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辑 第三纪元 第一篇 金鸢尾沼地之祸

索隆败北之后,埃兰迪尔的继承人——其子伊熙尔杜回到了刚铎。他在那里以阿尔诺之王的身份接掌了埃兰迪尔米尔,并宣布自己对北方和南方的全体杜内丹人都拥有至高统治权,因为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精力极旺盛的人。他在刚铎停留了一年,重整国务,划定国界,但阿尔诺的军队大部分顺着从艾森河渡口通往佛诺斯特的努门诺尔大道,返回了埃利阿多。

待到终于觉得可以抽身返回自己的国度,伊熙尔杜急于动身,并且希望先去伊姆拉缀斯,因为他先前把妻子和最小的儿子都留在了那里,而且他迫切需要向埃尔隆德征求意见。因此,他决定采取这样的路线:从欧斯吉利亚斯向北走,沿着安都因河谷而上,再取道“北方的攀高隘口”奇立斯佛恩-恩-安德拉思,经这处隘口下山抵达伊姆拉缀斯。他非常熟悉沿途地形,因为他在最后联盟大战之前经常前往伊姆拉缀斯,还曾率领阿尔诺东部的军队,同埃尔隆德一起从那条路奔赴战场。

此行固然漫长,但除此之外只有一条路线,并且还要漫长得多——先向西,再向北,到达阿尔诺的大道口后再向东前往伊姆拉缀斯。若是骑马,走那条路也许同样快捷,但伊熙尔杜没有适合骑的马。若在过去,走那条路也许更安全,但索隆已经落败,而河谷的居民曾是助伊熙尔杜取胜的盟友。他所担心的仅仅是天气和旅途劳顿而已,但人们既然出于必要而在中洲外出远行,这二者就非经受不可。

于是,就如后来的传说所述,第三纪元第二年业已过半时,伊熙尔杜于八月(Ivanneth)初从欧斯吉利亚斯出发,预计在四十天内,也就是九月(Narbeleth)中旬、北方冬季临近之前抵达伊姆拉缀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美尼尔迪尔在大桥东门处与伊熙尔杜告别:“祝您此行迅速,愿您出发之际的阳光始终照耀您的前路!”

随伊熙尔杜同行的有他的三个儿子埃兰都尔、阿拉坦和奇尔扬,还有二百名久经沙场的近卫军官兵,均为阿尔诺的坚强人类。他们越过达戈拉德,之后向北进入大绿林以南辽阔空旷的地区,至此一路都是风平浪静。在出发后的第二十天,他们远远望见了覆在前方高地顶上的森林,树木隐约显出八月(Ivanneth)时节的金红色彩。就在那时,天空暗了下来,一阵阴风挟着豪雨自鲁恩内海吹来。雨一直下了四天,因此当他们来到位于罗瑞恩与阿蒙蓝克之间的河谷入口时,伊熙尔杜率众离开了河面涨水、流速湍急的安都因河,爬上东岸的陡坡,目标是邻近黑森林边缘处那些西尔凡精灵开辟的古老小路。

如此,在旅程的第三十天下午,他们途经金鸢尾沼地的北面边界,沿着一条通往瑟兰杜伊的国度(当时那里仍归他统治)的小路而行。晴朗的一天正在过去。远方的群山上空有云聚拢,迷蒙的太阳正向云中沉落,将云映得彤红一片,谷地的道道沟壑已被灰影笼罩。杜内丹人在歌唱,因为当天的行军即将结束,前往伊姆拉缀斯的漫长路途也已走完了四分之三。在他们右边,山顶的森林赫然耸现在上方,陡峭的山坡一直降到路边;但从小路往下降入谷底的坡度较缓和。

就在太阳沉入云中之际,杜内丹人忽然听到了难听的奥克叫嚷,看见他们高声喊杀着冲出森林,顺着山坡而下。天光暗淡,奥克的数量只能猜测,但他们显然人多势众,数倍乃至十倍于杜内丹人。伊熙尔杜下令架起“桑盖尔”,这是一道由两列战士密集排成的盾墙,倘若两翼遭到包抄,两端均可向内弯折,必要时最终可以闭合,成为环形。假如地势平坦或居高临下,伊熙尔杜就会指挥部下排成名为“狄尔耐斯”的阵型,向奥克发起冲锋,希冀杜内丹人凭借强大的力量和武器杀出一条血路,驱散惊慌失措的敌人,但此时这并不可行。一种不祥的预感降临到他心上。

“索隆或许已死,他的复仇之心却仍留存。”伊熙尔杜对站在身边的埃兰都尔说,“这是狡计谋划!当此之际,墨瑞亚与罗瑞恩都远在身后,而前方的瑟兰杜伊还有四天行程之遥,我们没有希望得到援助。”埃兰都尔深受父亲信赖,故而补充:“何况我们随身携带之物,价值无可估量。”

说话间,奥克已经逼近。伊熙尔杜转身对自己的侍从说:“欧赫塔,我现在将它托付给你保管。”他把埃兰迪尔之剑纳熙尔的碎片和大鞘交给了他。“你要想尽一切办法,不计一切代价,不让它落入敌手,哪怕被人当作弃我而逃的懦夫也在所不惜。带上同伴,快逃!快走!我命令你!”欧赫塔闻言,跪下吻了他的手,然后两个年轻人就向下逃进了黑暗的谷地。

眼尖的奥克或许注意到了他们逃走,但未加理会。他们暂停行军,准备发起进攻。他们先是射出一波箭雨,然后骤然大吼一声,采取了伊熙尔杜本来会采取的行动——大群的精锐士兵猛冲下最后一道山坡,杀向杜内丹人,以为可以攻破盾墙。然而盾墙屹立不动。箭射在努门诺尔铠甲上毫无效果。这些强大的人类比最高的奥克还要高大,剑与长矛的攻击距离远远胜过敌人的武器。奥克进攻受阻,乱了阵形,退了回去,留下了成堆的尸体,而尸堆之后,守军几乎未受损失,巍然不动。

伊熙尔杜觉得,敌人正向森林撤退。他回头望去。太阳正沉落到群山之后,红色的轮廓透过云层隐约可见,夜幕很快就会降临。他下令立刻继续行军,但改了路线,朝着更低、更平的地面下行,奥克在那里优势更小。也许他相信,奥克在付出昂贵代价退却之后,就会让出去路,尽管他们的斥候可能在夜间跟踪他,监视他的营地。奥克一贯如此行事,猎物掉头反扑时,他们最常见的反应就是惊慌失措。

但他错了。这次攻击并不只是狡诈使然,还包含着强烈又冷酷的仇恨。很久以前,巴拉督尔就派出严酷的爪牙去监视迷雾山脉的各处隘口,山中的奥克因他们而变得强硬,奉他们的号令。虽然他们并不知晓,但两年前从索隆的黑手上斩下的魔戒仍然满载着他的邪恶意志,召唤所有他的爪牙前来援助。杜内丹人刚刚走出一哩远,奥克就又采取了行动。这一次他们并未冲锋,但动用了全部兵力。他们成一道宽大的阵线下山,阵线弯成新月形,很快便在杜内丹人四周合拢,形成一个没有缺口的包围圈。此时此刻,奥克默不作声地保持着距离,不肯进入他们所惧的努门诺尔钢弓的射程,尽管天色正在迅速变暗,伊熙尔杜麾下的弓箭手人数也完全不敷使用。伊熙尔杜停止了行军。

一时不见动静,然而眼力最好的杜内丹人报告,奥克正在一步步地悄然向内逼近。埃兰都尔走到脸色沉郁、独自而立,似乎陷入了沉思的父亲身边。“父亲啊,那股能够威慑这些丑恶生物,命令他们服从于你的力量何在?”他问,“如此说来,它也无济于事?”

“唉!我儿,它无济于事。我无法运用它。我惧怕碰它带来的痛苦。而且我尚未获得迫使它顺从我心意的力量。我如今方知,那要比我强大之人才能做到。我的骄傲已告破灭。它应当交给三戒的保管者。”

就在那时,号角声骤然大作,奥克从四面八方合围攻击,和身扑向杜内丹人,凶狠得不顾一切。黑夜已经降临,希望黯淡凋敝。人类不断倒下,因为有些体型较大的奥克跳了起来,一次两个,不论己方死活,只求以体重压倒一个杜内丹人,如此一来别的奥克便能用强壮的手爪将其拖出杀死。奥克或许付出了五换一的代价,但这样的代价仍是低廉之至。奇尔扬就是这样被害,阿拉坦则在企图营救他时受了致命伤。

尚未受伤的埃兰都尔去找伊熙尔杜,他正在敌人攻势最猛烈的东面重整队伍,因为奥克仍然害怕他戴在额上的埃兰迪尔米尔,躲避着他。埃兰都尔碰了碰他的肩,他猛然回身,以为有个奥克从后面偷偷摸上来了。

“吾王,奇尔扬死了,阿拉坦快要死了。”埃兰都尔说,“您最后的参谋不但要建议,而且要像您命令欧赫塔那样命令您——走吧!带上您的负担,不计一切代价将它送到守护者们手中,哪怕抛弃您的部下和我也在所不惜!”

“国王之子啊,”伊熙尔杜说,“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但我害怕那种痛苦,而且我也不能不经你允许就走。原谅我吧!原谅我如此骄傲,给你招来了这样的劫数。”埃兰都尔吻了他,说:“走吧!快走!”

伊熙尔杜转向西方,从颈上一条细链挂着的小盒里取出了魔戒,但听一声痛呼,他将它戴上了手指,从此之后中洲再无生灵见过他。但西方的埃兰迪尔米尔不会熄灭,突然间,它大放光芒,色作赤红,狂暴炽烈,如同一颗燃烧的星。人类与奥克都害怕地让开去路,而伊熙尔杜拉起兜帽遮住了头,消失在夜色里。

这群杜内丹人的遭遇,后来人们只知道这一点:他们不久尽皆战死,幸存者惟有一人,乃是一位被击晕后压在阵亡者身下的年轻侍从。埃兰都尔就这样英年早逝,他日后本来可以成为国王,而且就像所有熟悉他的人预言的那样,他身为埃兰迪尔后代中的菁英,最像他的祖父,本来可以凭着自己的实力、智慧与不沾骄矜的威仪,跻身最伟大的人物之列。

再说伊熙尔杜。据传他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心如刀绞,但起初他像一头逃离猎狗的雄鹿那样飞奔,一直奔到谷底。他在那里稍停,以确认没有追兵,因为奥克不需要看见,只凭借气味就可以在黑暗中追踪逃亡者。然后他愈加谨慎地继续前进,因为前方的广阔平地伸展开去,没入昏暗,地势崎岖,无路可走,对不熟路途者来说遍布陷阱。

就这样,在夜深人静之际,他终于疲惫地来到了安都因河岸边,因为他这一程走得极快,即便是白日行军、途中不停的杜内丹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走得更快了。在他面前,乌黑的河水打着旋急速流过。他孤身一人,绝望地伫立了片刻。然后他匆匆抛下了全部铠甲和武器,只在腰带上挂了一柄短剑,就一头扎进了水中。他身强体壮、耐力出众,纵是同一时代的杜内丹人,堪与他媲美的也寥寥无几,但他不抱游到对岸的希望。没游出多远,他就被迫转向,朝着几近北方的方向逆流而行。他全力以赴,却不断被冲往下游乱草丛生的金鸢尾沼地。沼地比他预想的更近,就在他感到水流变缓,几乎成功渡河时,他发现自己置身于大片灯芯草和紧紧纠缠的杂草当中挣扎。在那里,他忽然意识到魔戒不见了。不知是机缘使然,还是充分利用了机缘,魔戒脱离了他的手,消失在他永无希望重新寻获它的地方。起初,失落感势不可挡,他因而不再挣扎,险些就要沉没溺死。但那股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痛苦离他而去。一种极大的负担得以移除。他的双脚触到了河床。他从泥地中撑起身,挣扎着穿过杂草丛,来到距离西岸很近的一个泽地小岛上。在那里,他起身出了水——区区一个凡人,一个在中洲的荒野中茫然失措、无人问津的渺小生灵。然而岛上潜藏着放哨的奥克,他们能够夜里视物。在他们眼中,他赫然耸现,是一团大得出奇的恐怖阴影,还长着一只炯炯如星的独眼。他们向他射出淬毒的箭,接着就逃跑了,但逃跑其实没有必要。因为身无护甲的伊熙尔杜心口与咽喉各中了一箭,一声不响地后仰倒进了水中。精灵与人类都不曾找到他遗体的踪迹。就这样,全体杜内丹人的第二代国王、阿尔诺与刚铎之王伊熙尔杜断送了性命,他是无主的魔戒蓄意造就的第一个,也是世界的那个纪元中的最后一个受害者。

关于伊熙尔杜之死的传说来源

有人亲眼见证了这一事件。欧赫塔与他的同伴带着纳熙尔的碎片成功逃脱了。故事还提到一个侥幸未被杀害的年轻人,他是埃兰都尔的侍从,名叫埃斯泰尔莫,身在最后一批倒下的人之列,但他没有被杀,而是被大棒击晕,人们在埃兰都尔的遗体下找到了仍活着的他。他听到了伊熙尔杜与埃兰都尔离别时的对话。救援者赶到现场时已经太迟,但他们及时惊扰了奥克,使其不能残害遗体。这是因为,有些林中居民派人飞奔去向瑟兰杜伊报信,同时集结起一支队伍,要伏击奥克。奥克听到了风声,便作鸟兽散,因为他们虽然取胜,但损失惨重,几乎所有的大奥克都死了。此后漫长的岁月中,他们都不曾再度尝试这样的进攻。

伊熙尔杜最后那段时间的经历与他死亡的经过乃是推测的结果,但有充分的根据。完整的传说直到第四纪元埃莱萨统治的时期,才随着其他证据的发现而被编写出来。在那之前,人们所知如下:第一,魔戒在伊熙尔杜手中,他逃往大河的方向;第二,在上游离金鸢尾沼地不远的河岸上,发现了他的铠甲、头盔、盾牌和长剑(但仅此而已);第三,奥克在西岸留下了配备弓箭的哨兵,以拦截任何从战场上脱身,逃到大河的人(因为发现了他们营地的痕迹,其中一处紧邻金鸢尾沼地的边界);第四,伊熙尔杜与魔戒必然消失在了大河里,无论分别还是一起,因为假如伊熙尔杜戴着魔戒抵达西岸,他就肯定能避开哨兵,如此一来,他那样一个耐力极好的强韧之人,不可能坚持不到罗瑞恩或墨瑞亚就垮掉。那固然是一条长路,但每个杜内丹人都在腰带上挂着一个密封的小囊,其中装有一小瓶甘露和若干片行路面包,足以维生多日——它们实际上并不是米茹沃或埃尔达的兰巴斯,但异曲同工,因为当时努门诺尔的医药与其他技艺仍有强效,尚未遭到遗忘。伊熙尔杜丢弃的装备当中不包括腰带或小囊。

很久以后,精灵世界的第三纪元接近尾声,魔戒大战逐渐逼近,参加埃尔隆德会议的人们得知魔戒已被寻获,它沉没在金鸢尾沼地的边缘,离西边河岸很近,不过伊熙尔杜的尸身始终不见踪影。他们那时还发觉萨茹曼曾在那片地区秘密搜索,知道他没有找到魔戒(魔戒很久以前就被带走了),但尚不知晓他是否发现了别的物品。

然而国王埃莱萨在刚铎加冕,之后着手重整国务。他最先处理的事务之一就是修复欧尔桑克,因为他打算把那颗从萨茹曼手中收回的帕蓝提尔重新安置在那里。于是,人们搜查了塔内的所有机密之处。他们找到了诸多珍贵之物,有佞舌趁希奥顿王衰弱时从埃多拉斯窃取的珠宝和埃奥尔传家宝,还有类似的其他物品,它们更古老、更美丽,来自各地的墓冢陵寝。萨茹曼堕落之后并没有变得如同强夺宝藏的恶龙,而是成了偷窃珍宝的寒鸦。全靠矮人吉姆利对埃莱萨的帮助,他们才得以发现并开启了一扇秘门,门后露出一间钢制密室。这间密室可能本来打算用于收藏魔戒,但里面几乎空空如也。在一个置于高架上的匣子里放着两样东西。一样是挂在一根精致链子上的小金盒,盒里是空的,盒上并无文字或徽记,但毋庸置疑,伊熙尔杜正是用它装着魔戒,挂在颈上。放在它旁边的则是一件无价之宝,人们以为它已永远失落,长久以来为此惋惜不已。它就是真正的埃兰迪尔米尔,是一颗如同白星的精灵宝石,镶嵌在秘银头环上。它自熙尔玛莉恩起代代相传,直至埃兰迪尔手中,并且被他定为北方王国的王权象征。阿尔诺的每一代国王和后来的历代族长也都戴过埃兰迪尔米尔,就连埃莱萨本人也不例外,然而那颗宝石乃是伊姆拉缀斯的精灵工匠为伊熙尔杜之子维蓝迪尔所造,尽管亦是极美,但比起那枚被伊熙尔杜带着逃入黑暗、一去不返,因而下落不明的宝石,它既没有其古老传承,也不具备其效力。

埃莱萨怀着敬意取了这枚宝石。当他回到北方,重掌阿尔诺的完整王权时,阿尔玟把它戴在他额上,人们见到它的辉煌光采,皆惊奇静穆。但埃莱萨再未危及它的安全,只在北方王国的重大节日上才会佩戴,在其他场合,他身着国王服饰的时候,戴的是那颗传给他的埃兰迪尔米尔。“这一颗同样值得尊敬,我能佩戴它,不胜荣幸。”他说,“之前它曾戴在四十位先王头上。”

人们进一步细思这处秘藏时,便为之惊愕。在他们看来,这些物品——特别是埃兰迪尔米尔——若非伊熙尔杜沉入水中时随身携带,就绝无可能寻获;但他的尸身若是沉入急流深水,又迟早都会被远远冲走。由此可见,伊熙尔杜必定不曾沉入河水深处,尸身应在深度不过齐肩的浅水里。那么,为何一个纪元过去,都不见他尸骨的蛛丝马迹?会不会是萨茹曼找到了它,并且将其轻蔑处置——扔进某个火炉,折辱焚烧?倘若果真如此,萨茹曼此举就堪称可耻,但这还不是他最恶劣的行径。

附录 努门诺尔长度单位制

《金鸢尾沼地之祸》中有一段提到了欧斯吉利亚斯到伊姆拉缀斯的不同路线(本书第35—58页和第367页,注释6),一条与这段内容有关的评注是这样说的:

距离度量尽可能接近地转换成了现代说法。采用“里格”,是因为它是最长的距离度量单位,在努门诺尔计数制(十进制)中,五千“兰加”(ranga,“整步”)计为一“拉尔”(lár),非常接近我们的三哩。“拉尔”意为“停顿”,因为只要不是在强行军,每当走完这么远,通常就会短暂停顿[见前面的注释9]。努门诺尔人身材高大,故他们的“兰加”比我们的“码”略长,大约是三十八吋。由此可知,五千兰加几乎正好等于五千二百八十码,我们的“里格”:如果精确转换,就是五千二百七十七码二呎四吋。但这是无法确定的,因为它的依据是各种各样的史料中给出的长度,还有能与我们当代的距离相比照的距离。有两个方面必须考虑到:一是努门诺尔人身材高大(原因在于,长度单位的名称很有可能源于手、脚、手指与步长),二是在为日常使用与精确计算两种目的,而对一套度量系统进行修正与整理的过程中,这些平均或标准数值会有变化。因此,两兰加一般被称为“一人高”,按照一兰加等于三十八吋计算,平均身高就是六呎四吋;但这个数据来源于杜内丹人的身材显然已经变矮的后期,意图也不在于精确描述男性身高的观测平均值,而是在表示著名单位兰加的大致长度。(人们常说,一兰加指的是成年男子快速但轻松地行走时一步的长度,从后脚跟量到前脚趾;一整步“可能几近一个半兰加”。)然而据说,过去的伟人超过“一人高”。埃兰迪尔据传“高出‘一人高’将近半兰加”,但他在全部逃脱沦亡的努门诺尔人当中被认为是最高的[并且确实以“长身”埃兰迪尔的称号广为人知]。远古时代的埃尔达同样非常高。加拉德瑞尔是“传说涉及的最高的埃尔达女子”,据称就有“一人高”,但注明了“按照杜内丹人和古时人类的度量标准”,表明她的身高大约是六呎四吋。

洛希尔人通常矮些,因为他们的远祖曾与体型更宽阔、更壮实的人类联姻混血。据说伊奥梅尔身量高大,与阿拉贡相仿。但他连同森格尔王的其他后代都有超出洛汗水准的身高,这一特征(连同一些人更深的发色)是继承自森格尔的妻子墨玟,这位刚铎的女士具有高等努门诺尔人的血统。

有关墨玟,除了《魔戒》(附录一第二篇“马克诸王”)中的记载,一条对上文的注释还补充了一些信息:

她被称为“洛斯阿尔那赫的墨玟”,因为她曾在那里生活,但她并不是当地居民出身。她父亲喜爱那里鲜花盛开的山谷,因而从贝尔法拉斯迁居过去。他是那片封地从前的一位领主的后代,所以是伊姆拉希尔亲王的亲戚。他与洛汗的伊奥梅尔亲缘虽远,但得到了伊姆拉希尔的认可,双方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伊奥梅尔娶了伊姆拉希尔之女[洛希瑞尔],他们的儿子、俊美的埃尔夫威奈长得极像外祖父。

另一条注释述及凯勒博恩,说他是“维林诺的一位林达”(即泰勒瑞族的一员,泰勒瑞族自称“林达”,意为“歌手”),且他们认为他身量高大,正如其名(“银白高大”),但一般来说,泰勒瑞族的体格和身高都稍逊于诺多族。

这是有关凯勒博恩出身的故事的晚期版本,也是他名字含义的晚期版本。见本书第30—05页和352页。

家父在别处写过霍比特人与努门诺尔人在身高上的关系,以及“半身人”这个名称的来历:

《魔戒》的楔子收录了后世对霍比特人这个种族诸般遗风的说法,故而其中的[对霍比特人身高的]评述含糊复杂得没有必要。但就《魔戒》一书而言,这些评述可以归结为:夏尔的霍比特人身高介于三呎和四呎之间,绝对不会更矮,也极少更高。他们当然并不自称“半身人”,那是努门诺尔人对他们的称呼,显然指的是他们的身高相对于努门诺尔人的比例,而且在取名的时代大致是准确的。它首先用于指代毛脚族,阿尔诺的君主在第十一个世纪[参见“编年史略”中1050年的条目]期间得知了他们的存在。后来它也用于指代白肤族与斯图尔族。当时——甚至直到很久以后——北方王国和南方王国仍保持着密切来往,熟知彼此境内的一切事务,尤其是形形色色的民族的迁移。因此,虽然就已知而言,佩里格林·图克是第一位真正在刚铎露面的“半身人”,但在刚铎,人们知道阿塞丹王国境内存在着这样一支民族,他们被取名为“半身人”,在辛达语中称为“佩瑞安人”。[在埃尔隆德会议上]波洛米尔甫一注意到弗罗多,便认出他是这个种族的一员。之前他很可能一直把他们当作我们谓之童话或民间故事中的生灵。从皮平在刚铎得到的待遇可以明显看出,那里的人们实际上是记得“半身人”的。

这条注释的另一个版本进一步提到,半身人和努门诺尔人的身材都在变矮:

中洲的原住民普遍有衰落的趋势,但杜内丹人变矮不是缘于这种正常的趋势,而是由于他们失去了那片远在西方的古老故土,那片离不死之域最近的凡人之地。霍比特人很久以后变矮,必然是由于他们的境况和生活方式发生了改变。他们变成了一支逃亡的隐居民族,被迫在森林或荒野中避难(因为人类——大种人——变得越来越人多势众,侵占了较为肥沃宜居的土地)。他们成了一支贫穷的流浪民族,忘却了本族的技艺,过着不稳定的生活,专注于寻找食物,害怕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