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五先生 第十二节

“阿鼻地狱?”箢箕鬼迟疑了一下,可是它没有被爷爷的话吓住,眼睛里的惊慌一闪而过,随即被凶狠替代。它冷笑道:“我的脑袋被你们打破了,不比阿鼻地狱差多少。你们看看我的头,已经变成什么形状了!”

文撒子辩道:“你害得马屠夫还不惨吗?你的只是外伤,他作为一个父亲,受的是内伤。”我估计文撒子本来要说“心伤”,可是一时说快了说成“内伤”了。

“我可不管这么多,以牙还牙是我的本性。”箢箕鬼恨恨道。说完,它张了张嘴,腐烂的牙齿一览无余。

文撒子吓得连退几步,但是他的嘴巴仍不示弱:“谁怕你一个小娃娃以牙还牙?你一个小娃娃,打人不过用手挠,用脚踢,用嘴咬,还能有什么招式?”

文撒子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在箢箕鬼丢了芭蕉叶和烂甘蔗后,他的原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它虽然是恶鬼,但是本性还属于小孩子,打架的招式应该和小孩子打架差不多,毫无章法。只是那口牙齿吓人,只要不让它咬到应该就没有多大的事。

不过我还没有想到什么好方法不让它的牙齿咬到我。

可是事实往往出乎意料之外。箢箕鬼听了文撒子的话,像狼一样伸长了脖子大号一声。那号叫声异常刺耳,像被刺痛了的孩子嗓子撕裂般哭叫。

我们三个人都紧紧捂住耳朵,可是那声音如瞎眼的蝙蝠一般直往我们的耳朵里钻。

它的号叫声持续了不知多久。我们几个一直不敢把手从耳边拿开,生怕一拿开耳膜就震裂了。

号叫的它也仿佛拼尽了所有的力气,两眼鼓胀,脸色变土,青筋暴出!它的双手平伸,手掌狠狠地抓挠空气;它的双脚叉开,脚掌狠狠摩擦地面。整个形状如一个“大”字。

文撒子已经疼得蹲了下来。箢箕鬼这才停止了号叫。

我拿下手,可是耳朵里还嗡嗡作响,如同被人掴了一巴掌,而那巴掌刚好打在了耳朵上。我的脸上和耳朵都火辣辣的疼。

爷爷也对箢箕鬼的这声号叫猝不及防。我看了看爷爷,愣了。

爷爷的脸上有两个红红的手印!

再看看文撒子,他的脸上居然也有两个红手印!他的皮肤因为比爷爷白,所以脸上的手印更加红。

不用说,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告诉我,我的脸上也不可避免地会有两个红手印。原来不是好像被掴了巴掌,而是真实的!

可是,箢箕鬼的手并没有伸过来。

难道,它的力量是通过刺耳的声音掴在了我们的脸上?

“够了!”一个声音大喊道。

“嗯?”文撒子两手护脸左看右看,不知道“够了”是谁说出来的。我和爷爷也是面面相觑,箢箕鬼也一惊。这是一个女声音,可是屋里四个人都是男性。

“把你脑袋打破还算是对你客气的,我看还要把你手脚都打断,你才能安分点儿。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还是这个女声音,说话比较狠。

声音就在耳边,可是我分不出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仿佛是从窗外传来,又仿佛是从屋顶传来。不光是我,就是爷爷和文撒子也是左顾右盼,显然他们也听到了声音但是找不到声源。

“你,你是……”箢箕鬼有些心虚了。

还没等箢箕鬼后面的话说出来,那个女声音打断它说:“对,你知道我。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儿。虽然我曾是你的同类,但是我绝不会帮你的。你敢趁着马师傅反噬期间起坏心的话,小心我来收拾你这个丑陋的家伙!”

我心中一喜,幸亏来者是向着我们的,爷爷现在已经没有力量跟箢箕鬼斗了,如果箢箕鬼趁着这个机会要对爷爷和我下手的话,我们还真没有办法。

“它是谁?”爷爷问文撒子。

文撒子看了看爷爷,迷惑道:“我还正要问您呢。”爷爷看了看我,我摇摇头。

“你为什么跟我过不去?”箢箕鬼对着空气喊道。刚才那声音果然有效,箢箕鬼一边喊一边退步拉开跟爷爷之间的距离。看来它暂时不敢对爷爷怎么样了,“我跟你没有什么过节吧?你为什么要阻碍我?”

“因为……马师傅和他的外孙给了我新生。”女声音回答道。

“好!”箢箕鬼说了声“好”,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它那个“好”是答应那个女声音,还是表达心中不能发泄的怒火。

“知趣的快给我离开!”那个女声音没有丝毫的客气。

“好!”箢箕鬼又说了一次。眼睛里的凶光并没有因此消失。

箢箕鬼捡起了地上的芭蕉叶和烂甘蔗,倒退着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它一个返身,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我们连忙跟着赶出门来,想知道刚才发出声音的到底是谁。可是,门外什么人也没有。文撒子急忙绕着自家房子走了一圈,一无所获。

“没有见到人,也没有见到其他异常的东西。”文撒子摊开双手说。

爷爷的眉头拧紧了。

“您想起了什么吗?那个声音说您跟您的外孙给了它新生。它可能是把你们当做救命恩人了。你们想一想,难道脑袋里没有相关的记忆吗?”文撒子问道。他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消去,问话的时候手还有些抖,声音也有些颤。

爷爷叹了口气:“可能是我曾经救过的那个鬼吧?是我收服过的那个鬼也说不定。刚才的声音判断不出从哪里传来的,应该不是普通的人发出的声音。可是我捉鬼这么久了,要说哪个鬼会记得我,我也说不清楚。”

文撒子跟着叹了口气,说:“也是。”

我看了看周围。因为文撒子的家在村子的最前头,所以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这个村子的大半部分。这个村子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那样祥和。白发女子的孝歌顺着风飘到了这个村子里的各个角落。

这样的歌声不会惊扰熟睡人的梦,却会像水一样渗入各个不同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