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正确的事情
“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艾雯一边问,一边向她的房间走去。
史汪点着头。
“如果她们真的出现了,”艾雯说,“绝不能陷入和她们的战斗。”
“我们不是小孩子,吾母。”史汪平静地说。
“是的,你们是两仪师,几乎和小孩子一样很不喜欢服从命令。”
史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艾雯有些后悔说出这句话,这么说实在多余,只能显示出她的紧张。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已经试过了数种诱饵,想把麦煞那引出来。但迄今为止,大鱼还没上钩。艾雯发誓,她几乎能感觉到那名弃光魔使正在特·雅兰·瑞奥德中盯着她。尤缇芮和她的黑宗搜捕队最近没有任何收获。
现在她最大的希望就是今晚这两场会面了。必须把她引出来,艾雯已经没时间了,各国的君主们已经在她的劝说下开始行动,而兰德的军队也在聚集。
今晚。只能是今晚。
“去和其他人说清楚。”艾雯说道,“我不想今晚发生任何愚蠢的错误。”
“是的,吾母。”史汪咕哝了一句,转过身。
“还有,史汪。”艾雯在她身后说道。
那位前玉座迟疑了一下。
“今晚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不能失去你。”
以往艾雯这样叮嘱她,总会得到史汪一声简单的答应。但今天,她只是微微一笑。艾雯摇摇头,快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她发现希维纳正等在那里。
“盖温呢?”艾雯问。
“没有他的信息。”希维纳答道,“我在今天下午派出信使去找他,但信使现在还没回来。我怀疑,盖温正因他的执拗而不愿做出答复。”
“他如果不顽固,就不是他了。”没有了盖温,艾雯觉得自己仿佛暴露在不安全的世界中。这种感觉让艾雯自己也感到惊讶,因为正是她命令盖温离自己的门口远一点。现在,她却在因为门前没有他而害怕?
“在我的房间周围设双倍岗哨,并在附近安排士兵。如果我的结界没起作用,他们至少还能报警。”
“是,吾母。”希维纳说。
“再派一名信使去找盖温,带一封措辞更礼貌的信去。请他回来,不要命令他。”艾雯知道希维纳对盖温的看法,也能想像得出前一封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吩咐完这些之后,艾雯深吸一口气,走进自己的房间,仔细检查了结界,然后开始准备入睡。
我不该感到如此疲惫,佩林一边从快步背上翻下来,一边想着。我只是说了一些话。
那场审判如同一副重担压在他肩上,甚至压在他的整支军队肩上。佩林看着他们走进营地。摩格丝也在队伍中,身边没有任何同伴。菲儿在返程的路上一直紧盯着她,气息中充满了愤怒,但一个字都没说。雅莲德和贝丽兰也和她保持着距离。
摩格丝给佩林定了罪,但实际上,佩林并不在意这件事。他已经将白袍众抛在脑后。现在,他需要率领他的追随者们脱离险境。摩格丝骑马走过营地,找到了莉妮和吉尔。就像加拉德·达欧崔承诺过的那样,他们和所有白袍众的俘虏都已经平安返回了。让佩林惊讶的是,加拉德还送还了全部的货物和车辆。
那么,这场审判就是一个胜利,但佩林的部下却似乎不这么想。士兵们结成小队,返回到营地各处,几乎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
在佩林身边,高尔摇了摇头。“两个银点。”
“什么意思?”佩林一边问,一边将快步交给马夫。
“一句俗话。”高尔说着,瞥了天空一眼。“两个银点。我们两次冲向战场,却没有找到对手。又一次,我们失去了荣誉。”
“没有对手是好事,高尔。”佩林说,“最好不要流血。”
高尔笑了:“我并没有说想要结束现在这场梦,佩林·艾巴亚,但看看你的部下。他们肯定也和我有同样的感觉。你不该毫无目的地以枪矛起舞,但也不该总是让人们做好赴死的准备,却又不让他们战斗。”
“如果能有这个选择,我就会这么做。”佩林语气生硬地说,“如果这样能避免一场战争,我……”
一匹马用蹄子猛踢地面。风中带来菲儿的气息,佩林转过头,看到了她。
“你确实避免了一场战争,佩林·艾巴亚。”高尔说,“但新的战争总会等着你。愿你总能找到清水和阴凉。”他说完便小跑着离开了。这时菲儿已经下了马。
佩林深吸一口气。
“好了,我的丈夫。”菲儿说着,大步走到他面前,“你要向我解释一下,你以为你在今天做了什么?让他对你进行判决?答应会服从他的判决?我可没想到自己竟然嫁给了一个傻瓜!”
“我不是傻瓜,姑娘。”佩林也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一直都对我说,我需要有自己的主见。今天,我照你的话做了!”
“你照我的话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不可能有你所谓的正确决定!”
“你完全可以让我们与他们作战。”
“他们要参加最后战争。”佩林说,“我们每杀死一名白袍众,都会让反抗暗帝的力量减弱一分。无论是我、我的部下,还是白袍众,都无法单独与即将到来的敌人抗衡!他们必须活下来,我们也是一样,这是唯一的办法!”
光明啊,向菲儿吼叫的感觉真不好,但这的确让她的火气缓和了下来。让佩林惊讶的是,他周围的士兵也都在点头,仿佛他们在他发脾气以前,都没看到这个明显的事实。
“我想让你负责指挥撤退。”佩林对菲儿说,“陷阱还没有被触发,但我现在每过一分钟都变得更加不安。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我们,他们阻碍了我们的神行术,目的是要置我们于死地。现在,他们知道我们不会与白袍众交战了,这意味着他们很快就会发动攻击,也许就在今晚。如果我们的运气够好,他们可能会延迟到明天早晨。”
“这件事还没完。”菲儿警告他。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菲儿,向前看吧。”
“好吧。”菲儿的身上仍然喷薄着怒气,那双美丽的黑眸里仿佛烧起了火焰。但她没有再和佩林争吵。
“我要进入狼梦,”佩林向营地边缘和他们的帐篷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我将摧毁那个穹隆,或者想办法强迫杀戮者说出恢复神行术的办法,让大家做好行军的准备。每数一百下,就让殉道使尝试施展神行术。一旦他们打开信道,就让大家从通道中离开这里。”
“去什么地方?”菲儿问,“杰罕那?”
佩林摇摇头。“那里太近了,敌人可能也在盯着那里。安多,带他们去凯姆林,嗯,不,去白桥。我们要避开敌人可能会预料到的每一个地方。而且,我不想在给伊兰送去警告前,让一支军队出现在她的家门口。”
“这个计划很好。”菲儿说,“如果你害怕遭到攻击,我们应该先把随军人员移动过去,然后才是军队。”
佩林点点头。“只要神行术恢复作用,就以最快的速度把所有人都送走。”
“如果你没能成功呢?”菲儿的语气中带着决绝。她依旧感到害怕,但已经下定了决心。
“如果我没能在一个小时内恢复神行术,就向尼尔德确定能够施展神行术的地方前进。我怀疑这样应该没有用。杀戮者只需要移动穹隆,就能一直困住我们,但我们必须有所行动。”
菲儿点点头。她的气息中出现了犹豫。“但如果我们放弃营地防御,开始行军,那么我们将更容易遭到伏击。”
“我知道。”佩林说,“所以我绝不能失败。”
菲儿抱住佩林,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她的气息闻起来是这么美妙,永远让佩林感到惊讶和欣喜。“你说过,他比你更强大。”她悄声说道。
“是的。”
“我能帮你什么?”她轻声问。
“我不在的时候,如果你照看好他们,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如果你在那里的时候,被他杀死,你会怎样?”
佩林没有回答。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问。
佩林从她的怀抱中退出来。“菲儿,我依稀能确定,他就是那个蒙蔽两河人的路克大人。他们的气味不一样,但他们之间有某种共同点。当我在狼梦中打伤杀戮者时,那个路克的身上也会出现伤口。”
“这应该能让我感觉更好一些吗?”菲儿冷着脸问。
“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我们结束了梅登的战斗,却发现自己和白袍众的残党只有咫尺之遥。拜亚和伯恩哈又出现在我面前。杀戮者再次出现在狼梦里。我和你说过的那个诺姆,就是那个被锁在笼子里的人,你还记得我是在哪里遇到他的吗?”
“你说,你那时在追赶兰德,就在……”
“海丹,”佩林说,“距离这里骑马只有一个星期的路程。”
“真是奇怪的巧合,但……”
“不是巧合,菲儿,我的身边不会有巧合,我来这里是有原因的。他来这里同样有原因,我必须和他有个了断。”
菲儿点点头。佩林转过身,向他们的帐篷走去。她的手离开了他的身子。智者们给了他一种茶,能够让他迅速入睡,进入狼梦。
就是现在。
“你怎么能这样就放走他?”拜亚紧紧握住剑柄,指节都泛白了,白色的斗篷被他甩在身后。他、伯恩哈和加拉德这时正走在营地之中。
“我做了正确的事。”加拉德说。
“放走他就不是正确的!”拜亚说,“你不可能真的相信……”
“光之子拜亚,”加拉德轻声说,“我发现你的态度变得愈来愈傲慢了。这让我感到困扰,这也应该同样让你感到困扰。”
拜亚闭上嘴,没有再说话,但加拉德能够看出来,他很难管住自己的舌头。伯恩哈一言不发地跟在拜亚身后,看起来非常不安。
“我相信艾巴亚会遵守他的誓言。”加拉德说,“如果他敢背誓,我现在也有合法的立场去逮捕他,执行判决。这种情况说不上是最好,但他的话里包含着某种智慧。我相信,最后战争就要到了,如果是这样,那么团结一切力量对抗暗影才是最重要的。”
“最高领袖指挥官。”拜亚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我尊敬您的判断。但那个人本身就属于暗影,他不会和我们并肩作战,只会攻打我们。”
“如果这是真的。”加拉德说,“我们仍然有机会在战场上与他交锋。我已经做出了决定,光之子拜亚。”哈尼斯这时来到他们面前,行了一个军礼。加拉德点点头。“光之子哈尼斯,准备拔营。”
“最高领袖指挥官?这么晚拔营?”
“是的,”加拉德说,“我们会在夜晚行军,尽量拉开我们和艾巴亚之间的距离,以防万一。派出斥候,确认他不会跟踪我们。我们要前往卢加德。我们可以在那里招募新兵,补充物资,然后继续向安多进军。”
“是,最高领袖指挥官。”哈尼斯说。
哈尼斯离开后,加拉德转向拜亚。那名枯瘦的士兵敬了一个礼,深陷的双眼中燃烧着危险的仇恨,不过,他终于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开了。加拉德在白色的帐篷之间停下脚步,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传令兵在营地各处发布命令。
过了一会儿,加拉德说道:“你一直都没说话,光之子伯恩哈,你和拜亚一样不喜欢我的决定吗?”
“我不知道。”伯恩哈答道,“一直以来我都相信,是艾巴亚杀死了我的父亲。但看到贾瑞特的言行,再回忆他的描述……我的确没有证据。承认这点让我感到气恼,加拉德,但事实就是如此。但他确实杀死了拉希恩和扬姆维克,他杀死了圣光之子,所以他是暗黑之友。”
“我也杀死了一名圣光之子,”加拉德说,“也曾被指控为暗黑之友。”
“这不一样。”有什么事情似乎正在困扰着伯恩哈,一些他没说出口的事情。
“嗯,确实如此。”加拉德说,“我并非不同意艾巴亚应该受到惩罚,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却也让我感到莫名的困惑。”
他摇摇头。要找到正确的答案,对他来说应该不会很困难。他总是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但每当他在艾巴亚的事情上自以为找到了答案的时候,就会有令人烦恼的焦虑感涌上心头。
他的母亲告诉他,生命并不像扔出一枚硬币那么简单,不是正面就是反面……这种简单的事情只是一种幻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喜欢。
佩林深深地吸着气。花朵在狼梦中绽放,天空中却翻滚着银色、黑色和金色的云团。这里的气味是如此不协调。烤樱桃饼、马粪、油脂的黏腻、热汤、燃烧的木柴、香芋草、猫蕨草,还有其他上百种他不知道的草药。
它们之中几乎没有可以生长在佩林脚下这片草地上的。佩林不能出现在他的营地中,那样会让他过于靠近杀戮者。
那些气味褪去了。它们消失的速度非常快,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飞跳,他将思绪延伸出去。
我在这里,犊牛。狼出现在他身旁。
“这里的气味很奇怪。”
气味混杂在一起,飞跳说,就好像一千条溪流中的水混合在一起。这很不正常,绝不是好事情。这个地方已经开始崩坏了。
佩林点点头,他移动自己,出现在齐膝高的褐色麦仙翁中,紫色穹隆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飞跳出现在他的右侧,野草随着佩林的脚步发出咯吱的断裂声。
穹隆升起,显得凶恶而诡谲。一阵风吹来,摇动着野草和树枝。闪电在寂静的天空中划过。
他就在那里,飞跳说,一直都在。
佩林点点头。杀戮者会像佩林这样进入狼梦吗?他是不是也像佩林一样,在这里逗留时无法恢复肉体的疲劳?那个人似乎从来不会离开这里。
他在守卫着什么东西。在狼梦中,一定有办法破坏这个穹隆。
犊牛,我们来了,这个意念来自橡树舞者,它的狼群正在向他靠近。现在,它们只剩下三匹狼了——火花、自由和橡树舞者自己。它们并没有加入跑向北方的群狼,而是选择来到这里。
很快地,它们出现在飞跳身后。佩林看着它们,发出关切的询问。这里很危险,狼会真正地死在这里。
它们传回的心意只有坚持。恶贯满盈的杀戮者必须被消灭,我们在一起,就会强大。犊牛不该单独猎杀如此危险的猎物。
佩林点点头,接受了它们的帮助。铁锤出现在他的手中,一同进入了穹隆。佩林以缓慢而坚决的步伐走了进去,他拒绝让自己有无力感。他是强大的,紫色的穹隆只不过是一层空气。他相信,这个世界会因他的意志而改变。
他踉跄了一下,但还是走进穹隆之中。穹隆中的世界要比外面更暗一些,苍老的树木更显衰败,狗茴香的颜色更显深绿或黑褐色,更加缺乏生机。飞跳和狼群也跟随他走进了穹隆。
我们到正中心去,佩林对它们说。如果穹隆中藏有秘密,很可能就是在那里。
他们缓缓地走过灌木和树丛。佩林将自己的意志施加在身边的世界上,地上的枯叶不再发出碎裂声,草茎寂静地拂过这支队伍。这是自然的,是事物本就该有的样子,所以,它们就是这个样子。
去穹隆中心的路很远,所以佩林开始向前跳跃。不是真正的奔跑或跳动,他只是停在一个地方,然后直接出现在另一个地方。虽然杀戮者不是狼,他还是遮住了自己的气味。
我是有优势的。佩林在逐渐靠近穹隆中心时想道。他比我更有经验。但我有狼的帮助。这个地方是我们的梦,他只是入侵者。无论他的技巧有多么高超,他不是我们。
所以我一定能赢。
佩林嗅到了某种东西,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愈来愈强的不正常气味。他和狼蜷伏在一座高大山丘脚下,绕过一道断崖窥看着前方的状况。前面大约五十步远的地方,有一小片老树丛。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他判断那里距离穹隆的中心点应该已经很近了。使用狼的移动方式,他们在几分钟里就走过了几个小时的路程。
就是那里,佩林告诉狼群。他看着飞跳。那匹狼已经遮住了自己的气息,但佩林对狼已经有足够多的了解,只需要看到飞跳专注的目光和它前腿微曲的姿势,就完全能确认它的想法了。
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佩林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嗅到,但他感觉到地面传来的一点微弱颤动。
走!他大喝一声,就消失了。当他出现在十步以外的地方时,看到一支箭正插在他刚刚用来遮住身形的山坡上。箭射在一块大石头上,射穿了石头,又刺入土中,最后只留下一段黑色箭羽。
蹲伏在地上的杀戮者站起身,在不远处转过头,看着佩林。他的眼睛仿佛是两团纯粹的黑暗。他的方脸笼罩在阴影之中,高大的身躯肌肉虬结,充满了威胁感。就像以前一样,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那是真正充满恶意的冷笑。他穿着皮革马裤,深绿色的短衫,前臂露在外面,手中擎着他可怕的乌木弓。他没有带箭囊,需要箭的时候,箭就会出现在他手中。
佩林盯着他的眼睛,挑战般地向前迈步。他可以吸引住杀戮者,让狼有机会从背后发动攻击。
杀戮者怒喝一声,转身面对扑向他的自由。佩林在眨眼间出现在他身边,挥下铁锤。杀戮者消失了,佩林的铁锤只砸到了地面,但他已经捕捉到了杀戮者的目的地。
这里?杀戮者身边的气味和佩林所在的地方完全一样。佩林警觉地抬起头,发现杀戮者正盘旋在他头顶的天空中,已经拉满了弓弦。
风,佩林想,风很强!
黑箭离弦,但一阵强风将它吹歪了,只让它射中了佩林脚边的地面。佩林丝毫没有畏缩,而是举起手。他的长弓出现在手中,已经扣上箭,拉满了弦。
当佩林松开弓弦时,杀戮者的眼睛立时睁得更大。然后,他又消失了,出现在距离佩林不远的地面上。飞跳从上空向他扑来,将他拉倒在地。杀戮者用沉闷的声音咒骂了一声,又消失了。
在这里,飞跳传来的意念中显示出一片山坡。
佩林瞬间到达了那里,手中握着铁锤。狼群紧随在他身边。杀戮者一只手举起剑,另一只手握着短刀,开始与佩林和四匹狼正面作战。
佩林首先发起攻击,他怒吼着挥动铁锤。杀戮者的双脚在同时陷入地面,仿佛泥土变成了液体。而佩林的铁锤也因此挥空了。杀戮者手中的短刀向前刺出,穿透了橡树舞者的胸口,他的手向旁边一甩,带出一股鲜血,同时又划过了火花的脸。
橡树舞者甚至没有时间嚎叫,就瘫倒在地上。杀戮者消失了。佩林握紧手中的铁锤,环顾四周。火花呜咽着,发出疼痛和慌乱的气息,也消失了。它会活下来,但橡树舞者死了。
杀戮者的气味又出现在这个地方。佩林转身抡动铁锤,砸在杀戮者刺向他背后的剑刃上。杀戮者再一次显露出惊讶的神情。他龇出牙齿,向后退去,以警戒的目光打量着剩下的两匹狼——飞跳和自由。杀戮者的前臂在流血,那是被飞跳咬伤的。
“那个紫色的东西是怎么弄出来的,路克?”佩林问。“告诉我,然后马上滚,我会放过你。”
“胆子不小,小狼。”杀戮者向他吼叫着,“看我怎么杀光你的狼群吧。”
自由发出愤怒的嚎叫,向前扑去。佩林同时开始攻击。但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颤抖。
不,佩林想。他稳住脚跟。自由却已经被击退,落回地面上。
杀戮者冲向佩林。佩林举起铁锤格挡他的进攻,但杀戮者的武器变成一团烟雾,穿过了铁锤,又在另一边凝聚为实体。佩林大吼一声,竭力向后退去,剑刃已经划过他的前胸,在他的衬衫上留下了从一条手臂到另一条手臂的裂口,还有火烧般疼痛。
佩林喘息着,踉跄地向后退去。杀戮者继续向前进逼,但来自上方的攻击阻碍了他。是飞跳。那匹灰狼再一次将杀戮者压倒在地上。它咆哮着,獠牙闪动着白光。
杀戮者一边咒骂,一边将那匹狼踢开。飞跳发出痛苦的哀号,一直飞出二十多尺远。在他们旁边,自由已经让地面停止颤动,但它的爪子受伤了。
佩林甩掉身上的痛楚。杀戮者对这个世界的控制力非常强。佩林挥动铁锤的时候,动作也会变得沉重缓慢,仿佛他周围的空气也变得黏滞了。
杀戮者在杀死橡树舞者时,脸上挂着狰狞的微笑,这让佩林感到怒不可遏。他向前猛攻,而杀戮者已经站起身,离开山坡,一直朝那个老树丛退去。佩林紧追在后,并不理会自己的伤口。那处伤还不会影响他的动作,不过他还是想像出绷带将伤口裹紧。他的衣服也没有了裂口,并且紧裹在他的胸膛上,以帮助止血。
他紧随杀戮者进入那片树丛。他们头顶的枝叶密不透风,藤蔓在黑色的阴影中甩动。佩林无暇去顾及那些藤蔓,正常的藤蔓不会这样甩动,不过它们并不能碰到他。只要靠近佩林,它们就会变得枯萎,不再有任何动作。
杀戮者咒骂着,突然开始以极快的步伐移动,在佩林面前只留下一片虚影。
佩林也加快了速度,并无意识地趴伏在地上,开始追逐杀戮者,就像猎杀那头白色牡鹿一样。
杀戮者的速度很快,但他只是一个人,犊牛则是这片大地的一部分。这里的树、草、岩石、河流,全都是属于它的。它在森林中穿行,如同一阵疾风吹过空谷。它追赶在杀戮者身后,渐渐逼近过去。前面每一根倒下的树干都在阻碍着杀戮者的脚步,但对犊牛来说,它们只是道路的一部分。
犊牛跳到一旁,爪子落在树干上,推动自己转弯。它翱翔在空中,飞过大大小小的岩块,从一块石头跳向另一块,在空中留下一道道飞跃的轨迹。
杀戮者身上第一次散发出恐惧的气味。他消失了,但犊牛紧追不舍。他们出现在那支军队宿营的地方,一把巨型石剑投落的影子下面。杀戮者回过头,咒骂了一句,又消失了。
犊牛紧紧追赶。这一次是白袍众宿营的地点。
他们来到了一片小高地上。
一片山坡上的洼地。
一座小湖中间。犊牛轻松地跑在水面上。
杀戮者的每次移动,它都紧随在后,每一次都更加逼近敌人。他们已经没有使用剑、锤和弓矢的时间,这是一场刻不容缓的追逐,犊牛成为猎手,它……
它跃入一片田野之中,杀戮者并不在这里。不过,它已经嗅到那个人的行踪。它跟随着捕捉到的气息,出现在同一片田野的另一个地方。这里有着周围所有地方传来的气味。这是怎么回事?
佩林停下脚步,穿靴子的脚落在地上。他环顾四周,感到一阵困惑。杀戮者一定是以极快的速度去了同一片原野中的数个地方,混淆了自己的踪迹。佩林竭力想要确定这些地方的先后次序。但所有气息都在渐渐消失,并混杂在一起。
“光明烧了他!”他说道。
犊牛,一个意念传来。是火花。那匹狼已经受了伤,但它并不像佩林以为的那样已经逃走了。它传来一个景象:一根银色细棍,长度差不多是手掌张开时拇指尖到小指尖的两倍,被插在一丛狗茴香里面。
佩林微微一笑,让自己移动到那里。那匹受伤的狼,就趴在那个东西旁边,身后留下一道血迹。这显然是某种特法器。看起来,它仿佛是由无数条纤细的金属丝缠绕而成,就如同一根辫子,朝下插在松软的土中。
佩林把它从泥土中拔起来。穹隆并没有消失。他在手中转动着这支一头带尖的短杖,并不知道该如何让穹隆消失。他用意志改变这支尖杖,想把它变成一支普通木棍。让他惊讶的是,他的意志被弹开了。他手中的物体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它以自己的真实本体出现在这里,火花对他说。狼传来的意念在竭力表达某种信息,它要告诉佩林,这件物品比梦的世界中的其他存在都更加真实。
佩林没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他首先要移动穹隆。如果成功,就能让他的营地脱离被穹隆笼罩的区域。他将自己移动到记忆中穹隆的边缘。
正像他所希望的那样,穹隆的中心也随他一起移动了。他来到自己走进穹隆的地方,但穹隆边缘已经不在这里。佩林抬头望去,穹隆覆盖了整片天空,向周围一直延伸开去。
犊牛,火花传来信息,我自由了。那种不正常的感觉消失了。
快走,佩林对它说。我会除掉这个东西。你们全朝不同的方向移动,发出长嚎,迷惑杀戮者。
狼全部发出回应。佩林心中属于猎手的那个部分感到颓丧,因为他没能正面击败杀戮者。但他手中的东西更重要。
他想要移动到某个遥远的地方,但这么做没有奏效。看样子,即使他拿着这件特法器,也还是会受到穹隆的约束。
所以,他只能一次移动尽量远一些的距离。尼尔德说过,无法施展神行术的范围大约是营地周边十二里半径内的地区。所以佩林向北移动了十二里,然后再次移动。巨大的穹隆随他一同向北,它的中心一直都笼罩在他的头顶。
他会把这支尖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杀戮者不可能找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