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雕与银箭 第七节 “尔登”与“乌孙王”
“尔登是谁?”楚风想到当时自己听到的声音,除了那支箭,只有那从没听过的声音对那狼王的威胁最大。
“尔登就是尔登!”少年很不高兴,似乎不知道“尔登”是一件很不可饶恕的事似的。他一下子生了气,便不再理楚风,跑到一边去。
楚风此时才有空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身处何地,他四下里一打量,吃了一惊。
他的身前有一堆火,因此光亮倒是不愁的,可这个空间也太广阔了吧。在火堆光线的照耀下,楚风居然看不到这空间的尽头,只是凭感觉,似乎自己是在山腹之中。
他身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太严重的伤,晕倒全是因为脑子里那该死的瘤子,此时既已醒来,便与正常人无异。起身离开火堆时,他顺手捡起一根正在燃烧的干树枝用来照明。
“咚、咚、咚!”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传来很响的回音,楚风有些心惊——这个山洞得有多大才能产生这样响的回音啊?
大约走出去几十米,楚风面前出现了凹凸不平的山壁,他走上前仔细一看,这个山洞,居然是人工开凿的。那上边一些铲痕还历历在目。楚风一边分析那铲痕的产生年代,一边用手捻一点儿山壁上的土,在手指尖细细感受。
这个山洞不是古代的遗迹,但也不是现代铲车、推土机造成的,它应该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产生的。
正在思考这个巨大人工山洞的来历,楚风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有着通风口的狭隘拐角。在这里,刚才赌气不理楚风的少年正背对着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尔登,你救错人了!看那人能跟乌孙王斗个平手,我还以为他是个英雄人物呢,没想到连你尔登都没听说过。”
“咱不理他,咱不跟这号人一般见识!”
“尔登,你的毛真顺滑!我说,能不能给我一根,不是要拔你身上的噢,我还舍不得让你疼,就是哪天你自己脱落的,记得给我留一根。好漂亮的,插到头上不知道有多威风呢。”
楚风听了他的咕叨,哭笑不得,又诧异他不知道在跟谁说话,侧着身子偏了头,伸直举着火把的手臂,看向被那少年遮挡住的角落。
这一眼看去,楚风只觉得一片金光在自己眼前乱闪,顿时有点旧病复发的感觉。
“这就是‘尔登’?”楚风好不容易收拢了因错愕差点掉下去的下巴,“它、它是一只金雕!”
少年回过头来,用一种“你少见识”的神色抬着下巴望着他:“没错,‘尔登’是一只金雕,大金雕!”
看着站在地上懒洋洋、对着少年爱理不理的那只身高达一米左右的猛禽,楚风有些失态地迅速跨进了两步,结果这位双眼一瞪,“幺儿——”一声,翅膀猛地半张,便带起一股凶风。看到那还没有完全张开就快有三米长的双翅,楚风觉得口很干,幸亏那少年很快将它安抚住。它歪歪头看了看楚风,似乎确定他对那少年没有歹意,便继续半闭着眼忍受那少年啰嗦的荼毒。
楚风现在知道当时狼群听到那一声鸣叫为什么是那种反应了。什么是食物链顶端?什么是动物王国的王者?这才是食物链顶端所在!这才是真正的王者啊!跟它比起来,所谓翱翔九天的老鹰不过是还没断奶的小麻雀!
在天山山脉,生活着一种大型猛禽——雕。一般当地人会把所有比老鹰体型大的鹰科禽类都称之为雕,但是金雕则特指一种体型特别巨大、特别凶猛的鹰科动物。据说这才是真正翱翔九天的王者:它们的双翅展开能有数米宽,一扇翅膀能把最笨重的哈熊扇个跟斗;双爪十分有力,能一把抓起一头雄壮的牛,飞到空中然后把它摔死;喙十分坚硬,能啄开最坚硬的山石。金雕又有大金雕、小金雕之分,小金雕近年来还时有人见过,大金雕却早已绝迹。据说因为生殖能力太差,已经绝了种。
“好神骏的雕儿,这只雕是你的?”楚风等那少年的唠叨告一段落,赶紧插话。
“不是,尔登是我的朋友!”少年小孩心性,见楚风夸自己的动物朋友,觉得比夸自己还高兴,顿时忘了此前生的气。
“你是锡伯族吧?叫什么名字?”楚风有意将少年引到火堆跟前说话。这山腹之中阴风习习,还是有些寒冷的。
“我叫希林,你呢?”少年看来很高兴有人能主动跟自己说话,顺着楚风的手势,跟着他往火堆旁边走。
这时候,那金雕睁开半闭的双眼,斜瞥了一眼楚风。楚风敢打赌自己绝没看错,那眼神中除了警告,竟还有一丝感激。
“我叫楚风……”楚风一凛,打了个寒噤,剩下的半句话也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你确定这下边是空的?”凌宁充满怀疑地对着眼前的男子说道。
“没错,我确信!”尽管被人毫不客气地当面质疑,男子依然保持着一种温和谦让的笑容。
“可是我不信!”凌宁并不因为对方的温和友善而改变态度。
当最小的土墩墓被打开后,除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圆锥形空间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如果不是当日那盗墓贼确确实实是在这里被抓住的,大家都禁不住要怀疑那面具原来是被安放在这里的。
挖地五米,依然没有找到任何人工的痕迹之后,桑布果断地下令放弃了那一个土墩,转而来到第二小的土墩墓跟前。这一次,桑布没有下令用挖土机,而是和那个唐昧嘀嘀咕咕一阵以后,选定一个方位由人力慢慢斜着往下挖出一个洞来。
只不过挖了三米多,工人手上就一松,另一边好像是空的,大家不敢再挖,赶紧报告桑布让他定夺。
“为什么不把洞挖得再大一点儿?”威廉看着那只能容一个身形瘦小的人钻过去的洞很是不解地问。
“怕损伤里边的原貌!”桑布很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就转头跟唐昧商量起来。
“需要下去一个人!”桑布很快宣布,并且指定凌宁。
凌宁知道他说的道理是能够成立的,那个洞的确太小,只有自己能够很轻易地进出,可是,她心里还是有很不舒服的感觉。这一切太不符合常理了。
还记得当初在鄯善考察那座王陵时,桑布对于一个女孩子进入墓室的态度是如何的不以为然,当时自己悄悄混进去可是被他一把夹着扔了出来的,如今,这桑布难道是转了性子,变得万事喜欢躲在女人屁股后边了?凌宁才不相信。
一定是那个男人,那个叫唐昧的家伙在蛊惑桑布。凌宁打第一眼起就不喜欢这个家伙,尽管他随时随地装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她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想做什么,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没想好事,尤其是眼下这个提议。凌宁看着那不太深却足够黑的洞口,心中泛起很不好的感觉。
“希林,是个好名字啊!在你们锡伯语里头,是‘精锐’的意思吧!”
“是啊,你懂锡伯语?”少年很兴奋。
“略微知道一点儿!”楚风很是奇异这一对组合:绝迹很多年的大金雕和一个爱唠叨的锡伯族少年,偏偏这个少年的锡伯族名字还叫做“希林”。
精锐啊!想到自己晕倒前那惊鸿一瞥的银色闪电,再想想锡伯族可是历史上有名的神射手之摇篮。楚风再看这张年少稚气的脸时,目光就有些变化。
“这只大金雕可了不得啊!昨天就是它把那狼王吓退的吧?”楚风很想知道这少年是怎样与这只金雕结成一对的。
“是啊,是啊,尔登可厉害了!那‘乌孙王’,哦,‘乌孙王’就是那匹狼王,两个是老冤家了。刚开始,‘乌孙王’还跟尔登干过几场,每次都灰头土脸的,后来啊,只要一听到我们尔登的叫声就落荒而逃了。呵呵!”少年一提起尔登,就满脸放光,胸脯也挺得高高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落荒而逃倒未必,退得心不甘情不愿呐!楚风想起昨晚那匹狼王最后的神情,知道这匹狼王是很不甘心的。即便大金雕是狼们为数不多的天敌之一,可狼王还是有信心与其斗一斗的,只不过,那支银箭的分量再加上大金雕,才使得狼王没有了把握。楚风又看了一眼少年。他看着不像是在山林里长大的孤儿,这一身打扮再加上“希林”这个名字,就可见他的家人对其期望之深。可这孩子却这么唠叨,楚风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在某一个心理杂志上看见,爱唠叨有的时候是一种缺乏自信的表现。
再看看他一直把逼退狼王的功劳推到大金雕身上,而对自己射出那样神来一箭却只字不提,只怕,也是个悲催的孩子。
“尔登,是这只大金雕的名字吗?‘光’——这个名字还真是适合它。你取的?”楚风捡起一段散落在地上的枯枝,折断,扔向火堆。这样的闲聊似乎好久都没有过了。他忽然这么想。
“嗯,是我取的。尔登很小的时候从山崖上摔下来,那时候我正好进山里练习箭法,捡到它。后来我俩就成了好朋友,每次我进山,都来找它玩儿。这两年,山里多了一群狼,还出来个‘乌孙王’,尔登跟它们不对头,找了好几次麻烦。虽然每次都把那‘乌孙王’整了个灰头土脸的,可是它要逃,尔登也拿它没办法。”少年想起两个天敌之间的纠葛,有些情绪低落。
“‘乌孙王’的名字也是你取的吗?”
“不是,是山里的人先叫开的。”少年希林说的山里人,就只有在深山放牧的哈萨克牧民了。
“哦,为什么叫它这个?乌孙人可是哈萨克人的祖先,他们怎么会给它取这么个名字?”这个疑问,楚风说得很轻,他并不指望眼前的少年能知道答案。
“因为有人看见它是从乌孙王墓里出来的,而且一直围绕着几条乌孙古道在行动。再说,它指挥起那些狼兵们还真有些道道。山里的人们一传十、十传百的,就都管它叫‘乌孙王’喽!”少年听到他近似自言自语的疑问,满不在乎地答道。
“啊,你是说乌孙王墓?在哪里?”楚风一时犯了职业病,激动地站了起来。
“就在——嘿,我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莫不是你也是那样的人?”少年犹疑起来。作为神射手家族的当代传人,他从小就被灌输了严格的是非观,盗墓是一件令人深恶痛绝的事!
楚风听到了少年这一句言辞犀利的质疑,倒是一下子又想起自己的麻烦,苦笑一下,又重坐了回去。自己都已经是朝不保夕的人了,还操心这些做什么。
“你……如果你出去,能不能把这个乌孙王墓的事情告诉这儿的文管所?就是专门管文物保护的地方!”楚风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当作不知道,这万一要是被那些坏家伙知道,被盗了,可就是挽不回的损失啊。虽说自己现在自身难保,可多年的职业操守让他不能视而不管。
“哦,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少年听他这么一说,疑心顿去,马上又轻松起来,“你放心,这座乌孙王墓的事情早就上报过了。他们抽不出人手来保护,只好交代给附近的山里人。那些哈萨克人,哈,听说这个可能是他们老祖宗的王墓,看得可认真了。再不济,还有‘乌孙王’它们呢!有那号坏心眼的人,绝逃不过‘乌孙王’的眼睛。”
“‘乌孙王’?它总是守在那乌孙王墓周围吗?”这倒稀奇了。
“是啊,尔登每次遇见它和它手下的狼兵,都是在那乌孙王墓附近。它也带着它的狼兵山南山北的窜,山里人说,它那是沿着乌孙古道巡逻呢。”少年很喜欢说这些,他双眸亮闪闪的,就好像天上灿烂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