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辑 第三纪元 第四篇 搜寻魔戒

第一节 黑骑手的追踪基于甘道夫对弗罗多所述

3017年,咕噜在魔多被抓获,并被押去巴拉督尔,遭到了审讯和折磨。索隆榨出咕噜所知的一切之后,便释放了他,重新派他出去。索隆并不信任咕噜,因为他洞悉咕噜身上有种制伏不了的特性,除非将其杀死,否则就连恐惧之魔影也无法征服。但索隆察觉,咕噜深恨那些“抢劫”了他的人。他猜测咕噜会去搜寻他们,以图报复,因而希望自己的密探能借此发现魔戒的去处。

然而咕噜不久就被阿拉贡抓获,押去了北黑森林。索隆的密探虽然跟踪着咕噜,但无法在他被关押起来以前就把他救走。须知,索隆就算听说过“半身人”,也从未留意过他们,他还不知道他们的家园在哪里。而从咕噜口中,就连用刑,他也得不到任何明确的说法,因为咕噜自己其实也没有把握,而且还把自己知道的也篡改了。索隆并没有完全理解的是,对魔戒的贪欲已经毁了咕噜,他除非被杀,否则终究是制伏不了的。而咕噜把索隆看成了最大的敌人和对手,心中充满了对索隆的仇恨,这种仇恨甚至盖过了恐惧。因此,咕噜才敢谎称他认为半身人的家园在金鸢尾沼地岸边,在他过去居住的地方附近。

索隆得知咕噜落入敌方的首领们手中,大为慌乱忧虑。然而他从自己寻常的密探和使者那里都收不到消息,这主要归功于两点:杜内丹人的警觉,和萨茹曼的双重背叛——索隆的爪牙遭到了萨茹曼本部仆从的伏击或误导。索隆察觉了萨茹曼的做法,但他仍然鞭长莫及,奈何不得身在艾森加德的萨茹曼。因此,他装作不知道萨茹曼的两面派行径,隐藏了怒火,等待着时机,准备发动一场大战,计划把各方敌人全部赶进西方大海。终于,他得出结论:当此情形,堪用的只有他最强大的仆从——戒灵。他们彻底臣服于奴役了他们的戒指,而索隆掌握着这些戒指,因而他们惟有索隆本人的意志,别无他念。

这些凶恶的生物,哪怕只是单独一个,也几乎没人知道要怎么对付,倘若他们齐聚在恐怖的统帅魔古尔之主麾下,(索隆认为)更是无人能够抵挡。然而索隆要用他们去完成眼下的任务,却有一个问题:他们(即便不显形、不着装)散发的恐怖过于强烈,一旦出动,很快就会被人察觉,智者就会猜出他们的使命。

因此,索隆准备了两手行动,双管齐下,很多人认为这是魔戒大战的开端。奥克得到再次抓捕咕噜的命令,袭击了瑟兰杜伊的王国;魔古尔之主则被派出,公然攻打刚铎。这些是3018年六月底的事。索隆由此试探了德内梭尔的军力和战备,发现二者都超出料想,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在这场攻击中并未动用多少兵力,他的主要目的在于让那兹古尔师出有名,显得这只不过是他攻打刚铎的战略的一部分。

索隆夺取欧斯吉利亚斯,毁掉大桥之后,便暂停了进攻,命令那兹古尔开始搜寻魔戒。但索隆没有低估智者的力量和警惕程度,他要求那兹古尔尽可能地暗中行事。彼时戒灵统领与六个同伴栖身于米那斯魔古尔,而副统领“东方魔影”可哈穆尔身为索隆的副官,与另一个担任信使的戒灵驻扎在多古尔都。

于是,魔古尔之主率领同伴过了安都因河,他们不着装,不用坐骑,肉眼不得见,然而他们所经之处,生灵无不恐惧。他们大约是在七月的第一天出发的。他们行踪隐秘,前进缓慢,穿过阿诺瑞恩,渡过恩特浅滩,接着进了北高原。有关黑暗的流言和一股人们不知为何物的恐怖,先他们一步散布开来。他们按照事先的密约,在萨恩盖比尔北边不远处抵达安都因河西岸,并在那里得到了秘密运过大河的马匹和衣物,那天(人们认为)大约是七月的第十七天。他们随后向北进发,去搜寻半身人之地——夏尔。

大约在七月的第二十二天,他们在凯勒布兰特原野会合了同伴——多古尔都的那兹古尔。他们在那里得知,咕噜已经从再次抓住他的奥克那里逃脱,并躲开了追踪他们的精灵,失去了踪影。可哈穆尔还告诉他们,安都因河谷中找不到半身人的居住地,斯图尔族在金鸢尾沼地边的村落被遗弃已久。但魔古尔之主别无良计,就抱着侥幸撞见咕噜或发现夏尔的希望,决定继续向北搜寻。他觉得,夏尔或许真的不在加拉德瑞尔的防线之内,但也不是不可能就在可恨的罗瑞恩之地附近。然而他不能挑战白戒的力量,并且依然无法进入罗瑞恩。因此,九戒灵取道罗瑞恩和迷雾山脉之间的地带,一路奔向北方。恐惧先他们传播开去,又滞留在他们背后,但他们没找到要找的,也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最后,他们折了回来,但那时夏季已近尾声,索隆的怒火和恐惧越来越盛。他们回到北高原时,九月已至。他们在那里见到了来自巴拉督尔的信使,信使传达了主上的威胁,就连魔古尔之主听了也满心惊惶。因为这时,刚铎流传的预言说法、波洛米尔的北上、萨茹曼的行径和甘道夫的被擒,种种事件都已传入索隆耳中,他据此得出了结论——无论萨茹曼还是其他智者,其实都尚未占有魔戒,但萨茹曼至少已察觉它可能藏在何处。此时惟有争分夺秒方能奏效,必须放弃秘密行事。

因此,戒灵被勒令直接前往艾森加德。他们于是匆匆驰过洛汗境内,所过之处恐怖惊人,致使很多居民相信战争会紧追着黑马的脚步从东方而来,他们背井离乡,向西或向北拼命逃去。

甘道夫离开欧尔桑克两天后,魔古尔之主停在了艾森加德的大门前。本已因为甘道夫逃走而满心怒火和恐惧的萨茹曼见状,意识到了自己夹在敌对双方之间,作为两面都已察觉的叛徒,会面临什么危险。他怕得厉害,因为他本来希望骗过索隆,或至少也在索隆胜利后分一杯羹,但这个希望已经彻底破灭。现在他若不想一败涂地、遭受折磨,就必须自己攫取魔戒。但他仍然警惕又狡诈,并且事先已经部署了艾森加德,正是为了应付这种不走运的情况。艾森加德环场固若金汤,就连魔古尔之主偕其同伴想要攻取,也必须借助强大的战斗部队。因此,魔古尔之主的挑战和要求,只得到了萨茹曼之声的回应。凭借某种技艺,那个声音仿佛就发自大门本身。

“你们要找的并非一个地方。”那个声音说,“尽管你们不提其名,但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它不在我手中——这不必我说,它的仆从也显然能够察觉,因为假如它在我手中,你们就会向我俯首称臣,尊我为王。而我若真知道此物藏在何处,就不会在这里,而会早早离开,赶在你们之前将它夺走。知道它在何处的,我猜只有一个人——索隆的仇敌米斯兰迪尔。他两天前才离开艾森加德,你们何不在附近找找。”

萨茹曼之声仍然具有强大的力量,以致连那兹古尔之首也未曾质疑其言是否有诈,或对真相是否有所保留,而是当即驰离大门,开始在洛汗境内搜寻甘道夫。因此,在次日傍晚,黑骑手们撞上了佞舌格里马。当时甘道夫已经去过埃多拉斯,警告了希奥顿王艾森加德的背叛行径,佞舌正赶着要把这个消息报给萨茹曼。那一刻佞舌险些就被吓死,而要是少受些威胁,惯于出卖的他本来会把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对,对,一点没错,我能告诉您,大王,”他说,“他俩一起在艾森加德说话,我偷听到了。半身人之地——甘道夫就是从那来的,他还想回去。他现在只想找匹马。

“饶命啊!我尽量快点说就是了。往西走,穿过那边的洛汗豁口,再往北走,稍微往西,一直到另一条大河挡住去路,那条河叫灰水河。你们从沙巴德渡口过去,顺着古大道走,就能到那个地方的边境。他们管那里叫‘夏尔’。

“对,一点没错,萨茹曼知道那个地方。从那个地方来的货物就顺着大道运到他那里。大王,饶命啊!我绝对不会跟任何活人提起我们见过。”

那兹古尔之首饶了佞舌的命,倒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因为他认为佞舌被吓得太厉害,永远都没胆说出这场遭遇(事后证明无误)。他还看出,这个家伙不是好人,倘若活着,尚有可能大大祸害萨茹曼。因此他丢下趴在地上的佞舌,骑马走了,并未费事返回艾森加德。索隆的报复可以留待日后。

他把同伴分成四对,散开前进,他则亲自带着速度最快的一对先走。就这样,他们向西离开了洛汗,探察了埃奈德地区的荒野,最终来到沙巴德。他们从那里骑马穿过了明希瑞亚斯。即便他们尚未集结,恐怖的风传也在他们周围扩散开来,野外的生物躲藏起来,落单的人类纷纷逃开。不过,他们在路上抓住了一些逃亡者,令统帅高兴的是,其中有两个证明是萨茹曼的密探仆从。一个主要受命从事艾森加德和夏尔之间的走私买卖,而且虽然他自己只去过南区,但他有萨茹曼预制的地图,上面清楚地画出并标明了夏尔的位置。那兹古尔拿走了这些地图,然后打发他去布理继续打探,但警告他现在是在为魔多效力,如果他再尝试回艾森加德,他们就要把他折磨至死。

九月第二十二天,他们沿途重新聚集到一起,于夜色将尽时到了萨恩渡口和夏尔最靠南的边境。他们发现那里有人守卫,游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但这个任务并非杜内丹人之力所能承担,即便他们的统领阿拉贡与他们在一起,结果可能也是一样,而阿拉贡远在北方,在布理附近的东大道上。就连杜内丹人也心生忧惧。有些人向北逃去,希望给阿拉贡报信,但他们不是被追上杀死,就是被逐进荒野。有些人仍然鼓起勇气封锁了渡口,坚守了一整天,但入夜之后魔古尔之主扫清了他们,黑骑手进了夏尔。在九月第二十三天,鸡鸣之前的凌晨时分,若干黑骑手向北长驱直入,与此同时,甘道夫正骑着捷影在洛汗奔驰,远远落后。

第二节 故事的其他版本

上面刊印的版本,我选择作为叙事最完整的版本给出,但另外还有很多文稿与这些事件有关,它们补充或改动了故事的重要细节。这些手稿无疑都是写于同一时期,但内容令人费解,彼此关联难以理清。除了刊印的版本(为方便起见,在此称为版本A),只提一下另外两份主要文稿就足够了。第二版(版本B)在叙事结构上大致与版本A相同,但第三版(版本C)采用剧情梗概的形式,从故事后段讲起,引入了一些实质性的改动,我倾向于认为这一份按照创作顺序来看是最新的。此外,还有一份资料(版本D)具体交代了咕噜在这些事件中起的作用,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与这段历史有关的随笔。

版本D提到,咕噜向索隆供出了魔戒的存在和寻获魔戒的地点,这些足以令索隆警觉到这正是至尊戒,但有关它现在何处,他只能问出:它在迷雾山脉中被一个叫巴金斯的家伙偷走了,那个巴金斯来自一个叫作夏尔的地方。当索隆从咕噜的描述中发现巴金斯肯定是和咕噜同类的生物,他的恐惧大大减轻了。

咕噜不会知道“霍比特人”这个说法,因为它是当地方言,不是通用的西部语词。他很可能也不会使用“半身人”一词,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而霍比特人不喜欢这个称呼。这就是为什么黑骑手起初似乎只掌握了两条关键信息——“夏尔”和“巴金斯”。

所有版本的故事都清楚表明,咕噜至少是知道夏尔位于哪个方向的。尽管刑讯无疑能从他那里挖出更多信息,但索隆显然丝毫不曾想到“巴金斯”来自一片距离迷雾山脉很远的地区,而咕噜知道那片地区在哪里。他想当然地认为,这个巴金斯能在咕噜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同一片地区,也就是安都因河谷找到。

这是一个极小又极自然的失误,但可能是索隆全盘犯下的最关键的错误。若非如此,黑骑手就会提前数个星期到达夏尔了。

版本B还讲述了阿拉贡带着咕噜这个俘虏,向北前往瑟兰杜伊的国度的旅程,并且针对索隆迟迟未派戒灵搜寻魔戒一事给出了更多考量。

[被放出魔多之后]咕噜很快消失在死亡沼泽。在那里,索隆的使者不能也不肯跟踪他。索隆的其他密探也全都收集不到任何消息。(索隆在埃利阿多的势力很可能仍然微不足道,也没有多少间谍,而他现有的那些人经常被萨茹曼的部属妨碍或误导。)因此,索隆最终决定起用戒灵。他直到得知魔戒的具体所在,才不再犹豫,原因有以下几条。迄今为止,戒灵是他最强大的仆从,也最适合执行这样的任务,因为他们完全受九戒奴役,而他本人掌握着九戒,他们完全不能违背他的意志行动,倘若他们当中有哪一个夺取了至尊戒,即便那是为首的巫王,也一定会把它带回来交给主上。然而,在公然开战之前(索隆尚未准备就绪),他们也有劣势。除了巫王,所有的戒灵在日光下单独行动时都容易迷失。同样,除了巫王,他们全都怕水,只有在紧急时才肯下水或过河——除非有桥,不必涉水。此外,他们的主要武器是恐怖,实际上在他们不着装、不显形时威力更大,在他们齐聚时亦然。因此,任何派他们执行的使命都很难秘密进行,如何渡过安都因河和其他河流也很成问题。由于索隆不希望主要对手察觉自己仆从的使命,他出于上述原因,迟疑了很久。这里必须认为,索隆一开始并不知道,除了咕噜和“小偷巴金斯”,还有旁人知道魔戒的事。而咕噜直到甘道夫前来盘问,都不知道甘道夫和比尔博有任何联系,他甚至不知道甘道夫的存在。

但当索隆发现咕噜被对手抓获,形势就彻底变了。他是何时发现、如何得知,显然都无法确定,很可能是在事情发生很久之后。据阿拉贡说,咕噜是二月一日傍晚被抓获的。他希望躲过所有索隆密探的注意,于是驱赶咕噜从埃敏穆伊丘陵北端穿过,就在萨恩盖比尔上游渡过了安都因河。河东岸经常有浮木被冲上浅滩,他将咕噜绑在一根圆木上,带着他游过了河,接着沿他所能找到的最靠西的小道向北而行,从范贡森林的边缘穿过,又渡过了利姆清河,然后经由罗瑞恩的边缘地带渡过了宁洛德尔溪和银脉河。他继续前行,避开墨瑞亚和黯溪谷,过了金鸢尾沼地,直到卡尔岩附近。他在那里得到了贝奥恩一族的帮助,再次渡过安都因河,进入了黑森林。全程步行将近九百哩,阿拉贡在五十天内走完,在三月的第二十一天疲乏地来到了瑟兰杜伊处。

因此,有关咕噜的新消息最有可能是多古尔都的爪牙在阿拉贡进入黑森林后探听到的。按理说,多古尔都的势力到老密林路为止,但它在黑森林中有很多密探。消息显然过了一段时间才传到多古尔都的那兹古尔指挥官那里,而他很可能先是试图进一步打探出咕噜的下落,才通知巴拉督尔。因此,索隆听说咕噜又出现了,并且显然落入一个人类之手,无疑是四月末的事。这个消息可能无关紧要。无论索隆还是他的任何爪牙,都尚未听说过阿拉贡,不知道他是何人。但显而易见的是,之后(如今瑟兰杜伊的领土必然被严密监视着)——大约一个月之后——索隆听到了令人不安的消息:智者注意到了咕噜,甘道夫已经进入瑟兰杜伊的王国。

索隆当时一定满心愤怒,忧心忡忡。他决定尽快派出戒灵,因为现在关键不在于保密,而在于迅速行动了。他希望震慑敌人,用战争威胁来打乱他们的计划(他一段时间内还不打算开战),因此大约在同一时间攻击了瑟兰杜伊和刚铎。他另有两个目的:第一,抓获或杀了咕噜,或至少把他从敌人那里劫走;第二,夺取欧斯吉利亚斯的大桥通路,如此便可让那兹古尔过河,同时也试探刚多的实力。

结果,咕噜逃走了,但夺取大桥通路成功了。进攻那里的军队人数可能比刚铎守军以为的要少得多。巫王在第一轮进攻中获准短暂现身,展露最大限度的恐怖,那兹古尔趁着守军的恐慌,夜里过了大桥,散开向北方进发。显然,波洛米尔和法拉米尔能够击退敌军、摧毁大桥,只是因为这次进攻已经达到了主要目的——这并非贬低刚铎守军,实际上索隆发现他们的英勇远远超出他的料想。

家父从不曾解释戒灵为何怕水。在刚刚引用的故事中,这一点是索隆进攻欧斯吉利亚斯的主要动机,而在详细记述黑骑手在夏尔的行踪时,又提到了这一点。因此,四个霍比特人刚渡完河(见《魔戒同盟》卷一第五章)时看到雄鹿镇渡口对岸有个黑骑手(正是多古尔都的可哈穆尔,见注释1),记述中提到“他很清楚魔戒已经过了河,但有河水阻隔,他感知不到魔戒的动向”,还提到那兹古尔不肯沾上巴兰都因河的“精灵”河水。不过,这些记述并未解释他们如何过了途中其他的河流,例如灰水河,那里只有“大桥的残垣形成的危险渡口”(本书第349页)。家父的确特意指出,这个设想很难维持下去。

版本B对那兹古尔沿安都因河谷北上那段徒劳之旅的叙述,与前面完整刊印的版本(A)基本相同,不同之处在于,在版本B中,当时斯图尔族的村落并没有被完全遗弃,仍居住在那里的斯图尔族人被那兹古尔杀死或赶走了。在所有的文稿里,具体的日期不但互相略有出入,而且与《魔戒》附录二“编年史略”中给出的也不尽相同,在此略去了这些差异。

版本D有一段内容,讲述了咕噜从摆脱多古尔都的奥克之后到远征队进入墨瑞亚西门之前的经历。这段内容还很粗略,必须进行少量的编校修订。

显而易见的是,被精灵和奥克双方追踪的咕噜过了安都因河,很可能是游过去的,从而躲开了索隆的搜捕。但精灵仍然在搜捕他,他又依然不敢靠近罗瑞恩(后来完全是魔戒本身的诱惑才使他斗胆这么做),于是他躲进了墨瑞亚。这很可能是那年秋季的事,此后他就销声匿迹了。

彼时咕噜经历了什么,我们当然不可能确知。他虽付出了巨大的痛苦为代价,但异乎寻常地擅长在这样的困境中求生。可墨瑞亚里潜藏着索隆的爪牙,他面临着被发现的巨大危险,尤其是他只能冒险偷取食物这类他不能没有的必需品。由于他的目的在于尽快亲自找到“夏尔”,他无疑只想把墨瑞亚当成一条往西去的秘密通道,但他迷了路,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找到正途。由此看来,九行者抵达西门时,他很有可能才朝西门走了不久。当然,他完全不知道大门的机制。他会觉得那两扇巨大的门无法推动。尽管门上无锁无闩,用力一推就会向外开启,但他没有发现。总之,由于奥克主要在墨瑞亚东端,他此时远离了一切食物来源,变得虚弱又绝望,以至于哪怕他对大门了如指掌,也还是无力把它们推开。因此,九行者的适时到来,令咕噜交了一次无以伦比的好运。

版本A和版本B讲述,黑骑手于3018年九月来到艾森加德,随后抓获佞舌格里马,这个故事在版本C里有很大改动。版本C的叙述从他们回程往南越过利姆清河开始。在版本A和版本B中,甘道夫从欧尔桑克塔逃脱两天以后,那兹古尔才抵达艾森加德。萨茹曼告诉他们甘道夫走了,并否认自己对夏尔有任何了解,但被格里马出卖了——那兹古尔次日抓获了格里马,当时他正赶往艾森加德汇报甘道夫去了埃多拉斯的消息。相比之下,在版本C中,黑骑手到达艾森加德大门前时,甘道夫仍被囚禁在塔中。在这版故事里,萨茹曼惊恐又绝望,意识到了为魔多效力的真正可怕之处,于是突然决定向甘道夫投诚,乞求原谅和帮助。他在大门口拖延时间,承认甘道夫在他这里,还说会去想办法打探甘道夫知道什么。如果没有收获,他就会把甘道夫交给他们处置。萨茹曼随即急忙赶往欧尔桑克塔顶,却发现甘道夫不见了。他看到,在南方远处,渐沉的月亮映衬出一只巨鹰,它正向埃多拉斯飞去。

如此一来,萨茹曼的处境更加糟糕。甘道夫既已逃离,那么就仍然不能排除索隆得不到魔戒、会被击败的可能性。萨茹曼内心明了,强大的力量与奇异的“好运”与甘道夫同在。然而现在,只剩他独自一人对付九戒灵。他的心境变了,他恼怒甘道夫竟能逃离固若金汤的艾森加德,且妒火中烧,因而重拾了骄傲。他回到大门口,谎称他逼甘道夫说了实话。他并未察觉索隆对他的盘算和意图有多么了解,故未承认那是他自己知道的。他高傲地说:“与我们有关的大事,我能与巴拉督尔之君遥相交流,我会亲自向他汇报此事。但你们要完成他交付你们的使命,只需要知道‘夏尔’在哪里。而那个地方,米斯兰迪尔说,位于西北边,离这里大约六百哩,就在海边的精灵国度边上。”萨茹曼欣慰地发现,纵是巫王也为此任务感到头疼。“你们须从渡口过艾森河,然后绕过迷雾山脉尽头,前往灰水河上的沙巴德。快些去吧,我会向你们的主上报告你们已经离开。”

这番巧妙的说辞一时间连巫王都为之信服,以为萨茹曼是忠诚的盟友,备受索隆器重。黑骑手们立即离开大门,匆匆驰往艾森河渡口。在他们身后,萨茹曼派出了狼群和奥克去追捕甘道夫,虽徒劳无获,但他此举另有所图,想让那兹古尔牢记自己的力量,或许也是要防止他们在附近逗留。而且他恼怒之下,想给洛汗造成一些损害,并且扩大他的间谍佞舌在希奥顿心中积累起来的对他的恐惧。佞舌不久之前来过艾森加德,当时正在返回埃多拉斯的路上,追兵当中有些带着给佞舌的口信。

萨茹曼摆脱了黑骑手,便退入欧尔桑克,陷入了苦思与担忧。他似乎仍然决心敷衍下去,仍然希望将魔戒据为己有。他认为指引黑骑手前往夏尔不但不会帮助他们,反而会妨碍他们,因为他听说过游民守卫着夏尔,并且(由于听说了那些意义不明的梦中言语和波洛米尔的任务)还相信魔戒已不在那里,正被送往幽谷。他立即尽量集结了手下所有的奸细、间谍和鸟类密探,派往埃利阿多。

可见,这个版本并不包括格里马被戒灵抓获、背叛萨茹曼的情节,因为倘若如此,在黑骑手离开洛汗之前,甘道夫肯定没有足够时间抵达埃多拉斯,尝试警告希奥顿王,相应地,格里马也没有足够时间出发前往艾森加德,去警告萨茹曼。在这版中,黑骑手们抓到一个人类,发现他身上带着夏尔地图,因而戳穿了萨茹曼对他们说的谎言(本书第44—46页)。有关这个人类和萨茹曼跟夏尔的往来,还讲述了更多内容。

黑骑手穿过埃奈德地区走出很远,终于接近沙巴德时,交了一次极大的好运,但对萨茹曼来说是灾难,对弗罗多来说则是致命的危机。

萨茹曼对夏尔感兴趣已久——因为甘道夫对那里感兴趣,而他对甘道夫起了疑心,也因为他爱上了“半身人的烟叶”(同样是私下里模仿甘道夫),需要供应,但出于骄傲(他曾经嘲笑过甘道夫抽烟草),他尽可能对此保密。近来他又增加了别的动机。他乐于扩展自己的势力,尤其是侵入甘道夫的领域,他还发现,他为了购买“烟叶”而提供的钱财正在赋予他权力,并且正在腐化一部分霍比特人,尤其是拥有很多种植园的绷腰带家,同样还有萨克维尔-巴金斯家。但他也开始确信:在甘道夫的头脑中,夏尔通过某种方式关联着魔戒。为什么对它设下如此严密的守卫?因此,他开始收集有关夏尔的详细情报:那里的主要人物和家族,那里的道路,以及其他事务。于此,他利用了夏尔的霍比特人,雇用绷腰带家和萨克维尔-巴金斯家,但他的代理人是黑蛮地出身的人类。甘道夫拒绝合作后,萨茹曼加倍用心打探。游民起了疑心,但没有真的阻拦萨茹曼的仆从进入夏尔,因甘道夫无权警告他们,而当他动身去艾森加德时,萨茹曼仍被认作盟友。

不久前,萨茹曼最信任的仆从之一(此人实是一个恶棍,一个被赶出黑蛮地的匪徒,那里很多人说他有奥克血统)从夏尔边境回来了,他过去在那里为了“烟叶”和其余用品讨价还价,因萨茹曼正着手充实艾森加德的储备,以备战争。这个人现在正在回夏尔边界的路上,要继续经营这门生意,并且安排在秋季结束前运送大批货物。他还有令在身:可能的话就进入夏尔,打听近来是否有知名人物动身离开。有关夏尔的地图、民氏名录、记载说明,他都应有尽有。

几个黑骑手接近沙巴德渡口时,追上了这个黑蛮地人,把极度恐惧的他拖到巫王面前审问。他靠背叛萨茹曼换得了一命。就这样,巫王得知萨茹曼自始至终都十分清楚夏尔在哪里,并且对它相当了解,而他若是真心结盟,本来可以也应该把这些都告诉索隆的仆从。巫王还获得了大量信息,其中有一些关系到他感兴趣的惟一一个名字——巴金斯。正是因此,他们才挑中了霍比屯,作为立刻前去探访和调查的地点之一。

如今巫王对事态认识得更清楚了。他很久以前与杜内丹人作战时,曾对这片乡野有所了解,尤其了解卡多蓝的提殒戈沙德——那里现在称为古冢岗,其中的邪恶尸妖就是他亲自派去的。他知道主上怀疑夏尔和幽谷之间有联系,因而也看出布理(他知道布理的位置)将是一处重要地点,至少消息灵通。因此,他使恐惧之魔影笼罩在那个黑蛮地人身上,打发他去布理当间谍——就是跃马客栈里那个斜眼的南方人。

版本B指出,黑统帅不知道魔戒是否仍在夏尔,他必须查清这一点。夏尔太大了,他无法像对付斯图尔族那样发动暴力袭击。他必须尽量隐蔽行动、不露恐怖,同时还要把守东部边境。因此,他派了几个黑骑手进入夏尔,命令他们分头横穿当地。这几个黑骑手当中,可哈穆尔去找霍比屯(见注释1),也就是萨茹曼那些文件记载的“巴金斯家”所住的地方。但黑统帅在安德拉斯扎下了营,此处绿大道成窄窄的一线,从古冢岗和南岗之间穿过。他从那里派出另外几个黑骑手,监视并巡查东部边境,他自己则前往古冢岗。那些有关黑骑手当时行踪的记述提到,黑统帅在那里停留了几天,古冢尸妖被唤醒了,而在老林子里和古冢岗上,一切仇视精灵和人类的邪灵妖物都怀着恶意守候。

第三节 关于甘道夫、萨茹曼和夏尔

同期所写的另一批文稿中包含大批未完成的叙述,记载了萨茹曼先前与夏尔的往来,尤其是因为这些往来涉及“半身人的烟叶”——此事在“斜眼的南方人”一段中有所提及(见本书第45—54页)。下文就是诸多版本之一,虽然不是最长的,但完成度最高。

萨茹曼很快便嫉妒起甘道夫,这种好胜心最终化成了憎恨。他加以掩饰,恨意反而更深,且因另一点而愈发强烈——萨茹曼心中清楚,灰衣漫游者力量更强,对中洲居民的影响力更大,尽管他隐藏了威势,渴望的既不是畏惧也不是崇敬。萨茹曼不崇敬他,但渐渐畏惧起他,因为他始终无法确定自己内心的想法被甘道夫察觉了多少,甘道夫的沉默比言语更令他不安。所以,萨茹曼明面上待甘道夫不如待别的智者那样尊敬,一贯积极反驳他,或轻视其建议,暗地里却留意并斟酌他所说的一切,竭尽所能监视他的全部动向。

正是这样,萨茹曼才开始考虑他本来会判断不值得注意的半身人和夏尔。他起初并不认为对手对这支民族的兴趣跟白道会关注的重大问题——尤其是力量之戒——有任何联系,因为这种联系一开始确实不存在,甘道夫的兴趣只是出于他对这些小种人的爱,除非他的心中还深藏着某种潜意识的预感。多年来,甘道夫都公然造访夏尔,并且会对任何愿听的人谈起那里的居民。萨茹曼则会微笑,就像听了一位老流浪汉的无用闲话,但他仍然留了心。

因此,萨茹曼发现甘道夫认为夏尔值得一去,便亲自前去,但他乔装造访,行动隐秘到了极致,直到他探索并记下了夏尔所有的风俗和地貌,从而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需要知道的一切。即便在他觉得去那里既不明智又无利可图的时候,他仍然派了间谍与仆从进入那地,或监视其边境。因为他仍然抱有疑心。他自己堕落极深,以至于他相信白道会的其余成员人人都为自身利益考虑,做了深远长久的安排,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必定多多少少与之有关。所以,很久以后他获悉咕噜的魔戒被半身人寻获时,他只肯相信甘道夫向来都知晓此事,而他最大的不满就在于此,因为他认为涉及力量之戒的一切都属于他的特殊职责领域。虽然甘道夫不信任他是合情合理的,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他的恼怒。

然而实际上,萨茹曼的监视和高度保密一开始并没有任何邪恶的企图,只不过是骄傲导致的蠢行。看似不值一提的小事,到头来却有可能证明是至关重要。实情是,萨茹曼注意到甘道夫喜爱一种据他说叫“烟斗草”的药草(甘道夫说,小种人哪怕仅仅因为种了这种药草,也应受到尊敬),曾经装模作样地加以嘲笑,但他私下里尝试过后,很快就开始吸它。出于这个理由,夏尔对他来说一直很重要。然而他害怕一旦有人发现这点,他的嘲讽就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致使人们嘲笑他模仿甘道夫,瞧不起他这种偷偷摸摸的做法。这才是为什么他对自己跟夏尔的所有来往都高度保密,就连最初也不例外——当时它尚无任何可疑之处,无人守卫,谁想进去都可自由通行。为着同样的原因,萨茹曼不再亲自前去那里,因他了解到眼尖的半身人并不是完全没注意到他。有些人见到了一个人影,就像一个身穿灰衣或褐衣的老人,在树林里悄悄穿行,或是在暮色中走过,他们把他当成了甘道夫。

从那之后,萨茹曼不再进入夏尔,他担心这样的传言会扩散出去,也许会传到甘道夫耳中。但甘道夫知道他来过,也猜到了他来的目的,他觉得这是萨茹曼最无伤大雅的秘密,感到好笑,不过他从来不愿令人蒙羞,因此他没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尽管如此,甘道夫已经对萨茹曼有所怀疑,所以对他不再来访并无不悦,然而他自己还没有预见到:有朝一日,事实会证明萨茹曼对夏尔的了解是危险的,成了大敌最大的助力,险些就将胜利送到他掌握之中,所差只在毫厘之间。

在另一个版本中,有一段描述了萨茹曼公然嘲笑甘道夫吸“烟斗草”的场合:

萨茹曼对甘道夫又厌憎又畏惧,因而后期对他避而不理,二人除了白道会聚首,几乎不见面。“半身人的烟叶”正是在2851年召开的白道会重大会议上第一次被提到的,当时此事被当成趣事说起,然而日后回想起来,却有了不同的一面。白道会在幽谷召开,萨茹曼反驳甘道夫,对甘道夫的建议反其道而行,力主暂且不去惊动多古尔都。与此同时,甘道夫沉默地独坐一旁,但一刻不停地抽着烟(他过去从没在类似场合这么做过)。沉默和烟雾似乎都大大惹恼了萨茹曼,他不等散会就对甘道夫说:“米斯兰迪尔,重大事件悬而未决,我有点不确定你是不是应该在旁人郑重发言时,摆弄你那些火与烟的玩意。”

但甘道夫笑了,答道:“你若亲自用过这种药草,就不会不确定了。你也许会发现,把烟呼出去能清除头脑中的阴影。总之,它会给人耐心,去心平气和地聆听谬误。但这可不是我的玩意。这是一项艺术,来自遥远西部的小种人——快活可敬的乡民,不过在你的重大谋略中可能无足轻重。”

这样的答复丝毫未能平息萨茹曼的恼怒(因为他痛恨嘲讽,哪怕只是一丝),于是他冷冷地说:“米斯兰迪尔大人,你一如既往,在开玩笑。我十分清楚,你已经成了好奇的探险家,研究烟草、野兽和幼稚的乡民这类鸡毛蒜皮。你若没有更像样的事可做,自然可以随意支配你自己的时间,你也可以凭你的爱好结交朋友。但对我来说,如此晦暗的时期不适合流浪汉的传说,我也没有时间理会头脑简单的农夫。”

甘道夫没有再笑,也没有回答,但他专注地看着萨茹曼,同时吸了一口烟斗,吹出一个大烟圈,又吹出很多小些的烟圈。然后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它们,它们却消散了。接着他就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萨茹曼。但萨茹曼沉默着站了一会儿,神色阴沉,满是怀疑和不快。

这个故事出现在半打不同的手稿中,其中一份提到萨茹曼起了疑心,怀疑他是否正确地读出了甘道夫那些烟圈和手势的深意(最重要的是,这是否表明半身人与力量之戒这件大事有任何关连,尽管这看起来不大可能),也怀疑一个如此伟大的人物去关心半身人这样的民族,怎能仅仅是为了他们自身着想。

另一份(划掉的)手稿点明了甘道夫的目的:

这是一次奇特的机遇。甘道夫被萨茹曼的傲慢激怒,因而选择了这种方式向萨茹曼表明,自己怀疑占有力量之戒的欲望已经开始影响他的策略和他对力量之戒学识的研究,此外也在警告萨茹曼,他得不到那些力量之戒。因为毋庸置疑,甘道夫当时尚未想到半身人(更不必提抽烟)和力量之戒有任何联系。他若真有这种想法,当时就断然不会有那些举动。然而后来半身人真的卷入了这件至关重要的大事,萨茹曼只肯相信甘道夫已经知晓或预知了此事,并且对自己和白道会隐瞒了消息——目的也正如萨茹曼所能构想的:先发制人,占有魔戒。

《魔戒》附录二“编年史略”中的“2851年”条目提到,白道会于那年召开会议,会上甘道夫力主进攻多古尔都,但被萨茹曼驳回;该条目的脚注提到:“后来事态变得明朗了:萨茹曼当时已经动念要私占至尊戒,他希望,倘若暂时放任索隆不管,魔戒会因寻找主人而现身。”上面这个故事说明,甘道夫自己在2851年白道会召开的时候就已经如此怀疑萨茹曼了。不过家父后来评论,甘道夫在埃尔隆德的会议上讲的故事表明,他与拉达加斯特会面时,并未真正怀疑萨茹曼已经背叛(或渴望自己得到魔戒),直到他在欧尔桑克塔中遭到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