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卷 洞庭龙宫 第四十八章 一招轰杀

修行门内,江湖道上,倘若遇到了纷争纠葛,说一千道一万,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那便是拳头之下出真理。

百年前,清末民初,时局混乱,群雄辈出,可以说是继南宋以来最多英雄大拿的一个时代。那时道门旁门中的高手层出不穷,然而能够称得上一代传奇者,只有三人,一人善符、一人善阵、一人善蛊,茅山符王李道子之名,天下皆知。

他那登峰造极的制符技艺,是许多同行永远不可攀登的高峰,也是无数心高气傲的制符者,心中永远的痛。

那是一个最美好的时代,因为李道子。

那是一个最黑暗的时代,因为李道子。

十三年前,李道子在茅山后院羽化,代表着李道子时代的结束,从此再也没有一人,能够如他一般,坐上符王的位置,披靡天下。但是李道子故后,望月真人坐镇龙虎山,开堂授业,广收群徒,结交权贵,无论在朝在野都有着极高的声望,近年来隐隐有第一制符师之名。

按理说,望月真人是前辈,年纪一大把,杂毛小道是晚辈,前辈向晚辈挑战,这事情一般是不会发生的。但是他偏偏拉下了这脸儿来,杂毛小道就不得不应战。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李道子的衣钵传人。

符王这个名头,自从诞生起,便只能是茅山的,旁人夺走了,便是茅山的耻辱,是李道子的耻辱。这,便是杂毛小道毫不犹豫点头答应的意义。

两人越众而出,各自站定之后,望月真人拄着手中的龙头拐,看着面前的小道,长长叹息:“我与李道兄相交五十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与他的衣钵传人有今天这一场比较,世事难料,造化弄人啊。萧克明,道法比斗,险恶万分,稍不注意便会尸骨无存,你可想好了,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杂毛小道低眉垂目,整个人仿佛一棵树、一缕草、一块石头,瞬间便融入了天人之境中,只听他缓缓地说道:“一头猛虎从草原离开,几只土狗对着它的背影狂吠,这也是世之常情。望月真人,既然说比,那么你便说说,比个什么?无论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还是鞭锏锤爪、镋棍槊棒,十八般武艺你只管挑出来,道爷专治各种不服,陪着你便是了。”

望月真人暗藏机锋,然而杂毛小道却是血淋淋地直接扇耳光,一点儿情面都没有留,直接痛斥面前这个邋遢老道,是只土狗。

饶是这老道一甲子的涵养,也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满面通红,指着杂毛小道说道:“好你个萧克明,本来我看你是小辈,想要饶过你,没想到你这尖牙利嘴,好脏的嘴儿。也好,有什么本事,你就通通使出来吧,老道我就替陶晋鸿和李道子,教育教育你这小辈!”

两人谈定这场比试的规则和范围,那便是昏素不忌,各安天命,生死勿论。如此,这可就是最惨烈的拼斗了,一般修行者若是没有血海深仇,是不会这般做的。

按说划下道来,自然就应该交锋,手底下见真章了,然而杂毛小道却如同一尊石佛雕像凝立场中,不悲不喜,仿佛超然物外,根本就不理会望月真人。而望月真人辈分高,自然没有抢先出手的道理。于是两个人僵立当场,互不理会,蔚为奇观。

望月真人摆了半天架子,瞧见面前这小辈居然眼皮半开半阖,仿佛沉睡过去,不由得怒意勃发,老脸都憋得通红。他旁边的罗鼎全瞧见这副模样,知道自家师叔的处境有些尴尬,于是出言挑衅道:“姓萧的小子,你要战便战,装什么迷糊?”

我见龙虎山一干人气势汹汹,心生不平,于是冷声哼道:“这比斗的时候,还有斗嘴这一说么?要上便上,又不是亲嘴儿,还看谁的嘴皮子利索不成?”

望月真人朝着我严厉地望了一眼,寒声说道:“好、好、好,现在的后生都这么生猛,倒真的是我们老家伙没有做好管教了。且让老道我刹一刹你们的威风,好让你们晓得,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望月真人将手中的檀木拐杖往旁边一放,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坚硬的符纸片,食指和中指夹着,轻轻一抖,口中高声喝念道:“功德金色光微微开,幽暗华池流真香,莲盖随云浮千灵重,元和常居十二楼!”

咒文一出,符箓便无火自燃起来,接着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被泼了火油,瞬间化作十二道火线,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将二人囊括到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中,边界有隐隐的火苗陡现即消,然而上面凝聚的热意,比昨夜崂山长老白格勒弄出来的那片火墙还要炙热。

刘永湘失声叫道:“画地为牢!天啊,这不是失传已久的‘破酆都离寒庭咒符’么,没想到竟然被他给拿来压箱底了。”刘永湘眼光极为厉害,见我诧异,便朗声解释道:“此符据说是赐福镇宅圣君钟馗所制。初因那鬼灵飘逸,难以捉摸,便将其束缚在某境地,不得挣脱,后来被演绎加强,那边界之线也成了烈阳之火,一旦碰触便烈火焚烧,凶厉之极!此符咒的绘制方法早已失传,真人不愧是天下顶尖的符师!”

刘永湘唯恐杂毛小道吃亏,明面上是与我解释,暗里的意思则是提醒杂毛小道。

他眼中充满了担忧,而我瞧见纹丝不动的杂毛小道,却是满满的信心——无他,瞧这双方,一方心浮气躁,一方沉静如山,便可以知道。

一张破酆都离寒庭咒符燃尽,将两人与其余众人完全隔离开来,祛除了逃逸和旁人打搅的意外。望月真人一抖衣袖,缓步走上前来说道:“小萧,莫以为你学了点符箓之道,便能够明了这里面的真谛。天地广博,世事奥妙,岂能是你这个浮躁的年纪,所能够理解的?你知道这世界的表面,知道暗底下的波涛么?你知道灵界、冥界和深渊么?知道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么?……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绘纂在符纸质上的图纹,到底代表着怎样的奥妙和规则?照猫画虎,也好意思跟我比较?”

他每说一句话,便走一步,每走一步,便甩出一张符箓,这些符箓材质不一,有的是粗糙的黄符纸,有的是名贵湖宣,有的是硬壳玉纸,也有丝帛、木牌、玉牌和骨牌不等,这些符箓的功效各有不同,没有一张落下,全部都悬空而立,静静地燃烧着。

一静自然有一动,望月真人每走一步,身后的脚印便更深一层,让人瞧见了,便感觉有一种让人畏惧的气势在凝聚。

杂毛小道依然没有动,只是微闭双目,仿佛已然睡了过去。瞧见自己的对手竟然是这般的状态,望月真人终于生气了,他在杂毛小道身前五米处停下,厉声大喝道:“好你个不识趣的小子,你既然不珍惜性命,我便帮你了结了吧!”他口中高喝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众星聚首听吾命,一点星芒天外来!急急如律令,赦!”

他双手结了一个亘古上元印,朝着杂毛小道平推而去。此咒一出,望月真人之前抛出的诸般符文在这一刻全部化作火焰腾空,纸符丝帛皆化青烟,金石之物碾碎粉末,迅速飞上了头顶,膨胀凝聚九次来回,片刻化作一道金光,朝杂毛小道射来。

这金光化形的一瞬间,我感觉周遭气场仿佛都被吸干抽空,所有人都感觉到天地之间略微一颤抖,接着便是炫目的光芒闪耀,下一秒,那金光射过了杂毛小道的身体,四十五度朝下,直接轰出了一个直径三米、深不见底的黝黑大洞来。

杂毛小道依然没动,被射穿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头颅一般大的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