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笑面虎 第七章 毕业聚会·宿命

任何我们不明白的事儿,任何与我们了解的情况存在方式不一致的东西,

我们都把它归结为潜意识,是吗?

1

1977年6月23日,查克高中毕业了。约翰穿着他最好的西服,和罗杰·查茨沃斯、谢利·查茨沃斯一起坐在闷热的大礼堂,看着查克以第43名的成绩毕业。谢利当时还哭了。

随后,在查茨沃斯家举行露天招待会。天气又热又闷。西边天空中,缀有紫色肚子的积雨云已经聚集起来,缓慢沿着地平线前后飘移,但似乎没有太靠近。查克喝了3杯伏特加酒和橘子汁调的鸡尾酒,脸色泛红,领着他的女朋友帕蒂·斯特拉坎过来给约翰看他父母送他的毕业礼物,一只崭新的琶莎牌(Pulsar)手表。

查克说:“我告诉他们我要那种星球大战里的R2D2机器人,但他们最多能给的就是这只表。”约翰笑着听。他们聊了一会儿,然后查克突然声音有点儿粗哑地说:“谢谢你,约翰。如果没有你,我今天根本不可能毕业。”

“不,不是这样的,”约翰说,他有点儿紧张地看到查克快哭了,“学校的课程起到的作用才是最大的。”

“我也一直是这么跟他说的。”查克的女朋友说。眼镜后面,她冷艳的美含苞待放。

“也许吧,”查克说,“也许是这样的。但我想我知道我的文凭应该归功于谁。真的是太感谢你了。”他搂住约翰,给了他一个拥抱。

一道有力而又耀眼的闪电影像迅疾而来,约翰身体一下子僵直,双手抱着头的两侧,好像查克不是拥抱了他一下,而是电击了他一下一样。那影像就像一幅电镀的画一样沉入他的脑中。

“不,”他说,“千万不要。你们俩不要去那里。”

查克不安地向后退了一步。他也感觉到了某种东西,某种冰冷、模糊、理解不了的东西。突然他不想再碰约翰,那一瞬间,他永远不想再碰约翰了。那种感觉好比是他躺在自己的棺材里,眼睁睁地看着棺材盖被盖下来钉死一样。

“约翰,”他说,嗓音开始颤抖,“怎么……怎么……”

罗杰正拿着饮料走过来,看到后他停住脚,一脸困惑。约翰越过查克的肩膀,望着远处的积雨云。他的双眼茫然又朦胧。

他说道:“你们不要去那个地方。那里没有避雷针。”

“约翰……”查克看看他父亲,吓坏了,“好像他什么病……发作了,还是怎么了。”

“闪电。”约翰用一种播报的声音宣告道。人们都转过头看着他。他张开双手:“猛烈的火灾。墙上的绝缘体。门都……关着。烧着的人们闻上去像烤猪肉。”

“他在说什么?”查克的女朋友高声叫道,人们的聊天渐渐停下来。现在每个人都尽力端稳手里的食物盘和酒杯,目不转睛地盯着约翰。

罗杰过来阻止:“约翰!约翰!出什么事儿了?快醒醒!”他在约翰茫然的眼睛前打了个响指。雷声在西边隆隆作响,也许是巨人们玩儿牌发出的声音。“怎么了?”

约翰的声音清晰而响亮,响彻了在场的50多位宾客的耳朵,商界人士和他们的太太、教授和他们的妻子、达勒姆中上层阶级的耳朵:“今晚让你儿子待在家里,否则他会和其他人一起被烧死的。会有一场大火,一场可怕的大火。让他不要靠近‘凯茜’。它会遭到雷击,在救火车赶到之前它会被烧成平地。绝缘体会燃烧。在出口处会有六七具烧焦的尸体,除了通过检测他们的牙齿,无法辨认他们是谁。它……它……”

帕蒂尖叫起来,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手里拿的塑料杯掉到草坪上,小冰块掉出来滚落到草上,像大颗大颗的钻石一样闪闪发光。她站着摇晃了几下,身着柔美飘逸的舞会礼服晕倒在地。她母亲冲过来,对着约翰吼道:“你出什么毛病了?你到底犯什么病了?”

查克盯着约翰,他的脸惨白如纸。

约翰的眼睛开始清澈起来。他环顾四周盯向他的一双双眼睛。“对不起。”他喃喃道。

帕蒂的母亲双膝跪地,抱着她女儿的头,轻轻地拍着她的面颊。姑娘动了动,呻吟起来。

“约翰?”查克低声喊他,然后不等回答,就走向他的女朋友。

查茨沃斯家后院的草坪上一片安静,人们都在看着他。他们看着他是因为影像又一次出现了。他们看他的样子与当时护士、记者们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就像是电话线上整齐排列的一排乌鸦。他们端着饮料和土豆沙拉盘子,看着他,好像他是只臭虫,是个怪物。他们看着他,就好像他突然扯开自己的裤子,向他们暴露他的私处一样。

他想跑,他想躲藏,他想呕吐。

“约翰,”罗杰说,一只手搂住他,“到屋里来。你需要休息一下……”

远处雷声隆隆。

“‘凯茜’是什么?”约翰高声问,想要挣脱罗杰压在他肩上的手臂,“它不是某个人的住宅,因为有出口标志。它是什么?它在哪里?”

“你就不能把他从这儿弄走吗?”帕蒂的母亲几乎是在尖叫了,“他又在刺激她!”

“来吧,约翰。”

“可……”

“来吧。”

他跟着他走向客房。他们走在砾石铺就的车道上,皮鞋发出的声音很响亮,好像再没有其他声音似的。他们走到游泳池时,窃窃私语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凯茜在哪儿?”约翰又问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罗杰问道,“看起来每件事情你都知道啊。你把可怜的帕蒂·斯特拉坎吓晕了。”

“我看不见它,它在‘死亡区域’。它是个什么地方?”

“我们先上楼吧。”

“我没有病!”

“那就是太紧张了。”罗杰说,他说话声音很轻柔,好像在抚慰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他的声音让约翰感到害怕。头又痛了起来,他使劲儿按压着它。他们上楼向客房走去。

2

“感觉好点儿了吗?”罗杰问。

“凯茜是什么地方?”

“它是一家非常精致的牛排餐厅兼酒吧,在萨默斯沃思。不知为什么,人们一般都在那儿举行毕业聚会。你真的不想吃片阿司匹林?”

“不想吃。别让他去,罗杰。那里会遭到雷击的。它会烧成平地。”

“约翰,”罗杰·查茨沃斯缓缓地、非常和蔼地说,“你不可能知道这种事儿的。”

约翰喝了一小口冰水,放下杯子,他的手有点儿发抖:“你说过你查过我的背景,我想……”

“是的,我查过。但你正在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我知道人们把你看成一个特异功能者一类的人,但我并不想要一个特异功能者。我当时想要的是一个家庭教师。就教师而言,你干得非常出色。我个人的信条是:好的特异功能者和坏的特异功能者之间没有任何不同,因为我根本不相信这种事儿。就这么简单,我不相信。”

“这样一来我就是个撒谎的人了。”

“完全不是,”罗杰仍然和蔼地低声说道,“我在萨塞克斯的纺织厂有一个监工,他一根火柴不会点3次,但这并不证明他就是一个不称职的监工。我有一些虔诚信教的朋友,但我自己不去教堂,可他们还是我的朋友。你相信你能看到未来,这从没有影响我雇用你。不……不完全是这样。应该是你的相信从没有一次影响到我的判断,我判断你的那种能力不会阻碍你教好查克。它也的确没有妨碍你教查克。但我不相信今晚凯茜会烧成平地,就像我不相信月亮是块绿奶酪。”

“我没有撒谎,只是疯了。”约翰说。从无聊的角度来想,这还有点儿意思。罗杰·迪索和许多给约翰写信的人指责他骗人,但查茨沃斯却第一次说他患有精神分裂症。

“也不是,”罗杰说,“你这个年轻人经历过严重车祸,要冲破重重困难回归正常,付出的代价也许是很可怕的。我不能对此妄加评论,约翰,但如果草坪上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帕蒂的母亲,要说些愚蠢的论断,我会要他们闭嘴,别讨论他们不懂的事儿。”

“凯茜,”约翰突然说,“那么我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呢?我怎么知道它不是某个人的住宅呢?”

“听查克说的吧。这星期他一直在谈聚会。”

“他没有对我说过。”

罗杰耸耸肩:“也许他对谢利或我说时你听到了。你的潜意识恰好记住并把它存在你的脑子里……”

“对,”约翰痛苦地说,“任何我们不明白的事儿,任何与我们了解的情况存在方式不一致的东西,我们都把它归结为潜意识,是吗?20世纪把这个看得太重了。有多少次当事情不符合你务实的世界观时,你都是这么做的,罗杰?”

罗杰的眼睛可能闪了一下,或许那只是约翰的想象。

“你把即将来临的雷雨和闪电联系在了一起,”他说,“你不明白吗?这很简……”

“听着,”约翰说,“我在尽可能简单地告诉你。那地方会被雷电击中,会被烧成平地的。让查克待在家里。”

啊,天哪,头痛又来折磨他了,它就像个老虎一样步步逼近。他手按住额头乱揉。

“约翰,你的要求太过了。”

“让他待在家里。”约翰重复道。

“那是他的决定,我不能替他做决定。他是自由的,白人,18岁了。”

有人敲了一下门:“约翰?”

“请进。”约翰说。查克走进来。他看上去很着急。

“你还好吗?”查克问。

“我没事儿,”约翰说,“就是头痛。查克……今晚请远离那个地方。我以朋友的身份请求你,不管你对这件事儿的态度是否和你爸爸一样。拜托了。”

“没问题,伙计。”查克欣然答应道,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用脚钩过一个脚凳:“你就是用20英尺的铁链也没法儿把帕蒂拉到离那儿1英里之内的地方。你可把她吓坏了。”

“很抱歉,”约翰说,松了口气,同时也感觉到一阵身体不舒服,有丝丝寒意,“我很抱歉,但我很高兴。”

“你刚才出现了某种闪念,是吗?”查克看看约翰,再看看他父亲,然后又慢慢回到约翰身上,“我感觉到了,很不好。”

“有时人们会感觉到。我知道那种感觉很不舒服。”

“嗯,我不想再有那种感觉了,”查克说,“但是……那地方不会真的烧成平地吧?”

“会的,”约翰说,“你千万不要去那儿。”

“但是……”他看看他父亲,很烦恼,“高年级把那整个鬼地方都预订了。你知道的,学校鼓励这么做。这样比二三十个不同的聚会,比一堆人在街边小道上喝酒更安全。那里能容纳……”查克沉默了片刻后,看上去很惊恐。“那里会有400多人,”他说,“爸爸……”

“你爸爸根本不相信这事儿。”约翰说。

罗杰站起来,微笑着说:“好吧,那我们开车去萨默斯沃思,和那地方的经理谈谈。”他说:“反正这草坪聚会也没多大意思。如果你们俩回来时还是这么想,我们今晚可以把所有人都请到这儿来。”

他瞥了约翰一眼。

“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必须保持清醒,协助看护。”

“行,”约翰说,“但为什么这么做呢,既然你不相信我?”

“为了让你平静下来,”罗杰说,“也为了查克。另外,如果今晚什么都没发生,我就可以说我早就告诉你了,大家笑笑就完了。”

“好吧,不管怎样,谢谢。”当他的心落了地后,他比之前抖得更厉害了,但他的头痛减轻了好多。

“但我还是要先说一下,”罗杰说,“我认为我们根本不可能让店主因为你没有事实根据的话而取消的,约翰。这可能是他每年的大生意之一。”

查克说:“嗯,我们可以想办法……”

“比如说?”

“嗯,我们可以给他讲个故事……编个谎话……”

“你是说撒谎?不,我不会那么干的,别让我那么干,查克。”

查克点点头:“好吧。”

“我们赶快走吧,”罗杰催促说,“现在5点15分了。我们开奔驰去萨默斯沃思。”

3

5点40分,他们一行三人走进餐馆,店主兼经理布鲁斯·卡里克正在店里。门外挂着一块牌子,写着:“今晚私人聚会,晚上7点关门,明天见。”约翰看后心头一沉。卡里克并不至于忙得不可开交。店里只有几个边喝啤酒边看早间新闻的工人,还有3对喝鸡尾酒的情侣。他听着约翰的叙述,显得越来越不相信。当约翰讲完后,卡里克说:“你说你叫史密斯?”

“对。”

“史密斯先生,跟我来窗户这边。”

他领着约翰来到大厅窗户旁边,挨着衣帽间的门。

“看外面,史密斯先生,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约翰向外看去,明白他看到什么了。9号公路向西延伸而去,路面上下午下的那点儿小雨都快干了。上面的天空湛蓝如洗。那些积雨云已经过去了。

“不多。至少现在不多。但是……”

“但是什么也没有。”布鲁斯·卡里克说,“你知道我怎么想吗?你想听真话吗?我觉得你精神有问题。为什么你要挑选我来玩儿这彻头彻尾的骗局,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如果你有时间,小家伙,我跟你说实话。为了这次聚会,高年级学生已经付了我650美元。他们雇了一个很棒的摇滚乐队——橡树乐队,从缅因州来的。食物已经放在冰箱里了,随时可以进微波炉。沙拉正冰镇着。酒水充足,这些孩子大部分都已超过18岁,想喝什么就可以喝什么……今晚他们会喝的,谁会责备他们,高中毕业一生只有一次。今晚在酒吧,我可以赚2000美元,不费吹灰之力。我临时又雇了两个酒保。我有6个女招待外加1个领班。如果我现在取消这次聚会,我损失了一个晚上,还要退回已经收到的650美元餐费。而且我连平时的顾客都没有了,因为那块牌子已经在那儿放了一个星期了。你明白了吗?”

“这地方安避雷针了吗?”约翰问。

卡里克举起双手:“我在告诉这家伙一些无法更改的事实,他却想和我探讨避雷针!是的,我安避雷针了!一个家伙来过这里,让我又买了一个,绝对是5年前了。他对我天花乱坠地说要提高我的保险系数,所以我就买了该死的避雷针!你高兴了吗?上帝啊!”他看着罗杰和查克:“你们俩要干什么?为什么你们把这个浑蛋放出来让他四处乱跑?滚出去,你们为什么不出去?我还要做生意呢!”

“约翰……”查克说。

“没关系,”罗杰说,“我们走吧。耽误你的时间了,卡里克先生,感谢你那么耐心听我们说话。”

“谢什么谢,”卡里克说,“一群疯子!”他大步走向一把躺椅。

3人出来了。查克疑惑地看看晴朗的天空。约翰向汽车走去,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感觉自己很蠢,又很沮丧。他的两边太阳穴痛得很。罗杰双手插在屁股口袋里,站在那儿抬头看着长而低矮的屋顶。

“你在看什么,爸爸?”查克问。

“上面没有避雷针,”罗杰若有所思地说,“根本没有。”

4

3人坐在房子客厅里,查克挨着电话。他疑惑地看着他父亲,说:“这么晚了,他们大多数人不会改变计划的。”

“他们本来就计划出去的,就这样。”罗杰说,“完全可以轻松地到这儿来。”

查克耸耸肩,开始拨电话。

最后,本来计划那晚去凯茜餐厅开毕业晚会的人有一半来这里了,约翰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来。有的人来也许就因为这里的聚会听起来更有趣,因为酒水是免费的。不过消息传得很快,因为许多孩子的家长那天下午来参加过查克家的露天聚会。结果,约翰那天晚上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觉得自己像个玻璃柜中的展览品。罗杰坐在角落的一张凳子上,喝着伏特加马提尼酒,他的脸掩饰得风平浪静。

8点15分左右,他穿过占据了地下一层3/4面积的大酒吧,或者叫多功能娱乐厅,走到约翰身边,弯下腰,在艾尔顿·约翰震耳欲聋的歌声中对约翰喊道:“你想不想上楼打牌?”

约翰感激地点点头。

谢利正在厨房写信。他们进来时,她抬起头莞尔一笑:“我以为你们两个受虐狂要在下面待一个晚上呢。其实根本不必要这样,你知道。”

“对这一切我感到很抱歉,”约翰说,“我知道这看上去有多荒谬。”

“确实荒谬,但能让他们在这儿玩儿得很好,我也不介意。”谢利说。

外面响起一声滚雷。约翰环顾四周。谢利看到后笑了笑。罗杰去餐厅的威尔士式厨具柜里找纸牌计分板了。

“你知道,雨刚刚下过去了,打了几声雷,下了几滴雨。”她说。

“是的。”约翰说。

她用流畅又潦草的字迹在信上署了名,把信折好,装进信封,写上地址,贴上邮票:“你真的经历过某些事儿吗,约翰?”

“是的。”

“短暂的晕厥,可能是由于营养不良引起的。你太瘦了,约翰。那可能是一种幻觉,是吗?”她问。

“不,我想不是。”

外面,雷声又响起来,但很远。

“他留在家里我也一样高兴。我不相信占星术、手相学和千里眼等所有这类事情,只是……他留在家里我一样高兴。他是我们唯一的孩子……现在是个很大很大的孩子了,我想你会这样想,但他穿着短裤在镇公园骑旋转木马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能够跟他共度他少年时代的……最后一个仪式,很开心。”

“你能这么想太好了。”约翰说。突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快要流眼泪了。在过去的六七个月内,他好几次都情绪失控了。

“你待查克非常好。我并不只是说你教他阅读,还有其他很多方面。”

“我挺喜欢他的。”

“对,”她平静地说,“我知道你喜欢他。”

罗杰回来了,手里拿着纸牌计分板和一个半导体收音机,收音机调到了WMTQ,一个古典音乐频道,从华盛顿山的最高处播放。

他说:“有了这个,就不需要再听艾尔顿·约翰、空中铁匠乐队和弗搁特乐队他们的歌了,每局1美元怎么样,约翰?”

“行。”

罗杰搓着手坐下来。“噢,你会输得很惨的。”他说。

5

他们玩儿着纸牌,晚间的时光慢慢流逝。每打完一局,他们中的一个就要下楼看看,确保没有人在台球桌上跳舞或溜到外面去幽会。“只要我们努力看管好,这个聚会上就没有人会意外怀孕。”罗杰说。

谢利去客厅看书了。每隔一小时,收音机的音乐就会停下来,播报一次新闻,每逢这时,约翰的注意力就会分散一会儿。但没有关于萨默斯沃思凯茜餐厅的新闻,8点、9点、10点,都没有出现。

10点新闻后,罗杰说:“准备好放弃你的预言了吗,约翰?”

“没有。”

天气预报说有雷阵雨,半夜以后天会放晴。

凯西与阳光合唱团不变的标志性男低音从楼下传上来。

“聚会越来越闹腾了。”约翰说。

“该死的,”罗杰笑着说,“他们要喝醉了。斯巴德·帕默罗在角落里喝得烂醉,有人灌他。噢,他们到明天早晨都会觉得头大的,肯定会这样。我记得在我高中毕业聚会上……”

“WMTQ现在播报一条最新消息。”收音机里说。

正在洗牌的约翰一下子把牌掉得满地都是。

“放松,也许只不过是佛罗里达州那个儿童绑架事件。”

“我不这么想。”约翰说。

播音员说:“就在现在,一个叫萨默斯沃思的边境城镇,发生了一场新罕布什尔州有史以来最可怕的火灾,据称已经夺去了超过75条年轻的生命。火灾发生在一个叫凯茜的餐厅兼酒吧里。火灾突发时,一个毕业聚会正在那里举行。萨默斯沃思镇的消防队队长米尔顿·豪维告诉记者说,他们认为不是有人故意放火,认定火灾是由一道闪电引起的。”

罗杰·查茨沃斯的脸一下子变得血色全无。他僵直地坐在厨房椅子上,眼睛死盯着约翰的头上方的某一点,双手无力地摊在桌子上。从他们下面传来乱哄哄的谈话声和笑声,夹杂着布鲁斯·斯普林斯汀的歌声。

谢利走进屋子。她看看她丈夫,看看约翰,然后又看着她丈夫:“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不要说话。”罗杰说。

“还在燃烧,豪维说死亡的最终人数只有到凌晨才可能知道。据说有30多人被送到附近的医院治疗,其中大部分是达勒姆中学的高中毕业生。还有40多人,绝大多数也是毕业生,他们从酒吧后面洗手间窗户逃了出来,但其他人很显然挤成一堆被困在了……”

“是凯茜吗?”谢利·查茨沃斯尖叫道,“是那个地方吗?”

“是的。”罗杰说,他出奇地冷静,“就是那儿。”

楼下沉寂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咚咚”跑上楼的声音。厨房门猛地打开,查克进来了,目光搜寻着他母亲。

“妈妈?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看来你救了我们儿子的命。”罗杰说,声音还是出奇地冷静。约翰从没见过那么惨白的脸。罗杰的样子像个可怕又逼真的蜡像。

“它烧着了?你是说它烧成平地了?”查克的声音里透露着不敢相信。在他身后,其他人也都拥挤着上了楼梯,惊恐的声音窃窃私语。

没有人回答。突然,他身后的帕蒂歇斯底里地喊道:“这跟他有关系,那个家伙!他让火灾发生的!他用意念让它着火了,就像《魔女嘉莉》里写的一样!你这凶手!杀人犯!你……”

罗杰转向她,怒吼道:“别说了!”

帕蒂把持不住大哭起来。

“烧了?”查克又问。他似乎在问他自己,询问“烧了”这个词是否确切。

“罗杰?罗?亲爱的?”谢利低声说。

楼梯上的窃窃私语声更响了,楼下也传来了低语声,仿佛是树叶的沙沙声。音响关了。只剩下人们叽里咕噜的私语声。

迈克在那儿吗?香农去了,是吗?你确定?是的,查克给我打电话时我已经准备走了。那个人发病时我妈妈就在场,她说她有种感觉,就像一只鹅正在她的坟墓上走,然后她就让我来这里。凯西在那儿吗?雷在那儿吗?莫林·奥特罗在那儿吗?噢,我的天哪,她在?她……

罗杰慢慢站起来,环顾四周。“我建议,”他说,“我们找出这里最清醒的人来开车,我们都去医院。他们需要献血的人。”

约翰像块石头一样坐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动弹。外面,雷声隆隆,一声一声地接踵而至。他听到他垂死的母亲的声音:

尽你的职责,约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