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卷 洞庭龙宫 第一章 年味儿

自从在更衣间里面与白露潭最后的一次谈话中,她对那些躲在幕后的操纵者还流露出了一丝期冀和希望之后,我便感觉到这个既可恨又可怜的女人,死路已定了。对于那些人来说,对白露潭的期待也就只剩下了闭上嘴巴。她到那个时候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死局,那如今这个情况,也怪不了谁了。

我曾经想挽救她,但是我明白,她是用生命在作死,既如此,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

那个愚蠢又幼稚的女人暂且不提,说到过年,虽然2010年我和杂毛小道都不在茅晋事务所,但是没有太影响事务所的红火,于是我让财务简四做了一套方案,将大家的年终奖都提高了两倍,准备让所有人都过一个肥年。方案很快就得到了顾老板和李家湖的批复,我名下也分到了一笔不菲的分红。

月末,在向升任东莞局座的破烂掌柜报备之后,我和杂毛小道暂别,各自回家过年。他乘坐的是飞机,同行的还有虎皮猫大人,而我则与在洪山开苗疆餐房的曾经合伙人阿东相约一起拼车回家。

经过这两年的发展,苗疆餐房也已经做成了洪山市内比较有特色的美食去处,阿东上次还跟我说准备张罗着再多开几家分店,这一次见了面,我才知道他已经在市区和小榄那儿开了两家连锁店,生意都做得不错,多多少少也是小有身家。这一回,他更是买了一辆四十来万的城市越野车,准备衣锦还乡了。

阿东这人跟我一样,是个比较有眼光而且重情义的人,他知道自己虽然在老家人的眼中是个成功人士,但是跟我比起来,却远远不如,我们的关系便如同以前的我和顾老板一般,有什么问题他都喜欢咨询我,对我的意见也颇为敬重。

一路上我和阿东轮流开车,同行的还有他老婆和三岁大的孩子,那小孩儿肥嘟嘟的脸蛋儿特别好玩。不知不觉过了广南,从湘湖省的靖州路过,便到了十万大山的门户,也就是我的老家晋平。

我父母习惯不了南方省的现代生活,早几个月便已经返回了老家。我担心我的身份会让他们受到无谓的牵连,总是劝他们隐居到黔阳去,然而我父母却舍不得离开大敦子镇这个从小习惯的老家,那山那水,那些熟络的亲戚朋友,都已经融入了灵魂之中,哪里能轻易舍弃?于是我也没有办法,只有由着他们的心意。

我返回晋平是在腊月下旬,阿东送我回家的时候,屋前屋后、邻里隔壁都在熏腊肉、做血豆腐、打粑粑、煮油茶和炸豆腐丸子……颇为热闹,空气中洋溢着食物浓浓的香味。面对邻居乡亲热情的招呼,常年漂泊在外的我总感觉特别的亲切温暖。

阿东是个细心的朋友,在后备箱里面准备了好多小礼物,给这些乡亲分发。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是看见他们把礼物捧在手里时脸上露出来的那种单纯的快乐,真的是比金子还要珍贵。

将行李帮我放好,我父母笑吟吟地招呼阿东一家人进来喝茶水。如此忙碌一番,阿东返回了镇外不远的省屯村,而我则洗漱一番,撸着袖子帮忙打粑粑。

很多长在城市的朋友可能不知道我们过年时吃的年糕是怎么来的,这东西首先得用当年的新鲜糯米蒸熟,然后将其倾倒在涂覆着植物油的木槽中,由两个壮汉用大头木棰轮番捶打至黏稠膏状,这时再由妇人将其捏成圆球,静置成饼状,待其晒干,便储存起来,随时可吃。

这过年粑粑是糯米做成,祖上传言可以防蛊驱毒、祭祖祈福,所以早些年家家户户过年都要打,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总有一起热闹打年糕、吃粑粑的场面。

不过打粑粑是一件很累的活计,现在好多年轻人都出外打工,过年不回,市面上又有物美价廉的机制年糕,所以做的人也逐渐少了。我也算是赶得巧,所以帮着邻居家大爷捶打年糕,那力气大得跟打桩机一样,旁人看了都笑我父母,说瞧这架势,你家左左不像是在外面做大老板的,倒像是运动员一样。我父母不是虚荣的性子,也在旁边附和,说,“他呀,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不见踪影,尽干些不着调的事情,我们也管不着他呢。”

不过他们在人前随意说我,当回到家里吃晚饭的时候,却是一边给我挟着大块油乎乎的腊肉,一边则关切地问我的近况如何。南方一行,他们大约也知道了我是公家人的情况,我便顺着嘴说了些寻常的事情,也不敢让他们担心。

我父亲是个闷葫芦,只管在旁边给我搛菜,我母亲倒是唠叨得不行,不断给我摆门子,说给国家办事呢,要认真一点,不要偷奸耍滑,到时候耽误了大事,那可不好。她是经历过那个特殊时代的老人了,脑子里面总是有着对国家浓浓的爱戴和敬意。我也只是点头,说我做得很不错了,最近上头还准备给我升大官呢。听我这般吹嘘,我母亲不信,拿筷子敲我头,笑着说,这孩子,满嘴跑火车,就没有一个正型。

唠叨完工作上面的事情,又说起个人情况。我母亲说:“忒大的一个人了,连个正经结婚的对象都没有,真不嫌丢人。以前那个漂亮得跟仙女一样的女警察,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你给弄没了,说过年带一个女朋友回来,去年没回家,今年还是没有,你到底有没有?没有的话,妈就给你找了。刚才隔壁王姨还找我说起这事儿,说她娘家有好几个侄女,年纪都合适,说你要乐意,就领来家里看看。我寻思着你好歹也是公家人了,那几个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的妹儿也就算了,倒是有一个在读大学的女娃娃,虽然长得一般,不过人家好歹是高学历啊……”

得,我母亲一旦开启唠叨模式,我顿时就头大,感觉面对着威震东南亚的许先生,当时的痛苦也不过如此。

我母亲惦记着我的终身大事,但我那闷不吭声的父亲倒是惦记起了朵朵和小妖来,说,“你认的那两个干妹妹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说到这儿,我才想起来,小妖还在呼噜呼噜睡大觉,朵朵给我忘在了槐木牌中。当时也不敢多讲,只说在阿东家呢,过明天我再领回来。

我父亲特别喜欢小孩儿,尤其是像朵朵这种又乖巧又漂亮的,十分牵挂;听到这话儿,他脸上都乐开了花。我父母并不傻,应该知道朵朵和小妖的来历不同寻常,不过有的事情,他们都放在心里,也不问,感觉当作寻常人相处,反而会更加愉快。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家里悠闲地过年,整日陪着父母,应付着名目繁多的相亲见面,闲着没事便去找老江、阿东等几个幼时的朋友喝酒聊天,到了晚上,我盘腿在床上修行功法,审查自身的实力,督促朵朵的功课,每天倒也充实,想着便这样一直过下去也挺好。

初一初二几天都是走亲戚,叔伯婶子、舅舅大姨,这一圈跑下来,钱花了不少,腿也都要跑断,实在是让人后怕。然后是给所有认识的朋友发信息或者打电话拜年。打给杂毛小道的时候,话都没说几句,那边便给虎皮猫大人抢过去,跟朵朵聊到手机没电。

年初三,杨宇和马海波得知我回家来了,相约过来找我喝酒,也没有去县城的大酒店,就在镇子里找了家专门经营狗肉火锅的铺子,三个人围成一桌,热火朝天地吃了起来。我们也是好久没有见面,谈起自己现在的境况,彼此都有些唏嘘。那火锅红油滚冒,白色的葱根、青色的生菜,狗肉香气四溢,还有那些桌子上的小凉菜,吃得倒也爽利。这人一高兴,便容易喝多,马海波喝上了头,便拉着我的手感慨:“陆左啊,可惜了啊。”我是千杯不醉,不过喝得正酣,感觉浑身涨得发热,摇晃着海碗里那农家自酿的苞谷酒,说,“老马,什么意思?”马海波一脸通红,酒气熏熏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陆左,真可惜,以前你和黄菲,多好的一对儿,现如今却分东离西,唉……”马海波的一声长叹,让我的心情郁积起来,凝望杯中酒,一口饮尽,感觉嘴里面十分苦涩。我品完酒,抬起头来,问他们有没有黄菲的消息,两人都摇头,说年前还有些联系,后来就少了,再后来就没有了消息。

这顿酒从下午四点一直喝到了小店打烊,酒逢知己千杯少,马海波和杨宇当晚喝得酩酊大醉,说了好多胡话。次日有个高中同学结婚,我也被通知到了,于是坐他们的车去县城。

婚宴设在下午五点,天阴阴的,还下着雨,我闲着无事,心思混乱,带着朵朵想去一下黄老牙家看看,然而到了地方才知道,这家人已经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