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们应该能够弄明白的,”吉安娜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气恼——她很少会产生这种感觉。“我们有一头蓝龙,两位能力出众的法师,以及一个天赋出众见识不凡的学徒。再加上肯瑞托的支持。”她伸手梳了梳自己的金发,抑住那些令自己思绪阴郁的情感。她现在没时间去愤怒或者气恼。她必须思考。
“女士,根本就没有任何记录表明有某种法术能够把一件魔法物品藏匿起来,使它不被一位更强的法师探测到。”金迪说道。“而我们假定这位卡雷苟斯比艾泽拉斯任何短命种族的任何一位法师更为强大。请您原谅,就在此时北方城堡可能已经陷于部落之手,我们没法就这么坐着冥思苦想,掰着大拇指无所事事!”
“我倒不是对你的担心毫不在乎,金迪。”卡雷苟斯说道,“但如果我不能找回聚焦之虹的话,这个世界就可能遭到严重的破坏。相比之下,北方城堡的陷落就像是棋盘上少了一个棋子。”
“我们都有点慌神,”吉安娜说道,强迫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但卡雷克说的对。我们越早发现那些窃贼们藏匿聚焦之虹,使它无法被卡雷克感应到的方法,我们大家也就会越发安全。”
金迪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她说。“但是……这很难。”
吉安娜看着她的学徒,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尊师安东尼达斯的情景。他们一同站在他那混乱而舒适的书房中,而她要求——请求——留下来帮他保卫达拉然抵抗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进攻。阿尔萨斯已经来了,他就在外面,那些嘲弄的叫嚣就像利箭一般深深地刺伤了吉安娜。她拼命想要保护这座美丽的法师之城——却又痛苦地知道阿尔萨斯,她的阿尔萨斯正是对城市造成威胁的人之一。“你还有别的职责,”他说。“保护好那些你允诺要保护的人,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多一个少一个……都没什么分别了。”
吉安娜并不怀疑,她和卡雷克能够扭转北方城堡的战局——要是他们能及时赶到的话。但就算他们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呢?时间分秒流逝。而他们还不知道是谁拿到了那件受诅咒的神器,他或她又有什么计划。因此,正如听任安东尼达斯战死、达拉然陷落是个正确的选择,尽管也是一个悲痛的选择,她不得不相信留在这里寻找聚焦之虹是当前的正确选择。
吉安娜感觉到自己的眼中涌起泪水,尽管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她伸出手臂捏了捏金迪无力的小手。“身为一位法师,背负着如此巨大的责任,也就意味着你必须学会如何做出艰难的选择。我理解你的感受,金迪。但是我们应该在需要我们的地方。”
金迪点点头。这个侏儒女孩已经累了,而其他人也都一样。她粉红色的头发胡乱扎成一团,大眼睛外挂着黑眼圈。特沃什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就连卡雷克也紧抿着嘴唇。吉安娜不想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是什么样子。她见到镜子都是绕着走的。
她皱着眉头察看着另一张卷轴。然后,她猛地将它放了下来,看着大家说道。“金迪说的对,当前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已作记载的法术能够做到。但是很显然,有人解决了这个问题,因为事情现在已经发生。有人藏起了神器让卡雷苟斯无法感应。而我就是不相信我们不能解除它!”她伸手一捶桌子,使得他们全都吃惊地看着她。吉安娜从没这样发过脾气。“如果我们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术,甚至只要猜中了类别,我们就能想出如何来反制它。”
“但是——”金迪刚一开口便咬住了嘴唇,因为吉安娜朝她投来一道锐利的目光。
“没有但是。没有借口。”
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卡雷苟斯好奇地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担忧的表情。这时吉安娜再一次平静了下来。“很抱歉我刚才太大声了。但是肯定,肯定我们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他们沉默地坐在那里,只有金迪起身为大家一人换了杯新泡的热茶。卡雷苟斯以一种不甚肯定的迟疑语气说道。
“我们都赞同一点,没有任何已知的法术能够把如此强大的法器隐藏起来,让一个像我这么高端的法师无法探测。何况我和聚焦之虹间还有着特殊的羁绊。”他说道。吉安娜呷了口茶,这熟悉的味道让她安下心来,点头示意卡雷克继续说下去。“因此,从逻辑上讲的结论就是,要么有个法师足够聪明,自己发明了这样一个法术。或者……这并非当前发生的情况。”
“你说‘这并非当前发生的情况’是什么意思?”金迪尖叫着问道。“这就是当前发生的情况!”
吉安娜抬起一只手来。它微微颤抖着……因为看到了新的希望。“等一下。”她说,“卡雷克……我想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
他喜不自胜地笑了。“我知道你会明白的。”
“它并不是真的被藏起来了。”吉安娜说道。卡雷克的反应给了她鼓励。她一步一步地推敲着,同时站起身来踱着步子。“我们这么认为是因为我们感应不到它。”
“而我们感应不到它是因为那不是我们所在寻找的东西。”卡雷克说道。
“正是!”
“有谁愿意给我们这些可怜的凡夫俗子开个光么?”特沃什干巴巴地说道。他往后朝椅背上一靠,跷得两根椅腿离开了地面。“我完全没有跟上你们的节奏。”
吉安娜转向他说道。“去年万圣节的时候你是什么?”她说道。突然间,她回想起了一次特别的万圣节,不由得强压住心头的悲痛。那年阿尔萨斯邀请她去洛丹伦参加点燃稻草人的传统活动。这个人像的寓意是“烧掉”观礼的人们想要摆脱的东西。吉安娜用一个法术点燃了稻草人,让围观的群众非常开心。当晚迟些时候,吉安娜感觉她和阿尔萨斯之间也像是施了魔咒一般。在稻草人燃烧的火光下,吉安娜拉着阿尔萨斯的手,引着他走到床边。在那里他俩第一次成为了爱侣。
“请……再说一遍?”特沃什看着她,眼神像是觉得她完全疯了一般。吉安娜坚决地将自己的思绪带回现实——这个问题可能到了解决的关键时刻。
“为了参加庆典,你扮成了什么?”她朝另一位法师问道。
特沃什瞪大眼睛,开始有点理解她的话了。他往前一倾身子,椅子砰的一声磕在地板上。“从那个寻常魔杖里放出的傻乎乎的小戏法把我变成了一个海盗。”他说道。
“我试着通过魔法来感应一样东西,但它看上去却像是另一个东西。你所说的‘傻乎乎的小戏法’制造了足够的误导,让我不能追踪到聚焦之虹。”卡雷苟斯说道。他凝视着远方,然后笑了起来。“或者说,至少……让我以前不能!”
“而你现在行了!”金迪激动地欢呼道。
他点点头。“是的——不,它刚出现又消失了。”
“因为在那东西上施放傻乎乎的小戏法的人知道这个法术的效力会不断减弱,他或她需要时不时地改变它。”
“正是这样!”卡雷克在谈话间也站起身来,此刻他一连迈了三个大步拉近了自己和吉安娜间的距离。吉安娜以为他将会拥抱自己,但卡雷克只是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温暖、强壮而舒适。
“吉安娜,你真是聪明。”他说道。
她感觉脸上有些发红。“我只是顺着你的思路。”她说。
“我有了一个大略的主意。”他说。“你已经准确地指出了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如何看穿它的伪装。我得走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它的位置。”他犹豫了片刻。“我知道你担心着北方城堡,但是……请你留在这里。我能够追踪到聚焦之虹,但我现在还没夺回它。我可能仍然需要你的帮助。”
吉安娜痛苦地思考着北方城堡那里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或者说可能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她咬了一会嘴唇,然后点点头。
“我会留在这。”她说道。
“谢谢。我知道这一定是个艰难的决定。”
“祝你好运,卡雷苟斯。”特沃什说道。
“希望你能早点找到它。”金迪说道。
“谢谢。我现在更有把握了。你们都帮了很大的忙,我希望很快就能给你们带回好消息。”
他开始大步往外走去,吉安娜跟在身后。在他们顺着蜿蜒的楼梯走向底层的过程中,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谁感到这阵沉默尴尬难耐。卡雷克走到门外的阳光下,再次转身面对着吉安娜。
“你会找到的。”吉安娜坚决地说。
卡雷克温柔地笑了。“既然你说得这么肯定,那我也相信能找到。”他回答道。
“保重。”她说,然后感觉这话很傻。他是一头龙,而且不是普通的龙——是一头前守护巨龙。这个大陆上有什么能真正威胁到他呢?接下来她想起聚焦之虹被夺走时遇害的巨龙们,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也没那么傻。
“我会的。”他郑重地说,然后尽力作出一个笑容。“我会回来再尝点你配茶的美味饼干。”
吉安娜笑了起来。他又逗留了一小会——至于为什么她并不清楚——然后鞠了一躬往后退开几步。
他的变化如此之快令她吸了口冷气。那位英俊的男性半精灵所站之处,突然间出现了一头巨大的蓝龙。他看上去带着另一种英俊,但同样强大无匹令人生畏。说他是“蓝色”,有点侮辱了他身上繁复万千的色泽。天蓝、钴蓝、蔚蓝,甚至包括独特的冰蓝色——巨龙卡雷苟斯的身上应有尽有。他展开强健的双翼,无疑在享受着在半精灵形态呆了这么久以后放松的感觉。美丽、致命、危险、辉煌——这些他都全部具备。吉安娜突然有些脸色发白,想起自己有时曾对他说过的犀利言辞。
他阅读不到她的思想,但也可能只是没有必要而已。卡雷苟斯甩动着长有冰柱般尖刺的尾巴,扭动着蜿蜒长颈上带角的巨大头颅。而吉安娜注视着他,目光久久无法移开。
他向她眨了眨眼。是的,他是卡雷苟斯,强大的龙族,前守护巨龙。而他也是卡雷克,幽默而富于洞察力的朋友,教她看到了奥术的真正的美以及内在的壮丽。
片刻之前吉安娜对他近乎惧怕的敬畏冰消雪融了,她觉得自己浑身一轻,好像脱下了一件过于厚重的斗篷似的。她朝他笑着挥了挥手。他略一低头,然后望向天空,活动着庞大的脚爪,就像一头巨猫般缩紧身子准备一跃而起。
接下来卡雷苟斯飞了起来,拍打着巨翅扇起一阵轻风。他往高处飞去,动作迅速目标明确。吉安娜在阳光下抬起手遮住眼睛,看着他越飞越高,变成了天空中的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她在那里站了片刻,然后转身走进要塞,不知为何心中有种奇怪的失落感。
果真是万圣节的装扮。
卡雷苟斯边飞边哼了一声,忍不住责骂自己居然忘掉了如此小事。这个法术的本质来源于一个节日庆典,吉安娜警觉地注意到了,但这种相似性并不为他的文化所有。万圣节不是一个龙族的节日,这些巨大的生物也不习惯装扮自己……呃,当然,他们化为人形的时候除外,但那也不过是他们的另一个样子而已,并不能算是幻象或者伪装。
或者说其实也是?毕竟,有些龙族确实利用变化样貌的能力不被注意地混进年轻的种族当中。因此,尽管说起来不太客气,但也能够称之为伪装。但是卡雷苟斯从没觉得自己作为卡雷克是一种伪装。他就是……他自己。只不过看上去不太一样而已。
这些年轻种族喜欢如此漫不经心地使用法术,这实在是难以理解。吉安娜正是因为熟悉这些基础的小法术,因而才能做出这样的推理。但这也再次说明了,为何在这个暮光之刻得以阻止的新世界里,龙族需要倾听那些他们过去不屑于理睬的卑微声音。
既然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正如他对吉安娜所说的那样,他现在能够感应到聚焦之虹的存在。只要通过魔法“寻找”它的真实面目,而不是劫走它的人想要它呈现出的样子——专注于这件神器纯粹的奥术精华,而不是它的“装扮”。即便如此,卡雷苟斯对这件神器的感应仍然不如它消失之前那么强烈。但它就在那里,就像是某种气味的微弱残余留在了脑海中一般。有时候——时间还挺长的——它似乎再次消失了。到了这种时候,卡雷苟斯就拿出了龙族的耐心在空中慢慢盘旋,相信聚焦之虹会再次出现。因为他已经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该去寻找什么。
但一个问题却让他既迷惑又担忧,那就是这件受诅咒的东西移动的速度。它似乎在以没有任何年轻种族所能达到的速度在……飞行着。这怎么可能?谁有能力做到这一点?要是他能弄清的话,他就能解决这个谜题。
他的脑海中浮现起一个既诱人又痛心的想法:如果他现在还拥有守护巨龙的力量,是否就能更快地找到聚焦之虹呢?
他气恼地摇摇头。这是一条危险的道路,一条必将以绝望告终的道路。“如果”这个词既庞大又渺小,在这世上没有立足之地。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心怀希望的想法,实际上却是带来彻底失败的塞壬之歌。正是如此,而要想避免灾难,他就需要激发出自己全部的睿智、清醒和自信。
吉安娜有些惊讶地发现,她怀念着卡雷克的存在。他从不轻视现状的可怕——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背负着更多寻找聚焦之虹的重担,因为它属于他的龙群所有——但他显然带着一种轻松来面对这个黑暗而恐怖的任务。他思维敏捷才智过人,温柔礼貌善良体贴,还有着了不起的洞察力。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来休息,什么时候该加紧取得突破,知道该往哪里去看,该往哪里去想,这使得他们四人在渺茫的机会下仍然希望继续工作。
而她不得不承认,他的半精灵形态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男性的陪伴下低声交谈过了。而她感觉……呃……能够安全地彻底敞开心扉与人共事则是更早以前的事了。吉安娜已经从苦涩的教训中学到要做一名好的外交官,就永远不能让自己放松警惕,更不能亮出自己所有的底牌。这样只会暴露自己,让自己毫无防备。尽管一名外交官可以做出信任的姿态,可以为了共同利益以诚相待,但他或她决不能让自己毫无防备。这么做意味着会失去一切。当阿尔萨斯坠入黑暗的 时候,吉安娜曾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虽说后来她发现自己并非一无所有,但她仍然保持着警惕——既是以外交官的身份,也是以个人的身份。
她发现自己对卡雷苟斯毫不设防。他的甜言蜜语让她放下戒心,而自己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真奇怪,她想到,这一滑稽的情况令她嘴唇一勾笑了起来,我和一头龙在一起时感到安全。话又说回来,她和古伊尔在一起的时候也感到安全——而那是个兽人,圣光在上,还是部落的大酋长——但她从未让自己真正地毫不设防。
尽管他们都希望卡雷克能够找回到聚焦之虹,而他现在也能再次正确地识别出它,但他们仍要未雨绸缪以备万一失去它的踪迹。特沃什在研究距离约束魔法,而金迪回到达拉然去翻找堆在图书馆深处的一箱卷轴。“你会羡慕我的,”当他们通过魔镜交谈的时候,她对吉安娜说道。“这里到处都是灰尘。”
还有一个不甚鼓舞而又冷酷的实际问题,吉安娜、特沃什和蓓恩开始讨论,如果抢劫者利用聚焦之虹发动袭击的话,应该如何使用魔法和常规手段来疏散联盟的主要城市。吉安娜想到应该知会部落一声,但蓓恩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我的女士,”他说。“我们不能不考虑到,有可能一开始就是部落的成员偷走了那件法器。”
“我们也不能不考虑到,它可能是被联盟的成员偷走了。”吉安娜说道。“双方都有通晓魔法的人,蓓恩。克尔苏加德就曾经是肯瑞托的一员。或许根本就可能是其他种族干的。卡里姆多是一块庞大的陆地。”
“那就让我们也为部落考虑一下吧。”特沃什建议道,他早就习惯在这两个女人之间寻找共识了。“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而且要是部落遭到袭击的话,或许迅速提供帮助还能增进双方建立信任。”外交官吉安娜说道。蓓恩做了个鬼脸,再也没说什么。
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觉得自己一直是在和空气搏斗,不知道该找些什么,或是朝哪里去找。而规划卡利姆多主要城市的疏散策略这样的实质性工作简直是一种解脱。吉安娜轻易而近乎机械地进入了自己理性的逻辑思维。卡雷克教过她——魔法就是数学。虽说她早已知道,但之前并未意识到这一点。总有某种方法能将事情正确地拼接起来,要是没有,唔,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发现那个方法而已。
下午逐渐变成了夜晚。在这么多天的起早贪黑之后,吉安娜乐意于好好休息一下。太阳几乎刚一落山,她就钻到了床上。现在卡雷克显然已能找到聚焦之虹,至少这方面的麻烦很快就会得以解决,想到这里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我的女士?”
吉安娜尚且昏昏沉沉,这个急迫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梦中一般。她眨眨眼睛清醒过来,看到一个长着长耳朵的高大轮廓站在窗口。“蓓恩?”她低声说道。
“来了一位信使。我们截住了——”蓓恩的声音中显露出她的疑惑——“一个坚持要和你说话的部落成员。”
现在吉安娜已经完全醒了过来。她滑下床抓起一件披肩,用一个快速的手势点燃了油灯。蓓恩身穿着她往日里的铠甲。“他声称是从北方城堡来的,而那里已经落入了部落之手。”
吉安娜屏住了呼吸。或许在卡雷苟斯走后她应该赶去北方城堡的。她苦涩地叹了口气。“令我宽慰的是,发现他的人没有当场就把他给杀了。”
“他当面走向我们的卫兵,”蓓恩说道。“手里还拿着这个作为信物。他对他们说您会认出它来,并会愿意与他交谈。卫兵们认为他们至少应该确证一下他的说法。”
蓓恩拿出一件白色的包裹。吉安娜接了过来,发现这东西格外沉重。她小心地揭开裹在外面的亚麻布,然后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把精美绝伦的单手锤,显然出自矮人的手笔。银色的锤头上包着交叉的金带,上面零星镶嵌着细小的宝石,并且铭刻着符文。
吉安娜出神地朝它看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蓓恩。“把他带来。”她只说了这么多。
过了一会,部落的信使——吉安娜不再把他看作间谍了——被卫兵们带了进来。
他的体型极其魁梧,紧裹一件斗篷遮掩住身子,铁塔般矗立在卫兵当中。吉安娜感觉要是他愿意的话,只要一转眼的功夫就能轻松干掉那两名卫兵。相反,他却任由自己被粗暴地带到了这里。
“退下吧。”吉安娜说道。
“我的女士?”其中一人问道。“您要独自会见这个……生物?”
她严厉地瞥了那卫兵一样。“他带着善意前来找我,你不得这么说他。”
那卫兵脸色微作一变,两人朝女主子鞠了一躬,然后退了下去,顺手带上了客厅的房门。
那个大块头站得笔直。他从斗篷下伸出一只手揭开兜帽,于是吉安娜发现自己正注视着一位牛头人镇定而骄傲的脸庞。
“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女士,”他躬下头说道。“我的名字叫佩里斯·雷蹄。我奉大族长的命令而来。他要我把这柄手锤交给你。他说……这有助于你相信我所说的都是真话。”
吉安娜紧握着手锤。“我绝不会弄错,这是恐惧破除者。”她说道。她回忆起当时她、贝恩·血蹄还有安度因·乌瑞恩一起坐在这个房间里。这位人类王子感于贝恩的丧父之痛和对自己能够承担先父头衔的怀疑,于是他冲回自己房间拿来了这柄手锤。这是麦格尼·铜须国王送给安度因的礼物,而吉安娜感动地看到男孩将它转赠给了贝恩——未来的联盟国王送给未来的部落大族长一件珍贵而美丽的东西。在贝恩接受了这件礼物之后,恐惧破除者在牛头人的大手中发出柔和的光辉,表现出了对他的认同。
“他知道你不会弄错。吉安娜女士——我的大族长对你既感激又赞许,而正是出于对他收到恐惧破除者当晚的回忆,他派我前来发出警告。北方城堡已经陷入部落之手。”他的话中并没有胜利的快意,实际上,佩里斯看起来阴森而悲伤。“令他更为伤心的是,这场胜利是借助黑暗萨满的法术取得的。他鄙夷这样的行径,但为了保护他的人民,贝恩同意让牛头人在受到需要的时候继续为部落效命。他希望我再三强调这一点,这一义务让他很不开心。”
吉安娜点头道。“我非常相信这一点。然而,他还是参与到了针对联盟的暴力行动当中。北方城堡——”
“只是一个开始。”佩里斯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地狱咆哮想要的远不止一座城堡而已。”
“什么?”
“他的目标是完全征服整个大陆。”佩里斯说道。即便出自这个镇定的牛头人之口,这话听起来也是冷酷而恐怖。“他很快就会下令部落向塞拉摩进军。请牢记我的话,他们数量众多。以你们目前的实力必将陷落。”
这番话并不是为了威吓而说。它只是率直而中肯——说出了现实而已。吉安娜咽了口气。
“我的大族长把你对他的援助牢记在心,他要我前来警告你。他不想看到你猝不及防。”
吉安娜彻底感动了。“你的大族长,”她心中充满热情地说道。“是一位真正值得尊敬的牛头人。我很荣幸能得到他如此的高看。我很感激他及时发出警告。请转告他,他这么做挽救了无辜的生命。”
“他很遗憾自己能做的只有发出警告而已,我的女士。而且……他请你收下恐惧破除者,并将它归还给那个好心将其赠予他的人。贝恩觉得它已经不再为他所有。”
吉安娜点点头,迅速涌起的眼泪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原本希望那天晚上会是一个治愈的开端,理解的开端,但事与愿违。贝恩正用他那典型的温和而坚决的方式来告诉她,他们的友谊只能到此为止了——他不会,永远不会成为联盟的一员。他会支持部落并为它而战。吉安娜能够理解。她完全清楚要是牛头人现在和加尔鲁什作对的话,他们会是多么的脆弱无助,而她并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
“我会确保恐惧破除者物归原主。”她说道。寥寥数语,尽显她心中的阴郁与矛盾。
佩里斯是一位优秀的信使。他心领神会,并深深地躬下腰去。吉安娜走向房间尽头的那张小桌。她找出羊皮纸、墨水、羽毛笔和封蜡,迅速写下了一张便条。她在墨水上撒了些吸水粉,然后折起新建,用红蜡和她的私人印章封缄起来。她直起身,把信交给候在一旁的牛头人。
“如果你被抓到的话,这能确保你安全通过联盟的领地。”
他轻声笑了起来。“不会的。但我也感谢你的担心。”
“也请告诉你尊贵的大族长,不会有一名牛头人远行者拜访过我的流言传出。不管是任何人向我询问,我都会说一名联盟的斥侯在那场战斗中逃脱,向我禀报了这个消息。你就稍事歇息,然后安全回去吧。”
“愿大地母亲向你微笑,女士。”佩里斯说道。“在见到你之后,我对大族长的选择更为理解了。”
她朝他苦笑一声。“或许有一天,我们将会并肩作战。”
“或许有一天,但不会是今天。”
吉安娜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愿圣光与你同在,佩里斯·雷蹄。”
“愿大地母亲祝福着你。”
她目送着他离开,同时与心中的冲动做着斗争。她几乎想要叫他回来,为他、贝恩和所有的牛头人提供庇护的许诺。她不愿在战斗中面对贝恩,不愿施展法术杀死那些温和而睿智的生物。但牛头人们是猎人和战士,不会逃避他们的职责。贝恩已经尽力而为了——实际上,以及超出了吉安娜所能指望的程度。这一警告会被人称作是背叛。
她希望贝恩的高姿态不会为这位牛头人大族长带来悲剧性的结果。
吉安娜把脸埋在手中酝酿着力量。然后,她令自己镇定下来,把蓓恩叫到身边。
“把特沃什喊醒,也叫金迪回来。让他们到图书馆来见我。”
“我能问一下出了什么事吗?”
吉安娜转头朝她的侍卫和朋友露出一个疲惫的表情。“战争。”她仅此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