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火之舞(2)

格兰对曼德斯那家伙开枪。他们拔掉了你妈妈的指甲然后杀“住口”她悲痛地大喊。体内那股力量再次腾起,险些失控。

“不,我要说。”他说,“你应该知道真相了,恰莉。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是我把你变得对他们那么重要。你以为我这么做是因为那是我的工作?他妈的才不是呢。他们算是个屁!卡普豪克斯但勒。品彻特,还有带你来的那个朱尔斯——他们都是个屁。”

她茫然地瞪着他,似乎被他半空中的脸催眠了。他今天没有带眼罩,而原先本该是眼球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扭曲、开裂的空洞,如恶梦般可怕。

“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对你说谎。”他说着摸了摸自己丑陋可怕的脸。他的手指轻轻地,几乎是爱抚地从下巴上一道淤血的疤痕移到脱了皮的脸上,然后又来到烧坏了的眼眶.“是的,我混淆了事实。没有什么河内的埋伏圈,也不是什么越南共产党。这是我们自己人干的。因为他们都跟那些人一样,是一群混帐王八蛋。

恰莉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难道他不知道坐在那儿,她能把他烤成肉饼吗?

“除了你和我。”他说,“这些事都不重要。我们应该彼此坦诚,恰莉。这就是我所希望的——和你坦诚相见。”

她感到他现在说的是实话——但还有一些阴暗的事实他没有告诉她。

“上来。”他说,“我们好好谈谈这件事。”

他的话像有催眠作用。从某种方面来说又像是心灵感应。因为尽管她已经感到那些阴暗事实的可怕,她的双脚仍开始移向那梯子。那声音不止是在讲话。它是在结束。结束怀疑,结束不幸与恐惧……结束燃起更大的火灾带来可怕后果的念头。他以自己疯狂,变态的方式告诉她他是她独特的朋友。而且……是的,在她心底某处,她也希望这样。她在盼望一种结束。一种放松。

于是她开始移向那梯子。当她父亲进来时,她的手正搭在梯子“恰莉?”他叫道。

魔法被解除了。

她的手离开横木,忽然醒悟了。她转过身,看到他站在那儿。

“爸爸,你胖了!”

她的第一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快得连她自己也几乎没有意识到。不管是胖是瘦,那确实是他;在任何地方她都能认出他来。对父亲的爱压倒了一切,驱散了雨鸟那迷雾般的魔力、她意识到无论约翰·雨鸟对她意味着什么,他对父亲只能意味着死亡。

“爸爸!”她大喊,”别进来!”

一道激怒的神情在雨鸟可怖的脸上一闪而过。那支枪已不再是在他的膝上,而是直指站在门口的人影。

“我想已经有点晚了。”他狞笑着说。

父亲身边站着另外一个男人。她想他一定是他们称为卡普的那位;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肩膀像象脱了臼似地耷拉着。

“进来。”雨鸟命令道……安迪照办了。“现在站在那儿别动。”

安迪停住了。卡普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仅隔一两步,就像两人被绑在了一起似地。卡普的眼睛紧张地在昏暗的马房里扫来扫去。

“我知道你完全对付得了我。”雨鸟说。他的语调轻快了些,变得几近调侃。“实际上你们两个都能做到。但是麦克吉先生……安迪?我可以叫你安迪吗?”

“随便。”她父亲说。他的声音很镇定。

“安迪,如果你想对我施用你的意念控制力的话,我会在失去控制之前先打死你女儿。当然,同样的,恰莉,如果你对我做出什么来的话,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恰莉跑向父亲,把脸贴在他的灯心绒外套上。

“爸爸,爸爸。”她声音嘶哑地呢喃着。

“咳,宝贝儿。”他唤着,抚摩着她的头发。他搂着她,然后抬起头看着雨鸟。他坐在阁楼边上,像一个坐在桅杆上的水手。

他正是安迪梦中那个独眼海盗活生生的体现。‘现在你打算怎样?”他问雨鸟。他知道这个人可以把他们扣在这儿,直到刚才那个跑过草地的家伙叫回帮手来。但是他有种感觉:这个人并不打算这样做。

雨鸟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恰莉?”他叫道。

恰莉在安迪怀中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头。

“恰莉。”他温柔的声音再次耐心地唤道,“看着我,恰莉。”

慢慢地,她勉强转过头,注视着他那晦暗无光的脸。

“上来,到我这儿来。”他说,“就像你刚才那样。一切都没改变。让我们做完我们的事,一切都会结束的。……

“不,我不会答应的。”安迪几乎有些高兴地说,”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上来,恰莉。”雨鸟说,“否则我现在就用子弹打穿你父亲的脑袋。你可以烧了我,但我打赌在那之前我就能抠动扳机。”

恰莉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像只受了伤的野兽。

“别动,恰莉。”安迪马上说。

“他不会有事的。”雨鸟说。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极具说服力,“他们会送他到夏威夷,他会过得很好。恰莉,由你选择。

一颗子弹打穿他的脑袋还是夏威夷金色的沙滩,哪一样?你选择吧。”

恰莉紧紧盯着雨鸟,迈着颤抖的步子从父亲身边走开。

“恰莉!”他厉声道,“不!”

“一切都会结束的”雨鸟说,枪口始终瞄准着安迪的脑袋。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我会干净利落地结束这一切。相信我,恰莉。为了你父亲和你自己,相信我。”

她迈出了第二步,接着是第三步。

“不。”安迪说,“别听他的,恰莉。”

但这似乎给了她迈步的理由。她再一次走向梯子,把手搭在梯子的横木上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保证他没事吗?”

“是的,我保证。”雨鸟说。安迪突然彻底明白了:他的谎言的强大力量,他所有的谎言。

“我不得不对她发功了。”他带着麻木的震惊想,“不是对他,而是她。”

这时,她已站在梯子的第一阶上,双手抓着头顶的横木。他凝神屏息,准备发功。

就在这时,卡普——已经被大家忘记的卡普——突然尖叫起来。

当唐·朱尔斯跑回那幢房子时,卡普和安迪刚刚离开几分钟。

守门的瑞查德看到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就从抽屉里拿出了手枪。

“出了什么——”他问道。

“拉警报,警报!”朱尔斯大喊。

“你有没有得到一一一”“我不需要什么许可,你这个蠢货!那个姑娘!那个姑娘要逃走。”

瑞查德面前的仪表板上有两个关联的拨号盘,标着数码一到十。瑞查德慌忙丢掉手中的笔,把左边的拨号盘拨到七,朱尔斯绕过桌子,把右边的拨到一。片刻之后,仪表板内发出低沉的警报声;接着,这个声音响彻整个基地。

基地的工人关掉手里的割草机,朝放枪的棚子跑去。同时,放有电脑终端的房间全都自动关闭,并且上了锁。卡普的秘书格劳瑞也抄起了自己的手枪。“伊塔”基地里所有能召集的人员都匆匆跑向扩音器等候指令。他们边跑边解着纽扣往外掏着枪。外层电网的电压已经升高,足以致命。两道电网之间的警犬听到警报声,也感觉到基地已进入战斗状态。它们开始狂吠。歇斯底里地跳来跳去。“伊塔”基地通往外界的大门全部自动关闭并上了锁。一辆面包房的送货车正在食堂卸货,滑动的大门夹掉了车尾部的保险杠。不过司机很走运,没有被电死。

警报器仍在无休无止地鸣叫着。

朱尔斯抓起瑞查德仪表板上的麦克风气急败坏地说:“紧急状态。重复一遍,紧急状态。不是演习。到马房集中。行动注意安全。”他尽力在大脑中搜索着恰莉·麦克吉的代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看起来他们似乎每天都要换一次代码。“是那姑娘,她在使用超心理能力!重复一遍,她在使用超心理能力!”

听到警报声,奥维尔·贾明森握着“追风”跑到了装在北边那所房子三层楼上的扩音器下。但听完朱尔斯的话,他却颓然坐下,把枪插在了枪套里。

“哦——哦,”当刚才和他一起练习射击的三个同伴跑出去时,他喃喃自语道,“哦——哦,不要叫我,我退出。”别人要是乐意,就可以像闻见猎物气味的猎狗一样跑到那儿去。他们没去过曼德斯农场,更没有见过那女孩的怒火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时候,他只想找个深深的地洞钻进去。

14卡普几乎没有听到恰莉。她父亲和雨鸟三个人的谈话。旧的命令已经完成了,新的命令还没有下达。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谈话的声音毫无意义地从他耳边滑过,他在想自己的事:高尔夫球赛。蛇。九号球杆。短球棒和响尾蛇、八号球杆以及大得能吞下整只山羊的大蟒。他不喜欢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散乱的干草,让他想起了高尔夫球场草地的味道。他哥哥就是在那草地里被蛇咬了的,当时卡普只有三岁。那并不是条十分危险的蛇,但他的哥哥尖声叫了起来,他尖叫了。他哥哥是世界上最强壮。最勇敢的男孩,但现在他在尖叫——九岁的莱昂·霍林斯特在尖叫:“叫爸爸来!”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腿,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四周弥漫着青草的气息:丁香,首稽,狗尾草。三岁的卡普一西转过身去找爸爸,一面吓得大哭起来——那蛇像绿色的死水爬过他的脚面,他自己的脚面。后来医生说伤口并不要紧,那蛇一定是刚吃了别的什么东西,所以消耗了毒液。但是莱昂说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空气中充满夏日青草的香甜气息,蚂蚱在到处乱跳,发出沙沙的响声;它们在吸着烟草叶的汁水。好闻的气味,好听的声音,高尔夫球场的味道和声音。他哥哥的尖叫,触到干巴巴。多鳞的蛇身的感觉,低下头看到它扁平的三角形脑袋。黑亮的小眼睛。那蛇在钻回草丛时爬过卡普的脚,回到草地里去了,你也许会说,那气味就像这里一样,他不喜欢这个地方。

四号球杆,腹蛇,短球棒和铜头蛇——

回忆在他脑中搅成一团,越转越快。当约翰·雨鸟正在与麦克吉父女对峙时,卡普的眼睛茫然地扫视着马厩四周。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喷水的水管边已经半融的橡皮管上。它盘绕在木钉上,在飘浮的蒸气中蒙蒙陇陇、时隐时现。

恐惧像爆炸产生的火焰蓦地攫住了他。有一阵子,他全身肌肉僵硬,紧张得呼吸困难,更不要说呼喊求救。

终于,这极度的恐惧减退了。卡普痉挛似地狠狠吸了口气,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蛇!蛇!蛇!”

他没有逃跑。虽然现在他已如此衰弱,但卡普顿·霍林斯特不是那种在危险面前逃跑的人。他像生了锈的机器人一样蹒跚着抓起一把靠在墙边的耙子。那是一条蛇,他要打它打死它打扁它,他要……要……

他要救莱昂!

他挥舞着耙子冲到橡皮管前。

然后,事情眨眼间就发生了。

卡普的尖叫声响起时,拿着手枪的特工们和拿着步枪的基地工人们正在向L形的低矮马房渐渐靠拢。片刻之后,他们听到一声沉闷的物体坠落声,似乎还有压抑住的痛苦的呻吟声。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敲打声音,然后是一声轻响,显然是装了消音器的左轮手枪的声音。

马厩外的人们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向前推进。

卡普的尖叫声和突然冲过去拿耙子的动作仅仅暂时分散了雨鸟的注意力。但这一眨眼的时间已经足够了。雨鸟的枪口猛地从安迪的头部转向卡普;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如丛林中老虎觅食般迅速,敏锐。但正是他敏锐的本能害了他,使他从已经走了这么久的钢丝上掉了下来。

在这一眨眼间,安迪本能地迅速发功了。当枪口转向卡普的时候,他对雨鸟大喊:“跳!”同时倾力而发。他的头撕裂般地巨疼起来,似被霄弹的碎片击中。他感到自己身体内什么东西崩溃了,无可挽回地崩溃了。

“终于毁了。”他想到。他摇晃着倒退几步,整个左半边身体已经麻木,左腿已几乎不能站立。

雨鸟双手猛地一撑,从头顶上的阁楼跳了下来。他脸上带着十分吃惊的神色,但他仍握着枪。甚至当他狠狠摔在地上。拖着条断腿趴着的时候,他仍紧紧握着枪;巨痛使他发出抑制不住的呻吟声,但他仍没有丢掉那只枪。

卡普已经冲到橡皮管下,挥起耙子没命地打着它。他的嘴在蠕动,但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不断吐着白沫。

雨鸟艰难地抬起头来,头发散落下来,盖住了他的脸。他猛地将头发从眼前甩开。他的独眼目光逼人,嘴角痛苦地抽搐着。

他举起枪瞄准了安迪。

“不!”恰莉厉声高呼:“不!”

雨鸟扣动了扳机,一股轻烟从消音器的孔中冒出来。子弹在安迪的头边爆炸,弹片划出几条血口。雨鸟用一只胳膊撑着地,再次扣动了扳机。安迪的头猛地向右一歪,鲜血从他脖子左侧喷涌而出。

“不!”恰莉再次尖声嘶叫,用手捂住了脸,“爸爸!爸爸!”

雨鸟撑着身子的胳膊瘫软下来;尖尖的弹片没入了他的手掌。

“恰莉。”他喃喃道,“恰莉,看着我。”

围在马厩外面的人们这时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

“那个姑娘,”朱尔斯说,“我们得除去她——”

“不!”里面传来那姑娘的尖叫声,似乎她听到了朱尔斯的计划。接着传来一阵惊呼:“爸爸!爸爸!”

然后又是一声枪响,这次声音大了许多。突然,里面发出一道强烈的闪光,使他们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热浪从敞开的马厩大门滚滚而出,站在门边的人们纷纷踉跄着向后退去。

热浪之后是浓烟——浓烟和闪亮的火光。

恰莉向父亲奔去。惊慌之中,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当雨鸟呼唤她时,她竟真的转向了他。他趴在那儿,竭力想稳住握枪的手”。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在微笑。

“看着我。”他嘶哑他说道,“让我能看见你的眼睛。我爱你。

恰莉。”

他扣动了扳机。

恰莉体内蓄积已久的那股力量疯狂地喷涌而出,完全失去了控制。在卷向雨鸟的同时,它也汽化了本会射入她头部的铅弹。

刹那间,似乎有一股狂风在撕扯着雨鸟的衣服——和他后面的卡普——只是一股狂风而已。但被撕扯的并不只是衣服;还有肉体本身。先是被撕碎。像羊脂一样融化,接着就被从已经燃烧。变黑。炭化的骨头上卷走。

有一刻,眩目的强光使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马厩里马的嘶呜,它们吓疯了。这时,她闻到了烟的味道。

“马!那些马!”她想着,开始在一片炫目的光芒中摸索。这是她的梦境。不完全相同,但确实是她的梦。忽然有一阵儿,她仿佛回到了奥尔巴尼机场:还是个小姑娘,比现在矮两寸。轻了十磅,也比现在更加纯洁天真;她拿着从垃圾箱捡来的购物袋,从一个电话亭走到另一个电话亭,“推推”那些投市电话机,于是硬币从退市口哗哗落下……

她试图集中思绪,想知道自己该怎样做。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发功了。

一股热风顺着L形的马棚扫过。马棚的门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来,冒着浓烟,在热浪中已扭曲变形。

这热浪扫过卡普和雨鸟的尸体,席卷着大量冒着浓烟的木料。木板,像炮弹一样冲向马房的后墙。墙壁轰地一声炸开,碎片呈扇形四散射出,飞出至少六十码远。“伊塔”的特工早已退了开去,否则他们会像被机枪扫射一样倒地身亡。一个叫克林顿的家伙被一片飞旋的木板齐齐削去了脑袋;他旁边的一个人则被一段螺旋桨般穿空而过的木梁劈成了两段。一个被一片冒烟的木头削掉了一只耳朵的特工足足十分钟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伊塔”成员的包围圈崩散了。跑不了的人开始向外爬。只有一个人暂时没有逃跑,他叫乔治·西达卡,曾和贾明森一起在新罕布什尔拦截过安迪的求助信。西达卡现在只是在去巴拿马城执行任务前在“伊塔”基地作短暂停留。这时,他左边的人正倒在地上呻吟,他右边就是那个倒霉的克林顿。

西达卡本人奇迹般地没有被碰到。碎片全都绕着他飞了过去。一个足以致命的尖利铁钩落在离他的脚仅仅四英寸的地方,嵌入了地板,烧得通红。

马厩的后墙看起来就像被六。七桶炸药炸过一样;坍塌。燃烧着的木梁形成了一个直径大约二十五英尺的黑洞。当那股可怕的热浪冲出马厩时,房后一个大复合肥堆吸收了它的大部分能量;此刻,那堆肥料冒出了火焰;继而马厩后墙的残留部分也开始燃烧了。

桔红色的火焰蹿上了堆满干草的阁楼,里面的马匹在哀哀嘶呜。简直是一幕人间地狱。

西达卡突然感到自己坚持不住了。

这与在僻静的乡间小道上劫持手无寸铁的邮递员可大不一样。

乔治·西达卡把枪插回枪套,转身开始逃命。

恰莉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仍在摸索着。“爸爸!”她喊着,“爸爸!爸爸!”

所有的东西都如鬼影般影影绰绰。灼热的空气夹杂着呛人的浓烟和火光迎面扑来。马棚的门闩已被熔化,马儿们奋力踢打着敞开的马棚门。有几匹马已从倒塌的后墙跑了出来。

恰莉跪了下来摸索着父亲。向外冲去的马儿从她身旁一闪而过,在昏暗中如梦如幻。

一根燃烧着的木椽从屋顶掉了下来,火花四溅,点燃了一些阁楼上的干草堆。在L形马房较窄的那一头,一辆三十加仑的拖拉机被高温引爆,发出沉闷的爆炸声。

恰莉像瞎子一样手脚并用地向外爬去。飞奔的马蹄离她不过几英寸远。猛然,一匹狂奔的马从她身边擦过,将她带倒在地。

她的手触到了一只鞋——“爸爸?”她呜咽道,“爸爸?”

他死了,她肯定他已经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死了;世界在燃烧;他们杀死了她的妈妈,现在又杀死了她的爸爸。

渐渐地,她看见了周围的东西,但所有的一切仍是昏暗不清。热浪一阵阵向她袭来。她顺着他的腿向上摸,触到了皮带,接着手指轻轻地划过他的衬衫,摸到了一股湿热。粘稠的东西。

它仍在流动。她吓得呆住了,手指再也无法上移。

“爸爸?”她哭泣着。

“恰莉?”

那只是一声低低的沙哑的喉音……不过那确实是他。他的手碰到了她的脸颊,无力地抚摩着她,“到这儿来,靠……靠近点她顺从地偎依在他身旁。渐渐地,她在灰色的烟气中看清了他那受伤的脸。他的脸的左半边向下扭曲着,左眼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这使她想起了他们在黑斯廷斯·格兰旅馆醒来的那个早晨。

“爸爸,糟透了,”恰莉埂咽着,开始哭起来。

“没时间了。”他说,“听着,听着,恰莉!”

她向他俯下身去,苦涩的泪水滴在他变形的脸上。

“这是不可避免的,恰莉……不要为我浪费你的眼泪。但是“不!不!”

“恰莉,闭嘴!”

他厉声道:“现在他们想杀了你,你明白吗?这不是游戏。

面具已经撕下了。”他从扭曲的嘴角发出模糊的声音,“不要让他们得逞,恰莉。不要让他们掩盖这肮脏的一切。不要让他们说……这只是一场火灾……”

他微微抬起的头猛地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喘息着。透过昏暗的光线和火焰的劈啪声,从外面传来轻微。毫无意义的枪声……

接着又是马匹的嘶鸣。

“爸爸,不要说话……歇一歇……

“没时间了。”他用右臂稍稍支起身子,直视着她。殷红的鲜血从他嘴角两侧流了出来,“如果可能的话,你要逃出去,恰莉。”她用衣襟擦去他嘴角的鲜血。在她身后,火焰正在逼近。

“如果可能,就逃出去。如果不得不干掉阻拦你的人,恰莉,那就杀了他们。这是一场战争。你要让他们明白他们是在进行一场战争。”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如果可能,就逃出去,恰莉。为了我一定要逃出去,明白吗?”

她点了点头。

头顶上,又一根木椽掉了下来,溅出橘黄色的火花。一股像从熔炉里冲出的热浪向他们卷来。火花溅在她的皮肤上,像闪亮、饥不择食的小虫。

“你要——”他咳出一大口浓血,用尽全力吐出下面的字——“你要让他们再也不能干这样的事。烧掉它,恰莉。把这一切全部烧掉。”

“爸爸一一一”“现在走吧.别等这里的一切都炸上天。……

“我不能离开你。”她无助,颤抖的声音呜咽道。

他笑了,把她拉近些,似乎要在她耳边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却吻了她。

“——爱你,恰——”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唐。朱尔斯暂时充当了指挥官的角色。开始时,他相信那姑娘早晚会跑出来进入他们的射击范围。可惜事情并未如他所愿。

当站在马厩前面的人们看到房子后面发生的惨剧时,唐·朱尔斯知道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他可能连身边的人也控制不住。

于是,他领着手下人向前走去……但他们脸上的神情已变得凝重、紧张。他们明白这已不再是一场轻松的捕猎。

忽然,马厩的大门里闪过重重人影。她要出来了——伊塔特工们端起了手中的枪;有两个人甚至什么也没看到就扣动了扳机。但是一一但是出来的并不是那姑娘;而是马一上六匹。八匹。十匹……它们的马衣冒着火苗,嘴角喷着白沫,眼睛由于恐惧而变得疯狂。

朱尔斯的人开火了。在极度的紧张下,甚至连那些本来还能保持镇定的人也随着他们的同伴开枪射击了。这简直是一场屠杀。两匹马前膝一软,跪倒尘埃;其中一匹哀哀嘶呜。殷红的鲜血在十月的灿烂晴空下喷涌而出,染红了草地。

“住手!”朱尔斯大吼,“停止射击!他妈的!别打那些该死的马!”

他简直就是在命令大海退潮。这些人耳畔响彻尖利的警报声,眼前翻滚着浓烟烈焰,再加上马厩里那辆拖拉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这时终于有了移动的目标,他们又怎能不开枪射击呢?

两匹马倒毙在草地上,另外一匹死在车道上。还有三匹在极度的恐慌中向左边的四,五个人直冲过去。这些人迅速向两边退去,但仍然没有停止射击。其中一个绊倒在地,被飞驰而来的马匹踏在蹄下。

“住手!”朱尔斯厉声叫道,“住手!停止——停止射击!他妈的,停止射击,你们这些笨蛋!”

但屠杀仍在继续。他手下的人面无表情地上着子弹。像雨鸟一样,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从越南战场下来的老兵。现在,他们似乎又回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只有很少的几个人放下了手里的枪。五匹马或死或伤躺倒在地。有几匹幸运地冲出了包围圈,其中包括俊美的天师。它的尾巴高高扬起,像战旗般在风中挥舞。

“那姑娘!”有人指着马厩大门大叫,“那姑娘!”

但是大晚了。那些马匹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当他们猛然醒悟转过身来,看见恰莉瘦小而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身影时,滚滚烈焰已像蜘蛛的大网铺天盖地而来。

你们杀害了那些马,你们这些畜生,恰莉愤怒地想到。父亲的话语又回荡在她耳边:如果不得不干掉阻拦你的人,恰莉,那就杀了他们。这是一场战争。你要让他们明白他们是在进行一场战争。

是的;她已决心要让他们明白他们是在进行一场战争。

有几个人开始撒腿逃命。恰莉将头微微一摆,一条火舌迅速伸展开去,吞没了其中的三个。他们栽倒在地,痛苦地痉挛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什么东西从她耳边呼啸而过。是唐·朱尔斯。他举着从警卫室拿来的枪,正在向她瞄准射击……

恰莉向他发功了——一股重重的。致命的力量。

朱尔斯猛地向后飞了出去,似被炮弹击中,他已不再是个人,而成了一个燃烧的火球。

所有的人都开始狂奔逃命,就像在曼德斯农场一样,活该。她想到,你们活该。

她并不想杀人。这一点并未改变,但当他们逼她这样做时,当他们挡住了她的去路时,她已不再犹豫。

一座车库的大门猛地打开了,一辆武装的卡迪拉克轿车冲了出来。车篷大开着,一个人的头和上身探了出来。他双时架在车顶上,怀抱一挺轻机枪向恰莉开火了。

恰莉朝轿车转过身来,向它发功。轿车油箱轰的一声爆炸了,浓黑的油烟吞没了汽车尾部;排气管像标枪一样飞入空中。

但在这之前,那枪手的头和躯干已变成一堆焦碳;特制轮胎也变成了融化的橡胶。

失控的汽车继续向前冲去,在燃烧中不断变形,看上去就像一枚水雷。

秘书们从关押过她和父亲的那所房子中逃了出来,仓皇中就像一群蚂蚁。她完全可以用烈焰将他们吞噬——而且在她内心深处确实有个角落想这样干——但她强迫自己转移了目标,将那股力量发泄到了那房子上——在那里,她和父亲曾被强行扣押……

也是在那里,雨鸟出卖了她。

恰莉再次茫然四顾,寻找着要摧毁的目标。浓烟从几个地方腾空而起——那两所漂亮的庄园式房屋。马厩,还有那辆轿车。

即使站在这开阔地上,她仍然感到了咄咄逼人的热浪。

但体内的那股力量仍在不断壮大,它想冲出来——它必须冲出来,否则它会被迫毁了它的主人。

‘洽莉不知道最终会发生什么样可怕的结果。她转身走上伊塔基地通往外面的大道,来到双层电网前。人们正极度惊恐地涌向电网。电网上面有的地方已经短路,有些人就从这些地方爬了出去。警犬们围住了一位穿黄色宽松裙的年轻妇女.她正在拼命大叫。恰莉耳畔又响起了父亲的呼喊,仿佛他仍然活着、就站在身边:够了,“恰莉!‘够了!在你还能控制的时候快停下来!

但是她能吗?

她离开电网)开始绝望地寻找她所需要的东西,同时拼命控制着自己体内的那股能量。这时,它开始无目的地向四周扩散,疯狂地在草坪上旋转着。

什么也找不到。什么也找不到除了——

那鹅塘。

奥贾正在往外爬,任何狗也别想阻拦他。

当其他人开始向马厩包围时,他就从房子中逃了出来。他非常害怕,但还没有惊慌失措到不顾一切冲到电网上的程度。他躲在一棵老榆树粗壮扭曲的树干后,目睹了这场屠杀的全过程。当那小姑娘使电网短路后,他耐心地等待着。一直等到她从电网旁走开。注视着那被她烧成一片废墟的房子时,他才飞速冲向电网,右手紧紧握着他的“追风”。

当一部分电网彻底断电后,他从上面翻了过去,跳到了乱蹿的狗群当中。两条狗向他冲了过来。他用左手握住右手腕向它们瞄准射击。狗是令人头疼的东西,但“追风”更厉害。那两条狗全都被送上了狗的天堂,去那里享受美差了。

第三条狗从他背后扑了上来,撕开了他的裤腿,同时咬掉了他臀部左边好大的一块肉,并将他撞倒在地。奥贾翻转过身用一只手挡住那狗的进攻,另一手紧握着“追风”,用枪柄拼命地击打着那只狗。当狗试图咬住他的喉咙时,他把枪口干净利落地塞进了这条德国狼狗的喉咙。奥贾扣动了扳机。从狗嘴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

奥贾颤微微地站了起来,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外层电网的大门已不再带电,甚至连门卫也已踪迹全无。奥贾试着去打开外层电网的大门。这时,许多人拥了上来,将他挤得摇来晃去。其余的狗咆哮着退了回去。其他一些幸存的特工人员纷纷掏出手枪,瞄准那些狗进行点射,组织纪律性又回来了——那些武装人员大致站成圆形;将手无寸铁的文秘,分析员以及工程师围在圈内。

奥贾用尽全力向大门撞去;但毫无结果。它已与其它东西一样被自动关闭。奥贾茫然四顾,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个警卫模样的人出现在门口;在没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你当然可以逃之夭夭;但现在周围的目击者大多了。

如果那发神经的姑娘放过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你们只能翻过去!”他大声喊道。但他的声音被一片嘈杂声所淹没,“翻过去,该死的!”仍然没有人理会他。大家只是紧紧拥在大门口,神情麻木而又极度恐慌。

奥贾一把抓住挤在他身旁的一位妇女。

“不不——不!”她哭喊道。

“翻过去,你苯蛋!”奥贾吼道,并且用手将她托了起来。

她终于开始往上爬了。

其他人见势纷纷效仿。内层电网依旧冒着烟,有些地方述不时蹦出几个火星。一个胖男人(奥贾认出他是膳食处的一个厨子)撞在了两千伏高压的电网上。他的身体颤抖着,双脚在草坪上疯狂地踢打着,嘴巴张得老大,双颊马上变得焦黑。

一条德国猎大猛然扑向一位穿着实验服的年轻人,一口咬在他的腿上。一个特工迅速向那狗开枪射击,可惜没有打中,反而误伤了那年轻人的胳膊。那可怜的年轻试验员抱着胳膊摔倒在地。他不停地翻滚着,尖声呼叫着圣母玛利亚。在那狗就要咬到年轻人喉咙的一刹那,奥贾举枪将它击毙。

一团糟,奥贾心里呻吟着.哦!上帝呀,一切都乱了套。

现在大约有十来号人正在翻越电网的大门。奥贾托起的那女人已经爬到了顶上。她翻过电网,尖叫一声摔在了地上。门太高了一有九英尺高。那女人因为落地姿势不对,摔断了胳膊。

哦,上帝耶苏啊,真是一塌糊涂。

扒在大门上,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在海滨新兵训练营中受训的一群疯子。

奥贾伸长脖子回头望去,想看看那小姑娘是否会追上来。如果她跟来,那么这些人就只能自己救自己了;他本人可是要马上爬过大门跳出去,然后逃之夭夭了。

就在这时,一个分析员喊道:“上帝啊——”

突然一阵嘶嘶声大作,淹没了他的声音。奥贾事后回忆说,当时他联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祖母煎鸡蛋的声音,只不过这声音要比那大一百万倍,仿佛是一群巨人决定同时煎鸡蛋似的。

嘶嘶声越来越大。突然,位于两栋房子之间的鹅塘上升起一片白色水雾,将原本平静的水面从人们的视野中隐去——大约十五英尺见方。中间有四英尺深的池塘沸腾了。

刹那间,奥贾看见了恰莉。她站在离池塘大约20码远的地方,背对着那些如丧家之犬仓皇逃命的人群。接着,一团水雾吞没了她瘦小的身形。嘶嘶声仍然不绝于耳。白色的雾气飘过绿色的草坪,”金秋灿烂的阳光投射在那棉絮般的水雾上,映射出道道眩目的彩虹。白色水雾翻滚着涌向四方。那些逃亡者们像苍蝇一样扒在电网上,胆战心惊地回头张望着。

如果这里没有足够的水会怎样?奥贾突然想到。如果没有足够的水去浇灭她那熊熊烈焰会怎么样?会发生什么样的惨剧?

奥维尔·贾明森可不打算呆在这里看个究竟。他早就过够英雄瘾了。他把“追风”塞回肩套,疾步冲上大门。他干净利落地翻过大门跳了下来,落地时就势一蹲,在他旁边,那位摔断胳膊的妇女还在痛苦地呻吟着。”

“别再哼哼咖卿的了。活命要紧,快跑吧。”奥贾对她说完,马上就将自己的话付之了行动。

恰莉孤零零地站在白色的水雾世界中,将自己体内那股能量源源不断地送入鹅塘。她竭尽全力与其抗争着,试图削弱它。结束它。那力量的生命力看起来似乎无穷无尽。不错,她现在控制住了它——仿佛通过一条看不见的管子,它正快速地倾入池水;

但是如果在她将全部能量发泄出去之前,水已被蒸发干净,那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不要再毁灭了。她情愿在它造成更大伤害之前将其收回体内,哪怕这会毁了她自己。

(回去!回去!)终于,她感到那力量减退了……放松了,已不再那样强烈。

浓浓的白色水气笼罩了一切,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洗衣店里的味道。她已看不见池塘中嘶嘶作响的巨大水泡。

(回去!)

父亲的影子依稀来到眼前,她的心重新被刺痛:死了;他死了;她再也见不到他了。悲痛使她体内那股力量进一步减弱。现在,嘶嘶声终于开始减退。大团大团的水汽从她身旁威武地翻滚而过。头顶上,太阳就像一枚失去光泽的银市。

我改变了太阳,她的脑海中猛然蹦出这个念头。不一不是真的——那是水蒸汽在作怪一一那雾——它就要被吹散了一突然,她内心深处明白了:如果她愿意,她确实是可以改变太阳的……只要有足够的时间。

这毁灭的力量只是接近了它现在的极限。

这只是冰山的一角。它潜在的毁灭力量还未被启用。

恰莉跪倒在草地上,失声痛哭——哀悼她的父亲。哀悼所有被她杀死的人。甚至也包括约翰。或许雨鸟想做的本是她最好的出路。但即使面对着父亲的惨死,面对着这大屠杀后的惨景,她依然能够感觉到自己对生命的渴望——一种坚韧。默默的渴望。

于是——或许也是最重要的一她开始为自己哀悼。

恰莉将头埋在双臂间,也不知自己在草地上坐了有多久,虽然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她仍觉得自己刚才似乎睡着了。不管过了多长时间,当她醒来时,太阳已经有些西斜,而且也比刚才明亮了许多。沸腾的池水冒出的蒸汽已被轻风吹散。

恰莉慢慢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鹅塘。它已经变得很浅……非常地浅。

只剩下几小片水洼在阳光下无精打采地闪烁着,就像是放在光滑的池塘底部的几块玻璃宝石。肮脏的莲叶和水草散落池底,就像是腐蚀了的珠宝;有些地方的池泥已经开始变干结块。恰莉看到了落在泥水中的几枚硬币和一个生了锈的东西——看上去像是把长匕首或割草机的刀片.池塘边的草坪已全部被烤焦。

伊塔基地死一般地沉寂;只有大火猛烈的僻啪声才会偶尔打破这宁静。父亲曾告诉她要让他们明白他们是处在一场战争中;

而现在残留下来的废墟看上去确实像一个废弃的战场。马厩。谷仓和池塘北侧的房子都在熊熊燃烧。池塘南侧的那所房子已经变成了一堆冒着烟的垃圾;它看上去就像遭受了一枚重磅燃烧弹或二战时V2火箭的袭击。

草坪上横七竖八地分布着烧焦变黑的螺旋型痕迹,仍然冒着黑烟。那辆武装轿车已被烧毁,连它下面的土地也已变得焦黑。

它看上去已不再像是辆轿车,而只是一堆没用的废铜烂铁。

情况最糟的是电网。

内层电网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大约六具尸体。两道电网之间散布着另外两三具尸体,再加上几条狗的死尸。

恰莉梦游般朝那个方向走去。

草坪上,一些人在走动——并不很多。其中两个人看见她走过来吓得连忙闪了开来。其余的人看上去似乎并不知道她是谁。

也不知道她就是这一切厄运的制造者。像所有死里逃生的人一样,他们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恰莉开始吃力地爬上内层电网。

“我要是你,才不会那么干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转过头对她善意地劝道,“如果你那么做,狗会抓住你的,小姑娘。”

恰莉没有理睬他的话。幸存的警大们对她咆哮着,但却没敢靠近——看来它们也已吃够了苦头。她小心翼翼地开始往外层电网的大门上爬去。她双手紧紧抓住电网,将脚尖儿仔细地插入菱形的网眼中。她爬到顶部,慢慢地翻了过去。接着,她同样小心翼翼地爬了下来。半年来,她第一次踏上了不属于伊塔的土地。

有一刻儿,她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被惊呆了。

我自由了。她有些麻木地想道,自由了。

远处响起了凄厉的警笛声。那声音越来越近。

那个摔断胳膊的女人还坐在离已经空无一人的警卫室大约20码的草地上。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已经累得站不起来的胖小孩。

她的嘴唇有些发蓝,眼睛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闪着惊俱的光芒。

“您的胳膊。”恰莉嘶哑地说道。

那女人抬起头来看见了恰莉——而且立刻认出了她。她一边挣扎着想躲开,一边害怕地哭了起来。“不要靠近我。”她结结巴巴地嘶叫着,“全都是因为他们的试验!全都是因为他们的试验!

我不需要任何试验!你这女巫!女巫!”

恰莉停下了脚步。“您的胳膊。”她说,“对不起,您的胳膊,我很抱歉。您能原谅我吗?”她的嘴唇又颤动起来。她已几乎不能忍受这女人的惊恐、她疯狂转动着的眼睛和她嘴唇的痉挛。

“请原谅我!”她哭喊道,“我很抱歉!可他们杀了我爸爸!”

“本该把你也一起杀掉。”那女人喘息着说道,“如果你真的感到这样内疚,那你干吗不把自己也烧死呢?”

恰莉朝前走近一步。那女人尖叫着向后挪去,再次碰痛了自己受伤的胳膊。

“别过来!”

刹那间,恰莉所有的心痛。悲哀和愤怒都化为一声大吼。

“这一切并不是我的错!”她冲那女人怒吼,“所有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他们是自作自受,这并不怨我;而且我也决不会把自己杀死!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那女人嗫喏着向后退去,吓得缩成一团。

警笛声越来越近。

随着自己情绪的激动,恰莉感到体内的那股力量再次升腾起来。

她竭尽全力将它逼了回去。

(我也不会再这样干了)她转身离开那抖成筛糠似的女人,穿过大路朝前走去。远方是一片田野,长满齐腰深的牧草。在十月份的阳光照耀下,草地已不再是一片葱绿,而是泛着银灰色的光芒。

(我要到哪里去呢?)

她还不知道。

但她决不会让自己再被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