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无法忽略的错误

史汪揉着肩膀,一阵阵刺痛让她的面孔也扭曲起来。“尤缇芮,”她含混地说道,“你还能够进行编织吧。”

那名瘦小的灰宗低声咒骂了一句,从一名失去一只手的士兵身旁站了起来。她没有治疗那名士兵,而是把他留给了使用绷带的普通急救人员。现在消耗力量用来治疗这样的人已经变成了一种浪费。这名士兵再也无法进行战斗了。她们需要保存体力,使用在能够重新参加战斗的士兵身上。

这是一个残忍的逻辑,但现在人类正经历着一个残忍的时刻。史汪和尤缇芮来到伤员队伍中的下一个人面前。即使没有至上力的治疗,一个失去手的士兵也能活下来,也许能活下来。梅茵有黄宗的医院,但她们为了治疗活下来的两仪师和士兵,已经过度耗竭了自己的体力。

这个临时搭建的营地位于河滩以东的艾拉非境内,到处都是士兵的哭声和呻吟声。受伤的人太多了,而像史汪和尤缇芮这样还有力量进行治疗的两仪师却寥寥无几。为了释放神行术,将部队从两支敌人大军的夹击中抢救出来,大部分姐妹都已经耗尽了体力。

沙塔人的攻击异常迅猛,但为了占领白塔营地,他们还是用去了一点时间。这为白塔的军队赢得了宝贵的逃亡机会。至少,他们没有全军覆没。

尤缇芮对下一名士兵进行了分析,然后点点头。史汪跪下去,开始进行治疗编织。她在治疗上从来都不是很擅长,即使有法器的帮助,这个编织还是会消耗她过多的力量。她治好那名士兵体内的伤口,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士兵剧烈地喘息着,治疗所消耗的大部分能量还是来自他的身体。

史汪摇晃了一下,无力地跪倒下去。光明啊,她简直虚弱得就像是第一次登上海船甲板的贵族!

尤缇芮回头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打算接过她的法器,一朵宝石小花。“休息一下吧,史汪。”

史汪紧咬住下唇,但还是将法器递给了尤缇芮。至上力离开了她的身体,她深深地叹息一声,一半是因为放松,一半是因为不得不放开美好的阴极力。

尤缇芮走到另一名士兵身边。史汪则在原地躺倒,她的身体还在因为无数的瘀青和伤口而抱怨着。刚刚发生的那场战斗对她而言几乎是一片模糊,她还记得年轻的盖温·传坎跑进帐篷,呼喊着艾雯下达的撤退命令。

布伦的速度很快,他迅速写好命令文书,从地面上的通道中扔了下去。这是他传达命令的最新手段,将命令绑在一支箭上,箭杆上同时还绑着一根长长的飘带,这支箭的箭头也被一块增加重量的小石头给取代。

在盖温出现前,布伦就显得相当不安了。他不喜欢这场战役现在的态势。他认为兽魔人的表现只能证明,暗影正在酝酿完全无法掌握的大规模行动。史汪相信,布伦早就准备好了撤退的命令。

然后,就是遍布营地各处的爆炸。尤缇芮呼喊着要所有人从地面上的通道跳下去。光明啊,当时史汪还以为这个人疯了!但尤缇芮的疯狂救了所有人的命。

如果我还要像昨天的死鱼一样躺在这里,那就让光明烧了我吧,史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空。终于,她把自己推了起来,再次向前迈开步子。

从通道跳下去时,尤缇芮就开始了编织。她说那只是一个简单的编织,不过史汪的确从没见过这样的编织。那是一个巨大的空气垫,能够安全地接住从高处落下的人。正是这个编织引起沙塔人的注意。那些该死的沙塔人!但他们毕竟还是逃出来了。她、布伦、尤缇芮和几名副官。光明烧了她吧,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现在她还是感到心惊胆战,不过他们毕竟逃出来了。尤缇芮一直在说,她觉得这个气垫编织就是发现飞行编织秘密的第一步!愚蠢的家伙。创世主没有赐予人类翅膀肯定是有道理的。

史汪在新营地的边缘找到了布伦。他坐在一个树桩上,显得精疲力竭。两张作战地图被石头压住,摊放在他面前的地上。地图上满是皱褶。布伦在帐篷即将爆炸时抓住它们,跳下了通道。

愚蠢的男人,史汪心想,就为了几张破纸,连命都不要了。

“……这就是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赫尔姆将军正在说话。他是伊利安战友军的新任指挥官。“很抱歉,长官,我们的斥候还不敢过于靠近旧营地。”

“没有玉座的信息?”史汪问。

布伦和赫尔姆同时摇了摇头。

“继续寻找,年轻人。”史汪向赫尔姆晃了晃手指。听到史汪称他为“年轻人”,赫尔姆不由得挑起了一道眉弓。正因如此,史汪一直都很痛恨自己现在这张青涩稚嫩的面孔。“玉座还活着,快去找到她,听见我的话了吗?”

“我……是,两仪师。”赫尔姆终于表现出一点敬意,但还远远不够。这些伊利安人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一位两仪师。

布伦挥手示意赫尔姆离开。现在终于没有人在一旁等着要向布伦进行报告了,也许所有人都累坏了。他们的“营地”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可怕的火灾后难民临时聚集的一片空地。大部分人都只是用斗篷裹住身子,就沉沉睡去了。士兵们随时随地都能立刻睡着,这点倒是比水手要强得多。

史汪没办法为此而责备这些人。在沙塔人发动突袭前,她就已经在透支体力。而现在,她觉得自己累得就像是一个死人,只能有气无力地坐倒在布伦的树桩旁。

“肩膀还在疼?”布伦伸出手,帮她按摩肩膀。

“你也能感觉到。”史汪嘟囔着。

“让自己高兴一点,史汪。”

“不要以为我会忘了,就是因为你,我这里才会被撞伤的。”

“我?”布伦的声音倒是显得有些兴致。

“是你把我从那个洞里推下去的。”

“你当时根本就没有要往下跳的样子。”

“我正打算往下跳,我马上就要跳了。”

“我相信。”布伦说。

“这全都是你的错,”史汪还是不依不饶,“结果我头朝下掉了下去。我本来不打算那样掉下去的。还有尤缇芮的编织……那真是可怕的东西。”

“它起了很大的作用,”布伦说,“一个人从三百步高的地方掉下去还能活着,这多少都应该算是奇迹了。”

“那时她迫不及待地要我们往下跳,”史汪说,“你知道吗,她也许早就想要试试这个编织了。她一直在谈论什么神行术和运动编织的关系……”史汪的声音低了下去。这大概也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气恼。今天的状况已经是非常糟糕了,她却还揪着布伦,不停地唠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我们损失了多少人?”这不是什么好话题,但她需要知道,“有比较精确的损失报告了吗?”

“将近一半士兵。”布伦低声说。

比她预料的还要糟。“两仪师呢?”

“我们大约还有两百五十名姐妹,”布伦说,“不过其中一些人还处在失去护法的精神创伤中。”

这是一场更加可怕的灾难。几个小时内就死了一百二十名两仪师?白塔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修复这样的损失。

“很抱歉,史汪。”布伦说道。

“呸。不管怎样,她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只把我看成了鱼肚子。我是玉座的时候,她们就在嫉恨我;我倒台后,她们又在讥笑我;当我回归姐妹行列时,她们简直把我当成了一个仆人。”

布伦点点头,一边继续按摩着史汪的肩膀。虽然史汪这样说着,但布伦能感受到她的痛楚。牺牲的人之中有许多心地纯善的姐妹。

“艾雯没有死,”史汪顽固地说,“她总是会让我们大吃一惊。布伦,你看着吧。”

“要我看,这一次也许不会发生什么让我们大吃一惊的事,对不对?”

史汪哼了一声:“愚蠢的男人。”

“你是对的,”布伦严肃地说,“你那两句都说对了。我相信艾雯会给我们带来惊喜。而且我的确是个傻瓜。”

“布伦……”

“史汪,不必安慰我。我怎么可能没有想到敌人的图谋。兽魔人想要拖住我们,直到另外一支部队对我们发动突袭。缩进丘陵之间,只可能是一种防御战略。兽魔人从不会进行防御。我只是以为它们会发动一场伏击,所以才会收集尸体,在原地等待。如果我更早一些对它们发动进攻,这种惨败就有可能被避免。我谨慎过头了。”

“一个人如果只是想着因为暴风雨而丢失的鱼群,就会浪费晴朗无云的好天气。”

“聪明的谚语,史汪,”布伦说,“但在将军们中间也流传着一句不知疲惫的福格留下来的名言:‘如果不做失败的学生,就要做失败的奴隶。’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我的经验、我的准备,都不可能允许这样的错误发生!这不是一个我能忽略的错误,史汪。因缘也在因为我而承受着危险。”

布伦不停地揉搓着前额。在昏暗的落日余晖中,他看起来似乎老了很多。他的脸上满是皱纹,双手显得虚弱无力,就好像这场战争偷走了他几十年的寿命。他叹了口气,弓起后背,向前俯过身子。

史汪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莱罗勒等在这个所谓的黑塔的大门外。她必须充分利用自己受过的每一点训练,才不至于让自己的愤怒显露出来。

这次和黑塔的交涉根本就是一场灾难。首先,黑塔拒绝他们进入,要他们等待红宗先完成对殉道使的约缚。然后就是神行术的失效。紧接着又是三次邪恶泡沫的出现,两次有暗黑之友对他们发动袭击。玉座又向他们发来警告说黑塔已经加入到了暗影一方。

莱罗勒已经按照玉座的指示,派遣这支队伍中的大部分姐妹前去支持岚·人龙的战线了。现在只有她和为数不多的几名姐妹留了下来,对黑塔进行监视。而现在……现在又是怎样的一种状况?

“我可以向你保证,”那名年轻的殉道使说道,“危险已经过去了。我们赶走了米海峨和其他所有投向暗影的叛徒,现在黑塔中的殉道使都是行在光明中的人。”

莱罗勒的目光转向她的同伴,每一个宗派都在这里留下了一名代表。而在今早第一次与殉道使接触后,她们又紧急向白塔求援,得到了一支由三十名姐妹组成的援军。现在所有这些姐妹都接受莱罗勒的领导,尽管她们大多都不太情愿。

“我们需要就现状再讨论一下。”她一边说,一边向那名年轻的殉道使点头,要求他暂时退开。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麦瑞勒问道。这名绿宗从一开始就跟随莱罗勒。莱罗勒没有让她离开,有一部分原因是麦瑞勒拥有数名护法。“如果他们之中有人在为暗影而战……”

“神行术已经能够使用了,”希安妮说,“自从我们感觉到黑塔中出现大规模导引后,这里的情况的确发生了改变。”

“我不相信黑塔。”麦瑞勒说。

“我们必须确认当前的情况,”希安妮说,“我们尤其不能在最后战争中让黑塔处于无人管束的状态。不管怎样,我们必须照管好这些男人。”黑塔中的男人宣称只有极少数的一些叛徒加入暗影,而两仪师们感觉到的那些导引是因为黑宗对黑塔发动了攻击。

听到这些殉道使提及黑宗,莱罗勒总是会感到怒火中烧。黑宗,许多个世纪以来,白塔一直都否认两仪师中有暗黑之友存在。但不幸的是,事实恰恰相反。但莱罗勒依旧不喜欢听到男人肆无忌惮地提及这件事,尤其是这样的男人们。

“如果他们想要对我们发动攻击,”莱罗勒若有所思地说,“他们应该趁我们无法用神行术逃走时下手。现在,我有理由相信他们已经……净化了他们的组织。白塔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么,我们进去?”麦瑞勒问。

“是的,我们要按照他们的承诺对他们进行约缚,并从被约缚的男人口中知晓黑塔中的实际状况。”转生真龙不允许她们约缚最高等阶的殉道使,这让莱罗勒很气恼。不过,她在刚刚到达黑塔时就已经想到了对策。她会首先要求这些男人在她的面前示范导引,并约缚她感觉最强大的一个。然后,她会让她的新护法告诉她,在接受训练的新兵中谁的潜力最强,再让姐妹们约缚那些最有潜力的人。

这将是一个开始……莱罗勒希望她们最终能够约缚这里的大部分导引能力强大的男人。光明啊,世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能够导引的男人竟然如此放肆地聚集在一起,还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她根本就不相信那个所谓污染已经被净化的故事。这些……男人当然会这样说。

“有时候,”莱罗勒喃喃地说道,“我真希望自己能立刻返回白塔,为了自己竟然会接受这样的任务而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

麦瑞勒笑了起来。这名绿宗向来都是这样玩世不恭。莱罗勒痛恨自己因为长期离开白塔而没能亲身参与那些至关重要的事件,例如白塔的重新统一、与霄辰人的战斗……只有在这些事件中,她的领袖才能才会得到证明,她才能赢得令众人景仰,足以流传后世的威名与声誉。

机会总出现在变乱之中,而现在,她已经失去了机会。光明啊,她真是痛恨这种无奈的现状。

她抬起头,向面前的城墙高声喊道:“我们决定进入黑塔。”然后,她又对身边的姐妹低声说道,“握持至上力,保持警戒,我们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这支部队足以对抗数量超过她们的缺乏训练的殉道使。不过从逻辑上来说,这样的冲突应该不会发生。当然,那些男人可能都已经发疯了,所以,也许用逻辑来推测他们根本就是不合逻辑的行为。

黑塔大门被缓缓打开,这些黑塔中的男人在真正建起黑塔之前,却先建造起这一圈高大的围墙。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莱罗勒用膝盖一夹坐骑,走进黑塔大门。麦瑞勒和其他人跟随在她身后。现在莱罗勒已经在使用她刚刚学会不久的那个编织,让她能够知道附近是否有男人在导引。但出来迎接她们的并不是那个在黑塔大门上方与她们对话的年轻殉道使。

“这是怎么回事?”莱罗勒向佩维拉问道。莱罗勒认识这位红宗守护者,只是和她并不算很熟识。

“我被要求前来迎接你,”佩维拉的兴致似乎相当不错,“洛根认为一张熟悉的面孔也许会打消你们的一些顾虑。”

莱罗勒没有让自己的冷笑流露出来,两仪师不该有这种欢快的表情。两仪师应该是沉静、内敛的,更重要的是,两仪师应该是威严的,应该具有逼人的气势。一个男人在看到两仪师时,就应该立刻开始寻思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该如何加以改正。

佩维拉来到她身旁,开始和她在黑塔的土地上并辔而行:“现在这里由洛根掌管,他向你们致以问候。在不久前的战斗中,洛根遭受了严重的伤害,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会安然无恙吗?”

“哦,当然。再过一两天,他应该就能自由行动了。我相信,殉道使需要在他的率领下投入最后战争。”

真可惜,莱罗勒心想。如果黑塔没有这个伪龙作为领袖,肯定会更容易被控制。洛根如果能死在那场战斗中就好了。

“我相信,他一定能给予我们很多帮助。”莱罗勒说,“不管怎样,他的指挥权……嗯,我们到时候再看吧。告诉我,佩维拉,我听说约缚一个能够导引的男人和约缚普通男人并不一样,你是否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经验?”

“是的。”佩维拉说。

“那么,这种传闻是真的吗?”莱罗勒问,“既然我们能够用约缚强迫普通男人服从我们,那这些殉道使呢?”

佩维拉淡淡一笑,仿佛有什么心思正萦绕在她心头:“啊,那会是什么样子?不,约缚不能强迫殉道使,你们必须对他们使用一些更具创造性的手段。”

这可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信息。“他们会服从我们吗?”走在莱罗勒另一侧的爱莱丁问道。

“我想,这要看你约缚的那个男人本身性格如何。”佩维拉回答。

“如果不能强迫他们,”莱罗勒说,“他们会在战斗中服从两仪师的命令吗?”

“也许。”佩维拉的回答有些语焉不详,“但我必须告诉你们所有人,我原先来到此地的目的,也就是你们想要实现的目标,是非常愚蠢的。”

“是这样吗?”莱罗勒不动声色地问。自从红宗对史汪做出那样的事以后,她就很难再信任一名红宗姐妹了。“为何这么说?”

“我曾经和你们有着同样的想法,”佩维拉说,“约缚全部殉道使,以此来控制他们。但你们是否能够随便进入一座城市,任意挑选五十个男人,把他们约缚成护法?为了控制殉道使而约缚他们,这本身就是愚蠢的。这样无法控制他们。我相信,一些殉道使的确能够成为非常优秀的护法。但也像普通的男人一样,他们之中不少人并不是护法的理想人选。我建议你们放弃原先那个约缚四十七人的计划,而是应该约缚真正愿意成为护法的殉道使。这样,你们才能得到更好的护法。”

“很有趣的建议,”莱罗勒说,“但就像你说过的那样,前线急需殉道使的力量。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要约缚最强大的四十七个人。”

佩维拉叹了口气,但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几名身穿黑色外衣、领子上别着两枚徽章的男人从她们身边经过。莱罗勒感到皮肤传来一阵刺麻,仿佛有小虫子在皮肤下爬动。这些是能导引的男人。

蕾兰一直认为黑塔是白塔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当然,莱罗勒并非蕾兰的走卒,她是一位有权做出任何决定的宗派守护者。如果她能让黑塔服从她的权威,那么也许她就能彻底从蕾兰的手心里摆脱出来了。

仅仅是为了这一点,约缚殉道使就是值得的。光明啊,她实在是没办法喜欢那些能导引的男人,但他们必须受到控制。暗帝的污染会让真龙逐渐发疯,所以真龙是不可以信赖的。那么,他会让她们约缚剩下的这些男人,其中是否又夹杂着暗影的阴谋?

无法通过约缚控制他们……这将是危险的。莱罗勒本来还想象着能够率领二三十名被约缚的殉道使加入战斗,这些殉道使都将服从她的意志。她现在又该如何实现自己的计划?

她们很快就来到围墙里的小镇边上,这里正有一排穿着黑色外衣的男人在等待她们。莱罗勒迅速数了一遍,四十七个男人,包括刚刚在城墙上与她们对话的那个年轻人。他们又想耍什么把戏?

站在最前列的一个男人向她们走过来,他是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但似乎刚刚受到过某种折磨,面色苍白、眼袋浮肿。但他的脚步坚定,望向莱罗勒的目光平和安稳。走到一众两仪师面前,他鞠了个躬。

“欢迎,两仪师。”

“你是谁?”

“安德罗·根哈德,”他说道,“我负责管理将由你们进行约缚的四十七个人,直到他们得到两仪师的约缚。”

“我的四十七个人?看来,你们已经忘记了和我们达成的条件。我们可以约缚任何士兵和献心士,他们不能拒绝我们。”

“确实如此,”安德罗说,“您说得没错。但不幸的是,黑塔中除了这四十七人以外,其余的人都已经是正式殉道使,或者奉命去完成紧急任务了。如果他们在这里,自然会尊奉真龙的命令。我们现在只能留下四十七个人,以供你们进行约缚。实际上,你们还可以约缚的人数是四十六个人,因为我已经被两仪师佩维拉约缚了。”

“那我们就等其他人回来。”莱罗勒冷冷地说。

“很可惜,”安德罗说,“我相信他们不会很快回来。如果你们还打算参与最后战争,你们就只能尽快做出选择。”

莱罗勒向这个男人眯起眼睛,然后又看了佩维拉一眼。佩维拉只是耸了耸肩。

“这是一场骗局,”莱罗勒对安德罗说,“而且只是个小孩子的把戏。”

“我个人认为这么做是明智的,”安德罗冷静地答道,“这对于两仪师已经是很有利的安排了。我们对你们做出的承诺是,除了正式殉道使以外的任何黑塔成员都会服从你们的要求。我们会遵守承诺,也尽量按照承诺为你们找齐了人选。”

“毫无疑问,你们为我选择的都是你们之中最弱的。”

“实际上,”安德罗说,“我们尽量选择了那些自愿接受约缚的人。他们每一个都是很好的男子汉,也是真正想成为护法的人。”

“转生真龙未必会喜欢你们这么做事。”

“根据我得到的信息,”安德罗说,“他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前往煞妖谷。你们是打算前去追随他,还是继续在这里抱怨?”

莱罗勒将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还有一件事也许你应该知道,两仪师,”安德罗说,“就在今天早些时候,我们得到来自转生真龙的信息。他向我们传授了最后一课:我们不该将自己看成武器,我们是人,人应该对自己的命运有所选择。这是武器所没有的权利。这里就是你们所需要的男人,两仪师。记住,要尊重他们。”

安德罗又鞠了个躬便走开了。佩维拉犹豫了一下,也调转马头,跟上安德罗。莱罗勒察觉到那名红宗姐妹的脸上流露一些特别的神情。

原来如此,莱罗勒想道,这个女人和那些绿宗根本就是一样的货色,我还以为她的年纪能给她带来一点智慧呢。

莱罗勒很想拒绝这种安排,直接回到玉座那里,向她报告黑塔发生的一切。只是……来自坎多前线的报告突然间变得非常混乱。莱罗勒只知道,有一支身份不明的军队突然出现在白塔军的背后,但具体细节尚不得而知。

玉座如果听到她的抱怨,肯定不会高兴。当然,莱罗勒承认,她也希望能够尽早完成在黑塔的任务。

“你们每个人挑选两个,”莱罗勒对姐妹们说,“有一些人只能约缚一个。芙芮恩和瑟德琳,你们两个只约缚一个好了。尽快完成约缚,我希望能早一些离开这个地方。”

佩维拉追上正要走进一幢小屋的安德罗。

“光明啊,”她说道,“我真的已经忘记我们之中的一些人是多么冷酷无情。”

“哦,我可不这么想,”安德罗答道,“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一些人还是很好的。”

“要小心她们,安德罗。”佩维拉一边说,一边又回头看了一眼,“有许多人会只把你们当做是一种威胁,或者一件可供利用的工具。”

“我们已经赢得了你的信任。”安德罗一边说,一边走进那间小屋。凯德尔、乔奈瑟和埃马林都手捧热茶,等在那间小屋里。他们三人正从战斗中恢复过来。乔奈瑟恢复得最快。埃马林受到的创伤最重,他和洛根一样,经受过转变的折磨。佩维拉注意到他有时会茫然地盯着远方,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情,仿佛回忆起某种非常可怕的东西。

“你们三个不该在这里,”佩维拉双手叉腰,对他们说道,“我知道洛根已经答应让你们成为殉道使。但你们现在领子上仍然只有剑徽。如果那些女人看见你们,十有八九会把你们约缚成护法。”

“她们不会看见我们的,”乔奈瑟笑着说,“如果我们想要张口骂她们一句,安德罗会在我们发出声音前就把我们踢进通道里去!”

“那么,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凯德尔问。

“洛根想让我们做的任何事。”安德罗答道。

在经历过那些折磨之后,洛根已经……改变了。安德罗曾经私下里对佩维拉说过,他觉得洛根变得更阴沉,更罕言寡语。看起来,对于最后战争,他仍然有足够的决心,但这段时间里,他只是让殉道使们留在黑塔中,自己则总是长久地注视着从泰姆的房间里找到的各种物件。佩维拉有些担心暗影的转变已经让他的精神崩溃了。

“他认为,泰姆房里的那些作战地图上也许隐藏着某种信息。”埃马林说。

“如果洛根认为我们应该出现在哪个战场,我们就赶往那里。”安德罗答道。这个答案很明白,尽管其中并没有多少实际的内容。

“那么,真龙大人呢?”佩维拉小心地问。

她感觉到安德罗的犹疑。殉道使耐伊夫在今天找到了他们,并带来真龙的信息和指示。从这些指示中,他们能够推想到,转生真龙已经知道黑塔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他有意将这里的问题留给我们自己解决。”安德罗说。

“如果他能赶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乔奈瑟说,“我相信他一定会的。”

“他的确是留下我们自己和敌人战斗,”埃马林说,“如果不能取胜,我们就只有毁灭。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严厉的人,也许可以说是冷酷无情的人。”

“这没关系,”安德罗说,“黑塔已经学会如何不依靠他生存下去。光明啊!黑塔的生存和发展从一开始就没有依靠过他。他没有为我们做过什么事,是洛根给了我们希望。我要效忠的人是洛根。”

其他人纷纷点头。佩维拉感觉到这里正在发生一件重要的事。他们不可能永远依靠转生真龙,她想道,真龙会在最后战争中死去。无论是否故意如此,兰德·亚瑟都必须让他们有机会能在这个世界上自立生存。

“但不管怎样,我会将他最后的命令铭记在心,”安德罗说,“我将不仅仅是一件武器。污染已经被净化。我们的战斗不是为了死亡,而是为了生存。我们有理由活下去。告诉所有人,我们要发誓支持洛根,他是我们的领袖。然后,我们将参加最后战争。我们不是转生真龙的臣仆,不是玉座的部属,我们是黑塔,我们就是我们。”

“就是我们。”另外三个人点着头,低声应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