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卷 毁灭与希望 第八章 三十六峒的人们

多年养蛊的人,因为或多或少染上了一些毒性,或者阴气,给人的感觉就显得有些阴郁,外貌通常都不是很好看,远远不如道家的道骨仙风,佛家的宝相庄严,即便是被人称作青山界一代美女的我外婆龙老兰,老年的时候也如同童话里面的老巫婆,难看得很。

因为速成,或者沾染了太多的因果,所以养蛊人自古以来就流传着“孤、贫、夭”的三结局,又经过改革开放几十年,养蛊人现在大多都居住于远离城市的山村或者深山老林子里面,这一点从这些人的打扮便能够看得出来。毕竟能够接触这些东西的大都是生苗,而这些人的性子又都是比较桀骜不驯的,像吴临一那样的养蛊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都是在山里面过着简朴的农家生活,继续着千年来的传统和人生。

我打量井边的这些人,同样,他们也都朝着我瞧。说句实话,我的模样实在没有什么可描述的,稍微清秀一点儿的脸庞也给左颊的那道刀疤给破坏无遗,穿着一两百块钱的休闲服,真的看不出有啥子厉害来。

正因为我的外表着实普通,立刻就有人跳了出来。首先发表意见的是一个脑袋硕大的老头儿,这家伙年纪颇大了,七老八十,竹竿般瘦弱的身子和畸形硕大的脑袋呈现出了古怪的对比。他根本就不理会我,而是朝着旁边的遵义黑蛊王嘲讽道:“古瞎儿,你当真是人老胆子小了,就这么一个后生仔,就能够让你吓得魂飞魄散了去?”

旁边有一个模样十分妩媚的年轻少妇美目流转,秋水一般的眼波在我的周身上下一阵扫量,也吃吃地笑道:“就是啊,我还以为是啥子大人物咧,让你们这些躲在山里面炼蛊制毒的老家伙、小鬼头都爬出了老巢来。现在一看,不过是个模样俊俏的小哥而已,不过看这模样倒是鲜嫩可口,不知道那里的功夫如何……”

这两人开了头,旁边的好几个人便议论纷纷,言语间多有不屑,似乎瞧不起我这么一个人儿。不过这个我也可以理解,毕竟我出道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东南一带活动,其他地方,大都是匆匆而往,即使到过,跟这些人也没有交集。每个人都有自己活动的圈子,我崛起的时间算起来并不长,不指望这些人都认识我——事实上,我到现在都还是有些不明白,这些人屁颠屁颠儿地跑过来,到底是为了哪般?

不过越是呱噪的人,身上的本事越不见得厉害,这跟会叫的狗不咬人的道理差不多。我很快便将这几个人给忽略掉了,注意力落在了旁边几个默然不语的人身上来——一个瞎了左眼的老婆婆,一个长着鹰钩鼻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个拄着拐杖、也不知道是真瘸还是假瘸的披发汉子。

我正仔细地打量着这几人,从昨天夜里开始奉我为师父的蛮牛却有些受不住他们的冷嘲热讽了。他跟笑而不语的黑蛊王不一样,直接撸起袖子,粗声粗气地骂道:“刘大脑袋,夏美娘,还有你们几个,别他娘的在这儿唧唧歪歪的,你们若有本事呢,不用我师父出手,直接冲我这儿来,我保准打得你们自个家娘都认不得去……”

蛮牛阿壮嗄出头惹怒了气势最凶的几个人,几人你一嘴我一语,眼看着就要掐起来。这个时候我大致瞧清楚了场中的局势,气势汹汹想出头的也就七八个,还有一些是过来看热闹的,再有就是蛮牛和黑蛊王师徒二人,他们昨夜吃过我的教训,心中多少也有些敬畏。不过蛮牛是一心想巴结我,黑蛊王这师徒二人的心思就有些难猜了,估计也是有看戏的意思。

我咳了咳嗓子,环顾四周,朗声说道:“我呢,也是最近刚刚回家来,却不晓得诸位消息竟然这么灵通,居然不约而同找上了门来。虽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但是大家也要说一下来意吧,到底为了什么?倒是给我说道说道啊。”

我这边一开腔,那个叫做夏美娘的少妇朝着我狠狠剜了一眼,却又媚声说道:“冤家,你既然都有胆子把这苗疆蛊王的招牌给竖起来了,自然是有那本事让我们震惊的,又何必问我们的来意呢?”

我听了一阵大囧,这劳什子“苗疆蛊王”的名头关我屁事啊,谁爱做谁做。原来这些人当真是为了这么一个名头啊。我看着周围这一伙气势汹汹的家伙,心想着果然世间最害人的,不过是“名利”二字。照我的脾气,这名头我不要了便是,大家该散就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然而当我摸了摸胸口,突然想起当年洛十八威震苗疆的风光来,那可是最让后辈人所敬仰的。我虽然不喜争锋,但是人家都冲到门口来了,不应一下,倒显得我敦寨苗蛊无人。我可以丢自己的人,但是却不能丢敦寨苗蛊的威风,因为那不仅是丢我外婆龙老兰的脸,也是丢总局宿老许映愚的脸,更是丢南洋巨擎许映智和邪灵教掌教元帅小佛爷,以及洛十八汉蛊王大爷的脸面。

这一挂人物都是大拿,没道理我来当那最容易拿捏的软蛋吧?

如此想着,我倒也不再谦虚,微微皱起眉头,凝目扫视一圈,然后淡淡地说道:“呃,这个嘛,原来你们是对这个东西有意见啊。那么为何他……”我指向黑蛊王古瞎儿说道:“他可以叫做蛊王,我却不能够叫呢?”

刘大脑袋嘿然笑道:“古瞎儿他出道这些年来,连着挑了黔西十多个不服气的蛊师高手,而且他就在遵义那一带称王称霸,号曰‘遵义黑蛊王’,而你小子何德何能,敢称王整个苗疆呢?老子们纵横南北西东的时候,你断奶了么——哦,不,我糊涂了,那个时候还没有你呢!”

他说得倒也直接,我眼帘低垂,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说:“唉,扬名立万就是要踩在别人的尸体上,才会有说服力。这道理你早说嘛。既然是这样,你们就摆下场子来,我应了便是。”

刘大脑袋瞧见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脸上浮现了一丝狞笑,寒声说道:“后生仔,你的口气当真是蛮大的,不过不晓得本事到底如何。这样吧,我们也不欺负你,这场中你挑三个人,倘若是都赢了,再跟我黑老弟较量一番,只要你又赢了,这牌子你拿去用,如何?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所说的黑老弟,就是我刚才注意的那个拄拐的披发男子。看得出来,他的本事和修为应该是场中数一数二的人物,难怪刘大脑袋会这般说起。他的心思倒也不坏,晓得车轮战最是耗人心神,就提出了三人应对,而最后由披发男子压轴,倘若真让我胜了,那我的本事必然是这里面最厉害的,他们这拨人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法子公平,旁人皆点头称是,不过面对着他的这“好意”,我却没有接受,而是将这一个懒腰伸得更宽了,先前做过固体的身子骨头舒散,发出了啪啪的声音,一阵爆响过后,我才对这些人做最后总结:“算了,你这法子忒慢了,我一会儿还有事情呢。这样吧,大家一起上,要不然我还真的下不去手。”

面对着我的张狂,除了蛮牛阿壮嗄、黑蛊王师徒二人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阵骚动,先前比较沉着的那三人脸上也流露出了羞恼之色,而为首的刘大脑袋和夏美娘更是愤怒,直接喊道:“好狂妄的小子,看来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是不晓得什么叫做厉害!”这些家伙倒也个个都是狠人,一说开了,立刻抬手便打,朝着我这边招呼过来。

我这人就怕假惺惺地套交情,而若是论起干架,我这些年来倒也没有闲过,而且交手的都是世间顶厉害的大拿。高端的战斗经历多了,人的心态便已经稳定到了一定的境界,瞧见七八人急吼吼地冲过来,也不慌,将背上的东西一抖,鬼剑冲天而起,继而落下,这黑气森然的槐木镀金剑直插入地,又将碧绿石中剑唤出,嗡的一声飞扬而起,遥遥悬停在当空,控住了全场。

这两件大杀器一出场,便将面前这一堆人都给镇住了,鬼剑上面溢出的煞气逼人心魄,更加恐怖的是跟随黄晨曲君多年的石中剑,寻常人等哪里见过飞剑,脚步骤然就停滞了,一脸扭曲,视线又聚焦到我的脸上。刘大脑袋恨恨地说道:“好一个苗疆蛊王,原来你就是个玩剑的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