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章 月下仙子

    确定苏穆被平安送走之后,叶蘭也开始收拾行李,巍鸣醒来见她,不由俏皮心起,起身走近,从背后拥住叶蘭,在她耳边轻声道“敢问美娇娥,为何深夜到访?可是月中仙子?”

    叶蘭抬首,在镜中看见巍鸣,不由羞怯一笑,转身行了一个女儿礼,眉目盈盈地看着他“城阙不是君居处,寻来时路,不如归去。”

    巍鸣一愣,抬头越过她看见桌上她正待收拾的衣物,和一件白色羽霓裳。

    叶蘭问“鸣儿,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真是个傻问题,”巍鸣温柔地看着她,“天涯海角,我都愿意。”

    叶蘭抖开那件羽霓裳,披在她和巍鸣身上,二人相视一眼,冲着对方微笑。

    “准备好了么?”

    巍鸣伸手搂住她纤腰作为回应。

    叶蘭运力,迎风而起,二人相协相拥,穿过大开的窗户朝明月飞去,惊飞树间一列雀鸟。叶蘭和巍鸣共披羽霓裳,宛若惊鸿,划过夜空,一同飞出了逍遥堂。朔月当空,泄下清辉万里,巍鸣感受着扑面清风,笑着向叶蘭道“蘭儿,我们当真是比翼双飞了。”

    叶蘭望向身后的逍遥堂,感慨万千“久在樊笼中,复得返自然。”

    二人越过城墙,顺势往山下林间飞去,脚下是纵横连绵的青山,随地势俯仰而下,山顶隐约可见积雪,山下却是风和日丽,草木臻盛,一年四季风光随着山势起伏而各异。

    巍鸣转头望向叶蘭“若寻不回流云,我愿与蘭儿浪迹山野,流连不返。”

    “山野村妇,你可愿当?”

    叶蘭拧身要躲,故意逗他说“不当!”

    巍鸣挽住叶蘭,拉她到自己怀中,故意道“不当,可是要受罚的。”

    “什么惩罚?”

    叶蘭睁大眼,无辜地看着他,眼中尽是天真无邪的光,看得巍鸣心里直痒痒,凑近来正要亲她。叶蘭故作大惊,退后要躲,一不小心失了平衡,两人惊叫着直直坠下,羽霓裳因风鼓涨,将二人裹在其中,一同跌进茂密的枝叶之中。混乱之中,巍鸣还是本能地护住了叶蘭的头,二人同时跌落在地。叶蘭的脸不巧就枕在他胸口,她面红耳赤地抬起头,只见巍鸣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像是漫天的星光都倒映在他眼中,惊人的明亮,他目不转睛,端详着她娇羞容颜,终于情不自禁,俯身下来吻住她双唇,跟想象中一样的触觉,带着少女天生的香气。

    这一次叶蘭没有躲,她闭上眼,羞怯地回应着他的吻。

    有风掠过,头顶枝叶沙沙作响,察觉到她在他怀中轻轻地颤,以为是她冷了,巍鸣松开她,低头看她,此刻的叶蘭双颊微红,连带着眉骨一带都是娇艳粉色。四目相接,彼此之间都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避开了彼此的目光,又不知想起什么,忍不住各自微笑。

    这时巍鸣才抬头打量四周景物,见密树环绕,放眼望去层林尽染,置身其中根本看不到尽头,不由心生感慨,叹道“没想到,我两次出逍遥堂,都是如此狼狈,第一次,被舅父追杀,如今被众世家逼仄。生生要逃出自己的城池。”

    叶蘭扶他站起,替他摘去发上衣间的树叶,安慰他说“大丈夫能屈能伸,鸣儿不必介怀,等我们寻了那流云,再荣归故里也不迟。这些世间纷扰,今日便统统忘却,鸣儿权当是趁此机缘,陪着蘭儿游玩一番。”

    巍鸣一笑,把手伸向叶蘭,不必开口她也意会,笑着交出自己的手,二人携手同行,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苏穆一人先到了那小屋中,端来清水忍痛处理完身上伤口,换了一件干净衣服,然后就开始静坐等候。等到月上中天,周围静得落针可闻,苏穆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他神色一紧,起身拿起长剑朝门口走去,推门一看,见叶蘭站在门口,苏穆的脸上泛出久违笑意。

    叶蘭看着他也是百感交集“兄长可好?”

    苏穆道“还好。”

    叶蘭释然一笑,转身招呼落后一些的巍鸣“鸣儿。”巍鸣从阴影中缓步走出,出现在他苏穆面前,表情阴晴不定,一字一句叫出他的名字“荆南苏穆……”

    苏穆负手立着,云淡风轻地迎视着他的目光,从容道“离开逍遥堂之前,我已命人守在逍遥城各个关隘……”

    巍鸣冷哧打断他的话,逼视着他“当真为我皇甫而守,亦或,是为你荆南铺道?”

    苏穆一愣,轻笑,转身望向月下林间“我自小苦读,以史为鉴,以圣人言为修身之戒,自认为深居简出,却知天下。直到在逍遥大殿,受你祖父点播,我方醍醐灌顶,知己粗鄙。”

    巍鸣有些惊讶,脱口而出道“祖父?”

    苏穆颔首“当日,我放下私仇,皆因老堂主递给我两个字。”

    “哪两个字?”

    苏穆回身,看着他的眼,清楚地说出那两个字“大同。”

    “你的祖父告诉我,天下大同,方可免去世家纷争,战火荼毒百姓。何人坐拥逍遥堂,并不紧要,关键在于,他是否能一统天下,外王内圣,令百姓安居乐业。”

    巍鸣将信将疑“祖父当真这么说?”

    “或许,他的这一番话,本应是想说给你听的。大丈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巍鸣细忖他话中内容,陷入了沉思。苏穆看着他继续道“你问我为谁而守城,我想借用老堂主之言,为生民。”话毕也不看他,转身离去,心知以他的聪慧,必会理解老堂主的苦心。

    看着苏穆背影的巍鸣百感交集,想不到祖父最后的嘱托,竟会假苏穆的口道出。

    这时叶蘭从屋里出来,看了看苏穆,又看了看巍鸣,只见两人背对而立,竟像是一对闹了别扭的情侣一般,不看对方,也不跟对方说话。叶蘭心里又好笑又好气,伸手向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位爷,房间收拾好了,请进吧。”

    二人同时回头,苏穆先进房间,巍鸣随后跟上,在桌边对面坐下,叶蘭端起桌上茶壶,斟了一杯茶,说“先喝点水吧。”

    苏穆巍鸣都以为叶蘭是在跟自己说话,下意识地全都抬手想要接杯,岂料叶蘭自行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自己饮尽。

    苏穆巍鸣望向叶蘭又望向彼此,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蘭见他们两个愕然相对,都一脸傻乎乎像被欺骗的样子,忍不住低头一笑,道“好了,今日就让小女子替你们端茶倒水。”说罢正要提壶倒水,却被苏穆自然地接过,他说“我来。”

    苏穆倒了一杯水,却不是为自己,先将水杯推到巍鸣面前,而后提壶正要为自己斟。巍鸣起身接过茶柄,苏穆讶异地抬头看他,他淡淡道“我来。”

    苏穆想了一想,也不争,松手任他接过,他效仿他斟茶,也推到苏穆面前。

    叶蘭看着二人举动,先是有些惊讶,而后便开始淡淡微笑,目光温和,像看两个闹了别扭最终又重归于好的孩子。

    清水淡茶,蕴于其中的情谊却非比寻常,二人同时举杯,看着对方,一饮而尽,从前所有的嫌隙不快也随着那饮下的茶水一起饮下。

    叶蘭见他们顺利和解之后,舒心一笑,问起当日苏穆被擒之事“鸣儿,长郡主捉拿苏穆君之时,蘭儿也在场;还有……蘭儿巡查迷药之事,似乎长郡主也有嫌疑。”

    此话一出,色变的并非巍鸣一人,因事关逍遥堂声誉,苏穆沉声问“可有确凿的证据?”

    叶蘭还未开口,巍鸣先矢口否认“绝不可能。长姐贤良淑德,待我至诚,如此龌龊阴险之事,莫说做了,就是让长姐听闻,都要把她吓个好歹!蘭儿定是搞错了。”

    叶蘭仔细思索“当日,那小侍从临死前,口中留下“郡主”二字,蘭儿本以为是依郡主,后来推测,也可能是长郡主。”

    巍鸣急了,摇头道“仅凭这些死无对证的言辞,怎可随意论断?”

    “可是……”

    苏穆见他二人为此事争执不下,便出声阻止道“当务之急,是寻到流云,回到逍遥堂中,此事终会水落石出。”

    叶蘭自然清楚芳聘在巍鸣心目中的形象和位置,就算是真的,让他接受也不是容易的事,叶蘭想了想,便也作罢“苏穆君说的对。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日我们便启程,去寻流云。”

    话音刚落,叶蘭才意识过来,三人略显尴尬地望向屋内唯一一张床。

    叶蘭踌躇“只有一张床,鸣儿还受着伤……”

    苏穆了然,立刻起身朝外走去“我去外间……散步……”

    叶蘭有些愧疚,也想跟着他一块儿出去,却被巍鸣牵住了手,她回头,只见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蘭儿,我们歇息吧。”叶蘭因苏穆在旁,本就有些尴尬,挣脱他的手快快道“你快睡吧。”也不管巍鸣是何反应,跟着苏穆快步走出。

    外面也不过两张简陋床铺,叶蘭抱着铺盖整理,无意间窥见角落里被苏穆塞成一团的血衣,叶蘭捡起一看,脸色大变,放下血衣推门出去,四小找寻,找到正在林间散步的苏穆面前,关切地审视他周身,担忧道“兄长,你也受伤了,是不是?”

    苏穆静静地看她,并不说话。

    叶蘭情急,拉住苏穆的手就往屋里走“你快进屋去,我帮你看看。”

    垂头扫过被她握着的他的手,他另一只手握紧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咳“无妨。”

    叶蘭急得不行,盯着他严肃道“我看见你换下来的血衣了。兄长怎么可以这样?伤成这样怎会无妨?进屋去休息吧。”

    苏穆得她这样安慰,心下一暖,又想到眼下的她只是将他当兄长对待,心头便止不住的发涩,不忍看她失望目光,苏穆点了点头,随她进里屋休息,只是到了门口却又踌躇,想到门内是将与他共度一晚的巍鸣,怎么想怎么尴尬。最后还是叶蘭硬将他推门去,下颌朝内一偏,用嘴型无声地催促他进去啊……

    他苦笑,站在内屋,望向正背对着他在床上休息的巍鸣。

    巍鸣以为是叶蘭,怕她害羞,只静静地等待着她主动向自己靠近。苏穆朝内走两步恨不得倒退三步,一路磨蹭到床边,好不容易才勉强自己挨床躺下。床上的巍鸣一个转身,抱住苏穆,口内笑道“蘭儿美人……”

    四目相触,他的笑僵在嘴角。

    门外的叶蘭抖开薄被正要躺下,就听见内屋传来的巍鸣的一声惨叫“耍流氓啊你!”她窃笑,舒舒服服地盖好被子,大声朝着里面的人喊话“安静点儿,我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