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道热肠天天见 书城缉凶差一线 13

柏铺村地块招投标计划是今年五月启动的经济区建设工程,目前有意向参与投标的有五家公司,分别是恒绿、钧鸿、乐苑、新东以及帝锦,本来赵氏集团也有意加入,但不知什么原因中途退出,剩下的五家地产公司中,就数恒绿公司实力最为雄厚,不出意外,他们拿下这块地本该十拿九稳,可现在,接连的事故,让这场拍卖走向变得朦胧起来。

以前司徒笑曾让人查过,但仅限于恒绿公司内部,对这块地的招投标工程并未深入调查,如今要细查内幕不是件容易的事,各自分头行动起来。

到了晚些时候,黎晓玲打来电话,说已经探听出吵架的原因了。

“你确定?”

“当然,你也不看是谁去问的。我告诉你啊,赶紧登录网站……”

黎晓玲给出一个网址,似乎是一个较为高端的商务信息网,司徒笑用黎晓玲提供的账号登录了,看到了论坛里那篇让卓思琪勃然大怒的帖子。

那是一封匿名求助帖子,说的是自家嫂子偷人,还讹诈小叔子的家财,下面还给出了一份偷人的证据,那是一份差旅账单报销记录,用红笔标出了嫂子每年的某个时候,都会用各种借口出差私会情人。

这封匿名帖很显然是针对卓思琪的,已经发了有一段时间了,而且每天都会被顶到最显眼的位置,应该是伍文俊搞的把戏。

司徒笑看了看后面同样也是匿名的回帖,发表的意见大多是,该杀、卖非洲、浸猪笼之类的,这好似小孩子般恶作剧的谩骂帖有什么意义?若换了自己,根本就懒得理会,可卓思琪为什么会被激怒?还是说,这帖子里隐藏着什么她不愿意被人知道的信息?

司徒笑将目光重新锁定原帖,看着报销单上的时间数据,七月四日,七月三日,七月六日,七月七日……

七月七日!

司徒笑坐直身子,迅速而完整地浏览了一遍帖子,卓思琪近六年来,每年几乎都是七月头几日出差,十一、十二日左右返回,当然,对一个常常出差的女强者而言这并不显眼,除非有心人特意地调查和寻找,还须是对她行止非常熟悉的人,伍文俊应该不可能查到这一步,难道这是伍文斌暗中查的?这是导致夫妻反目,伍文斌死亡的原因吗?

司徒笑大脑中对七月七日这个时间,有个模糊而强烈的预感,这个时间很关键,如果这个时间出发,那么视与情人距离远近,与情人幽会的时间要么在七月八、九日,或是十、十一日,不对,让自己心生警觉的不是这个时间,七月七日,到底七月七日有什么问题?七夕情人节?那是农历吧,但是自己在哪里有听过这个时间段啊?

情人……龙建!

司徒笑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龙建的死亡时间,七月七日,708变态凶杀案!龙建的妻子说他每年这个时间出门独自旅行,最长不超过三天,时间也吻合!不会这么巧吧?

卓思琪的情人是龙建?那龙建的死与她是否有关?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司徒笑心中的疑惑接二连三地被解开。

在追捕那个利用事故制造死亡和杀戮的杀手时,高风提到担心凶手有枪,自己曾有个模糊的念头,当时一直没想起是什么来,现在豁然开朗,那个杀手的行为模式和逃亡的剽悍程度,与那名变态凶杀犯何其相似,自己一直想不明白,那个变态凶杀犯为什么能有那么强,难道说,他也是一名杀手?

如果龙建是被卓思琪雇人杀的,那么708凶杀案的其余三名死者是否死于类似的原因,虽说都是普通人,可谁能断定普通人身上没有隐藏大秘密?反过来说,若卓思琪敢雇人杀了自己的小情人,那么她再雇人杀死自己的丈夫也就不足为奇了。

伍文斌起疑自己妻子不忠,卓思琪慌乱下请杀手杀了自己的小情人,企图销毁证据,丈夫还是不依不饶,想查出奸夫并将她逐出家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雇人把丈夫也杀了,做得都很干净隐秘,不会惹人怀疑。这个假设在逻辑上是说得通的,只是,其中有太多的“为什么”无法解释。

为什么伍文斌会起疑?卓思琪偷会六年都没露出破绽。为什么她的情人会是龙建?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如此之大。只是私会情人的事情暴露就让卓思琪雇凶杀人?什么事会驱使她做出如此疯狂的决定?

没有证据的假设只能是胡思乱想,司徒笑隐隐觉得,如果解答了那些为什么,说不定就能查出伍家凶案的真相,而同时,708凶杀案也会有关键的线索被抓住。杀手?那个变态的杀手和制造事故的杀手明显是两个人,还有那天在购书城看到的另一个中年大汉,他是不是那个变态,还是另有其人?海角市到底有多少杀手,从哪儿冒出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司徒笑隐约觉得,事情在向不妙的方向发展,自己现在查的,好像只是冰山一角。

卓思琪和龙建的出行时间惊人地吻合,但他们是否有所关联还只是司徒笑的一种直觉,证据,他需要的是证据。当初查龙建之死时,司徒笑他们曾查过龙建的情人,但龙建隐藏得很好,他家里没有任何线索。不过,当时查得未必很细,司徒笑觉得,有必要再查一查龙建和他的情人。

只是龙建的案子已经不在司徒笑的管辖范围之内了,不能找组员去,这事要是被老刘知道了又会参自己一本,不用选,司徒笑首先想到的就是高风。

“高风,还记得龙建吗?”

“708的龙建,怎么会不记得。”高风脱口而出,跟着一愣,惊恐道,“你还在查!”

司徒笑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四顾张望一番,“跟你说个事儿……”

高风听了司徒笑的分析也是诧异:“不会这么离奇吧,这两个人身份差太多了,怎么能走到一起去?你有几成把握?”

“这个,要查了才知道,孟庆芝没见过你,你出面比较合适。”

“为什么是我,你自己怎么不去?”

“图书城追那个杀手不是把事情搞大了吗,我现在是戴罪之身,别说越权查案,就是走路姿势没有摆正,老刘都会打小报告。你戴着监听设备去,我在警局里告诉你该怎么问。”

“我不干,我又不是刑警,冒名顶替去盘问人家,被揭穿了怎么办?”

“上次兄弟我没拉你下水吧?一个小忙而已。”

“你还好意思说上次?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写报告?你以为监控不到谁把车开出去的?”

“你自己想清楚,我是在帮你的晓玲查案,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你……”

第二天。

“孟庆芝女士是吧?我是刑侦处的,关于你丈夫的案子,现在有了些新的进展,不过还有些疑问,所以来打扰了。”

“上次不是问过了吗,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监听设备将声音清楚地传到司徒笑的耳朵里,而针孔摄像机则将孟庆芝的表情准确地记录下来传到了司徒笑的电脑中。

高风浅浅地微笑,用手扶了扶额前头发,心中暗骂:司徒,你倒是快说话啊,你不说话我怎么问?

“我去给你倒杯水吧。”孟庆芝都看出了这位警官的不安。

司徒笑趁机在无线耳塞里撺掇:“走一圈,看看四周,停,停一下,靠近点,让我看清那张照片。”高风拿起一张四人合照,四个年轻人,似乎在校园里照的,其中一个是龙建。

“那是我丈夫在大学里最好的几个同学。”孟庆芝一面倒水一面说着。

“他们都是医生?”高风随口问了句,放下了照片。

“嗯,去了不同的医院和科室,都是医生。”孟庆芝递过杯子。

“关于你丈夫单独出游的习惯,你还能回忆起准确的时间吗?”高风接过水才又问道。

孟庆芝想了想,说:“应该是十年前吧,当时我们租的老房子拆迁,我没工作,孩子又小,他一个人压力很大,说是一个人旅游可以让人好好思考,他走得又不远,每天都通电话,我本来一开始也有点担心,后来就习惯了,第二年他真的找亲戚借到一笔钱,我们才买了现在这个房子。”

“十年前哪个月,你还记得吗?”

“九月,当时为萍萍读幼儿园的事我们愁了很久,我记得很清楚。”

十年前?司徒笑调出从帖子上复制下来的图片,没有,时间对不上,事实上卓思琪较有规律的七月出行是六年前开始的,十年前她还没结婚呢。

“对了孟女士,你先前说你丈夫每年除了七月,还有别的时间也会选择单独外出旅行,不知都有哪些时间呢?是固定的呢还是随意的?”

“最近几年七月时间比较固定一点,其余的有时候九月,有时候三四月都有,比较随意。”

“都在三月、四月、九月的什么时候,你还能想起来吗?”

“嗯,太远了想不起来,但是去年十一月五号左右,他出去了一周,四月中出去了几天,前年,十二月应该出去了几天,这些和他遇害有关系吗?”

“这还需要进一步查实,不过我们警方掌握的线索越多,对破案就越有帮助,你记得他前年十二月是几号出去的吗?”

“你等等,我找一下。”孟庆芝翻出一个笔记本,看了看道,“应该是十二月八号,十一号回来的。”

“这是什么?你有记录?”

“不是,是账本,我有记账的习惯,如果阿建出门,那几天家里的鲜奶就会少订一盒。”

“能让我看看吗?你们是每天必喝鲜奶?只要少了一盒就是龙建外出的时候?”

“当然不是,萍萍有时候会不喝,不过只要是我记忆中阿建出门的月份对了,连续几天都少鲜奶那就一定是了。比如说这个……前年三月十二号,到十五号才回来,还有这个……”

孟庆芝一页一页地翻查记录,司徒笑在电脑上一个一个地比对。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除了七月时间吻合,其余时间都对不上,难道说卓思琪与龙建的时间只是巧合?不过,这龙建每年独自外出的时间未免也太多了点吧?

“孟女士,你觉得龙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比如说他平日在生活里,或者,你们怎么认识的?”高风将账本还给孟庆芝。

“这个也和案子有关?”孟庆芝有些起疑了,这些问题涉及个人隐私。

“我们是很希望早日抓住杀害你丈夫的凶手,任何细节都有可能成为破案的线索。”高风的亲和力展露无余,他轻扶眼镜,一派书生气息。

“阿建他,对我很好,也很爱我们的女儿,原本我在超市工作,自从有了萍萍之后,阿建就让我回家休养,说生活来源不用我操心。家里的事他做主多一些,嗯,有时候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我,但也只是不想我操心,家里条件困难时他也一个人扛下来。只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天性,有时候他独自外出时间太多了,我……我竟然有些怀疑他在外面有人……他很爱这个家的,我不该怀疑他啊……”似乎触及了龙太太的伤心处,她掩面哭泣起来。

司徒笑又问了一个问题,高风有些不忍,司徒笑在耳塞里催促:“快问,快问。”

“龙太太,你为什么会怀疑你丈夫出轨呢?就因为他常常独自外出吗?”高风换了称谓,以唤起孟庆芝的某些回忆。

“不是。”孟庆芝抽吸了一下,止住伤痛,“他……他每次外出都会打电话回来的,而且我随时打过去他都会接,在外面有女人的男人不会这样。只是……只是我有几次听到别人说,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回来不会怎么提起的,我有时候会问他,他也总是开玩笑一样转移话题,我感觉他就算在外面没女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警官,这和他的死有没有关系?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或许我早点劝他就不会这样了。”

“上次我们同事来询问的时候你为什么没说这事?”

“当时我乱极了,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我一个人带着萍萍,要怎么活下去,我……”龙太太又哽咽了。

“龙太太不要太过伤心了,你……你都是什么时候听到别人提起你先生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你有没有打听过那女人长什么样?”高风跳过一个问题,自己加了一个上去。

“没有,这种事情他们怎么会当着我说,都是在背后议论。”

“你……能不能给我们一份在背后议论这种事情的人的名单啊?”高风在心里暗骂:司徒笑,我下次绝不会帮你问这么缺德的问题。

“为什么要这个?你们也怀疑阿建在外面有人?”

“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线索,说不定里面会有破案的关键。”

“可是,你们这样去问,那我……”

“孟女士,我知道这样会让你难做,但你要考虑清楚了,这关系到你丈夫的真实死因,我们不会强求你,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高风决定不用司徒笑的说辞,自己做主。

孟庆芝低头沉默片刻,找来纸笔写下人名和地址,高风起身告辞:“打扰了,一有新的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一出门高风就发狠话:“不陪你玩儿了,这些人要问你自己问。”

“都是左邻右舍,你多几步路,要问就一口气问完啊。”

“你让我提的都是什么问题?你倒是躲得远远的,我要和人家面对面,你让我一个男的,去问人家夫妻一周过几次夫妻生活,叫我怎么问?”

“所以说你和尸体相处时间太长了,都不会和人相处了,就说是破案需要嘛,夫妻生活的质量和数量与男人在外面有没有情人是有直接关系的。”

“放屁,我要回去了,我那边还有一个肝毒分析没做呢。”

“不知道晓玲听到你对她‘男朋友’的案子是这个态度,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啊?”司徒笑在另一头威胁着。

“龙建的案子和卓思琪的案子,有毛的关系,我看你是在胡扯,就想支我当枪使,替你背黑锅。”

“唉,晓玲啊,晓玲。”

“司徒笑,我看你最近很不正常,你该去看医生了,是不是因为两起案子都没破获,两个凶手都在你眼皮下跑掉了,所以才拉我来陪你发疯?妈的,第一个先问谁。”

“这才是好兄弟嘛。”

……

高风将零星的记录扔到司徒笑面前:“你觉得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根本就是看龙建常一个人出去,大家闲得无聊,编些闲言闲语打发时间。”

高风的每次问询司徒笑都等于亲身参与,自然知道结果,在孟庆芝提供的名单中,有些人纯属以讹传讹,但也有些人言之凿凿,说得有鼻子有眼,但他们说的女子各不相同,甚至还说龙建将有些女的肚子都搞大了,怎么听怎么像江湖传言、八卦新闻。除非龙建是一个情场老手,可从照片看人家长着一张老实脸,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能有老婆就不错了。

司徒笑淡然自若:“恰恰相反,我觉得这正好解释了龙建每年都有几个月不定期独自出行的原因。”

“什么原因?”

“非法行医。”

高风一愣,在大型医院的医生确实常有利用休息时间出诊下级医院增加自己额外收入的做法,若是外科大夫被称为走刀,若距离远就是走飞刀,但若超出了自己的行医职权范围,那就是非法行医了。

“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懂,你说有这种可能性吗?”

“可是医生通常有违法阻却约束,说他揽私活我没意见,你说他非法行医可能性不大吧?他是有执业医师证的。”

“嗯,不对,揽私活不用瞒着太太,我估计里面有违法的成分,所以龙建每次单独出行这么小心,他是妇科医生,以你的专业,妇科医生哪些行为会构成违法?”

“超范围行医,比如干麻醉或主刀胸外什么的。”

“不对,如果邻居传言是真的,那么和他在一起的应该是不同女性,估计他还是在从事妇科的本行,在这个行当里面有什么是不能被人知道的,或是触犯法律的?”

“这个……利用职务之便性侵患者?非法堕胎?替有案底的通缉犯进行妇科手术?”

“非法堕胎。”司徒笑想起那些邻居说的大肚子,微微点头。

“这个和卓思琪有什么关系,难道卓思琪每年七月去堕胎一次?”

“你的思维迟钝了,如果龙建每年单独出游是为了揽私活,那么他每年固定时间出游则是为了会情人,二者并不矛盾。”

“问题是证据,你还是没找到你想要的证据,你只有一个巧合和一个假说。”

“证据会有的,只要我们不断地挖下去。如果两个人真的有关联,假设成立,那么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时间回溯交叉案件,他们为什么会认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在过去时间的某一点,一定会相交。”

“就算他们真的是情人,我还是不觉得,龙建和伍文斌的死会有什么关系。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

“我也该回过头来,看看柏铺村地块招投标的事情内幕了,看它到底与伍文斌的死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