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如同闪电暴雨

不知为什么,当柯温迪在黎明前的昏暗中唤醒她的时候,艾雯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仿佛已经准备好去看看能在城里找到些什么了。长长地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她站起身,一边嘟囔着,一边飞快地洗漱穿衣,几乎没来得及把头发梳好,因为索瑞林刻意过来带着她去艾密斯的帐篷里吃早餐。

“你不该那么快就离开出汗帐篷,”艾密斯一边对她说,一边从罗黛拉手上接下一碗麦片粥和一些干果。大约有二十几位智者聚集在艾密斯的帐篷里,罗黛拉、柯温迪和另一名来自沙度艾伊尔,名叫多埃蓝的男性奉义徒忙碌地侍奉着所有人。“鲁拉克说了许多关于你的姐妹的话,也许你能做一些补充的。”

经过几个月的伪装之后,艾雯不需多想就知道智者所说的“姐妹”指的是那个白塔使节团。“我会告诉您我能说的一切,鲁拉克都说了些什么?”

首先,使节团中有六名两仪师,其中两名是红宗两仪师,而不是一名——艾雯无法相信爱莉达的这种傲慢,或者是愚蠢——不过至少使节团的首领是一名灰宗两仪师。那些智者们大部分躺卧成一个环形,仿佛一个车轮的轮辐,还有一些在她们的空隙中站着或是跪坐着。两仪师的名单被念完之后,她们的目光全都转向了艾雯。

“恐怕我只认识其中两个人,”艾雯小心地说,“毕竟,白塔有许多两仪师,而我成为两仪师还不久,认识的人并不多。”智者们纷纷点点头,她们接受了这个说法。“耐苏恩·比哈莱的心思精细而清晰,她会在做出结论之前倾听各方的意见,而且她能找出别人话中最小的漏洞。凡是她见过的,都会记住,她朝一页纸看上一眼,就能一字不差地把那页纸上记录的内容全都默写下来,即使是一年前听过的话,她仍然可以清楚地记得。但有时候她会自言自语,下意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鲁拉克说她对王室图书馆很感兴趣,”柏尔搅动着面前的麦片粥,看着艾雯,“他说听到她有时会嘟囔一些关于封印的话。”智者们之间传来一阵轻微的议论声。索瑞林大声地清了清喉咙,帐篷里立刻安静下来。

艾雯往嘴里送了一勺麦片粥(她在粥里吃到一片干李子和某种甜浆果),仔细地思考着。如果爱莉达在处死史汪之前对她进行了刑讯,那么爱莉达就会知道已经有三道封印被打破。兰德藏起了两道封印——艾雯希望自己能知道他把封印藏在哪里,但他现在似乎不信任任何人了。奈妮薇和伊兰在坦其克找到了一道封印,并将它带到了沙力达,但爱莉达不可能知道这些。除非,也许,她在沙力达有间谍。不,这是可以放到以后再思索的问题,爱莉达一定在拼命找寻剩下的那道封印。派耐苏恩前往仅次于白塔图书馆的世界第二大图书馆是有用意的。她吞下干李子,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昨晚我就说过了,”索瑞林阴沉着脸,“亚爱隆、珂琳达、伊达拉,你们三个去图书馆,三名智者应该能在一名两仪师之前找到该找到的任何东西。”那三位智者都拉长了脸——王室图书馆非常巨大。但索瑞林就是索瑞林,虽然那三个女人都叹着气,不高兴地嘟囔着,但她们都放下粥碗,立刻离开了。“你说你认识两个人,”没等她们走出帐篷,索瑞林就继续问道,“其中一个是耐苏恩·比哈莱,另一个是谁?”

“萨伦妮·耐姆达。”艾雯说,“您要知道,我对她们都不是很熟。萨伦妮就像大多数白宗两仪师一样,会依照严格的逻辑推测每一件事,会惊讶于人们竟然凭自己的心情采取行动。但她是个有火气的人,大多数时候,她都会牢牢地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但只要和她打交道时出现错误,她就会……在你能眨一下眼之前咬掉你的鼻子。不过她能听取别人的意见,而且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只要不是在她发脾气的时候。”

将一勺浆果和麦片粥放进嘴里,艾雯竭力想看清智者们的表情,同时又拼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智者们似乎并没注意到她话中的迟疑,她刚才差点就说出“萨伦妮会在你能眨一下眼之前就让你去擦地板”,在智者们的概念里,艾雯也是白塔的“两仪师”,而不是擦地板的初阶生。耐苏恩是一名身材苗条的女子,有着鸟一样的眼睛,即使有人在她背后走了神,她也能立刻察觉,艾雯曾经上过她的课。对于萨伦妮,艾雯只听过她两次关于自然的真实的训话,但艾雯很难忘记她用那种绝对严肃的语气告诉她,美和丑是相同的两种性质——比如面孔具有这两种性质的女人都会让男人多看一眼。

“我希望你能记得更多一些。”柏尔说着,将身子靠在了臂肘上,“看起来,你是我们唯一的信息来源了。”

艾雯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把这句话想清楚。是的,当然,昨晚柏尔和艾密斯一定曾试图窥看那些两仪师的梦,但两仪师的梦都是有结界保护的。艾雯很遗憾自己在离开白塔之前没能学会这个技巧。“我是否能问一下,她们住在宫殿里的什么地方?”如果兰德下次来的时候她要见他,她最好小心不要经过她们居住的地方,被她们抓住。特别是不要遇到耐苏恩。萨伦妮也许不会记得她这个初阶生,但耐苏恩极有可能会记得她。也许还有哪位她不认识的两仪师,却认识她。艾雯·艾威尔在白塔里一定引起了许多话题。

“她们甚至拒绝了贝丽兰提供一晚阴凉的好意。”艾密斯皱起眉头。在艾伊尔人中间,款待对方的好意是一定要接受的,即使是双方有血仇,拒绝这种好意也是一种羞耻。“她们住在一个叫阿瑞琳的女人那里,她是一名毁树者的贵族。鲁拉克相信,那个柯尔伦·希尔丹以前就认识阿瑞琳。”

“她应该是柯尔伦的一名间谍,”艾雯用确定的语气说,“或者是灰宗的间谍。”

几位智者恼怒地嘟囔着。索瑞林厌恶地重重哼了一声,艾密斯失望地长叹了一口气,其他智者也有不同的反应。珂芮娜的一双绿眼睛如同鹰眼般锐利,亚麻色头发大多已经变灰了,她现在怀疑地摇着头。提亚琳是一名瘦削的红发女子,有着很高的鼻子,她看着艾雯,眼里直接流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间谍是对节义的严重冒犯,但艾雯总是不明白,那梦行者们窥看别人的梦境又算什么?向智者们强调两仪师不奉行节义是没有用的。智者们知道这一点,她们只是难以真正相信或理解竟然有人不奉行节义,无论那是两仪师还是其他什么人。

不管智者们是怎么想的,艾雯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打赌,自己是对的。盖崔安是凯瑞安最后一任国王,他在被刺杀前一直有一位两仪师顾问——妮安德·穆维恩,这位两仪师一直处于幕后状态。盖崔安死后,她也失踪了。不过艾雯知道一件事,妮安德偶尔会去拜访阿瑞琳女士的乡间庄园,她是一位灰宗两仪师。

“她们显然在那座宫殿里安排了一百名卫兵。”过了一会儿,柏尔说道。她的语气变得非常冷漠。“她们说,这座城市的治安仍然没有恢复,但我想,她们是害怕艾伊尔人。”有几位智者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这表情让艾雯感到不安。

“一百人!”艾雯喊道,“她们带来了一百人?”

艾密斯摇摇头:“超过五百人。提摩兰的斥候发现其余那些人的宿营地,在凯瑞安北方,距离城墙不到半天的路程。鲁拉克向她们提到了这件事,柯尔伦·希尔丹说那只是礼仪卫兵,但她们还是把大部士兵都留在了城外,以免引起我们的警戒。”

“她们认为她们会护送卡亚肯去塔瓦隆。”索瑞林的声音几乎能压裂岩石,表情则比声音更加严厉。艾雯没有向她们隐瞒爱莉达写给兰德信件中的内容,智者们每次提到那封信都不会高兴。

“兰德不会愚蠢到听从爱莉达的命令。”艾雯说。但她现在的心思并不在这件事上。五百名士兵有可能只是礼仪卫兵,爱莉达也许认为转生真龙想要得到这样的排场,也许她还以为兰德会因此而受宠若惊。艾雯想到了一些建议,但她必须小心,如果言语有失,艾密斯、柏尔或索瑞林会向她下达无法拒绝的命令。这其中最可怕的就是索瑞林,艾雯觉得要躲开索瑞林就像是要爬出一片石南地。“我想,首领们正在注意着城外的那些士兵?”北方半天时间的路程(因为不是艾伊尔人,所以他们很可能得用上一天),这么远的距离,他们不可能有什么威胁,但多加小心从不会有害处。艾密斯点点头;索瑞林看着艾雯,仿佛她是在问太阳到正午时是不是会升上天顶。艾雯清了清喉咙:“是了。”首领们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嗯,我的建议是,如果那些两仪师中的任何人去了宫里,你们之中能够导引的人应该跟着她们,以确定她们没有留下任何陷阱。”智者们点点头。这些智者之中有三分之二能够使用至上力,其中有些人的能力并不比索瑞林更强。其他的则大致相当于艾密斯,不弱于艾雯见过的大多数两仪师。艾伊尔智者中有能力导引者的基本比例就是这样。她们的技能和两仪师们不一样——在一些方面要弱于两仪师,在不多的几个方面比两仪师强——但她们应该能够察觉出两仪师们留下的任何令人不悦的东西。“我们必须确认只有六名两仪师。”

艾雯必须向智者们解释。智者们都读过湿地人的书,但即使是能够导引的智者也并不真的知道两仪师对付能够导引的男性的方式。在艾伊尔人之中,发现自己有导引能力的男人会认为自己是被选中的人,他们会前往北方,进入妖境猎杀暗帝。当然,他们永远也回不来了。而艾雯也是在进入白塔之后才知道了两仪师们的方式,以前她听到的故事和事实完全大相径庭。

“兰德能同时对抗两名女性,”艾雯说,这是她亲身经历的事实,“他甚至有可能同时对抗六名女性。但如果两仪师的人数多于她们已经告知我们的,那这至少证明她们说了谎,虽然不是直接的说谎。”面对所有皱起眉的智者,艾雯几乎哆嗦了一下。说谎的人对任何听了他谎言的人都亏欠了义,但艾雯必须说出这些话。

在早餐剩余的时间里,智者们开始讨论今天应该由谁去宫殿里进行检查,以及可以让哪名部族首领派遣男人和枪姬众去寻找其他两仪师。不管怎样,还是有一些智者不愿意对抗两仪师。虽然那些智者没有把这种想法直接说出来,但她们阴郁的语气已经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其他智者们也许认为任何对于卡亚肯的威胁,哪怕是来自两仪师的威胁也要用枪矛去对付,少数几位智者甚至是有些激动地坚持着这个观点。索瑞林对于每一个迂回提出两仪师离开之后所有问题将迎刃而解的智者,都予以严厉地抨击,到最后,鲁拉克和曼德兰成为所有智者都能同意的两个人选。

“要确保他们不会派遣任何龙之枪矛。”艾雯说。那些人会为了任何一点细小的威胁而诉诸武力。但艾雯的这个提醒又惹来许多智者的目光,眼神从冰冷到讽刺,不一而足。智者们不是傻瓜,这次她们完全没提到一件事,一件艾伊尔人几乎每次提起两仪师时都要谈及的事:艾伊尔曾经辜负过两仪师,如果他们再次辜负两仪师,就将毁灭。

说完那句话之后,艾雯没有再参与讨论,只是忙着喝下第二碗放了干梨和干李子的麦片粥,这让索瑞林对她赞扬地点了点头。艾雯并不是为了得到赞扬,她只是饿了,而且更主要的是,她想让智者们忘记她在这里。看来,她的目的是达到了。

早餐和讨论结束之后,艾雯懒洋洋地朝自己的帐篷走去。她在弯腰进帐篷时,看见一小群智者向城里走去,领头的是艾密斯。当智者们消失在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门中之后,艾雯又从帐篷口退了出来。这里到处都是艾伊尔人,有奉义徒,也有战士,但智者们已经进城去了。如果她向城墙那边走,没有人会多瞥她一眼,只要她的脚步不是特别快。即使有人注意到她,他们也会认为她是在进行晨练。

进城后,艾雯第一个询问的人是一名身材瘦长的女子,她在以极高的价格贩卖着一辆大车上的皱苹果,并不知道阿瑞琳女士的宫殿在什么方向。然后艾雯走进一间裁缝铺,铺子里圆胖的女裁缝瞪大了眼看着这名艾伊尔人,最后也没告诉她任何有用的信息。艾雯向一名刀匠询问,那名刀匠却认为这名艾伊尔人只是对他的匕首感兴趣。最后,一名细眼睛的银匠一边小心地盯着走进自己店铺的艾雯,一边告诉了她想要的信息。挤过人群,艾雯摇摇头,她有时候真会忘记凯瑞安这样的都市到底有多大,即使是居住在这里的人也没办法完全了解它。

就这样,在迷了三次路,又问了两次路之后,艾雯终于靠在一座马厩旁边。拐过街角的路对面有一堆黑色的石头建筑,由许多狭窄的窗户、方形阳台和阶梯高塔组成。作为一座宫殿而言,它显得太小了些,但肯定是一幢巨大的房屋。如果艾雯没记错,阿瑞琳在凯瑞安贵族中应该属于刚刚超过中等阶层的地位。穿着绿色外衣的士兵披挂着胸甲和头盔,守卫在宽阔的阶梯和艾雯能看见的每一个门口,甚至在阳台上都有。奇怪的是,他们看上去都很年轻。但艾雯并不会对这种事感兴趣,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座建筑物里有女人在导引,那肯定不是少量的阴极力。阴极力的量突然锐减下去,但依旧相当可观。

艾雯咬着下唇。她不知道那些两仪师在干什么,从这里她看不到能流,但两仪师们一定要看得见能流才能编织它们。即便艾雯看不见,但所有流出这座官邸的能流一定是指向南方的。那个方向背离太阳大厅,也背离城市的其他部分。她们在干什么?

一道大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一辆由六匹枣红马拉着的黑色马车,紧闭的马车门上漆着贵族徽记——有绿条纹的红底色上有两颗银星。马车穿过人群,向北驶去,穿制服的马车夫挥舞着长鞭,一边催促马匹,一边将路人赶到一旁。坐在马车里的是阿瑞琳女士,还是使节团的人?

嗯,她到这里来不是发呆的。艾雯向后退了一步,站到刚好能绕过街角看到那座建筑的地方,然后从腰带荷包里掏出一块小红石头,深吸一口气,开始导引。如果这时有一名两仪师向这个方向看过来,她就会看到艾雯编织的能流,只是看不到艾雯。这么做非常冒险。

她手里只是一块经过打磨抛光的红石头,但艾雯从沐瑞那里学到了这个技巧。沐瑞用一块石头当成焦点——她使用的是蓝宝石,但石头的材质并没有关系。她编织的大部分是风之力,再加上一点火之力。偷听——智者们会说这是间谍行为,但艾雯不在乎这个,只要她能知道白塔的两仪师们想干什么就行。

她谨慎地让编织碰触到一扇敞开的窗户,然后另一扇,再一扇,动作要无比精细。寂静。然后……

“……于是我对他说,”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如果你想让她们的床单整齐一些,你就不要再搔我的下巴了,亚尔芬·雷尔。”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咯咯地笑着说:“哦,你不会吧!”

艾雯皱了皱眉头。两名仆人。

一名身材结实的妇女扛着一篮面包从艾雯身旁经过,用困惑的眼神瞥着艾雯。她可能也听到那两个女孩的声音,却只看见艾雯站在这里,而且艾雯的嘴唇也没有动一下。艾雯用最快速的方法解决了这个问题,她狠狠地瞪了那名妇人一眼,那名妇人立刻就钻进人群,连肩头的面包都几乎要掉落了。

艾雯不情愿地降低了编织的强度,这让她也有可能听不见,但总比再吸引来旁观者要好。即使是这样,仍然有许多人会多瞥她一眼,一名靠在墙上的艾伊尔女子并不多见。但所有人都在瞥一眼之后就加快脚步离开了,没有人想惹上艾伊尔人的麻烦。艾雯很快就不再理会那些路人。一扇窗,又一扇窗,她移动着编织,汗流浃背——不仅仅是因为愈来愈热的天气。只要有一名两仪师瞥见她的能流,即使那名两仪师认不出这些能流的目的,她也会知道有人正在向她们导引,也一定会怀疑这个人的意图。艾雯又向后退了一点,只剩下稍稍能瞥到那座建筑的空间。

寂静。寂静。一阵窸窣的声音,有人在移动?是软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但没有说话的声音。寂静。一个男人嘟囔的声音,显然他是在清理房里的夜壶,而且非常不情愿。艾雯感到耳朵发热,急忙将编织转到下一扇窗户。寂静。寂静。寂静。

“……真的相信这是必要的?”即使听起来只是耳语,那个女人的声音仍然表现出许多情绪和压倒一切的高傲。

“我们必须为各种不可测的情况做好准备,柯尔伦。”另一个女人用铁一般的声音回答。“我听到一个引人注意的谣言……”重重的关门声打断了剩下的话语。

艾雯颓然靠在马厩的石墙上。她几乎要灰心地尖叫起来,那是率领使节团的那名灰宗两仪师,另一个人也一定是两仪师。艾雯不知道想从她们口中听到什么样的讯息,而她们现在肯定是离开了。什么引人注意的谣言?什么不可测的情况?她们要准备什么?官邸内的导引又改变了。阴极力的量在加大,她们要干什么?深吸一口气,她再次小心地探出至上力。

太阳逐渐升高,艾雯听到许多日常的噪音,不少仆人的调笑和闲聊。有个叫塞利的又要有孩子了;两仪师要艾琳蒂拿更多的葡萄酒来,无论她去哪里找酒,同时艾琳蒂还要把她们的午餐拿来。最有趣的讯息是阿瑞琳实际上正在那辆马车里,她是要去乡下看她的丈夫。仅此而已,一个上午就这样浪费了。

官邸的前门突然打开了,穿着制服的仆人开始鞠躬,那些士兵们神情也显得更加专注。耐苏恩·比哈莱从门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名高个儿年轻男子,他的样子仿佛是从岩石中雕刻出来的一样。

艾雯急忙放开了编织和阴极力,又拼命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的心神平静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耐苏恩和她的护法商量了几句,然后这名黑发的褐宗两仪师向街道两端各望了一眼。很明显的,她是在寻找什么。

艾雯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心神,缓缓地后退着,以免被耐苏恩那双锐利的眼睛注意到。直到彻底离开了那个女人的视野,她立刻转过身,撩起裙子拔脚就跑。推开拥挤的行人,她刚跑了三步就仿佛撞到一堵石墙,坐倒在地,而灼热的铺路石板又让她向上跳了一下。

她头晕目眩地抬头望去,立刻又因为强烈的心跳而变得更加头晕目眩。那堵石墙是盖温,他正在盯着她,看起来和她一样震惊。他的眼睛是最灿烂的蓝色,那些金红色的发卷,艾雯想再次把它们握在指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火烧得发痛。绝不要有幻想,她坚定地想,那只是个梦!

“我伤到你了吗?”盖温焦急地说着,跪到她身边。

艾雯爬起身,匆忙地掸掉裙子上的灰尘。如果现在能让她实现一个愿望,那就是她永远也不会再脸红。这时他们已经吸引了一圈旁观者。艾雯揽住盖温的一只手臂,拉着他沿街道向远处走去。她回头瞥了一眼,只看见密密麻麻的人群。即使耐苏恩向这边走过来,她也什么都不会看到了,但艾雯并没有减缓脚步。人群为这名艾伊尔女子让开路,她身边那个高大的男人很可能也是艾伊尔人,虽然他佩着一把剑。盖温走路的样子说明他知道该怎样使用这把剑,他的姿态就像一名护法。

走了十几步之后,艾雯不情愿地放开环绕盖温的手臂,但盖温立刻就抓住她的手,艾雯就让他这样一直牵着自己。两个人继续向前走去。“我想,”盖温又沉思了一下,“我不该理会你穿得像艾伊尔人,我最后听到你的讯息是你在伊利安。我想不应该评论你为什么会逃离一座住有六位两仪师的宫殿,这对一名见习生来说非常奇怪。”

“我从没去过伊利安。”艾雯说着,又匆匆向周围看了一圈,确认附近没有其他艾伊尔人能听到他们的交谈。有几名艾伊尔人向她这里瞥了几眼,但距离他们都相当远。突然间,盖温的话让她的心神一震。她仔细看了盖温身上的绿色外衣一眼,和那些士兵们穿的一模一样。“你跟她们在一起。那些白塔的两仪师。”光明啊,她真是个傻瓜,她应该在看见盖温时就意识到这一点的。

盖温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他的脸曾经在一瞬间变得非常严肃。“我指挥荣誉卫队,随两仪师来护送转生真龙去塔瓦隆。”他的声音里混合着嘲讽、愤怒和疲惫,听起来非常奇怪。“如果他选择去那里的话,如果他在这里,我明白他……有时会出现,有时不会出现。柯尔伦非常焦急。”

艾雯的心几乎跳到了喉咙:“我……我必须请你帮我一个忙,盖温。”

“我不会伤害伊兰和安多,我不会成为真龙信众,除此之外,我能做到的一切,我都会为你去做。”

有一些人的视线转向了他们,是盖温提到真龙信众吸引了他们。四名肩头缠绕着马车夫皮鞭、面孔凶悍的男人不约而同地瞪了盖温一眼,同时将拳头握得喀喀作响。盖温只是看着他们。他们都是些壮汉,但在盖温的目光中,他们挑衅的神情都消失了。最后,他们之中有两个人朝着盖温挥了挥拳头,然后就全都溜进了人群里。但还是有许多人在看着他们两个,还有许多人装作没在听他们说话的样子。艾雯穿成这样,即使一个字都不说也会吸引很多人的注意;再加上一名超过一幅高,看上去很像护法的红发男子,这种组合自然会让人产生太多的联想。

“我需要和你私下谈谈。”艾雯说。如果已经有其他女人约缚了盖温,我……让艾雯奇怪的是,这个想法并没有让她脸红。

盖温一言不发地带着她向附近的一家客栈走去,这家客栈的名字叫“长男”。盖温将一枚金币扔给客栈的老板娘,换来一个深深的屈膝礼和一个小房间。房间的墙壁上铺着暗色嵌板,中间摆了一套厚重的抛光桌椅,壁炉上的花瓶里插着干燥花。盖温关上门,和艾雯独处的时候,他突然变得笨拙了许多。光明啊,但他是如此灿烂耀眼,轻易就超过了加拉德,他耳边的发卷……

盖温清了清嗓子:“天气似乎一天比一天热了。”他抽出一条手绢,擦了擦脸,然后把它递给艾雯,又突然意识到这条手绢已经用过了,连忙又清了清嗓子。“我想,我还有一条。”

艾雯在盖温搜检口袋时拿出自己的手绢:“盖温,你怎么会在爱莉达做出那种事之后效忠于她?”

“青年军效忠白塔,”盖温僵硬地回答,但他又不安地摇了摇头,“我们会效忠白塔,只要……史汪·桑辰……”他的眼睛变成了两片寒冰,但那种样子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艾雯,我母亲总是说,‘即使是女王也必须遵守她制定的法律,否则就不会有法律可言。’”他又恼怒地摇摇头。“发现你在这里,我不该吃惊,我应该知道你会在兰德所在的地方。”

“为什么你会恨他?”蕴含在盖温声音中的一定是恨意。“盖温,他真的是转生真龙,你一定已经听说了在提尔发生的事,他——”

“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创世主的肉身,”盖温咬紧了牙,“兰德杀死了我的母亲!”

艾雯的眼睛几乎掉出了眼眶:“盖温,不!不是他干的!”

“你能发誓吗?她死的时候,你在场吗?所有的人都这么说。转生真龙占领凯姆林,杀死了摩格丝,他也许还杀死了伊兰,我一直没有伊兰的讯息。”所有的怒气全都从盖温身上发泄出来,他仿佛突然塌了下去,低垂着头,紧握双拳,闭起眼睛。“我什么都找不到。”他低声说。

“伊兰毫发无伤。”艾雯说道。同时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盖温面前,又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伸进盖温的发丝中,将他的头捧了起来。一切都恍若她的记忆。她猛地抽回双手,仿佛被火烧到一样,她相信,自己的双颊一定已经燃烧起来了,只是……盖温的脸颊上也出现了红晕。他也记得,但他会认为那只是他的梦。盖温的神情稳定了她的心情,甚至让她微笑起来。“伊兰是平安的,盖温,我可以发誓。”

“她在哪里?”盖温的声音显得非常苦恼,“她去了哪里?现在她应该在凯姆林,嗯,不是凯姆林——兰德也许还在那里——但她应该在安多。她在哪里,艾雯?”

“我……不能告诉你,我不能,盖温。”

盖温端详着她,脸上看不到表情,最后,他叹息一声:“每次我看见你,你都更像是两仪师了,”他仿佛是努力挤出了一些笑声,“你知道吗?我经常会想到成为你的护法,这是不是很愚蠢?”

“你会成为我的护法。”没等艾雯意识到,这句话已经离开她的双唇,但艾雯知道,这句话是真的。那个梦。盖温跪在他面前,任由她捧着自己的头。这可能意味着很多,又可能毫无意义。但她知道。

盖温朝她笑了笑。这个白痴以为她在开玩笑!“肯定不是我,我想,应该是加拉德,但你在那之前一定要用根棍子把其他两仪师赶走。两仪师、侍女、女王、女仆、女商人、农妇……我看见她们全都在盯着他。不必不好意思,你一定认为他——”

制止这种胡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一只手捂住他的嘴。“我不爱加拉德,我爱你。”

这个男人仍然想装作她只是说了一句俏皮话。他在她的手指后面微笑着:“我不能成为护法,我要成为伊兰的剑之第一王子。”

“如果安多女王可以是一名两仪师,那么王子也能成为护法。‘你会是我的’,把这句话放进你的脑袋里。我是认真的,我爱你。”盖温盯着她,至少,这次他没有微笑。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她。艾雯将手拿开。“怎么了?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当你将一个梦想在心底隐藏了那么久,”他缓缓地说,“突然间,毫无预兆地,它变成了真实,那就像是闪电和暴雨同时落在干旱已久的土地上。你会呆住,但你绝对没听够。”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微笑着对他说,“够了吗?”

作为答案,他将她抱起,亲吻了她。一切就像梦中那样美好,是更好,是……当他终于将她放下的时候,她紧抱着他的手臂。她的膝盖似乎已经不管用了。“我的艾伊尔两仪师女士艾雯,”他说道,“我爱你,我迫不及待地想让你约缚我。”收起一本正经的腔调,他用轻柔的声音说:“我爱你,艾雯·艾威尔,你说你想要我帮忙,帮什么?要月亮做链坠吗?我会让金匠在一个小时之内做好。要星星装饰你的头发吗?我会——”

“不要告诉柯尔伦和其他人我在这里,绝对不要提到我。”

艾雯本来以为盖温会犹豫一下,但他只是说道:“她们绝不会从我这里知道你的任何讯息,如果我能做到,她们不会从任何人那里得到你的讯息。”他停了一下,然后抓住艾雯的肩膀。“艾雯,我不会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不,但你要听我说,我知道史汪让你陷进了她的阴谋里,我知道你忠于一个和你同村长大的男人,这没关系。你应该在白塔里进行学习。我记得她们都说你终有一天会成为强大的两仪师。你有没有什么计划,能让你回去,又不会受到……处罚?”艾雯无言地摇摇头,他立刻继续说道:“也许我能想到些办法,如果你还没有办法的话。我知道你没有选择,只能服从史汪,但我怀疑爱莉达不会因此而宽容你,现在即使在她身边提到史汪·桑辰这个名字也会被判处斩首。但我会找到办法的,我发誓。你也要答应我,在我找到办法之前,你不会……做任何傻事。”他的手将她的肩头抓得更紧,几乎弄痛了她。“答应我,你会小心照顾自己。”

光明啊,这实在是奇妙的讽刺。她不能告诉盖温,只要爱莉达还坐在玉座上,她就不打算回白塔去,而所谓的傻事肯定指的是所有和兰德有关的事。他看上去是那么担忧,为她而担忧。“我会小心的,盖温,我答应你。”尽可能地小心,她在心中道着歉。这只是一个小改变,但这让她后面必须说的话难以出口了。“我还要你帮我第二个忙,兰德没有杀你母亲。”她怎样才能让自己的话对他的伤害最小?“答应我,你不会反抗兰德,直到我能证明他没有杀死你母亲。”

“我发誓。”同样是毫不犹豫,但盖温的声音变粗了一些。她肩头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握了一下。她没有退缩,她已经对他造成了痛苦,这种轻微的痛苦是她偿还他的。

“只能这样,盖温,他没那么做,但证明这点需要时间。”光明在上,她该怎么证明?兰德的话并不够。所有这些事都纠缠在一起,她必须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上。那些两仪师要干什么?

盖温沙哑的吸气声吓了她一跳:“为了你,我会放弃一切,背叛一切,跟我走吧,艾雯。我们把一切都抛下。我在白桥以南有一座小庄园,还有一个属于我的村子和一个葡萄园,那里位于乡野深处,就连太阳升起的时间也比别的地方晚。在那里,这个世界不会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可以在路上结婚。我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兰德、末日战争——我不知道,但我们可以在一起。”

艾雯困惑地盯着他,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把最后一个想法大声地说了出来——那些两仪师要干什么?而那个词——背叛——滑进她的脑海。盖温以为她想要他监视两仪师,而他会这么做的,即使绝望地想要找个方法不这么做,但他还是会做的,只要她向他要求。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无论要他付出多么大的代价。艾雯对自己做了一个承诺,一个对他的承诺,但她不能将这个承诺大声地说出来。如果他恰巧有什么能被自己利用,艾雯会利用——她必须这样,但艾雯不会主动去寻找他身上可利用的东西,即使是一点点也不会。无论这要艾雯付出多么大的代价。萨伦妮·耐姆达永远也不会理解,但艾雯唯有这样做,才能对得起他。

“我不能,”她轻声说,“你绝对想象不到我有多么想这样,但我不能。”她忽然笑了,感觉泪水充盈在眼眶。“背叛?盖温,这个词适合你就像黑暗适合太阳。”没有说出的承诺她会坚守,但她不能把这件事丢下。她会利用盖温给她的,用这些去对抗盖温所相信的,但必须是盖温给她的。“我睡在帐篷里,但每天上午我都会来城里,日出后不久,我就会从龙墙门进来。”

当然,他明白,艾雯信任他,艾雯的自由就在他的口袋里。他握住她的双手,温柔地亲吻那双手心。“你交给我、要我守护的是一样宝贵的东西。如果我每天早晨都去龙墙门,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我也许不能每天早晨都有机会离开那里。但如果在大多数日子里,我突然出现在你身边,请不要惊讶。”

当艾雯终于走出那家客栈的时候,太阳已经移到下午最热时的位置上。人群变得稀疏了点。和盖温的告别花费了远比她想象中更多的时间,亲吻盖温也许不是智者们想让她进行的那种练习,但她的心脏仍然跳得如同奔跑了很长的路程。

用力将他置于思绪之外——那几乎不是她能承受的力量——她回到马厩旁边那个有利的位置上。那座建筑里仍然有人在导引,也许不止是一个人,除非那个人在进行着非常大的编织。感觉起来,阴极力不像先前那么强大了,但还是有很大的强度。一名艾雯不认识的黑发女子正要走进那栋房子,但她那张没有瑕疵的强硬面容表明了她的身份。艾雯没有再尝试窃听,也没有逗留很长时间——如果她们总是这样进进出出,不管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都有太多机会被她们发现。但是当她匆匆离开的时候,一个念头仍然在撞击着她的神经——她们想要干什么?

“我们要护送他前往塔瓦隆。”嘉德琳·亚鲁玎说着,微微动了动身子。她一直都不知道,凯瑞安的椅子是像它们看上去那么不舒服,还是只因为它们看上去那么不舒服,才会让人有这种感觉。“只要他离开凯瑞安,前往塔瓦隆,这里就会出现一段……空白。”

克拉瓦尔女士不苟言笑地坐在她对面的镀金椅子上,稍微向前倾过了一点身子。“你引起我的兴趣,两仪师嘉德琳。下去。”她向那些仆人喊道。

嘉德琳露出了微笑。

“我们要护送他前往白塔。”耐苏恩说道,她感到心中一闪而过的怒意。尽管这个提尔人的脸上没有表情,但他一直来回挪动的脚步表明了他在两仪师面前的焦躁。他也许在担心她会导引。只有阿玛迪西亚人的表现会比这个更糟。“只要他前往塔瓦隆,凯瑞安就需要其他力量的介入。”

麦朗大君舔了舔嘴唇:“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个?”

耐苏恩的微笑可能代表着任何意思。

当萨伦妮走进起居室的时候,只有柯尔伦和布莲安在房间里喝茶,还有侍立在旁的一名仆人。萨伦妮示意那名仆人出去,等房门关上后,她说道:“贝丽兰也许是个难以对付的人,我不知道对她最有效的是苹果还是鞭子。明天我想去见见亚拉康。他大概也不会让我有什么收获,但我认为对付贝丽兰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苹果或鞭子,”布莲安用紧张的声音说,“两者都是有必要的。”她的脸像大理石一样白,被乌鸦羽毛般的黑发围绕在中间。萨伦妮私下有个不良嗜好——诗歌,但她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会对如此……情绪化的东西感兴趣。她曾经用一行行优美的句子描写过他的护法维特里恩,认为在所有优雅、强壮和危险的动物中,只有老虎能与他相比,但如果维特里恩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羞死的。

“镇静,布莲安,”像往常一样,柯尔伦的语气仿佛正在训话,“萨伦妮,让布莲安感到困扰的是盖琳娜听到的一个谣言。当年轻的兰德·亚瑟在提尔时,就有一名绿宗姐妹在他身边,而现在,她就在凯瑞安。”柯尔伦总是说“年轻的兰德·亚瑟”,仿佛在提醒她的听众们,他是年轻的,所以他没有什么经验。

“沐瑞和一名绿宗。”萨伦妮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这确实是个麻烦。爱莉达坚持认为光是沐瑞和史汪两个人的行动就让兰德失去了管束,如果还有另一名两仪师在兰德身边,这就意味着已经有其他两仪师和兰德建立了联系,也许这将改变一些,甚至是许多逃亡两仪师的趋向。“但这只是谣言而已。”

“也许不是,”盖琳娜一边说,一边走进房间,“你们没听说吗?今天早晨有人在对我们进行导引。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相信那与我的推测非常相近。”

萨伦妮摇头的时候,辫子上的小珠子发出一连串咯答的碰撞声。“这不能证明那是绿宗两仪师,盖琳娜,这甚至不能证明那是两仪师。我已经听说,一些艾伊尔女人同样可以导引——那些智者。或者那也许只是一些离开白塔的可怜家伙,一个没有通过见习生测试的人。”

盖琳娜,银色的牙齿映衬着夜一般的严厉眼眸。“我想那应该是沐瑞。我听说过,她会使用一种偷听的技巧。我不相信那个说她已经死亡的传闻,没有人见过她的尸体,也没有人能把当时的细节说清楚。”这同样让萨伦妮感到相当烦恼。一部分原因是她很喜欢沐瑞,她们在初阶生和见习生时期一直都是朋友,但沐瑞比她早一年成为两仪师,那之后,她们的友谊在长久年月的不多几次见面中一直都保持着;另外也因为这个讯息太模糊,太巧合了——沐瑞死了,消失了,刚好在她的通缉令发出后不久。在这种环境下,沐瑞很可能是在用死亡掩饰自己的行踪。“所以你相信我们要对付的是沐瑞和一名不知姓名的绿宗姐妹?但毕竟只是怀疑,盖琳娜。”

盖琳娜的微笑没有改变,但她的眼睛闪烁着光亮。她个性强硬,并不在乎事物的逻辑,无论事实如何,她只相信她所相信的。萨伦妮相信,盖琳娜内心深处一定咆哮着猛烈的火焰。“我相信,”盖琳娜说,“沐瑞就是那名所谓的绿宗。还有什么办法比假装死亡,然后以另一个宗派的身份出现更适合逃避通缉令?我甚至听说那名绿宗的个子不高,我们都知道沐瑞不是一个高个子女人。”布莲安已经坐得笔直,她的棕色眼睛里蕴含着怒火,“当我们着手处理那名绿宗姐妹的时候,”盖琳娜对她说,“我建议在我们返回白塔的路程中由你来管理她。”布莲安猛力点了一下头,但那股怒火并没有从她的眼里退去。

萨伦妮感到震惊,沐瑞?她竟然会声称自己属于别的宗派?肯定不会。萨伦妮从没结过婚——认为两个人能和谐地度过一生完全是不合逻辑的,但她觉得沐瑞如果这样做,唯一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事只有和另一名女子的丈夫睡觉。不过,真正让萨伦妮感到惊讶的是盖琳娜错误的逻辑。她刚要向盖琳娜指出,世界上有许多矮小的女子,却听到柯尔伦用强势的声音说道:“萨伦妮,又该轮到你了。我们必须准备好,无论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喜欢这样,”布莲安坚定地说,“这就像是在准备失败一样。”

“这只是逻辑,”萨伦妮对她说,“将时间分为一段段最小的可能区间,而要确定任何实际的变化发生在某一个区间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果我们去凯姆林寻找兰德·亚瑟时,有可能会发现他已经回到这里,我们不如就留在这里。他一定会回来的,虽然那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下个月。在这种等待中,任何一个小时中可能发生的任何单一事件,或者是任何彼此关联的事件,让我们别无选择。因此,做好准备是符合逻辑的。”

“很细致的解释。”布莲安冷冷地说。她根本没有逻辑头脑。有时候萨伦妮会认为漂亮的女人都没有逻辑头脑,虽然她看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我们有我们所需要的时间。”柯尔伦宣称。当她不在训话的时候,她就在发表宣言。“柏黛恩今天到了,她占了一个靠河的房间,但麦杨还要过两天才能到。我们必须注意,这让我们有了时间。”

“我仍然不喜欢为失败做准备。”布莲安拿着茶杯,嘟囔着。

“我不会出错的,”盖琳娜说,“如果我们能够有机会让沐瑞伏法,我们就要等待这么久,不必太急着去处理兰德。”

萨伦妮叹息了一声。她们将要做的事情做得很好,但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们简直全无逻辑可言。

走进楼上自己的房间里,萨伦妮坐到黑冷的壁炉前面,开始导引。那个兰德·亚瑟真的知道了穿行的方法?这让人不安,但这是唯一的解释。他是什么样的人?等见到他的时候一切都会知道了,但在这之前不行。让自己体内充满阴极力,直到甜蜜的感觉几乎要变成痛苦的程度,萨伦妮开始重复各种初阶生的练习。能做做这些事也好,进行准备是符合逻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