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们选择了让·彼埃尔这个名字。它既不特别,也不会冒犯什么人,在诺阿港是个最普通的名字。

书从马赛寄来了,一共六本,大小厚薄不一,四本是英文书,两本是法文书。它们都是医学方面论述头部和精神创伤的教科书和著作。有脑部的剖面图,有数以百计难记难懂的生词。枕叶和颞肌,皮质与胼胝体小体的联结纤维组织;边缘系统——特别是海马和乳头体和穹窿都是记忆所不可缺少的。若是遭到损坏,就会导致健忘症。感情紧张方面的心理学上的研究产生所谓迟钝的歇斯底里和精神失语症,这些条件也会导致部分或全部记忆力的丧失。

健忘症!——健忘症!

“没有规律,”黑头发的汉子说,在台灯的不充足的光线下擦着他的眼睛,“它是一道几何难题,可以有许多组合方式。生理上的或者心理上的——或者两者兼有一点儿。可以是永久的,也可以是暂时的,可以是全部的,也可以是局部的。没有规律!”

“同意。”沃士伯说,在屋里另一边的椅子上啜饮着威士忌,“可我想我们正在逐渐接近所发生的事实——我所认为的发生过的事实。”

“哪一件?”汉子忧虑地问。

“你方才说:‘两者兼有一点儿’。虽然‘一点儿’这个词应换成‘大量’——‘大量的震惊’。”

“对于什么的大量震惊?”

“生理的和心理的。它们彼此联系,交织在一起——两股经历或者刺激扭结在一起。”

“你还有多少怪话?”

“比你料想的要多,那不相干。”医生拿想一块带夹子的写字板,上面夹满了许多页资料,“这是你的历史——你的新的历史——从你被送进来那天开始。让我概括一下。生理上的伤势表明你当时的处境充满心理压力,接着发生的至少在水中九个小时所带来的歇斯底里,对心理上的损伤起了加固作用。黑暗,猛烈的动作,勉强能呼吸的肺,这些都是歇斯底里的工具。所有在此以前的一切——歇斯底里以前——必须抹掉,你都能够应付、生存。你同意我的说法么?”

“我想是的,头部在保护它自己。”

“不是头部,是思想。要区别其中的不同,这很重要。我们会回过来谈头的问题,可要给它个称号——‘脑子’。”

“行,思想,不是头……其实是脑子。”

“好。”沃士伯用大拇指翻阅写字板上的纸张,“这些是通过几百项观察填写的。这里有正常的诊疗记录——剂量、时间、反应等等——但主要是说你。你这个人,你用的字眼,你对之作出的反应的字眼;你使用的词句——凡是我能记下来的;有你清醒时讲的,也有你在睡梦中或是昏迷中讲的。甚至你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腔调,你惊讶,或是看到你感兴趣的东西时身躯紧张的样子。你似乎是一堆矛盾;有一种几乎总是置于控制之下的潜伏的暴力,但又非常活跃。还有种似乎使你痛苦的沉思,可你又很少发泄那痛苦所激发的恼怒。”

“你现在正激发它,”汉子打断他的话说,“这些字眼、词句我们已经一次又一次谈了不知……”

“还要继续谈,”沃士伯打断对方说,“只要有进展。”

“我没注意到有什么进展。”

“不是指身份或职业。可我们正在发现什么你觉得最舒适,你最善于同什么打交道。听起来有点吓人。”

“怎么讲?”

“让我给你举个例。”医生把写字板放下,离开椅子,走向靠墙的一个粗制的小橱,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把大自动手枪。坐在椅子上的失去记忆的汉子有点紧张——沃士伯注意到这个反应,“我从来没用过,不知道怎样使用,可我确实住在海岸边。”他笑笑,然后突然不加警告地把它丢给那汉子,这武器在半空中给接住了——这个接枪动作干净、利索、自信,“卸开。我相信这话是这么讲的。”

“什么?”

“卸开,马上。”

大汉注视着这支枪。然后,一声不响,他的手和手指熟练地在武器上移动。不到三十秒钟,手枪全部拆卸完毕。他望着医生。

“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沃士伯说,“你的技能之一是对火器具有渊博知识。”

“军队?”那人问,声音紧张,又一次感到恐惧。

“绝对不象,”医生回答,“你第一次从昏迷中醒来,我提到你的牙齿手术。我向你保证,不象是军队里搞的。况且,那种外科手术完全排除了与军队的联系。”

“那又怎样?”

“这一点暂且不谈。让我们回到所发生的事情上去。我们曾谈到脑子,记得吗?指心理上的压力,歇斯底里,而不是指生理上的脑子,而是精神上的压力。我讲的清不清楚?”

“说下去。”

“当震惊减退时,压力也同时减弱,直到没有基本需要去保护你的心灵。当这个过程开始时,你的技能和智力将得到恢复。你会想起某些行为的模式;会自然表露出来,你的表面反应是出于本能。可这里面有一个空隙,这些记录告诉我那是不可逆转的。”沃士伯停下来,走回到自己的椅子和酒杯前。他坐下来饮酒,在疲倦中闭上眼睛。

“说下去,”那人低声说。

医生张开眼睛,注视着他的病人:“我们回到头部的问题。我们给它的名称叫脑子。生理上的脑子有着数以百万计的细胞和相互作用的部件,你已经读过这些书;穹窿和边缘系统,海马纤维和丘脑;胼胝体,尤其是脑叶切除外科手术。极轻微的改动可能引起巨大的变化。这就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实。这种损伤是生理上的,就好象基本组织经过重新安排,生理上的结构不再同以前一样。”沃士伯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还有呢?”大汉追问。

“减弱了的心理上的压力将准许——正在准许——你的技能和智力得到恢复。可我想你永远不能够把它们同你以往的任何事情联系起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

“因为准许及传递这种记忆的生理上的渠道已经改变了。生理上已经重新安排,以致它们不再具有昔日的功能。不论是何种居心和目的,它们已被毁坏了。”

大汉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答案在苏黎世,”他说。

“事情还没结束。你还没准备好,你不够健壮。”

“我会的。”

“是的,你会的。”

几个星期过去了。随着记录页数的增加和病人体力的恢复,词语的练习仍在继续。在第十九周的一个上午,十点左右,天气晴朗,地中海平静而又波光闪烁。这已是大汉的习惯:在过去一小时他沿着岸边跑上山去,跑步的距离延伸到差不多每天跑十二英里。步子每天加快,休息次数逐渐减少。他坐在寝室靠窗的一张椅子上,气喘吁吁,汗水浸透了内衣。他是从后门进来的,经过起居室里光线暗淡的过道走进了寝室。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起居室人微言轻沃士伯的诊所,还有少数割伤、碰伤的病人来就诊。他们带着恐惧的表情坐在椅子上等候,不知道医生那天早晨的情绪如何。实际上,情况并不坏。沃士伯还是象疯狂的哈萨克人那样喝酒,但这些天他头脑清醒,似乎是在他自己毁灭性宿命论的深处找到了隐藏的希望。失去了记忆的汉子明白,这希望连接着苏黎世火车站大街的那家银行,为什么这么容易会记起那条街道?

寝室的门开了,医生笑着走了进来,白色罩衫沾着病人的血迹。

“我办成功了!”他说,他的语调中洋洋得意的成份超过了澄清情况,“我应当开一家租赁行,靠佣金过日子。那样我的收入就稳定些。”

“你在说些什么?”

“按照我们已经同意了的,也正是你所需要的。你必须到外边去活动。两分钟前,让·彼埃尔这位无名先生已有人出钱雇佣了!至少是一周。”

“你怎样办成这件事的?我以为这里没有任何机会。”

“克劳德·拉摩什那条受感染的腿是机会。我说这里供应的麻醉剂非常、非常有限。我们进行了协商,你就是我们以货易货的金币。”

“一星期?”

“如果你干得好,他将继续雇佣你。”沃士伯停了片刻,“虽然那并不十分重要,是不是?”

“我对此一点也不敢肯定。一个月以前,也许可以,可现在不行。我告诉你我要走,我想你也愿意我这样做,我在苏黎世有个约会。”

“我更喜欢你能在约会中发挥最好的作用。我的兴趣是极端自私的,不允许有任何拖延。”

“我已准备好了。”

“表面上看,似乎是这样。可记住我的话,你一定要长时间在水上,有时间在夜晚行动。不是在有控制的条件下,不是人微言轻旅客,而是要受相当严酷的条件——事实上,越严酷越好。”

“又一次测验?”

“每一个我在这所诺阿港的原始精神病诊所里能设想出来的测验。如果能施魔法

变出风暴和一次小小的沉船事故,我一定也会这样做。另一方面,拉摩什先生本身就是一个风暴。他这人很难相处。一等他的腿部肿胀全消下去,他就会恨你。其他人也一样,因为你是在顶替另一个人。”

“多谢你。”

“不必客气。我们是把两个压力合到一起了。至少在船上呆一、两个晚上,如果拉摩什按计划行事的话——即是引起你歇斯底里的敌对环境——把你暴露在你周围人们的憎恨和怀疑之下——这也是最初压力的象征。”

“再次感谢你。假如他们决定把我丢下海去呢?那就是你最后的测验了,我想。可如果我淹死了,不知道对事情有多大好处。”

“噢,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沃士伯嘲笑说。

“我很高兴你这样有信心,但愿我也同你一样。”

“你能。你有我这个人保护。我也许不是巴纳德和贝基那种当代名医,可我是这里居民仅有的医生。他们需要我,他们不会去冒失去我的风险。”

“可你想走,我是你出去的护照。”

“以深不可测的办法,我亲爱的病人。现在听着,拉摩什要你到码头上去熟悉他的设备。明早四点钟启程。想想船上的一个星期对你会有多大好处。把它看成是一次旅行。”

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旅行。这艘污秽的、浸透油渍的渔船的船长是一个默默无闻、说话不干不净的《叛舰喋血记》中布莱船长式人物;四名不合格的水手毫无疑问是诺阿港能容忍与拉摩什共事的仅有的几个人。正式的第五个船员原是主要撒网手的弟弟,这一事实在凌晨四点船离开港口不到几分钟后,就深深地印在一个叫做让·彼埃尔的人的心上。

“你抢了我弟弟的饭碗!”撒网手叼着一支烟,在急骤地喷出烟来的间隙中愤怒地低声说,“让他的孩子们挨饿!”

“只不过是一星期时间,”让·彼埃尔辩解说。事情本来容易办些——容易得多——如果提出从沃士伯的每月收入中拿出一部分去补偿他失了业的弟弟的损失,但医生和他的病人商定不作这种让步。

“我希望你会撒网!”

——但他不会。

在那之后的七十三小时中,名叫让·彼埃尔的人多次认为有理由应该选择金钱上的让步。挑衅从来没停止过,哪怕在夜里——尤其是夜里。当他躺在跳蚤大批出没的甲板垫裖上的时候,好象大家的眼睛都盯着他,不让他入睡。

“你?瞭望去!大副病了,你去值班。”

“起来!菲利浦正在写回忆录,不能打扰他。”

“快起来!今天下午你把网给搞坏了,我们可不愿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这是我们一致的意见。马上去把它修好!”

——渔网。

如果一边需要两个人,这一边是一人顶俩;如果他在另一人旁边操作,另一个会突然一拉一松,剩下他一人支撑全部重量,他身旁的一只肩膀又突然一下子把他撞到船舷上,差点儿跌下海去。

而拉摩什,一个跛脚的狂人,一路上抱怨着少捕了多少鱼。他的嗓子象是一个刺耳、易于吵闹的手提扩音器。他在称呼任何一个人之前都在名字前面加上淫秽的词句,这习惯使病人越来越觉得冒火。但拉摩什没有去碰沃士伯的病人;他只不过是叫医生知道:再也别对我来这一手。我的船,我的鱼不让人打扰。

按照拉摩什的计划要在第三天太阳下山后返回诺阿港,把捕到的鱼卸下,水手们可以放假到第二天早晨四点钟,去睡觉、私通或酗酒,走运的话三者兼而有之。当他们看到陆地的时候——出事了。

在船的中部,撒网手和他第一助手把渔网一面浸水一面折叠,被诅咒为“蚂蝗”的不受欢迎的水手让·彼埃尔用一把长柄刷子在洗甲板。剩下来的两名水手把一桶水倒在刷子前面,但多半是为了浸泡“蚂蝗”,而不是冲刷甲板。

一桶水泼得太高了,浇得沃士伯的病人睁不开眼睛。他躯体失去平衡,带有金属鬃毛的笨重刷子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头朝上、尖尖的刷毛正好碰到跪着的撒网手的大腿。

“他妈的!”

“对不起,”冒犯者漫不经心地说,把眼里的水甩掉。

“你他妈的说什么?”撒网手吼道。

“我说对不起,”名叫让·彼埃尔的人回答,“叫你的朋友浇甲板,不要浇我。”

“我的朋友不会蠢得害我遭殃!”

“是他们害的。”

撒网手抓住刷子的把手站了起来,象手里拿着把刺刀:“你想玩玩,蚂蝗?”

“来,给我。”

“遵命,蚂蝗,拿去!”撒网手伸过刷子上上下下乱捅,金属鬃毛刮到病人的胸膛和肚皮,透过他的衬衣。

不知是碰到了他创口的伤疤,还是三天来的折磨使一肚子的闷气发作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作出反应,而他的反应同他所能想象的一切同样使他震惊。他的右手紧握刷子的把手,把它塞回到撒网手的腹部,刚一点到马上抽回,同时从甲板上飞起左脚朝对方喉咙踢去。

“Tao!”从他嘴唇里不由自主发出一声低吼,他自己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在他自己还没弄明白之前,他已就地扫了一圈,抬起右腿,象一头猛冲的公羊朝撒网手左肾部位踹去。

“che-sah!”他低声说。

撒网手趄后退了退,然后又痛又怒地向他猛冲过去,两只手象爪子向前伸出:“猪!”

病人蹲下,伸出他的右手向上抓住他的左臂猛向下拉,然后站起来把那只手臂向上推,在它最高的弧度顺时针方向扭转再朝下压,最后,用脚跟踹向撒网手后背腰部时才放开了这只手。法国人向前滑过渔网,脑袋猛撞到船舷上。

“mee-sah!”他还是不理解自己轻轻喊叫的意思。

一名水手从后面抓住他的脖子。病人用他的左拳捣中他后面的盆骨部位,然后朝前屈身抓住在他喉咙右边的手腕,突然向左边一倒,袭击者被悬空提起,抛过甲板,两条腿在半空旋了一圈,脸和颈嵌到了一架绞盘的中间。

剩下的两个人扑上来拳打脚踢。渔船的船长在旁不断嘶叫。

“医生!别忘了医生!手下留情!”

这些字眼和船长对他所看到的当时情况的评价同样不恰当。只见病人抓住一个人的手腕向下扭去,又以一个剧烈的动作反时针方向扭绞;这人痛得大叫,手腕扭断了。

沃士伯的病人紧握两手的手指,向上抡起手臂,象把长柄大铁锤击中手腕折断的那人的喉咙中部。这人一个筋斗栽倒在地,伏在甲板上动弹不得。

“kwa-sak!”这声低语在病人耳边回荡。

第四个人直往后退,注视着这个狂人。后者看了看他,不予理睬。

事情过去了。拉摩什的三名水手自作自受,都失去了知觉,看来未必有谁能在早晨四点钟来到码头。

拉摩什说话了,半是惊愕,半是轻视:“你是从哪儿来的我不知道,可你要离开这条船。”

失去了记忆的人懂得船长话语里无意的讽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

“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沃士伯说,走进昏暗的寝室,“我本来以为我能防止任何对你的严重袭击,可是你打伤三人,我就不能保护你了。”

“是他们先挑衅。”

“要打得这么狠?胳臂断了一只,一个人的喉部、面部和另一人的头颅需要缝合,一个人严重脑震荡,肾部受伤还不能确诊。小肚子上那一拳打得睾丸肿胀我暂且不说。用一句话来形容,‘超杀’。”

“要是换个个儿,那倒是‘平杀’,那样我已经成了死人啦。”病人停顿了一下,但又抢在医生之前说道,“我想我们该谈谈。这些事情发生之后我又想起了一些字眼。我们应该谈谈。”

“应该谈谈,可是没法谈,没时间了。你必须走,我已安排好了。”

“现在?”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是的。我告诉他们说你进城了,可能去喝酒了。那些家的人全去找你的,所有身强力壮的亲的、堂的、表的兄弟和姐夫、妹夫。他们有刀、钩,也许还有一两支枪。找不到你,一定会回到这里来。非找到你不可。”

“因为一场不是我引起的打斗?”

“因为你伤了三个人。他们至少损失一个月的工资。还有更重要的。”

“是什么?”

“污辱。一个岛外人证明他不但能一对一,而且能一对三打败诺阿港受尊敬的渔民。”

“受尊敬的?”

“就体格而言,拉摩什的船员是海边最粗壮的。”

“可笑。”

“他们不认为可笑。事关他们的荣誉…快点——整理好你的东西。有一条马赛来的船,船长同意让你偷乘,然后在西奥塔北边沿海半英里的地方让你上岸。”

失去记忆的人屏住了呼吸,静静说道:“那么到时候啦?”

沃士伯回答说:“是时候了。我想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漂泊,没有一个舵把你引到航道上去。我曾经是你的船舵,而我不能同你呆在一起了;这一点我无能为力。不过相信我的话,你不会束手无策的,你一定会找到你的路。”

“去苏黎世,”病人说。

“去苏黎世,”医生说,“这里,我为你包了一些东西,在这块油布里,把它绑在你的腰上。”

“是什么?”

“我所有的钱,大约两千法郎。不多,但可以帮助你开始。还有我的护照,随便看看能有什么用。我们年纪差不多,这张护照已有八年了;人是会变的。不要让人仔细查看。它只不过是一份证件。”

“你咋办呢?”

“如果没有你的消息,我是不会需要它的了。”

“你是个正派人。”

“我想你也是……就我对你的了解而言。但在此之前我不认识你,所以对以前的你我不敢保证。但愿我能够,但没有办法能实现这一点。”

这人靠着栏杆,望着诺阿港的灯火越离越远、越淡。渔船向黑暗驶去,正好象他在五个月前坠入黑暗一样。

因为他现在正坠入另一个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