴致索然。

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艾雯的脑海中:为什么布伦爵士在知道史汪的身份以后,仍然坚持要她用工作还清债务?只是因为史汪说过她要这样?这是一个荒谬的安排,但只有这办法能让史汪一直留在布伦身边。而且,艾雯也经常在奇怪,为什么布伦同意为两仪师组建这支军队,他很清楚这样做几乎就代表着已经将脑袋放在了斩首台上。为什么布伦要率领这支军队效忠于她——一个没有实权、在姊妹中只有史汪一个朋友的女孩玉座?所有这些复杂问题的答案难道只是……他爱史汪?不,大多数男人都是轻浮善变的,而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不过艾雯还是将这些猜想告诉了史汪,她希望能让史汪高兴一些,最好能鼓舞一下她的士气。

史汪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这样一个美人竟然会这样喷鼻息,让人看了肯定会感到很奇怪,但没有人能像她那样把那么多情绪混合在一个鼻息里。“他不是个彻底的白痴,”史汪冷冷地说,“实际上,他的肩膀上有一副好头脑。在大部分时间里,他会像女人那样去思考。”

“我还没有听到你说你会振作起来,史汪,”艾雯坚持道,“你必须振作,不管以怎样的方式。”

“好吧,当然,我会的,我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是没有吻过男人的人。”她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仿佛以为艾雯会质疑她所宣称的这一点。“我并不是一辈子都在白塔度过的。这太可笑了!我们竟然在今晚闲聊男人!”她看着自己的碗里,仿佛第一次意识到碗里还盛着食物,然后她舀了满满一勺扁豆,又用勺柄指着艾雯。“你必须注意你的时间,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急。如果让罗曼妲和蕾兰握住舵柄,你将永远也不可能再扳回来。”

不管是否荒谬,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让史汪恢复了胃口,她用比艾雯更快的速度吃光了自己的食物,连一粒面包屑都没有剩下来。艾雯发现自己正在用手指刮着碗底,当然,除了舔掉最后几粒扁豆以外,她也别无选择了。

今晚讨论会发生什么事情没有什么真正的意义,她们重新练习了艾雯将要进行的发言,而这种练习她们已经进行过无数次。艾雯甚至很惊讶自己竟然没有梦到过这些话,她觉得,自己即使在睡着的时候肯定也能一字不差地把这些话说出来。但史汪还是坚持要进行这种练习,让艾雯恨不得要向她讨饶,或者是骂她两句。她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发言,提出已经被她们讨论过上百次的各种可能性。奇怪的是,史汪现在的情绪非常好,她甚至还说了几个笑话,近来她已经很少这样了,不过那些笑话里有的听起来很吓人。

“你知道罗曼妲曾经想自封为玉座,”在练习过一段时间之后,史汪说道,“我听说,泰姆拉正是因为她对圣巾和令牌的夺取,最终才会像只被剪掉尾羽的海鸥一样被迫引退。我可以用一块银币去赌一片鱼鳞,到时候罗曼妲的眼睛一定瞪得有蕾兰的两倍大。”

又练了一阵子,史汪说:“我希望我能在现场,亲耳听到她们的嚎叫。再过不久,她们之中就会有人开始嚎叫了。我希望是她们,而不是我们,我唱歌从来都不好听。”然后她真的唱了起来,歌词的内容是关于一个女孩凝望着河对岸的小伙子,却没有船可以渡过去。史汪是对的,她的声音很欢快,但她总是唱不对调。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现在我有这样一张甜美的脸蛋真是件好事,如果我们失败了,她们就会给我们两个穿上布娃娃的衣服,把我们摆在架子上做成观赏品。当然,我们也许会遇到一些‘意外’,布娃娃总是会坏掉的,加雷斯·布伦只能找别人去欺负了。”说完这段话,她竟然还笑了。

帐篷帘稍稍向内鼓了一下,这让艾雯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过来了,而且来人还知道不要随意进入这个已经设立结界的区域。艾雯真的不想让史汪的这些笑话流传出去!

她一放开结界,雪瑞安就走进了帐篷,随她吹进帐篷的风比白天的还要更冷十倍。“到时间了,吾母,一切都准备好了。”她的凤目睁得很大,还用舌尖舔了舔嘴唇。

史汪起身,从艾雯的小床上抓起自己的斗篷,但她在披上斗篷的时候,停了一下。“你知道,我曾经在夜晚驶过龙指湾,”她严肃地说道,“也曾和我的父亲用网捞到过一条狮蓑。那都是能做到的事。”

当史汪快步走出帐篷,让更多冷风灌进来的时候,雪瑞安皱了皱眉。“有时候,我在想,”她开口道,但她并没有将她想的是什么说出口,而是问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吾母?为什么要在湖上说那些话?今晚为什么要召开评议会?为什么昨天你要让我们对遇到的每一个人谈论洛根?我想,你应该告诉我一些事情,我是你的撰史者,我已经发誓向你效忠。”

“凡是你需要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艾雯将斗篷甩到肩膀上。对于被迫立誓的人,她的信任仅此而已,即使是对一名姊妹。当然,这样的话不用说明。虽然有誓言的约束,但雪瑞安也许能找到理由让一些话流进不该听到它们的耳朵里,毕竟,两仪师擅长于在一切束缚中寻找漏洞。艾雯并不真的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就像对布伦爵士一样,她绝不能抱存任何细小的侥幸。

“我必须告诉你,”雪瑞安苦涩地说,“我想,明天罗曼妲或者蕾兰就会是你的撰史者了,我会因为没有向评议会发出警告而被判以苦修。而我想,你也许会羡慕我的。”

艾雯点点头,这很有可能:“我们能走了吗?”

太阳成为了一颗挂在西方树梢上的红球,雪地上覆盖了一层红色。仆人们无声地向踏雪而行的艾雯鞠躬和行屈膝礼,他们有的表情很困扰,有的则不带任何情绪。仆人们能感觉到主人的心情,就像护法们一样快。

一开始,艾雯看不到一名姊妹,然后她们又全都出现在艾雯面前。在营地中唯一的一片宽阔空地上竖起了一座大遮阳帐,这里本来是给姊妹们浮行回沙力达,从那里的鸽笼中取得眼线的报告,再穿行回来时所用,现在姊妹们已经将这里紧紧地围了三重。与今天湖面上那顶灿烂的遮阳帐相比,两仪师的遮阳帐只是一大块打了许多补丁的帆布而已。要把这东西立起来肯定花了不少力气。在过去的两个月里,评议会召开时大致都像是昨天早晨的样子,或者是大家一起挤在一座大一些的帐篷里。离开沙力达以后,这顶大帐只竖起过两次,两次都是审判。

注意到艾雯和雪瑞安的到来,周边的姊妹们开始向里面的姊妹们窃窃私语。人群闪开一个缺口,让她们进去,没有表情的眼睛看着她们两个,没有显露出任何线索——关于这些姊妹是否知道要发生什么,如何猜测会发生什么,或者她们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艾雯的心在不停地打鼓。玫瑰花苞。镇定。

她走过围绕大帐的一圈火盆,踏上了铺在遮阳帐下的地毯,地毯上绣着各色的花朵和十几种不同的图案。雪瑞安开口道:“她来了,她来了……”如果她的声音比起平时缺乏了一点庄严,多了一点紧张,那并不奇怪。从湖上带回来的抛光凳子和覆盖彩布的箱子又在这里用上了,比起那些形状不同的椅子,它们显得更加整齐庄重。它们被安置成两列,每一列是九个,分成三组。一边是绿宗、灰宗和黄宗;另外一边是白宗、褐宗和蓝宗。在艾雯正对面是覆盖了彩纹布的箱子和玉座的凳子,坐在那里,艾雯将成为每一双眼睛的焦点。她一个人面对十八个人。艾雯现在还没有换过衣服,每一名宗派守护者也都还穿着湖上的盛装,只是她们现在都戴上了披肩。玫瑰花苞。镇定。

一张凳子还空着,但只是片刻之后,黛兰娜在雪瑞安刚刚结束吟诵的同时跑了进来。这名灰宗守护者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地爬上自己处于瓦瑞琳和珂娃米纱之间的座位,平日她身上的庄重典雅半点也看不见了。她虚弱地笑了笑,神经质地玩弄着脖子下面的火滴石项链,任何人都会以为她才是那个将要被审判的人。镇定。没有人会被审判,现在还没有。

艾雯沿着两列宗派守护者之间的小径向前走去,雪瑞安跟在她身后。这时,珂娃米纱站了起来,阴极力的光晕忽然在这名皮肤黝黑的苗条女子身周出现,她是宗派守护者之中最年轻的。今晚,正式的礼仪不会有任何缺失。“被带到白塔评议会之前的事情,由评议会来考虑,”珂娃米纱高声宣布道,“任何干涉者都将被禁止。无论女人或男人,姊妹或外人;无论他们平静或愤怒。我将以律法为约,直面律法。要知道,我所说皆为真实,皆会实现。”

这段祷言比三誓还要古老,在它出现的时代,死于暗杀的玉座和死于所有其他原因的玉座一样多。艾雯保持着步伐的稳定,同时努力不让自己去碰圣巾——提醒她们她才是玉座。她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凳子上。

珂娃米纱重新入座,她的身上还闪耀着至上力的光芒。在白宗守护者中,爱莱丁站了起来,她的身体同样被至上力的光晕包裹。她的头发是浓郁的金色,加上一双浅棕色的大眼睛,让她笑起来显得很可爱,但今天晚上,即使是一块岩石也比她的表情更多。“这里有不属于评议会的人,”她用冰冷的塔拉朋音调说道,“白塔评议会的话语只有评议会能听到,除非评议会有另外的决定。我会阻止讯息的外流,我会将言辞只封锢在我们的耳朵里。”她编织了一道结界,将整座帐篷封在其中,然后便坐下了。帐外的人群发生了一阵骚动,现在那些人只能看见评议会在无声地做着各种动作了。真奇怪,有这么多宗派守护者是依靠年龄才坐上这个位子,而在其余的两仪师之中提及年龄却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史汪能够在这些宗派守护者的年龄中看到因缘的变化吗?不。集中。镇定。集中。

艾雯抓住斗篷的边缘,踏上铺着七色布的箱子,转过身。蕾兰已经站了起来,蓝色流苏的披肩垂挂在她的臂弯里。罗曼妲正在起身,而艾雯现在还没有坐下。艾雯绝对不敢让这两个人握住舵柄。“我在评议会前发出疑问,”艾雯用嘹亮、坚定的声音说道,“应该由谁向篡位的爱莉达·德·艾佛林尼·亚洛伊汉宣战?”

然后艾雯坐了下去,她甩开斗篷,让斗篷覆盖在凳子上。雪瑞安站在艾雯身边的地毯上,表情冷静内敛,但她还是发出了一个微弱的呼声,听起来就像是在呜咽。艾雯不认为除她以外,还有谁听到这个声音。她希望没有。

大帐里出现了片刻的寂静,人们被冻结在自己的座位上,盯着艾雯,表情震惊而困惑——也许是因为艾雯质问的内容,也许是因为这个女孩竟然在这时候首先发问。在评议会上,没有人会在不探询宗派守护者的情况下直接提出质疑,这是传统,也是为了实际操作的便利。

终于,蕾兰说道:“我们不会对个人宣战。”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即使是对爱莉达这样的叛徒也不会。不管怎样,我要求搁置你的问题,先处理更加棘手的状况。”蕾兰已经利用回到营地的这段时间修正了自己的状态,现在她的面孔只是严厉,已经不是那种乌云密布的样子了。她掸了一下镶嵌蓝色缎带的裙摆,就好像掸去了爱莉达——或者是艾雯,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宗派守护者身上。“让我们今晚坐在这里的原因……我想用简单的几句话概括,却无法做到。开放初阶生名册?就会有老祖母来要求进行测试了。留在这里一个月?我几乎不需要一一说明其中的困难。我们要浪费掉我们的半数黄金,却不再向塔瓦隆靠近一步。而如果不穿过安多……”

“我的蕾兰姊妹,她因为过于焦虑,已经忘记了谁有权第一个说话。”罗曼妲温和地打断了蕾兰,她的微笑也让蕾兰显出愉快的表情。不过,她还是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披肩。“我有两个问题要在评议会上提出。其中第二个问题,也是蕾兰所关心的。但对于蕾兰,不幸的是,我的第一个问题正是关于她继续留在评议会中是否合适。”她的笑纹更深了,却没有释放出半点暖意。蕾兰缓缓地坐了下去,面孔逐渐发生了扭曲。

“关于战争的问题不能搁置,”艾雯用压迫性声音说道,“在讨论其他一切问题之前,这个问题必须解决。这是律法。”

宗派守护者之间立刻掠过无数疑问的眼神。

“是这样吗?”姜雅说道。她带着若有所思的眼神,转过身看着身边的姊妹。“塔其玛,你不会忘记所有你看过的文字。我相信我记得你说过,你阅读过战争律法,那上面是这样说的吗?”艾雯屏住呼吸。在过去的千年中,白塔曾经派遣士兵参加过每一场大规模战争,但那全都是应某位君主的请求发兵,那些战争始终都是诸国间的战争。白塔最后一次宣战的对象是亚图·鹰翼。史汪说过,现在只有极少的几名图书管理员还知道战争律法的内容。

塔其玛身材很矮小,黑色的长发一直垂到她的腰际,皮肤的颜色好像年代久远的象牙。她经常让人们想起小鸟,尤其是在她侧过头思考的时候。现在,她在座位上挪动着身体,整理着披肩,来回移动头顶用珍珠和蓝宝石串成的小帽——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想要飞走的小鸟。“是的。”她终于说出这两个字,然后立刻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在寂静中,艾雯又开始呼吸了。

“看起来,”罗曼妲用力地说道,“史汪·桑辰把你教导得很好,吾母。那么你要如何解释这样的宣战?对于一个人的宣战。”她的语气就好像是要把某种令人厌恶的东西推出去。接着她就坐回到座位上,等待着回答。

艾雯优雅地点点头,站起身,她逐一与宗派守护者们对视,目光稳定而坚决。塔其玛避开了她的目光。光明啊,这个女人竟然知道战争律法的内容!但她至今什么都还没有说。她会继续保持沉默吗?现在改变计划已经太晚了。

“今天,我们发现一支军队挡在我们面前,率领他们的人在怀疑我们。否则那支军队就不会出现在那里。”艾雯想要将激情放进自己的声音里,让它爆发出来,但史汪建议她保持绝对的冷静。最终,她同意了史汪的建议,她们需要看到一个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女人,而不是一个情绪激动的女孩,虽然这些话正是艾雯的心声。“你们听到了爱拉瑟勒说,她不想被卷进两仪师的事务中来。但他们宁可将一支军队驱入莫兰迪,挡在我们的面前,因为他们不确定我们是谁,我们要做什么。你们认为他们之中真的有人相信你们是宗派守护者吗?”圆脸、目光火烈的玛玲德在绿宗的凳子上挪动了一下身体;赛丽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她的双手在绞拧着黄色流苏的披肩;贝拉娜是另一名在沙力达被选出的宗派守护者,她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艾雯没有提到那些贵族对她这位玉座的反应,她不想让这些人分神去想其他事情。“我们已经向无数贵族列出了爱莉达的罪行,”艾雯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告诉他们,我们要除掉爱莉达,但他们在怀疑,他们认为也许——也许——我们才是我们口中所指控的那种人。也许我们的话里暗藏陷阱,也许我们只是爱莉达的一只手,在编织某种狡诈的罗网。怀疑让人们做出错误的行动,怀疑让佩利瓦和爱拉瑟勒有胆量挡在两仪师面前说‘你们不能再向前走了’。还有谁会挡在我们面前,或者对我们造成妨碍,只因为他们不相信我们?对我们的不信任让他们乱作一团。我们只有一个办法能消除他们的困惑,我们已经做了其他所有努力,一旦我们向爱莉达宣战,就再也不会有疑虑了。我不是说只要我们这样做,爱拉瑟勒、佩利瓦和娅姆林就立刻会离开,但他们和其他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是谁。当你们宣称你们是白塔评议会的时候,将不会再有人敢于公开表示怀疑,没有人再敢挡住我们的路,因为无知和怀疑干扰白塔的事务。我们已经走到门口,将手放在门闩上。如果你们害怕走进去,那么你们就只是在请求全世界相信,你们只不过是爱莉达的玩偶。”

艾雯坐了下去,她很惊讶于自己的平静。在两列宗派守护者周边,帐外的姊妹们发生了骚动,她们正在彼此交头接耳。艾雯能想象被爱莱丁的结界挡住的那些窃窃私语。现在,只要塔其玛能继续将嘴闭上一段时间就行。

罗曼妲不耐烦地嘟囔着,站起身说了一句:“有谁会向爱莉达宣战?”她的目光转回到蕾兰身上,那种冰冷、得意的微笑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很显然,她还在设想,一旦这个女孩的胡言乱语被处理掉之后,评议会就要回到她所认为真正重要的议题上来。

姜雅立刻站起身,披肩的褐色长流苏不停地晃动着。“我们也许应该这样。”她说道。按次序,她并不应该在这时发言,但她坚毅的下巴,和锐利的目光让所有人都不敢阻止她。平常她并非如此强势,但就像平时那样,她的语速快得惊人,无法打断。“现在是时候修正这个世界的误解了,不是吗?不是吗?我看不出还有任何等待下去的必要。”在塔其玛的另一边,爱卡拉点点头,站了起来。莫芮阿几乎是跳起了身,同时皱起眉头看着莱罗勒。莱罗勒拢起裙摆,仿佛是要站起来,却又犹豫了一下,带着询问的眼神向蕾兰看过去。蕾兰只是紧皱眉头盯着对面的罗曼妲,并没有注意到莱罗勒的举动。

在绿宗守护者里,萨马琳和玛玲德同时站了起来。菲丝勒猛地抬起头,她是一名方脸、身材壮实、古铜色皮肤的阿拉多曼人,很少因为什么事情而吃惊,但现在,她的确是吃惊了,一双睁大的眼睛不停地在萨马琳和玛玲德之间来回移动。

赛丽塔站起了身,一边仔细地调整着披肩的黄色流苏,一边谨慎地避开了罗曼妲双眉紧锁的面孔。珂娃米纱站了起来,然后是爱莱丁,贝拉娜也被爱莱丁拉着袖子站了起来。黛兰娜在凳子上扭过身,向结界外的姊妹们望过去。虽然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但那些攒动的人头,游移在宗派守护者身上的视线都表明了姊妹们兴奋的心情。黛兰娜缓慢地站起身,她将双手捂在肚子上,看上去就好像是要吐的样子。塔其玛面孔扭曲着,死死地盯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萨洛娅审视着另外两名白宗守护者,捻着耳朵——她在努力思考的时候总是这样。但没有人再站起来了。

艾雯感觉到胆汁就要涌进她的喉头了。十个人,只有十个人。她曾经那样信心十足,史汪曾经那样信心十足。只要单单是洛根就应该已经足够了,更何况还有她们对律法的无知。佩利瓦的军队和爱拉瑟勒拒绝承认她们是宗派守护者,这本应该像水泵一样把她们压起来。

“为了光明之爱啊!”莫芮阿突然喊道。她绕到莱罗勒和蕾兰面前,将双拳叉在腰间,如果说刚才姜雅的发言冒犯了传统,那么莫芮阿现在的行为简直是已经置传统于不顾,在评议会上显露愤怒是绝对禁止的。但莫芮阿的眼睛里闪耀着火焰,她浓重的伊利安腔调更增强了声音的激烈程度:“为什么你们还要等待?爱莉达偷走了圣巾和令牌!爱莉达的宗派将洛根变成伪龙。只有光明知道她们还这样改变多少个男人!历史上,白塔没有任何人比她更应该受到惩罚!站起来,或者从此彻底闭上嘴,再不要提什么推翻她的决心!”

蕾兰没有显露出很吃惊的表情,她的样子就好像是正在遭到一只麻雀的进攻。“这不值得表决,莫芮阿,”她用紧绷的声音说,“我们稍后会谈一谈礼貌的问题,你和我。不过,如果你需要看到决心的明证……”她猛吸一口气,站起身,同时向莱罗勒一转头。莱罗勒立刻站了起来,就好像被一根弦拉起来一样。蕾兰似乎很惊讶菲丝勒和塔其玛没有一同站起来。

塔其玛不像是要站起来的样子,她低声嘟囔着,就像是遭受了严重的打击,难以置信的神情充塞在她的脸上。她的目光逐一掠过那些站起来的人,很显然,她是在点数。然后,她又数了一遍。塔其玛不会忘记她读到过的一切内容。

艾雯和缓地深吸了一口气。结束了。她几乎难以相信。过了一会儿,她清清喉咙,雪瑞安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

撰史者的绿眼睛瞪得像茶杯一样大,她也清了清喉咙。“多数人已经起立,我们向爱莉达·德·艾佛林尼·亚洛伊汉宣战。”她的声音不算很稳定,但也足够有力了。“为了证明我们的团结如一,我要求所有人起立。”

菲丝勒挪动了一下,又用双手紧紧抓住了大腿。萨洛娅张开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就闭上了,她的表情显得很困扰。除此以外,再没有人有任何动作了。

“这个要求无法满足。”罗曼妲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她朝对面蕾兰露出的冷笑,至少明确地表示了她为什么不会站起来。“现在,这桩小事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继续……”

“我不认为我们可以,”艾雯打断了她,“塔其玛,战争律法中对于玉座的条例是如何陈述的。”罗曼妲空张着嘴,愣在原地。

塔其玛的嘴唇扭动着,这名娇小的褐宗姊妹看上去更像是一只想要飞走的小鸟了。“律法……”她支支吾吾地开口了。费了很大力气之后,她才继续说道:“……因应战争对于一致性的要求,她们应该并且必须赞同玉座的任何指令。”

大帐内又一次陷入长久的寂静,每一双眼睛都瞪大了。黛兰娜突然转过身去,在凳子后面的地毯上呕吐起来。珂娃米纱和赛丽塔急忙跳下箱子,向黛兰娜走过去,但黛兰娜挥手示意她们不必过去,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手帕,抹了抹嘴。玛格拉、萨洛娅和其他几名仍然坐着的人,仿佛也都有要吐的欲望,但那些在沙力达被选出的宗派守护者,则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只是罗曼妲的样子就像是要咬断一根钉子。

“非常聪明。”蕾兰终于用清晰的话音说道。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吾母。你是否能告诉我们,你伟大的智慧和丰富的阅历告诉你该怎样做?我是说,关于这场战争。我想要明白一下状况。”

“那么也让我明白一下吧,”艾雯冷冷地说道,她向前俯过身,严厉地盯着那名蓝宗守护者,“对于玉座,应当有一定程度的尊敬,从现在开始,我要求你们这样做,吾女。现在我没有时间将你撤换掉,并安排一场苦修。”蕾兰的眼睛在震惊中睁得愈来愈大。这个女人真的相信一切都会像以前那样?确实,艾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只表露过最低限度的强硬。难道蕾兰因此就相信她软弱可欺?艾雯的确不想撤换掉蕾兰,因为蓝宗一定会重新推举她。即使有了对爱莉达战争的压力,艾雯仍然不得不与评议会继续缠斗下去。

蕾兰被斥退的同时,艾雯从眼角看见罗曼妲的唇边掠过一丝微笑。如果罗曼妲因此而得势,那么艾雯今晚的收获就要大打折扣了。“这对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罗曼妲,”艾雯说道,“如果有需要,提亚娜找到两把桦树条并不比找到一把更困难。”罗曼妲的微笑突兀地消失了。

“请容许我说一句,吾母,”塔其玛缓缓地站起身,她试着想要微笑,但看上去依旧是一副衰弱的样子,“我认为您做得很好。停留在这里一个月或者更长时间对我们是有利的。”罗曼妲猛转过头去盯着她,但这一次,塔其玛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罗曼妲。“冬天已经到了,我们可以在这里避免北方更加恶劣的天气,同时仔细筹划……”

“任何耽搁从此时此刻已告终结,吾女,”艾雯打断了她,“不会再有任何事拖慢我们的脚步。”她会是另一个格拉,还是另一个伸恩?她仍然有可能面临那样的结局。“一个月之后,我们会从这里穿行前往塔瓦隆。”不,她是艾雯·艾威尔,无论白塔的秘密史籍将如何印证她的失误或者明智,光明在上,所有这些事都是她做的,而不是以前某一个人的翻版。“一个月后,我们将展开对塔瓦隆的攻击。”

这一次,只有塔其玛的啜泣声打破了帐中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