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打开的大门
“我们认为最好的办法,”森妮德说道,“是让我们之中的一个人进行完整的报告。我已经从其他人那里收集了信息,准备好了报告。”
佩林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他坐在会议亭帐中的软垫上,菲儿坐在他旁边。现在这里再一次挤满了人。
“当然,凯瑞安仍然是一片乱象。”森妮德开始了,这名总是一本正经的绿宗两仪师发言也相当简略。她倒不是个刻薄或难以相处的人,但就算是在她和自己的护法们谈话时,也很像是一名大农场主在和自己的工人们说话。“太阳王座已经太长时间没有主人了。所有人都知道,真龙大人属意伊兰·传坎坐上这个王位,但伊兰·传坎还在为了她本国的王位而征战不休。不过,根据最近的报告,她已经得到了狮子王位。”
森妮德看着佩林,等待他的评判,这名绿宗身上散发出自得的气息。佩林挠了挠胡子。这些情报很重要,完全值得他予以关注,但现在他只想着如何在狼梦中接受训练。“那么,伊兰已经成为女王了,这一定会让兰德很高兴。”
“真龙大人的反应还不得而知。”森妮德继续说着,仿佛正在检查清单上的又一件物品。智者们没有发表任何评论,也没有问任何问题。她们聚在一起,
“有理由相信,真龙大人正在阿拉多曼。”森妮德继续说道,“有一些传闻都涉及这件事。不过,当然,关于真龙大人行踪的传闻从来都不会只有一种。但阿拉多曼很符合他的进军战略,那里的动荡正威胁着边境国的稳定。我还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向那里派遣了艾伊尔人。”
“他已经这么做了。”伊达拉说道。但这名智者并没有给出更多解释。
“是吗,”森妮德说,“现在有许多传闻说他正计划和霄辰人在阿拉多曼会面。我以为,他会希望各艾伊尔部族前往那里作为他的后援力量。”
提到霄辰人,佩林不由得又想起了梅登。那时,罪奴和智者们一同作战。至上力撕裂了士兵的队列。鲜血、泥土和火焰一直飞上半空,那种情景就和杜麦的井一样,只是规模更大,更可怕。他打了个哆嗦。不管怎样,从他脑海中的幻象判断,森妮德对兰德行踪的判断并没有错。
森妮德又谈到了凯瑞安的贸易和食物来源。佩林发觉自己正在想那一堵出现在狼梦中的紫色高墙。你这个傻瓜,他暗中斥责自己,好好听着!他真的是一个糟糕的领导者。当群狼邀请他一同狩猎时,他自然而然地就跑在了最前面。为什么他就不能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部下?
“提尔正在集结大军。”森妮德说,“有传闻说,真龙大人命令达林王征募军队,准备发动战争。现在提尔显然有了自己的国王,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感到好奇的事情。有人说,达林将向阿拉多曼进军;但也有人说,提尔的大军准备参加的是最后战争。另一些人则坚持说亚瑟要首先打败霄辰人。这三种观点似乎都有道理。如果不亲自去一趟提尔,我肯定无法分辨它们之中哪一个更真实。”她看了佩林一眼,露出充满希望的微笑。
“不,”佩林说,“现在还不行。兰德并不在凯瑞安,而安多似乎已经稳定下来了。现在我最合理的行动是前往安多,和伊兰谈一谈。她一定有我们需要的信息。”菲儿的身上散发出担忧的气息。
“艾巴亚大人,”森妮德说,“你认为女王会欢迎你吗?毕竟你已经竖起了曼埃瑟兰的旗帜,还自封为……”
佩林皱起眉。“那些愚蠢的旗帜都已经被丢掉了。只要我好好解释一下,伊兰会明白的。”
“那么我的士兵呢?”雅莲德问,“如果您打算将外国军队带入安多的国境,也许应该先征求一下安多女王的意见。”
“你不会和我们一起去的,”佩林说,“这件事我早就说过,雅莲德,你要留在杰罕那。我们处理过白袍众之后,就会尽快送你去那里。”
“已经决定好如何对付他们了?”亚甘达向前俯过身,兴奋的脸上充满期待。
“他们只求一战,”佩林说,“完全不理会我的谈判请求。我已经打算接受他们的挑战。”
众人开始谈论这件事,但很快,讨论的话题转变为提尔出现一位国王将意味着什么。最终,森妮德清了清喉咙,把讨论转回到她的报告上。
“霄辰成为凯瑞安人的一个主要话题。”森妮德说,“那些入侵者现在似乎正致力于固守包括阿特拉在内已经被他们征服的土地。不过,他们还在向西扩张。在阿摩斯平原上还有零星战斗爆发。”
“他们仍然企图攻占阿拉多曼,”亚甘达说,“那里也还有战斗。”
“很有可能。”森妮德说。
“如果最后战争到来,”安诺拉说,“那么与霄辰人结盟将是一种有利的选择。”她盘起双腿,坐在绣花的蓝色和黄色丝绸软枕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们给智者戴上了锁链。”伊达拉说。她显得过于年轻的面孔阴沉了下来。从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味。愤怒且冰冷,就好像一个正在计划杀戮的人。“受到这种非人待遇的不只是沙度智者,她们当然罪有应得。即便与霄辰人结成联盟,只要卡亚肯的任务结束,这种关系也将终结。我们有许多人已经在谈论与这些入侵者的血仇了。”
“我怀疑兰德并不希望你们之间爆发战争。”佩林说。
“一年又一天,”伊达拉简单地说,“智者们不能成为奉义徒,但也许霄辰人的方式有所不同。不管怎样,我们会给他们一年又一天的时间。如果在这段时间之内,他们不释放俘虏,他们就会尝到我们的枪矛。卡亚肯不可能再向我们要求更多了。”
亭帐中陷入了寂静。
“不管怎样,”森妮德又清了清喉咙,“在凯瑞安的活动结束后,我们又和那些去过安多的人确认了一下关于那里的传闻。”
“等等。”佩林问,“安多?”
“智者们决定派遣枪姬众前往那里。”
“这并不是我们最初的计划。”佩林盯着那些智者。
“我们也不必听命于你,佩林·艾巴亚。”伊达拉平静地说,“我们需要知道那座城市中是否还有艾伊尔人,卡亚肯是否在那里。当我们请求你的殉道使为我们施展神行术的时候,他们答应了。”
“枪姬众可能会在安多被别人发现。”佩林嘟囔了一句。的确,他让格莱迪听从艾伊尔人的要求施展神行术,但他所指的是送艾伊尔人前往凯瑞安和带她们回来。他真该把命令说得更明确一些。
“她们并没有被发现。”森妮德的语气显得有些恼怒,就好像跟她说话的是一个愚蠢的孩子。“至少没有被任何她们不想与之打交道的人发现。”光明啊!是佩林的眼睛坏了?还是这名绿宗两仪师真的愈来愈像是一名智者了?森妮德她们在艾伊尔人的营地里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学习如何变得更加蛮横?光明保佑她们。
“不管怎样,”森妮德继续说道,“我们探查凯姆林是正确的一步。传闻是不可信的,尤其是当一名弃光魔使控制了那个地区的时候。”
“一名弃光魔使?”加仑恩问道,“在安多?”
佩林点点头,挥手示意女仆给自己倒上热茶。“兰德说过,那名弃光魔使是雷威辛。当他在那里与雷威辛作战时,我正在两河。”色块在佩林的脑海中盘旋。“雷威辛伪装成了一名当地贵族,一个名叫加布瑞或加比尔之类的人,他让女王爱上了自己,并以此利用女王,然后又杀了她。”
盛有茶具的托盘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瓷杯碰碎了,茶水飞溅了起来。佩林转过身,骂了一句。几名枪姬众跳起身,手中握着匕首。
麦玎只是站在原地,双臂垂在身旁,满脸都是惊骇之色。茶盘就落在她脚前的地面上。
“麦玎!”菲儿说,“你还好吗?”
那名太阳色头发的侍女转向佩林,神情仿佛有些恍惚。“大人,您能不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什么?”佩林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安多有一名弃光魔使。”麦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她望向佩林的目光就如同两仪师一样犀利。“你确定这个信息没错?”
佩林坐回到自己的软垫上,挠着下巴。“我确定。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知道,兰德对此坚信无疑,他曾经在凯姆林王宫与使用至上力的人作战。”
“他的名字叫加贝瑞。”苏琳说,“那时我也在场,闪电从晴空中落下,那毫无疑问是至上力,而使用它的肯定是弃光魔使。”
“有人在安多也听过卡亚肯提起此事。”伊达拉又说道,“据他所说,加贝瑞在王宫中的湿地人身上使用了禁忌的编织,扭曲了他们的意识,控制了他们的思想,从而对他们为所欲为。”
“麦玎,这有什么问题?”佩林问,“光明啊,不必担心,现在那名弃光魔使已经死了!你不用害怕他。”
“请您原谅。”麦玎说道。她走出亭帐,却没有带走散落在地上的茶盘和破碎的洁白瓷器。
“我等一会儿再去看她。”菲儿有些尴尬地说,“发现自己的身边就有一名弃光魔使,这一定对她造成很大的打击。要知道,她是凯姆林人。”
众人纷纷点头。另外有仆人过来清理掉地上的茶具。佩林意识到,自己暂时是喝不到茶了。蠢货,他想,你原先也不需要让别人伺候你喝茶啊。现在喝不到茶又不会死。
“我们继续。”他说着,坐回软垫上。真不该让自己过上这种享乐的生活。
“我的报告结束了。”森妮德有意忽略着正在她面前打扫瓷片的仆人。
“我坚持先前的决定。”佩林说,“现在解决掉白袍众是最重要的。然后,我们前往安多。我会和伊兰谈谈。格莱迪,你的状况如何?”
那名穿着黑色外衣,满脸皱纹的殉道使抬起头。“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大人。尼尔德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你看起来还是很疲惫。”佩林说。
“是的,”格莱迪答道,“光明烧了我吧,其实我现在比进入黑塔前在田里干活的时候要好多了。”
“现在该是我们送难民回家的时候了。”佩林说,“在连结之后,你们就能让一个通道保持更长时间了?”
“我不是很确定,即使在连结中,我们还是会感到疲惫,也许反而会更容易疲惫。但我在女人们的帮助下,可以打开更大的通道,足以让两辆马车并排通过。”
“很好。我们从送普通人回家开始。如果能送每一个人回家,我的背上就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如果他们不想走呢?”谭姆问,“有许多人已经在接受训练了,佩林。他们知道不久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他们宁愿和你一起迎接这个未来,而不是蜷缩在他们的家里。”
“光明啊!难道这个营地中就没有人想要回去找他的家人吗?肯定会有人想要回去的。”
“会有人的。”谭姆说。
“记住,”菲儿说,“体弱和年老的人都要有艾伊尔人护送。”
亚甘达点点头。“我也在观察那些难民。那些奉义徒之中已经有愈来愈多的人摆脱了曾经的迷惘。而一旦他们做到这一点,他们就会变得无比坚强,就像我所知道的许多真正的军人一样。”
“的确会有一些人想要去找他们的家人,”谭姆说,“但只有得到你的允许,他们才会走。他们也都看得见头顶的天空,也会知道什么就要来了。”
“那么,我们先把那些想要离开,回到家里去的人送走。”佩林说,“在解决掉白袍众以前,我还没有办法处置不想走的那些人。”
“很好,”加仑恩热切地说,“你已经有进攻计划了?”
“嗯,”佩林说,“我想,如果他们愿意为我们着想,会在战场上列阵以待的话,我会用弓箭手和导引者摧毁他们。”
“我赞成这个计划。”加仑恩说,“只要我的人能够在最后冲过去,干掉那些逃走的兔子。”
“巴尔沃,”佩林说,“给白袍众写信。告诉他们,我们接受他们的挑战,他们可以选择战场。”
当佩林这么说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极度不情愿的感觉,他们会在这一战中杀死许多本来会与暗影英勇奋战的人。但他不知道该如何避免这个结果。
巴尔沃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白袍众到底对巴尔沃做过什么?这个不起眼的老头简直是对他们恨之入骨了。
会议结束了。佩林走到敞开的帐篷壁后面,看着一队队与会人员离开。雅莲德和亚甘达走向他们的营地。菲儿和贝丽兰并肩而行。这可真奇怪,她们两人竟然在热络地聊天。她们的气息说明她们都很愤怒,但她们的话语却充满了友善。这两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在帐篷里,刚才茶盘掉落的地方只剩下一点水渍。麦玎又出了什么事?现在,像她那样的古怪行为常常会让人感到忧虑,因为那往往可能是有暗帝的力量在背后作祟。
“大人?”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还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咳嗽。佩林转过身,发现巴尔沃正站在他身后。这名秘书双手背在身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们用木棍搭成的架子,再往上罩了一套旧衬衫和旧外衣。
“什么事?”佩林问。
“我恰巧听说了一些事,一些在凯瑞安的学者们口中的趣事。”
“那么,你找到你需要的东西了?”
“是的,是的,我的收获颇丰。还请耐心一些,我相信您一定会对我听到的信息感兴趣的。”
“那么,说吧。”佩林一边说着,一边走回亭帐里。其他人现在都已经走掉了。
巴尔沃低声说:“首先,大人,看样子圣光之子已经与霄辰人暗中勾结,有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我担心,挡在我们面前的这支军队……”
“巴尔沃,”佩林打断了他,“我知道你痛恨白袍众,但这个信息你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是的,但……”
“他们只是一群白袍众。”佩林抬起手,没让他再说下去。“除非你还有什么关于这支军队的特别信息。你有这样的信息吗?”
“没有,大人。”
“那么,好吧。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吗?”
巴尔沃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恼意,但佩林能够嗅出他的不满。光明在上,这些白袍众实在是有许多债要还。佩林不会责怪巴尔沃对他们的恨意,但他现在实在是有些累了。
“实际上,大人。”巴尔沃继续说道,“我打赌,那些关于转生真龙打算与霄辰媾和的传闻绝非空穴来风。有数个不同的信息来源表明,他已经向霄辰人的领袖发出和平吁求。”
“那么,他又该如何对待他的手呢?”佩林一边问,一边再次消除脑海中兰德的影像。
“您说什么,大人?”
“没什么。”佩林说。
“另外,”巴尔沃把手伸进袖子里,“现在凯瑞安城中小偷、窃贼和强盗的数量多得简直令人吃惊。”他拿出的是一张佩林的画像,上面的佩林简直是栩栩如生。佩林拿过那张纸,皱起眉头,纸上并没有任何文字。巴尔沃又拿出一张画像,和佩林手中那张完全一样。然后又是第三张纸,但画在这张纸上的是麦特。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的?”佩林问。
“就像我说过的,”巴尔沃继续说道,“它们在凯瑞安城中特定的人群中广泛散播。很显然,任何能交出你的尸体的人都能得到一大笔赏金,虽然我还不知道提供这笔赏金的到底是谁。”
“你是在访问兰德的学院时找到这些的?”佩林问。
他的老秘书那张瘦削的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你到底是谁,巴尔沃?”
“一个秘书,有一些搜寻秘密的技巧。”
“一些技巧?巴尔沃,我没有问过你的过去。因为我相信,一个人有权利重新开始。但现在,白袍众就在我们面前,你一定和他们有着某种关系,我需要知道这是什么关系。”
巴尔沃静静地站立着,他们周围只有帐篷被风吹动发出的窸窣声。
“我的前一位主人是一个我所尊敬的人,大人。”巴尔沃说,“他被圣光之子杀害。圣光之子中可能会有人认出我。”
“你是那个人的间谍?”佩林问。
巴尔沃的嘴角明显地垂了下来,他的声音也更低了。“我只是恰巧有一个能记住事情的好脑子,大人。”
“是的,你的脑子的确非常好用,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巴尔沃。我只想告诉你这一点,很高兴你在这里。”
那个老头散发出愉悦的气息。“请容我说一句,大人,我从没想过,会有一位主人并不将我的情报只看做用来控制或战胜别人的手段,这实在是让我耳目一新。”
“那么,我也很高兴你能这样想,也许我应该付给你更多薪水。”佩林说。
他的这句话让巴尔沃身上立时出现了一种慌乱的气息。“这完全没必要。”
“你完全可以从任何领主或商人那里得到优渥的酬劳。”
“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巴尔沃的手指抽搐了几下。
“不管怎样,我认为你应该得到更多薪水,这是很明白的道理。如果你雇了一个铁匠学徒,却又不付给他足够的薪水,他肯定会记住你的老主顾,然后等到攒够了钱之后,就在街对面自己开一家铁匠铺。”
“啊,但您不明白,大人。”巴尔沃说,“钱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信息才是最重要的。事实和秘密……它们就像是埋在土里中的金块。我可以把那些金块交给银行家,换成钱币。但我更喜欢把它们交给艺术大师,做成一些美丽的东西。
“大人,请让我继续当一名普通的秘书吧。您知道,要看一个人是否与众不同,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看他的薪水。”他咳了两声。“我不止一次利用这个办法发现了刺客或间谍。是的,没有错,我并不需要报酬,能够为您工作的机会就是我的报酬。”
佩林耸耸肩,但还是点了一下头,巴尔沃便退出了亭帐。佩林走出亭帐,用手指摩挲着口袋中的画像。它们让他深感困扰。他敢打赌,这些画像在安多也一样会有,它们应该是弃光魔使散播出来的。
平生第一次,他开始考虑是否需要一支军队来保护自己的安全,这实在是一个令人困扰的想法。
凶暴的兽魔人突破最后一道壁垒,冲到山坡顶上。它们呼吼着、咆哮着,粗大的手掌攀住沙戴亚的黑土山坡,迅速把野兽的身形拖拉上来。它们的手里握着巨剑、钩矛、铁锤、大棒和其他各种可怕的武器,生着獠牙的嘴唇间不断喷出口涎。人类的眼睛从尖利的鹰喙上射出光芒。它们的黑色铠甲上布满了钢钉。
伊图拉德的人和他一起站在山丘背后。他已经命令拆除下层营地,让无法战斗的人员沿河岸尽量向后撤离。与此同时,他的军队也完全撤出了壁垒。他不想放弃那片高地,但如果被敌人从如此陡峭的山壁上逼下来,后果很可能会是致命的。现在他还有后撤的空间,所以他充分利用了这个条件,但他们最有利的防御阵地还是丢掉了。
他将军队布置在山脚下,紧邻下层营地的地方。阿拉多曼士兵们头戴钢盔,将他们14尺长的利矛抵在地面上,以增强其稳定性。钢锋直指那些高大的兽魔人。这是一个经典防御阵形:三排长矛手和持盾手,长矛倾斜指向山坡。当第一列长矛手杀死兽魔人之后,他们会抽出长矛,向后退去,让第二列长矛手向前继续挡住敌人。一列接一列,这是一种谨慎而缓慢的撤退。
最近发起攻击的是数组后方的两排弓箭手,他们对暗影生物发起一次又一次齐射,让无数怪物的尸体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有些怪物在翻滚中依然不停地尖叫着,黑色的血液流淌得到处都是。但仍然有大量兽魔人冲杀下来,踏过它们的同胞,不顾一切地对长矛手发起攻击。
一个鹰头兽魔人死在伊图拉德面前的一根长矛上,在这个怪物的尖喙中还长有利齿。它的脑袋生在一头公牛的脖子上,眼窝里闪动着一双嗜血的眼珠,在它的羽毛边缘覆盖着一层漆黑油腻的东西。这个怪物在临死时发出一阵仿佛非常低沉,却又很像鸟叫的声音,其中似乎还带有一些兽魔人的语言。
“坚持住!”伊图拉德调转马头,在长矛手的数组后面来回跑动。“保持队形,该死的!”
兽魔人如潮水般冲下山坡,不停地死在阿拉多曼人的矛锋前。但阿拉多曼人也只能暂时挡住这些怪物,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无论多么严密的长矛数组,迟早都会被突破,这只是一种拖延战术。在他们身后,其余的部队已经开始撤退了。一旦长矛数组承受不住压力,殉道使就会担负起防守的重任,为长矛手的后撤争取时间。
如果殉道使还剩多一点力气,伊图拉德一定会更充分地使用他们。也许他已经把他们逼得太狠了,对于这些使用阳极力的男人,他并不像对普通士兵那样了解。他只希望他们还能重挫兽魔人前锋,让他的部队可以向南撤离。马兰登城还是相对安全的,但他们不可能得到那座城市的收容。那座城里的人早已拒绝伊图拉德的一切沟通努力。每一次,他得到的回答都是:“我们不会支持入侵者。”该死的傻瓜。
当然,兽魔人很可能会包围马兰登,对那里发动猛攻,从而让伊图拉德的部队有时间撤退到更适宜防守的地域。
“守住!”伊图拉德再次呼吼着,策马驰过一段兽魔人的冲锋已经开始显露效果的数组。同时,在山丘顶上的壁垒中,一群狼头兽魔人并没有和它们的同类一起冲下山坡,而是蜷伏在山顶上,警戒地观察着下方的战场。“弓箭手!”伊图拉德高喊着,伸手指向那里。
一片羽箭随着他的动作射向那些狼头兽魔人。“脑子”,这是伊图拉德军队中的真龙信众给狼头兽魔人取的外号。兽魔人有自己的团队组织,伊图拉德的部下现在经常会根据它们不同的特征对它们加以区分。山羊头兽魔人是“角”;鹰头兽魔人是“喙”;熊头兽魔人是“手臂”,而那些狼头兽魔人通常更加聪明。一些沙戴亚人宣称曾经听到它们用人类的语言交谈,甚至能与对手谈判,或者欺骗对手。
伊图拉德现在对于兽魔人已经有许多了解。一名将军必须懂得自己的敌人。不幸的是,兽魔人的智力和个性都有着巨大的差别。有许多兽魔人拥有各种不同生物的能力与特征,伊图拉德就曾见过长有鹰羽和羊角的兽魔人。
山顶上的兽魔人竭力想要躲避箭矢,而一大群蠢笨的怪物已经从它们背后涌来,吼叫着把它们推下山顶。兽魔人在不感到饥饿的时候,通常都是胆怯的。但如果它们陷入发狂状态,就会变成极为恐怖的战士。
隐妖会紧随在兽魔人身后。一旦弓箭手射光了箭,兽魔人动摇了长矛手的防御,那时又会是什么样子。伊图拉德并不打算去想。
光明啊,伊图拉德想,希望我们能跑得比它们更快一些。殉道使正在远处等待他的命令。他希望能让他们靠战线更近一些,但他不能冒这个险,他们太重要了,绝不能让这样的战斗力因为一支冷箭而损失掉。
无数兽魔人的尸体在矛尖上抽搐,倾倒,后面的兽魔人在这些尸体和满地黏滑血液的阻碍下踉跄着继续冲锋。希望兽魔人的前锋能就此遭受重创,然后殉道使发动攻击,伊图拉德麾下剩余的沙戴亚骑兵将避开殉道使攻击的兽魔人逐一杀死。只有这样,长矛手们才能安然撤退,加入其他部队的行列中。只要过了马兰登,他们就能利用神行术,迅速赶至伊图拉德选好的下一个防守阵地:南方三十里外的一片森林。
他的部下应该能逃掉。但光明啊,他绝不喜欢被迫指挥这样一场速度过快的退却。
保持镇定,他一边对自己说,一边继续策马奔驰,鼓励士兵们坚守阵线。必须让他们听到他的声音。那个男孩是转生真龙,他会遵守自己做出的承诺。
“大人!”一个声音喊道。伊图拉德的卫兵们让开通路。一个年轻男孩骑马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大人!莱德林军尉!”
“他死了?”伊图拉德问。
“不,大人,他……”那个男孩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长矛数组,长矛手们正在向攻过来的兽魔人逼近,而不是向后退却。
“光明在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伊图拉德一踢晓风的肋侧,跑了起来。这匹白色骟马向前疾驰。伊图拉德的卫兵和那名年轻信使紧跟在他身后,发出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
在咆哮的战场上,他依然能听到莱德林的呼喊声。那名年轻的阿拉多曼军官正处在长矛手的最前列,不停地怒吼着,挥舞剑盾攻击兽魔人。他的部下都簇拥在他身边,保卫着他,但他们也打乱了长矛手的阵形,让旁边的长矛手全都不知所措。
“莱德林,你这个傻瓜。”伊图拉德勒住缰绳。
“来啊!”莱德林怒吼着,向兽魔人高举起长剑。他发出略带疯癫的大笑,脸上满是鲜血。“来啊!让我把你们杀光!我的剑还没有喝够你们的血呢!”
“莱德林!”伊图拉德吼叫着,“莱德林!”
那名军官回头瞥了一眼,他瞪大的双眼中放射出疯狂而快乐的光芒。伊图拉德以前也见过这种目光,在那些战斗了太长时间、太多拼命的士兵眼里见到过。“我们要死在这里,罗代尔。”莱德林喊道,“就是这样,我要和它们同归于尽!至少再多杀几个。和我一起死吧!”
“莱德林,到这里来……”
那个年轻人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转过身,继续向前冲去。
“把他的人叫回来。”伊图拉德高喊着,打着手势。“让长矛手将数组闭合!快,我们不能……”
兽魔人冲杀过来。莱德林倒在血泊中,却还在大笑着。他的部下也受到冲击,从中被分为两半。长矛手努力想要闭合数组,却还有一小群兽魔人冲进他们的队伍里。一些兽魔人倒下了,但大多数还在凶残地砍杀。
附近的怪物看到人类的防御中出现空洞,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和尖叫。它们冲过来,践踏着山脚下的尸体,没命地扑向勉强支持的长矛手。
伊图拉德咒骂着,催赶晓风向前冲去。在战场上就和在农场上一样,有时候你必须要走进齐膝深的粪坑里。他呼吼着,冲进兽魔人群中。他的卫兵们跟随在他身边,紧紧保护着他,在他身边立刻刮起一场钢铁交击和痛苦哀号组成的风暴。
晓风嘶鸣着,纵跃着。伊图拉德抽出佩剑。战马不喜欢如此靠近暗影生物,但晓风受过良好的训练,它是巴歇尔的一名部下送给他的礼物。他告诉伊图拉德,在边境国作战的将军需要一匹曾与兽魔人进行过战斗的坐骑。现在伊图拉德非常感激那名军人。
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长矛手的第一列和第二列都出现溃散的迹象。伊图拉德依稀听到安卡尔大吼着,命令士兵返回阵线。他的声音极为狂乱。这很糟糕。
伊图拉德挥起佩剑,用一招跃鹭斩砍断一个牛头兽魔人的喉咙。一股带着恶臭的黑褐色血液喷涌出来,那头怪物倒在另一个猪头怪物的身上。在对面的山丘顶上,一面红色的大旗被竖起,旗上画着一颗山羊头和燃烧的火焰。那是骨磷兽魔人的标志。
伊图拉德调转马头,躲过一把劈砍而来的大斧,然后催赶坐骑向前,一剑刺进那头兽魔人的肋侧。在他身边,他最优秀的两名卫兵威尔伯和莱伊恩为了保护他的侧翼双双战死了。让光明烧死这些兽魔人吧!
阵线已经被突破了。他们的人数太少了,但大部分士兵都已经撤走。不,不,不!伊图拉德想着,拼命要从混战中脱离出来,重新掌握指挥权。但如果他现在退却,兽魔人一定会彻底冲垮长矛手的数组。
他必须冒一下险。对于这种情况,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一阵撤退的号声响起。
伊图拉德的身子一僵,传播至战场每一个角落的号声让他心中涌起一阵恐惧。除非他或者他的卫兵亲口下达命令,否则这种号音是不该响起的!它吹响得太早了,实在太早了。
另外一些号手听到号声,也随之吹了起来,但也有一些号手没有动作。他们也能看出来,现在还远不是可以吹号的时候。但大错已经铸成了。而战场上,半数长矛手已经开始后退,另外一半则依旧在拼命抵抗。
伊图拉德周围的阵线崩散了,人们在兽魔人的冲击下四散奔逃。战斗变成了一场灾难,一场伊图拉德所见到过的最恐怖的灾难。他的手指已经感觉到麻木了。
如果我们倒下了,暗影生物就会摧毁阿拉多曼。
伊图拉德咆哮着,拉过马缰,疾驰着逃离蜂拥而至的兽魔人。他残存的卫兵全都跟在他身后。
“赫姆克、库塔里斯,”伊图拉德对两名卫兵喊道。他们都是身材健壮,手脚灵活的阿拉多曼人,“去找多荷姆的骑兵,让他们尽快对兽魔人的阵形中心发动冲锋!卡普雷,去找奥林,命令他的骑兵攻击兽魔人的东翼。索伦汀,去找殉道使!我要让他们烧了兽魔人!”
那些卫兵立刻策马跑开了。伊图拉德继续向西疾驰,赶到长矛手依旧坚守阵线的地方,召集起最后一列长矛手,率领他们赶到阵线溃散的部分,将这一队长矛手重组成数组,挡住冲杀来的兽魔人。他几乎成功了。但魔达奥出现在阵前,像游蛇般在兽魔人群中穿梭,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发动攻击。一队人蝠从空中降下。
伊图拉德很快就开始为了活命而战斗了。
在他周围,战场上陷入一片可怕的混乱:数组被摧毁,兽魔人肆意屠杀奔逃的人类,魔达奥则继续催逼它们去攻击所剩不多的几段仍然保持完整的长矛手数组。
火焰开始落在兽魔人的头上,但和数天前相比,殉道使射出的烈火已经小了很多。人类呼号着,无数刀枪相互撞击,猛兽在黑云密布的天空下,在浓烟烈火中发出嗜血的吼叫。
伊图拉德剧烈地喘息着。他的卫兵都死光了,至少他看见斯塔文和雷特是怎么死的。其他人呢?伊图拉德完全不知道。死了这么多人,他的眼里却只有汗水。
光明啊,他想,至少我们与暗影战斗过了,将它们挡住尽可能长的时间。
北方升起数道烟柱。好啊,至少他们做到了一件事,那个名叫提莫斯的殉道使完成了他的任务。第二批攻城器械也被烧毁了。他的一些军官认为在这个时候还要派出殉道使是疯狂的决定。但在这样的灾难中,即使多一名导引者也一样无济于事。而当兽魔人进攻马兰登时,这些投石机的存在与否将使战局发生截然不同的变化。
晓风倒下了。一支本来射向伊图拉德的标枪射低了准头。那匹马狂嘶一声,标枪射穿它的脖子,鲜血喷洒在它满是汗沫的身上。伊图拉德曾经在战场上失去过坐骑,他知道,自己应该向一旁滚开。但这一次,他完全失去了平衡,他听到自己的腿在马身下面发出折断的声音。
他咬紧牙,不能就这样躺在地上死掉。他强迫自己坐起来,放下苍鹭徽剑,提起一根折断的长矛,以流畅的动作用它刺穿了一头扑过来的兽魔人胸膛。恶臭的黑血沿着矛杆流下来,沾污了伊图拉德的双手。那头兽魔人号叫着死去了。
天空中响起一阵雷声。现在那些云团里经常会传来雷鸣,但往往没有闪电随之落下。伊图拉德直起身,用长矛将兽魔人的尸体撑开。这时,一只魔达奥发现了他。
伊图拉德咬着牙,伸手想要拿剑。但他知道,取自己性命就是这个怪物。一个魔达奥能够杀死十几名训练有素的士兵,而他现在还断了一条腿……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还是失败了。他咒骂一句,又倒了回去。他举起剑,准备决一死战。而那只怪物已经向他窜了过来,如同一股流动的液体。
十几支箭射穿了那只隐妖。
伊图拉德眨眨眼,看着那只怪物在面前摇晃两下。雷声更响了。伊图拉德将身体撑起,惊愕地看到数千名陌生的骑兵结成密集数组,冲进兽魔人群中,将一头头怪物砍倒在地。
转生真龙!他来了?
不。这些人高举着沙戴亚的旗帜。他回头向远方望去,马兰登的城门敞开着。伊图拉德在战火中幸存的部下正迈着疲惫不堪的步伐退进城中,成串的火球从城垛口中飞下。他的殉道使已经登上城头,正在从态势更为有利的阵地上攻击整个战场的敌人。
一支二十人的骑兵队伍冲过来,将那只魔达奥踏倒在地上。这支队伍中的最后一个人跳下马,用手斧砍断了那头怪物的脑袋。整片战场上,兽魔人纷纷被利箭和骑枪刺穿。
但人类的优势不会持续太久,愈来愈多的兽魔人正翻过曾被伊图拉德顽强据守的工事,冲下山坡。实际上,沙戴亚人只是在为他们争取时间,让阿拉多曼人能够撤进城内。在沙戴亚骑兵和殉道使的掩护下,伊图拉德残存的部队终于能逃往安全的地方了。伊图拉德骄傲地看见巴雷塔和康耐奥踉跄着向他徒步走来。毫无疑问,他们的坐骑也都死了,他们的制服上全都布满了血迹。
他将佩剑收进鞘中,从晓风的脖子上抽出标枪,用它撑起自己的身子,努力站了起来。一名沙戴亚骑兵离开大队,向他跑来。那个人面庞瘦削,有个弯钩鼻,两道浓密的黑色眼眉,还留着精心修剪的短胡须。他向伊图拉德举起一口血迹斑斑的长剑。“你还活着。”
“是的。”伊图拉德答道。他的两名卫兵这时已经来到他身边。“你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
“暂时是。”那个人说,“我名叫尤俄里。你还能骑马吗?”
“总比留在这里好。”
尤俄里伸出手,拉着伊图拉德坐到他的背后。伊图拉德的腿上传来阵阵剧痛,但现在不是等待担架的时候。另外两名骑兵也将伊图拉德的卫兵拉上他们的马背。三匹马立刻向马兰登城门疾驰而去。
“光明祝福你。”伊图拉德说,“不过你们可真是让我们等了很久。”
“我知道。”尤俄里的声音透着令人不悦的冷酷。“我希望这么做是值得的,入侵者,今天我所做的事情很可能会送掉我的性命。”
“什么?”
那个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在雷鸣般的马蹄声中带着伊图拉德返回安全的城中。也许只是暂时的安全,现在这座城堡已经被数十万暗影生物团团包围了。
摩格丝走出营地。没有人阻拦她,但的确有人向她投来怪异的目光。她走过一片树林的北缘。这是一片瘤橡树林,每棵树之间都有着宽阔的间隙,让它们能尽情展开自己庞大的树冠。摩格丝在树冠下缓步而行,深深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
加贝瑞是弃光魔使。
她终于找到一个地方。在这里,一条小溪从山岩间落下,形成一个平静的小池塘,高耸的岩壁足有近百尺高,仿佛一个残破的古老王座。
这些大树上的叶片都显出一副病态,一片稍薄的云层被风吹开,手指般细长的阳光从乌云的缝隙间洒下来,落在清澈的池水中,在池底形成一片片光斑。小鱼在光斑周围游动,仿佛正在检查这些奇异的光亮。
摩格丝绕过池塘,坐在一块扁平的石头上。营地里的各种声音不断从远处传来。呼喊声,木桩被砸入地面的声音,还有车辆驶过的声音。
她看着池塘。成为弃光魔使的玩物会比成为其他人的玩物更让她恼恨吗?不管怎样,她难道不只是一个被他人牵动丝线跳舞的木偶?在她年轻的时候,她就已经非常熟悉该如何顺从并利用他人的贪婪之心。这曾经是她能够稳坐在王位上的唯一办法。
塔林盖尔曾经试图控制她。实际上,他在这件事上曾获得过不小的成功。还有另外许多人,他们都妄图用各种方式影响并控制她。她曾经在连续十年时间里,不断地迎合当时力量最强的集团,用十年时间缓慢地积累盟友。最终,她的努力与隐忍取得了回报。她终于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当塔林盖尔在狩猎中丧命时,有许多人暗中议论说他的死亡让摩格丝得到了自由。但只有她身边的人才知道,她已经用了很长的时间,逐步削弱了塔林盖尔的权力。
她还能记得那一天,她消灭了最后一股被认为能够在幕后操控王权的力量。正是在那一天,她才在心中承认自己真正成为女王。那时她发誓,自己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摆布她的命运。
然而,在数年之后,加贝瑞来了,然后又是瓦达。实际上,他比加贝瑞更加可怕。至少在加贝瑞面前,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总归还能麻痹她的伤口。
枯枝败叶上响起的脚步声表明另一个人的到来。天空中洒下的阳光消失了,分开的云层重新聚合。随着光斑的退去,小鱼也都游散了。
那个人停在她身旁。“我要走了。”塔兰沃说道,“艾巴亚已经下令让殉道使施展神行术,先从最遥远的城市开始。我要去提尔,有传闻说,那里又有了一位国王,他正在召集军队,准备参与最后战争。我想要到那里去。”
摩格丝抬起头,目光穿过前方的树木。这其实算不上一片树林。“他们说,你那时就像金眼一样,什么事都不想。”她轻声说道,“你不休息,也几乎不吃东西,每时每刻都在想办法救我出来。”
塔兰沃什么都没说。
“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她继续说道,“塔林盖尔把我当做一个傀儡。汤姆把我当作一个值得追求的美人,一个浪漫的猎物。加雷斯把我当作要为之效忠的女王。但他们都不曾把我当作他们生命的全部、他们的心。我想,汤姆和加雷斯是爱我的,但他们只把我当作某种值得追求、需要爱护的宝物,然后却又放手了。我没想到你也会放手。”
“我不会的。”塔兰沃低声说。
“你要去提尔,但你却又说不会离开我。”
“我的心还留在这里。”他说道,“我很清楚从远方去爱的感觉,摩格丝。在这场愚蠢的远行开始之前,我怀有这种感觉已经有许多年了,我还会继续带着它活下去。我的心是一个叛徒,也许兽魔人能帮我把它从胸膛里掏出来。”
“这太痛苦了。”她悄声说道。
“你已经清楚地告诉我,我是不被需要的,一位女王和一名卫兵,这根本就是愚蠢。”
“已经不再是女王了。”她说道。
“只是没了名号,摩格丝,但在我的心里,一切都没变过。”
一片树叶落在池塘上。它的色泽依然翠绿,也还富含水分,它本该在树梢上垂挂更长的时间。
“你知道这其中最糟糕的是什么吗?”塔兰沃问,“是希望。我纵容自己去抱有的希望。和你一起旅行,保护你,我希望你能看到,希望你也许会在乎,希望你忘记他!”
“他?”
“加贝瑞。”塔兰沃狠狠地说道,“我能看得出来,你还在想着他。即使在他对你做过那些事以后。我把我的心留在这里,而你的心却留在了凯姆林。”借助眼角的余光,她能看到他在转身。“不管怎样,你的眼里只有他,我得不到你的心,我只是一个普通又愚蠢的卫兵,连该说什么话都不知道。你向加贝瑞献媚,他却对你视而不见。这就是爱。该死的,我对你几乎也是一样。”
她什么都没说。
“嗯,”他说道,“所以我只能离开。你已经安全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光明助我,但我的心还是离不开你!”他向远处走去,脚下踏碎了一根根树枝。
“加贝瑞是一名弃光魔使。”她说道。树枝的断裂声戛然而止。
“实际上,他是雷威辛。”她继续说道,“他用至上力占据着安多,强迫人们按照他的意志去思考,去做事。”
塔兰沃吸了一口冷气,几步就跑了回来。“你确定?”
“确定?不,但这种说法很有道理。我们不能忽视这个世界此刻正在发生的变化,塔兰沃。这种怪异的天象,食物在顷刻间腐烂,兰德·亚瑟的行动。他并不是伪龙。弃光魔使一定已经从牢狱中逃脱了。
“如果你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你会怎么做?召集一支军队,征服世界?还是走进一座王宫,成为女王的大臣,然后扭曲她的意识,让她对你百依百顺?这样,只需要一点力气,你就能轻松得到一个国家的全部资源。只要动一下手指……”
她抬起头,望向远方。北方就是安多了。“她们称这种编织为心灵压制,一种黑暗、邪恶的编织,会消除掉一个人的自我意志。我根本不该知道这种编织的存在。
“你说我在想他,这么说并没有错。我在想他,痛恨着他,痛恨我自己怎么会任由他那样做。我心里很清楚,如果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向我要求任何东西,我都会给他,我没办法阻止自己。但我对他的感觉只有我的欲望和我的憎恨。它们就像紧扣在一起的两把锁。这不是爱。”
塔兰沃看着她的眼睛。这名男子的眼睛是深灰色的,显得温柔又纯粹。“你又给了我心中的那个怪物希望,要小心这会为你带来什么。”
“我需要时间来思考。你能暂时延缓一下去提尔的行程吗?”
他鞠了个躬。“摩格丝,无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只需要说一句话。我想,对此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我会把我的名字从离去者的名单中抹掉。”
他走开了。摩格丝看着他。虽然身边的树林和池塘都静寂无声,她心中却激荡着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