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写在预言中的
兰德缓步走进这个房间,走过粗大的抛光红石柱,那是他记忆里梦中的景象。寂静充斥在阴影之中,却有着一个声音在召唤他。前面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瞬间的光芒将黑影击退,如同一座屹立的灯塔。他行走在一座巨大的穹顶之下,看见了他正在找寻的——凯兰铎,剑锋朝上,悬浮在虚空之中,等待着转生真龙伸手去握住它。随着它的旋转,小片的光芒变成碎屑,不时又会有光芒从它里头放射出来。它在召唤他,等待他。
如果我是转生真龙,如果我不只是个受到导引能力诅咒的半疯男人,一个为了沐瑞和白塔而蹦跳的木偶。
“拿起它,路斯·瑟林,拿起它,弑亲者。”
他转过身,望向那个发出声音的地方,一个留着白色短发的高个儿男人正从石柱的阴影中走出来。兰德觉得他很眼熟,却又不知道他是谁。他穿着一件红色的丝绸外衣,灯笼袖上绣着黑色条纹,黑裤子被扎进工艺精巧的镶银靴子里。兰德不认识这个人,但他在梦里见过这个人。“你把她们放进了一个笼子,”兰德说,“艾雯、奈妮薇,还有伊兰,我梦到了,你把她们放进笼子,不停地折磨她们。”
那个男人做了个轻蔑的手势,“她们不值一提,也许有一天,当她们被训练之后,她们会有一点价值,但不是现在。我承认,你竟然会关心这种人,让她们变得有价值,这让我吃了一惊。不过你一直都是个蠢材,一直把你的感情看得比你的权能更重要。你来得太快了,路斯·瑟林,现在,你一定要完成你还没有准备好的任务,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而你死的时候,还要疼惜那些在我手中,被你关心的女人。”他看上去是在等待着什么,似乎他预料到了什么。“我想让她们发挥更大的作用,弑亲者,她们会服侍我,为我的权能而服务。这比她们以前受的苦更会令她们痛苦一万倍。”
在兰德身后,凯兰铎骤然一闪,将一股热流投在他的背上。
“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是吗?”白发男人笑了,“我也不记得你了,看看啊,一个乡下人,背着一只长笛匣子。伊煞梅尔有没有说实话?他为了一分一毫的好处也会撒谎。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路斯·瑟林?”
“名字!”兰德生气地说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叫我拜拉奥。”弃光魔使看到兰德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脸上不禁有了一丝怒容。“拿起它!”拜拉奥狠狠地指向兰德身后的那把剑,厉声说道,“我们曾经并肩冲入战场,为了这个,我给你一个机会。只有一次机会,但这是一个可以救你一命的机会,一个可以拯救那三个将被我当成宠物的女人的机会。拿起那把剑,乡下人,也许它能够帮助你活过我的攻击。”
兰德笑了,“你以为你能如此轻松地吓倒我,弃光魔使?巴尔阿煞蒙本尊也曾经猎杀过我。你以为现在我会害怕你?在我当面否认了暗帝之后,我会匍匐在你的脚下?”
“这就是你想的?”拜拉奥轻声说,“事实上,你什么也不知道。”突然间,一把剑出现在他的手中,一把在刃上喷发出黑色火焰的剑。“拿起它!拿起凯兰铎!三千年了,当我还在封印中的时候,它就在这里等待你,最强的超法器之一。拿起它,保卫你自己,如果你做得到!”
他向兰德走来,仿佛是想将兰德逼向凯兰铎,但兰德只是抬起双手,阳极力在他的体内充盈,甜蜜的能量洪流,令人作呕的秽恶污染。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红色的火焰之剑,在那暴烈的剑刃上,舞动着一只苍鹭。兰德以岚传授他的招式起舞,分丝式,山流水,风雨骤。黑焰剑撞上赤焰剑,流星火雨喷发而出,剑刃的哮吼如同金属在白热时被撕裂。
兰德恢复到防守的状态,竭力不让自己突然的惊讶流露出来,在黑色的剑刃上,同样有一只苍鹭,一只黑暗到几乎无法看见的苍鹭。他曾经与一个使用苍鹭徽钢刃的人战斗,那一战几乎要了他的命。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获得这个剑技大师才能拥有的徽记,这个徽记来自于他的父亲送给他的宝剑。当他用剑时,他自然会想到那口剑。在接受那名护法的训练时,他曾经体会过接近死亡的滋味,但他知道,这一次他的死亡将是必然。拜拉奥的剑术比他更优秀,比他更强,更快,是一名真正的剑技大师。
弃光魔使笑了,他愉快地挥动剑刃,向兰德身体两侧发动了一连串的攻击。黑火咆哮着掠过空气,它周围的空间似乎也在随之颤抖。“你曾经是一名伟大的剑手,路斯·瑟林。”他带着嘲讽的语气说,“你是否还记得,我们曾经进行过现在只有古书中才会提到的剑法演练,并从其中学习技巧?你是否还记得那些决死之战,那些撼动人心的胜与败?当然,你不记得了,对不对?这一次,你还学习得不够。这一次,路斯·瑟林,我要杀了你。”拜拉奥脸上嘲讽的意味更浓了,“也许,如果你拿到凯兰铎,你会活得更长更久一点。”
他缓缓地向前逼进,似乎就是要让兰德有时间转过身,跑向凯兰铎,拿下禁忌之剑。但兰德心中的犹疑仍然强烈,凯兰铎只能被转生真龙碰触,他允许他们以这样的名号称呼他,是因为有上百个理由似乎让他无法有别的选择。但他真的就是转生真龙吗?如果他真的跑去握住了凯兰铎,是真的而不是做梦,他会不会撞在一堵看不见的墙上,然后被拜拉奥一剑劈开背后?
他不停地抵挡着弃光魔使的阳极力焰剑,而且,他认得这些招数。水纹丝挡住了叶断烈风杀,骑墙猫舞挡住断山血牙突,而烈焰曝狂澜几乎砍掉了他的脑袋,他不得不非常狼狈地滚倒在一边,黑色的火焰还是烧到了他的头发。他刚刚站起来,又遇到了坠崖无限岩。拜拉奥有条不紊地迫使兰德以螺旋形线路慢慢靠近凯兰铎。
呼喊声、尖叫声和金属的撞击声回荡在圆柱群中,虽然兰德几乎没听见这些声音,但他和拜拉奥已经不是石之心大厅里惟一的两个人了。穿戴胸甲和宽边头盔的人拿着剑,和头戴面罩、手拿短矛的人影作战。有些士兵组成了战列,从阴影中飞出的箭射在他们的喉咙和脸上,让他们死在了他们的战列里。兰德同样没有注意到这些战斗,甚至没看见倒在他几步之外的死人。他不得不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在自己的战斗之中,湿热的感觉浸染了他的肋下,旧伤口迸裂了。
他突然绊了一下,直到他摔倒在背后的长笛匣上,他才看见,绊倒自己的是一具死人的躯体。
拜拉奥举起他的黑焰剑,吼叫着:“拿起它!拿起凯兰铎,保护你自己!拿起它,否则我就杀了你!如果你不去拿它,我就杀了你!”
“不!”
就连拜拉奥也因为这个威严的女性声音而吃了一惊,弃光魔使退出兰德的攻击范围,转过脸,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沐瑞向他走来,两仪师的视线直盯在他身上,对周围死亡的嚎叫毫不在意。“我想,你做得太过分了,女人。没关系,你只是个小麻烦,一只叮人的苍蝇,一只臭虫。我会把你和那些人关在一起,教会你用你那点微弱的力量为暗影服务。”弃光魔使发出一阵侮辱的笑声,抬起了他的左手。
在拜拉奥说话的时候,沐瑞并没有停下,也没有放慢脚步。当他抬手的时候,她距离拜拉奥已经不到三十步,她也同时举起了双手。
弃光魔使的脸上出现了瞬间的惊讶,他刚刚喊出一声“不!”一道比太阳更加炽热的白色火焰已经飞离了沐瑞的双手,那是一片驱逐一切阴影的光明。一次心跳的时间里,拜拉奥已经幻化成一片模糊的斑点,他的喊声还没有消失,这些斑点已经跳跃着消融在那片光明之中。
光柱消失之后,大厅里出现了片刻的寂静,只剩下一些伤者的呻吟。战斗彻底停止了,戴面罩的人和穿胸甲的人全都惊愕地站在原地。
“他至少说对了一件事,”沐瑞说,她的面容平静得如同站在一片春光中的草坪上,“你一定要拿到凯兰铎。他想在你拿到它的时候杀死你,但这是你注定的权力。如果你在握住它之前能知道得更多一些,会好得多,但你现在就要去做这件事。没时间了,拿起它,兰德。”
鞭子一样的黑色闪电围绕住沐瑞,她尖叫着,被电光举起,如同一只麻袋被甩过地面,一直撞到一根柱子上。
兰德抬起头,望向闪电的源头。在靠近石柱顶端的地方,有一团深黑的影子,一团黑暗让所有其他阴影都像正午天空一样明亮。在那中间,两只火焰的眼睛正在盯着他。
慢慢地,那团暗影降落下来,露出巴尔阿煞蒙的形体,他穿着死黑色的衣服,正像魔达奥的那种黑色,但即使是那样的黑色,也比围绕在他身边的暗影更浅淡一些。他悬浮在地面之上两幅高的空中,用凶暴而恼怒的眼睛瞪着兰德。“在这一世里,我给了你两次机会,让你活着侍奉我。”当他说话的时候,火焰在他的嘴里跳跃,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熔炉中烈火的咆哮,“两次你都加以拒绝,并打伤了我。现在,你要在死亡中侍奉坟墓之王,死吧,路斯·瑟林·弑亲者。死吧,兰德·亚瑟。你的死期到了!我要拿走你的灵魂!”巴尔阿煞蒙向他伸出手。兰德绝望地扑向在空气中射出耀目光芒的凯兰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碰到它,但他知道,这是他惟一的机会。
当他跃起在半空中的时候,巴尔阿煞蒙的击打落在他身上。那种击打一直钻入他的体内,仿佛要将他身体的某一部分拖走。兰德尖叫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从里面被翻了出来,如同一只被掏空的麻袋,正在塌陷。肋下在法美镇受的伤传来一阵阵剧痛,但他几乎是在欢迎这种痛苦,这至少让他知道,他还活着。他的手痉挛着合拢在一起,握住了凯兰铎。
至上力在他的体内澎湃汹涌,卷起一股超乎他想象的洪流,它来自这把剑之中的阳极力。水晶剑刃比沐瑞刚才发出的火焰还要明亮,想要直视它变成完全不可能的事,想把它看作一把剑也不可能了,半空中只留下兰德手中的一片光明。兰德在巨大的能流中奋战着,拼尽全力不让这股洪流将自己冲走,将真正的他卷入那把剑中。一次心跳的时间里,他觉得仿佛已经度过了几个纪元,他赤脚站在一道如同剃刀锋刃一般狭窄的尖棱上,下面是无底的深渊,而至上力的洪流还在一直来回推动他,似乎要像潮汐卷走一颗沙粒一样将他冲下去。在拼命保持平衡的时候,却又有一个声音对他说,这是他能期盼的最好的情况。导引如此巨量的至上力,他的状况正如同在这把剑的剑刃上舞蹈。
他转过身,面对着巴尔阿煞蒙,当他碰到凯兰铎的时候,在他体内的撕裂就停止了。这仿佛只是过了短短一瞬,却又像持续到了永远,“你无法带走我的灵魂,”他喊道,“这一次,我要让一切有个了结!就是现在!”
巴尔阿煞蒙逃走了,他的形体和暗影都消失了。
片刻之间,兰德只是盯着巴尔阿煞蒙消失的地方,紧皱起眉头。当巴尔阿煞蒙离开的时候,那里好像发生了某种扭曲,仿佛巴尔阿煞蒙将那个地方折叠了起来。没有理睬愣愣地望着他的人们,也没有理睬瘫软在石柱下的沐瑞,兰德用凯兰铎点向那里,扭曲折叠的现实重新张开,形成一个通往其他地方的开口。他不知道开口的另一侧是什么地方,但他确信,那是巴尔阿煞蒙去的地方。
“现在,我是猎人,”他说着,走了进去。
岩石地面在艾雯脚下晃动不已,提尔之岩在震颤,在嚎叫。她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停下了脚步,仔细倾听着。周围再没有声音,再没有震颤,无论发生过什么,已经全部消失了。她继续向前跑去,一扇铁栅门出现在她面前,门锁像她的头一样大。她导引地之力,然后才伸手去碰触它,当她去推那扇门时,那把锁已经弹开了。
她飞快地走过门后的房间,竭力不去看挂在墙上的那些东西,鞭子和铁钳是那些东西中看上去最无害的。打了个小小的哆嗦,她推开一扇小一些的铁门,走进一条在两侧墙壁上排列着许多粗糙木门的走廊,跑过一支支插在墙上铁架里的火把,她感到一阵轻松,终于离开了前一间房子里那些可怕的东西,也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但,是哪一座牢房呢?
一扇扇木门轻易就被打开,有些并没有上锁,上锁的门也不比艾雯第一次遇到的铁栅门更难开启,但每一个房间都是空的。当然,没有人会在梦里让自己到这种地方来,任何能进入特·雅兰·瑞奥德的人都会梦到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
这时,她已经有些接近于绝望了。她一直想相信,如果找到她们所在的牢房,情况就会有所不同,但现在看来,就连想找到那间牢房也是不可能的,这条走廊一直向前延伸,还不断有岔路分出去。
突然间,她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前方闪动了一下,一个甚至比吉尔雅·拜尔还要淡薄的形体。不过,那一定是个女人,她确信这一点。一个女人坐在一间牢门前的长椅子上,这个影像又闪现了一下,然后就消失了。没错,修长的脖颈和白皙纯洁的面容,她的眼皮轻轻地开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亚米柯·纳古英正渐渐陷入沉眠,在她的职守中入梦,而且,她显然同时在玩弄偷走的特法器之一。艾雯能明白她的心情。为了停止维林给她的特法器,她费了很大的力气,即使只过了几天,她也快忍不住了。
她知道亚米柯为了屏障她们,一定在导引至上力。不过,即使在一个女人已经拥抱了阴极力之后,切断她和真源的联系也是可能的,但切断已经建立的编织比能量形成前就挡住它要困难得多。她设下能量的编织,做好准备,让魂之力的绳索更加强大。这一次,她的编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厚,更重,并且塑成一道能量极度密集,锋刃般的边缘。
暗黑之友的形影又出现了,艾雯将风之力和魂之力的能量击出。最开始的一瞬间,魂之力的能量遇到了某种阻碍,艾雯将能量全力推过去,终于感觉到它发挥了作用。
亚米柯尖叫了一声,这个声音小到几乎无法听见,如同她的形体一样模糊,正像吉尔雅一样,她几乎就像是一个影子。但风之力已经绑缚住她,她没有再消失。恐惧扭曲了这名暗黑之友可爱的脸庞,她似乎在叫喊着什么,但在艾雯听来,那只是一些根本无法听清楚的耳语。
设置好束缚这个黑宗两仪师的编织,艾雯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后的牢门。她迫不及待地让地之力流进铁锁。铁锁变成黑色的粉尘,在落到地面之前就完全消散了。她推开木门,发现牢房里除了一枝正在燃烧的火把之外,什么也没有,这并没有让她感到惊讶。
亚米柯已经被控制住,门也打开了。
她站了一会儿,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然后,她走出了梦境……带着满身的伤痛和干渴的感觉醒来,艾雯起身靠在墙上,望向紧紧关闭的牢门。当然,发生在生灵身上的事情会被带进醒来的世界里,对铁、石和木头所做的就没有用了。
奈妮薇和伊兰还跪在她身边。
“外面有人,”奈妮薇说,“刚才有尖叫声传来,但之后就没再发生别的事情了,你有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
“我们可以走出去,”艾雯说,“帮我站起来,我会去掉这把锁。亚米柯不会再给我们惹麻烦了,尖叫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伊兰摇摇头。“自从你离开后,我一直试着拥抱阴极力。感觉是不一样,但我还是被屏障着。”
艾雯在体内建立虚空,向阴极力绽开玫瑰花,无形的墙壁仍然存在,它在震颤,闪烁。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她几乎以为她能感觉到真源在她体内注入至上力了,但只是一瞬间而已。屏障的隔幕消长的频率太快,让她找不到可以进入的空隙,但它一直都是存在的。
艾雯望向两个同伴,“我束缚住她了,给她设下了屏障。她是个生命体,而不是没有生命的铁块,她一定还处于被屏障的状态。”
“我们身上的屏障确实有了变化,”伊兰说,“但亚米柯仍然维持着它。”
艾雯仰头靠在墙上:“我必须再试一次。”
“你还可以吗?”伊兰露出苦涩的面容,“说实话,你比刚才更虚弱了。上一次的尝试抽走了你体内的某些东西,艾雯。”
“我还好。”她确实觉得自己更疲惫,虚弱了,但以她的考量,这是她们惟一的机会。她又说了很多,她们终于露出同意的表情,虽然还是有些勉强。
“你能这么快就重新入睡吗?”奈妮薇最后问道。
“为我唱歌,”艾雯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像我小时候那样,可以吗?”她抓住奈妮薇的手,另一只手握住石戒指,闭上眼,在无言的哼唱中寻找入睡的旋律。
铁栅门敞开着,面前的房间里看不见一个人影,但麦特在走进去的时候还是非常小心。泽凌留在外面的走廊里,注意前方的同时也警戒着背后,以防有大君或是一百名守卫者突然出现。
屋子里确实没有人,从桌上吃了一半的饭菜来看,他们是匆忙离开的。毫无疑问,是因为上面发生的战斗。看到墙上挂着的东西,麦特很高兴自己不会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不同粗细、长短、质地和各种鞭梢数量的鞭子;钳子、夹具、卡钉和烙铁;看起来像是铁靴、铁手套和头盔的东西,上面都装着可以拧紧的大螺丝钉;还有许多他猜不到用处的东西。如果他遇到有人身上被施用这些东西,他确信,当他穿过这个房间的时候,那个人就死了。
“泽凌!”他悄声说,“你想整晚留在外面吗?”没等泽凌回答,他就跑向屋内更小一些的铁门,一步窜了过去。
前方的走廊两旁排列着一扇扇粗糙的木门,木门旁燃烧着和他刚刚离开的房间里一样的火把。前面二十多步以外的地方,一个女人坐在木门旁的长椅子里,以一种奇怪的僵硬姿势靠在墙上。听到麦特的靴子敲击石板地面的声音,她缓缓地转过头,望着麦特。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不过麦特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只移动她的头,为什么即使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还是一副半睡半醒的状态。
她是个囚犯?为什么她又会在走廊里?但有这样一副脸蛋的人不可能是狱卒吧?她的眼睛只睁开了一点,看上去确实几乎是睡着了。而她脸上痛苦的表情显然说明她是个受刑的人,而不会是施刑的人。
“停下来!”泽凌在他身后喊道,“她是个两仪师!她是捉捕那三个女孩的人之一!”
麦特立刻僵在原地。他瞪着那个女人,回忆起沐瑞掷出的火球,他可不知道自己的铁头棒能不能把火球打飞,不过,他很想知道自己的运气能不能比两仪师的更好。
“帮我,”那女人声音微弱地说。她的眼睛似乎还在睡眠状态,但她恳求的声音说明她是清醒的,“请帮帮我!”
麦特眨眨眼。她脖子以下的肌肉仍然没有丝毫的抽动。他小心地走上前,同时向泽凌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再呻吟什么她是两仪师之类的话。她随着他的移动转过头,仅此而已。
一把大铁钥匙挂在她的腰带上。麦特犹豫了一下。泽凌说她是两仪师,为什么她不动一动?咽了口口水,麦特从她身上拿下那把钥匙,谨慎得就好像是从狼嘴里偷走一块肉。她转动眼球,看了一眼身边的木门,发出一个喊声。那声音就像一只猫看见一条大狗把她堵在了一个没有出口的房间里。
麦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但只要她不阻止自己打开这扇门,他不在乎为什么她只是像个稻草人一样坐在一旁。不过,他也在担心门里会不会有什么会令他感到害怕的东西。如果她是捉走艾雯她们的人,她所看守的应该也就是她们。泪水从这个女人的眼中涌出,只看她的表情,会让人以为那扇门里关的是一名该死的魔达奥。但找出真相的方法只有一个。麦特将铁头棒靠在墙上,在那把锁里转动钥匙,推开门,同时做好立刻逃跑的准备。
奈妮薇和伊兰正跪在艾雯身边的地板上,而艾雯还在熟睡。看到艾雯肿烂的脸,麦特倒抽了一口气,立刻改变了认为艾雯是在睡觉的想法。另外两个女孩在他开门时将目光转向他,她们的脸颊也几乎像艾雯一样肿胀。烧了我吧!烧了我吧!看到是麦特,她们同样大吃了一惊。
“麦特,”奈妮薇还带着震撼的表情说道,“光明在上,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该死的到这里来救你们,烧了我吧,不要这样瞪着我,好像我是来偷派饼的。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的样子像是刚刚和熊打了一架,如果艾雯不能走路,我可以背着她走。城堡里到处都是艾伊尔人,他们在杀那些该死的守卫者,那些该死的守卫者也在杀他们。我们还是趁能离开的时候赶快离开吧!再过一会儿就不知道走不走得掉了!”
“注意你的言谈。”奈妮薇说。伊兰用女人们最擅长的责备眼神望了他一眼。不过,这两名女子真正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她们开始用力摇晃艾雯,就好像她身上根本没有麦特这辈子见过的最多的伤痕。
艾雯的眼皮掀开了,她呻吟了一声:“为什么叫醒我?我一定要弄明白,如果我松开她身上的束缚,她会立刻醒来,我将永远也无法再捉住她了。但如果我不松开,她就永远也无法完全入睡,而且——”她的目光落在麦特身上,立刻瞪大了眼睛,“光明在上,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告诉她,”麦特对奈妮薇说,“我现在要忙着救你们,没工夫注意我的言谈——”
她们现在全都盯着他的身后,眼睛闪耀着怒火,好像她们立刻就想拿着刀子去杀人。
麦特转过身,看到泽凌正站在自己身后,满脸都是刚刚整吞了一个烂李子的模样。
“她们有理由这样看我,”他对麦特说,“我……我出卖了她们,但我没办法。”然后,他又对三个女孩说:“那个有许多蜂蜜色辫子的人对我说话,然后我……我就只能去做了。”很长一段时间里,牢房里的三个女孩只是瞪着他看。
“莉亚熏有许多邪恶的手段,泽凌师傅,”奈妮薇最后说道,“也许你不该为此完全负责,我们以后再算账。”
“如果全都弄清楚了,”麦特说,“我们现在能走了吗?”其实他的脑子里还是一团糊涂,但他对离开这里更感兴趣。
三名女子一瘸一拐地跟随他走进走廊,然后就停在椅子里的那个女人周围。那个女人朝她们转动着眼睛,小声说着:“求求你们,我会回到光明的一边,我会发誓遵从你们,我会拿着誓言之杖发誓,求你们别——”
奈妮薇突然挥出拳头,一下就把那个女人从椅子上打飞出去。这个动作吓了麦特一跳。那个女人躺在地上,眼睛终于完全闭上了,但身体的姿势仍然和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结束了。”伊兰兴奋地说。
艾雯弯腰去翻检那个女人的口袋,将一件麦特丝毫也不认识的东西放进她自己的口袋里。“是的,这种感觉真棒,在你打她的时候,她有了变化。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变化,但我能感觉到。”
伊兰点点头,“我也感觉到了。”
“我很想改变她身上的所有东西。”奈妮薇凶狠地说。她用双手捧住艾雯的头,艾雯大口喘着气,身体被提起,只有脚尖还落在地面上。奈妮薇很快就放开双手,然后又捧住了伊兰,这时候,艾雯的伤痕已经完全消失了,伊兰身上的伤很快也消失了。
“血和该死的灰!”麦特大声叫唤着,“你们为什么要打一个只是呆坐在这里的女人?我不认为她能有什么危险的举动!”三个女孩同时转过脸来看着他,他周围的空气立刻变得像果冻一样浓厚,这让他感到一阵窒息。然后,他被举起在半空,直到靴子和地板之间足有三尺的距离。哦,烧了我吧,是至上力!我本来害怕那些两仪师会把该死的至上力用在我身上,现在倒是被我救出的这些该死的女孩在用它对付我了!烧了我吧!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麦特。”艾雯生气地说。
“在你搞清楚状况之前,”奈妮薇的声音更加生气,“我建议你最好先注意一下你的态度。”
伊兰只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一眼让麦特想起他母亲出去找树棍时的表情。
于是,他发现自己正将送给手拿树棍的母亲的甜蜜微笑送给这三个女孩。烧了我吧,如果她们能这么做,我第一个就不相信,谁有能力把她们锁进那间牢房里!“现在我对状况的理解是,我把你们从一个你们自己没办法出来的地方救出来,而你们给我的感谢就好像一个闹牙痛病的该死的提尔船夫给我的一样!”
“你是对的,”奈妮薇说。麦特的靴子立刻重重地砸在地板上,让他的牙齿都撞在一起,但他总算是能够动弹了。“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说,但你是对的,麦特。”
麦特很想回敬些嘲讽的话,但奈妮薇的话里还是带着歉意的。“那么,我们能走了吗?外面还在打仗,不过泽凌认为他和我能带你们从靠近河边的一道小门出去。”
“我还不打算离开,麦特。”奈妮薇说。
“我要找到莉亚熏,剥掉她的皮。”艾雯的声音显示出她的话里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
“我想做的,”伊兰说,“就是把吉尔雅打到她尖声求饶,然后把她们每个人都这样处理一遍。”
“你们是不是全都聋了?”麦特吼道,“上面正在打仗!我到这里来救你们,那我就要把你们平安救出去。”艾雯从他身边走过,拍了拍他的脸颊,然后是伊兰,奈妮薇只是哼了一声。麦特盯着她们的背影,嘴巴张得大大的。“为什么你不说些什么?”他朝捉贼人叫唤。
“我看见了你说话之后的下场,”泽凌说,“我又不是傻瓜。”
“好吧,我可不会留在战场上!”朝女孩子们嚷道,而她们已经消失在小铁门后方。“我要走了,你们听见了吗?”她们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她们是要去自杀!会有人在她们东张西望的时候一剑戳死她们!狠狠地哼了一声,麦特把铁头棒扛在肩上,跟着那些女孩子走了过去。“你还打算站在这里?”他朝捉贼人喊,“我走了这么远的路,可不打算让她们现在死掉!”
泽凌在那个满是鞭子的房间里追上了他,而三个女孩子已经走远了。不过麦特有一种感觉,想找到她们并不难。只要去找找该死的被挂在半空中的人就行了!该死的女人们!他加快脚步,小跑了出去。
佩林面色冰冷地在提尔之岩的走廊中前进着,寻找任何一点与菲儿有关的痕迹。至今为止,他又救过她两次,第一次是打破囚禁她的一个铁笼,那个铁笼跟瑞门囚禁艾伊尔人的铁笼很像;第二次是打开了一个雕刻有猎鹰图案的钢匣。两次都是她说出他的名字,立刻又消失在空气中。飞跳在他身边小跑着,嗅着空气。佩林的鼻子很敏锐,狼鼻子又更加敏锐,正是飞跳将他带到了那个钢匣前面。
佩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将她救出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关于她的线索了。提尔之岩的走廊里空空如也,火苗在灯芯上跳动。墙壁上挂着织锦和武器,但除了他和飞跳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在移动。但我为什么觉得那是兰德?那只是模糊的一瞥,一个男人飞快地奔跑着,仿佛是在追赶什么人。那不可能是他,不可能,但我为什么又会有这样的感觉?
飞跳突然加快了脚步,一直冲向另一扇高大的门前,那扇门闪耀着青铜的光泽。佩林竭力想跟上飞跳的脚步,但他绊了一下,跪倒在地。他伸手撑住地面,不让自己的脸撞在地上。虚弱的感觉传遍他的全身,仿佛身上的肌肉都变成了清水。不过,等这种感觉消退之后,他还是积蓄了一些力气。他努力站起身。飞跳跑了回来,看着他。
你在这里太强壮了,犊牛,你的血肉因此而被削弱,你却毫不在意地保持这种力量,很快血肉和梦会一起死去。
“找到她,”佩林说,“这就是我要做的,找到菲儿。”
黄眼睛望着黄眼睛。狼转过身,跑向那道门。就在这里面,犊牛。
佩林走到门口,用力推去。大门没有动,似乎没有办法打开它,没有门环,没有握柄。门板的金属上雕刻着一个细小的图案,细小到佩林的眼睛几乎无法分辨——是猎鹰,成千上万只小猎鹰。
她一定在这里,但我可能支持不了太久了。高喊了一声,他挥动铁锤,砸在青铜大门上,青铜门发出巨钟一样的轰鸣。他又砸了一次,轰鸣声变得更加低沉。第三下,青铜门像玻璃一样粉碎了。
在门里面一百步左右的地方,一个光环围绕着一只被铁链锁在栖木上的猎鹰。黑暗充满了剩下的所有空间,模糊的沙沙声从黑暗中传来,仿佛有几百只翅膀在拍打。
他向屋内迈出一步,一只猎鹰出现在他面前,它的爪子抓向他的脸。他抬臂挡住眼睛,爪子撕破了他的前臂。他蹒跚着向栖木走去。一次又一次,猎鹰们飞过来,攻击他,撕扯他,但他还是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任由鲜血从手臂和肩膀上流下。他用一只手保护住眼睛,死死盯住站在栖木上的那只猎鹰。他的铁锤已经丢了,他不知道丢在哪里,但他知道,如果他回去寻找,等待他的将只有死亡。
当他走到栖木前面的时候,切割他皮肉的爪子迫使他跪在了地上。他从手臂下面向栖木上的猎鹰望去,看见她也正望着他,漆黑的眼睛眨也没眨。绑住她双腿的铁链被一把锁固定在栖木上,那把锁看上去像是一只刺猬。他不在乎其他猎鹰已经在他四周组成了一道利刃的旋风,他双手抓住铁链,用尽所有的力量将铁链扯断。疼痛和猎鹰群让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他睁开眼睛,感觉到针刺一样的疼痛,仿佛脸颊、手臂和肩膀被上千把小刀切割过一样。不过这都没有关系,菲儿正跪在他身边,一双黑色的凤眼里充满了忧虑,她正用一块布擦拭他的脸,布上沾满了他的血。
“我可怜的佩林,”她柔声说道,“我可怜的铁匠,你伤得这么重。”
忍受着更多的痛楚,他努力转动头颅。这是星光客栈里的那个私人饭厅,靠近桌腿的地方有一只木雕的刺猬,已经裂成两半。“菲儿,”他轻声对她说,“我的猎鹰。”
兰德还在石之心大厅里,但情形已经发生了变化。战斗的人,死去的人,全都消失了,除了他以外的一切全都消失无踪。突然间,一阵巨大的钟声传遍了提尔之岩,然后又是一声,兰德脚下的石块也都发出了共鸣,第三下很突兀地中止了,仿佛被敲击的钟碎了。随后,又是一片寂静。
这是什么地方?他寻思着,更重要的是,巴尔阿煞蒙在什么地方?
仿佛是对他做出回答,一道如同沐瑞刚刚射出的那种火柱,从石柱的阴影里激射而出,径直打向兰德的胸口。兰德凭直觉转动手腕,挥出水晶剑;同样凭直觉向凯兰铎注入了至上力,水晶剑立刻变得比攻向他的火柱更加耀眼。而兰德又开始在存在与毁灭间苦苦地挣扎,不让自己被至上力的洪流吞没。
火柱击打在凯兰铎上,被剑刃切开,分成两股向旁边散射而去。兰德闻到身上的羊毛外衣散发出烤焦气味。在他身后,两股分开的火柱,或是液态光芒打在巨石柱上,被它们击中的石柱部位立刻消失了,位于其后的两排石柱也随之连续断为两截。石之心大厅在断柱掉落的隆隆声中颤抖不止,大量灰尘扬上半空,碎裂的石块四处迸溅。而凡是落进光芒之中的,全部都消失了。
恼怒的吼声从阴影中传来,纯白色的炽灼焰柱不见了。
兰德挥动凯兰铎,仿佛是在击打面前的什么东西。白光模糊了剑身的存在,烈焰从剑锋处喷涌而出,形成的长刃横切过吼声传来的石柱。巨型石柱如同丝带一般被切开成两半,上半段脱离天顶,颤抖着坠落下来,在岩石地上撞碎成一堆瓦砾。震颤消失后,兰德听见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他在逃跑。
紧握住凯兰铎,兰德追了过去。
离开大厅的高拱门已经坍塌了,整面墙壁在烟尘和碎石雨中崩落下来,仿佛要将兰德埋葬。他将至上力向前挥去,一切都变成了飘荡在空中的尘埃。他继续向前狂奔,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如何做的,但他没时间去思考这些。巴尔阿煞蒙逃亡的脚步在提尔之岩中回荡,兰德紧随在后。
魔达奥和兽魔人不停地凭空出现,巨大的野兽形体和没有眼睛的面孔因杀戮的疯狂而扭曲。数百只暗影生物拥挤在他身前和身后的走廊里,镰刀形的弯剑和致命的黑刃渴望着他的鲜血。不知怎么做到的,他将它们全部化为蒸气,散发无形。他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凝滞而肮脏,灰烟填塞住他的鼻孔,抑止了他的呼吸,但他立刻又制造出一团清凉的薄雾,让空气恢复清洁。火焰从地板、墙壁和天花板后面喷发出来,织锦、地毯和家具在转瞬间化为灰烬;金属装饰和吊灯熔化成燃烧的金汁。他将火焰压抑下来,让它们在岩石上冻结成红色的琉璃。
周围的岩石消退成隐约的迷雾,提尔之岩在消退。真实在颤抖,在他的感觉中分解。就连他自己似乎也在分解。他被推离这里,进入另一个没有任何存在的空间。凯兰铎在他的手中如太阳一般闪耀,以致于让他觉得水晶剑时刻都会熔化,实际上,奔涌在他体内的至上力让他觉得他自己也要熔化了。他导引至上力的能量,封闭了在他周围打开的空穴,将他自己扯回到存在之中。提尔之岩重新变得坚实。
他甚至已经无法想象自己做过什么。至上力在他体内咆哮激荡,直到他只剩下对自己的感知,直到他只剩下了自己,直到他自己也几乎不复存在。他在巨大的能量中步履维艰,两侧都是没有尽头的跌落,不断从他体内涌入剑中的至上力时刻在抹煞他的存在。只有在刀锋边缘的舞蹈使他能保有一丝不确定的安全感。凯兰铎中蕴含着太阳,而他里面只剩下风暴里的一点烛光,但用这点烛光控制住凯兰铎,他能做任何事,任何一件事。
奔过没有尽头的走廊,在刀锋上舞蹈,追逐那个杀他的凶手,也是必须被他消灭的存在。这次,不能再有别的结果。这次,他们之中的一个必须死掉!巴尔阿煞蒙也同样清楚这点。他一直在逃,也一直用逃跑的声音吸引兰德;一直在借助这个不是提尔之岩的提尔之岩攻击兰德。兰德依直觉和猜想的舞蹈予以反击,以完美的平衡奔跑在至上力的锋刃上。如果他绊倒,他手中的武器和工具会在瞬间吞没他。
大水从顶至底充满了走廊,黏稠幽黑,如同海洋深处。他在下意识中制造出空气,继续奔跑。突然间,空气变得沉重,直到他每一寸肌肤上似乎都支撑着一座高山,巨大的力量从所有方向上压迫他。就在他要被压碎成虚无之前的一刹那,他选择让至上力的洪流涌过他全身;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做,一切都来得太快,让他没有时间思考。压力消失了,周围的空气变成了固体,将他嵌在其中,随后熔化成流体,最后又恢复成填充他肺叶的气体。脚下的大地拖住了他的脚步,仿佛每一磅重量都变成了原来的一千倍,随后所有重量又全部消失了,让他抬起的腿只能悬浮在半空中。看不见的喉咙吞噬着他的思绪,要将他的灵魂从他的身体上剥走。他打破了每一个陷阱,继续向前。巴尔阿煞蒙想要摧毁他的每一个招式,都被他以直觉一一破解。他能模糊地感觉到,他是在让自然的体系恢复平衡,强迫它们随着他的舞蹈而按秩序运转,那是在存在与消失之间不可能的狭窄边界上的舞蹈,但这种认知对他来说仍然十分陌生。他所能体会到的只有眼前的追击,猎杀,必死的结局。
这时,他又回到石之心大厅。他走过塌陷的墙壁形成的缺口,天顶上还有一些悬垂的石柱没有掉落,如同残缺的断齿。巴尔阿煞蒙在他面前步步后退,眼里喷发出火焰,四周被暗影围绕。钢丝般的黑线不断从巴尔阿煞蒙体内冒出来,进入笼罩在他周围的黑暗,随着那片黑暗消失在无法想象的高处和远方。
“我不会被消灭!”巴尔阿煞蒙喊道。他的嘴里满是火焰,他的尖叫声回荡在石柱群中,“我不可能被战胜!帮助我!”他周围的一片黑暗流入他的手中,形成一个黑色的球,一团甚至让凯兰铎的光芒也变得黯淡的黑暗。得意的光耀在他双眼的火焰中跳跃。
“你完蛋了!”兰德呼吼。凯兰铎在他的手中旋转,它的光辉激怒了周围的黑暗,切断了巴尔阿煞蒙四周的黑色钢线,巴尔阿煞蒙的身躯开始震荡。仿佛他的身躯变成了两个,一个变大,一个变小。“你将被消灭!”兰德将光华四射的剑刃插入巴尔阿煞蒙的胸口。
巴尔阿煞蒙尖叫着,他脸上的火焰狂野地向外喷射。“蠢材!”他咆哮道,“至尊暗主永远也不会战败!”
兰德拖出凯兰铎的剑刃,巴尔阿煞蒙的躯体开始塌陷,倒落,环绕在他周围的暗影消失了。
突然间,兰德出现在另一座石之心大厅中,环绕这里的石柱仍然完整,战斗的人们在尖叫中死亡,他们是带着面罩的男人和穿着胸甲和头盔的男人。沐瑞仍然瘫软在一根红石柱的柱基旁。在兰德的脚边,仰面躺倒着一个男人,他的四肢无力地摊开,一个烧焦的窟窿穿透了他的胸膛。他的样子是个中年人,也许还曾经非常英俊,只是他的眼睛和嘴成了三个黑洞,一股股黑烟从里面缭绕飘散。
我做到了,他想,我杀了巴尔阿煞蒙,杀了撒丹!我赢得了最后战争!光明啊,我是转生真龙!诸国的毁坏者,世界的崩毁者。不!我要结束这崩毁,结束这些杀戮!我要让这一切不再发生!
他将凯兰铎高举过头,银色的闪电从剑刃上向四周爆裂,锯齿条纹一直冲向巨大的穹顶,银光照耀在黑色的面罩上,照耀在圆形的头盔上,“我是兰德·亚瑟!”他高声宣称,宏亮的声音震撼整座大厅,“我是转生真龙!”凯兰铎在他的掌中闪耀。
一个接一个,戴面罩的人和戴头盔的人向他跪倒,呼喊道:“真龙已转生!真龙已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