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蛀洞

养蜂是件技术活,看似简单,却有许多苛刻的条件。

来的时候自己以为当司机不会有太多复杂的事情缠上身,会有大把的时间调查想要调查的东西,看来我确实是太天真了,公司给员工如此多的薪水,并不是请人去度假的。

司机这个职位只是兼职,主要职业还是当蜂农。

初期的忙碌结束后,我的脸也因为高原的紫外线辐射太强烈,防晒霜擦得不够多而略微有些脱皮。还好,脱皮的地方不多,新的皮肤长出来后更加白净,也不容易晒伤了。

现在我每天的主要职责,还是看管一块拥有两百多个蜂箱的蜂场。

对於养蜂,我是初学者,再加上因为周芷婷,员工们对我这个不按规矩竞争的家伙没任何好感,所以一切都只能自己摸索。

新开辟的养蜂场地,首先要清除杂草,平整土地,打扫乾净,然后陈列蜂群。而蜂群排列的基本要求是,便於蜂群的管理操作,便於蜜蜂识别本群蜂箱的位置。

蜂群数量较少的,可以采取单箱单列或双箱并列;蜂群数量较多的蜂场,采取分行排列,各行蜂箱相互交错陈列,群距一米,行距二至三米,距离较宽为好。

我完全按照来时读过的几本养蜂书籍操作,却引来老员工的一片嘲笑。

由於开始管理蜂箱,所以也经常看到了周氏集团引以为豪的蜜蜂。公司的蜜蜂确实有独到的地方,不但个头比一般的中华蜂大,而且飞的速度更快,采集的蜜更多。我一时好奇下,还特意趁著没人注意,抓了一只到手上仔细观察。

国内大部份养蜂者都饲养中华蜂,最近几年也从外国引进了美洲蜂和意蜂。不过就我看来,手中的这只不同於世界上已知的任何家蜂。

蜜蜂在我两根指头之间不断的挣扎,它的两只复眼似乎在仇视著我,力气也出奇的大。它屁股上的鳌刺在阳光下闪烁著黑糊糊的光芒,看得人不寒而悚,於是我放掉了它。

它在我头上绕了一圈,飞远了。

我却陷入了沉思中,纠结的回忆起最近几天的所见所闻。

周氏集团不光蜜蜂与众不同,就连采用的养蜂法也是绝无仅有。

例如我负责的中蜂群,书上提即应该宜散放,意可二至群为一组,分组放置,各群或组之间的距离宜大。交尾群或新分群应散放在蜂场边缘,使巢门朝向不同的方向,并且适当地利用地形、地物,以便於蜜蜂识别自己的蜂箱。

蜂箱的朝门朝南,或东南、西南方向,可是蜜蜂提早出勤,低温季节有利於蜂巢保温。蜂箱用砖块、石块、木架等垫高二十至三十厘米,以免地面湿气侵入蜂箱,并可防止敌害前入箱内危害蜂群。蜂箱应左右放平,后面垫高二到三厘米,防止雨水流入蜂箱,也便於蜜蜂清扫箱底。

不过周氏的蜜蜂绝对没有如此讲究。虽然也有分群,不过几乎是每个人分个一堆,自个儿在栏杆里找一块位置,将自己负责的蜂箱搬过去,层层叠叠的堆积起来,随便怎麼堆积都好,只要堆蜂箱之间留够提供蜜蜂出入的空隙就好。

如此生命力顽强、极为好养的蜜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难怪周氏集团能够在清朝时期崛起,并且直到如今都长盛不衰。光是蜜蜂的顽固生命力都能节省大量的成本,更不用提这种蜜蜂的采蜜率高达普通蜜蜂的两倍以上。

老男人杨俊飞给我的资料上隐晦的提及,对於周氏集团的蜜蜂,许多从事养蜂业的人都派过商业间谍偷取过蜂后,可惜没有人能够养活,并且培育出下一代。

这就说明周氏集团的高层手中,肯定掌握著能够繁殖此类蜜蜂的秘密。那个秘密,很有可能就存在祖传的盒子里。

越是深入的了解周氏蜜蜂,我越觉得盒子中装著陈老爷子某块骨头的可能性大增。

每天三餐为周婆婆送饭已经成了我默认的任务,每一餐吃完后,食堂都会将两份饭菜递给我,然后我便会送进那个阴森森的十三号货柜中。

怪事最先出现在装修得十分古老的房间内。

五月十八日,早晨七点,天气微凉。草原的风吹拂过来,让皮肤冷得乾燥,我吃了早饭,照例将两份早餐送进屋子。

今天吃的是包子和稀饭。由於附近没有水源,所以生活用水都是派专人到附近的城镇采购回来,而水的配给也是吃完早饭后进行。

唯一不缺水的地方,恐怕就是周婆婆住的地方了。

我这个人比较懒,所以常常拿著水瓶,在给她送饭后,顺便装一瓶冷水放到帐篷里储存起来洗漱。

进去的时后还没有异常,周婆婆如同从前一般将枕头人抱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慢慢的吃著东西。

我继续见惯不惊的看便当盒中的稀饭和包子神秘消失,虽然想过种种可能,但这一无法解释的现象还是令自己非常介意。

正当我准备将吃乾净的便当收拾走时,突然惊呆了。

原本好好坐在八仙桌前的枕头人不知何时跑到了我身后,而且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右腿。

我吓得险些尖叫,急忙用力的甩腿,想要将那个恐怖的东西甩掉。

没想到它像是黏在了自己腿上似的,怎麼甩都没办法将它弄下来。

周婆婆呵呵的笑著,满脸虫蛀似的脸流露出一如既往的慈祥,“小伙子,看来我老伴喜欢你。”

被一个死人的替代品喜欢可不是件值得欣慰的事情,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下,我的冷汗冒个不停,便当也不敢拿了,挣扎的向门外逃。

右腿彷佛负著一个成年人的重量,我迈步迈得十分艰难。等好不容易到了大门口,拉开货柜门,阳光立刻照射了进来。

就在这瞬间,我明显感觉右腿上传来剧烈的颤抖,枕头人掉在了地上,仰面向上。它头部的地方微微有些纹路,我揉了揉眼睛,却看不出所以然来。

奇怪了,从前枕头上一片空白,什麼都没有的,难到是弄脏了?

不管了,遇到如此诡异的事情,枕头不但能吃东西,还会抱人大腿,这违反常识的可怕状况实在让自己心慌意乱。

“常来玩啊。”

完全忘了自己是怎麼跑出门的,身后只留下周婆婆的声音在我耳畔下不断回荡。她抱著枕头老伴,笑咪咪的冲我挥手。

太可怕了!这是怎麼回事?

我躲在帐篷里左思右想,根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就在这时,侦探社配给的卫星电话响了起来。

我刚一接起,就听到社长杨俊飞急促的语气:“小夜,有紧急事情发生。昨天晚上有一个人死了,我想把情况告诉你或许有所帮助。”

“那个人是周氏集团十三号卡车的司机,就是离职后你顶替的那人。他昨晚被发现死在了家里,死的时后似乎承受过可怕的痛苦,而且满脸的惨不忍睹,双颊的肌肉如同被虫蛀过似的,长出了许多的黑色孔洞。看来周氏集团内部肯定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危险,你自己小心点。喂,听到没有?听到了应我一声!”

我额头的冷汗更多了,卫星电话无力的从手心里滑落到地上。刚才因为紧张还没觉得,可现在联想起来,那枕头人原本空空如也的脸部上出现的线条,隐约像是前十三号卡车司机的模样。

自己看过那人的照片,越是如此想,越觉得很像。

不过是一个养蜂的集团而已,怎麼会有那麼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周婆婆的房间里到底有什麼?会不会就是那个隐藏著的东西,那个周婆婆口中叫“老伴”的东西,在每天吃著我送去的食物,陪著周婆婆?只是它只有周婆婆一个人能看见,所以人们才会以为她生了病。

那东西究竟有什麼目的?周婆婆脸上的无数黑洞,或许并不像如她所说,是蜜蜂螫的。前十三号卡车司机的突然死亡,会不会和隐藏在十三号货柜中的神秘东西有关?或许有关吧,否则他死时,喂什麼如同周婆婆一般,满脸虫蛀似的黑洞。

自己,会不会也如同他一样不明不白的死掉?

整整一天,我都精神恍惚。自己再也不敢进那个冰冷阴森的房间,就算是送饭,也只是打开门递进去。再没有彻底了解那个人为何死亡前,我必须谨慎些。

可奇怪的事情并不会因为我的逃避而减弱,似乎有些东西已经蠢蠢欲动,周围越发的怪异起来。

若尔盖大草原位於青藏高原东部边缘地带,地处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北部。黄河与长江分水岭将其划为东西两部,东部群山连绵,峰峦叠翠,林涛澜荡;西部草原广袤无垠,水草丰茂,牛羊成群,素有“川西北高原的绿洲”之称。

它宛如一块镶嵌在川西北边界上瑰丽夺目的绿宝石,县域中西部,草原辽阔,水草丰茂,牛羊成群;东部,群山连绵,宜农宜牧。

营地周围的防护栏,为的就是阻止大型野生动物以及牛羊等冲进来毁坏蜂箱。不过由於扎营的位置离开大路并不远,就算是用肉眼也能隐约看到那条反射著阳光的笔直国道,所以出现大中型野生动物的可能性并不高。

兔子、狐狸以及鼹鼠倒是常常能够看到。

这些小型野生动物从前一直都只能在动物园以及宠物店中观赏,所以第一次在草地里遇到时非常惊喜。老员工对此见怪不惊,下了些简易的陷阱,有很大的机率能逮住兔子打牙祭。

五月十九日发生了第二件怪事,事情的缘由,就要从这些小动物身上说起。

有几只兔子死在了营地周围,由於草很深,直等到发臭的时后才被人发现,发现他们的老员工当时被吓了一大跳。

我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进入内层,仔细的观察著。就算自己看过许多尸体,人类的、动物的、鱼类的,可这一次却看得我胃部一阵阵翻滚,险些吐出来。

恶臭味萦绕在周围,三只灰色的野兔横尸在草丛深处。由於今年降水丰沛,高原上的草也长得特别茂盛,兔子全都吃得很肥,这三只肥肥的兔尸体明显有厚厚的油指,它们的兔毛如同破布似的挂在了身上,通体都被不知名的虫子钻出了黑糊糊的蛀洞。

我看得寒气直冒上背脊,这根本就和周婆婆的脸一模一样。难道是一种传染病?仔细一想更觉得害怕,自己接触周婆婆的次数最多,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传染倒了。

周围的员工议论纷纷,显然没有见倒过眼前的情景。有人说是苍蝇在腐肉上产卵,蛆虫从内部咬出的洞,也有人认为是一种罕见的细菌感染。

周芷婷不知道什麼时候赶来的,她一眨不眨的看著那三只兔子尸体发呆,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跟我过来。”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命令道。

我挠了挠头,在众人诧异、嘲笑、嫉妒的目光中跟著她离开了。

人类的嫉妒心理很有趣,为了竞争一定的权益,所有人都会相应的对幸运者或潜在的幸运者怀有的一种冷漠、贬低、排斥、甚至是敌视的心理状态。虽然嫉妒,内潜著对他人幸福的破坏倾向,并对自己所谓的不幸深感无奈的一种心态,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社会的脚步才可以展开。

看来自己又要花大把的时间来修补与普通员工间的裂痕了。切,要不是为了达到目的,自己哪需要在乎如此麻烦的东西。

周芷婷在前边走著,远离居住区,走到了防护栏外侧。草原上散发著淡淡的野花香,清新的空气伴随著阳光的热度吸入鼻孔中,浑身都变得舒服起来。

这里的味道可比那三只兔子尸周围好太多了!

“风景很好吧?”她见我在深呼吸,用淡淡的语气问道。

“还好。”我点头,这妞的神色有些古怪。

“那对於兔尸的事情,你怎麼看?”她又问。

我不知道她的目的,只好小心翼翼的回答:“或许是某种高原特有的疾病或者虫子咬的吧,这里离人类聚居区不远,如果真有未知的疾病,早就被发现了。所以综上所述,对人类无害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周芷婷笑得很有深意,她今天也扎著精神抖擞的马尾辫,整个人显得十分有活力。

“一个高中未毕业的底层人士,不但会流利的英文,而且还能对微小的事物做出自己的见解。看来,你是不是应该表明自己的身分了?”

“身分?什麼身分?我不是已经在应聘时详细的汇报的吗?”我装傻道。

周芷婷撇了撇嘴巴,“是吗?算了,我不管你的目的,总之你也不要影响到我的计划。”

我皱了下眉,她的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但却引起了我的好奇。这妞等不了多久就要爬上总裁的位置了,她有计划?有什麼计画?在公司里没有人能跟她争权夺势,她究竟想要计划干啥呢?

“明天陪我去镇上一趟,我有事情做。”她自顾自的吩咐道。

“说起来,你老妈在干嘛?怎麼最近几天都没见过她了?”我突然想起了点东西。

“她五天前出去了,视察周围的养蜂环境。”周芷婷说的有些敷衍,“没大没小的,对自己的公司老总叫得如此不礼貌,当心她开除你。”

“你不是很希望我被开除吗?”我笑嘻嘻的模样肯定有些欠揍。

周芷婷也少有的笑了,慵懒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情色彩,“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说不定你对我还有些帮助呢。”

“这样啊,那能不能小小透露一些你所谓的计划给我听听?既然我都可以给你提供帮助,那作为一个提供帮助者的权益,是不是该知道些内情呢?”我打蛇随棍上,很有得寸进尺的痞子嘴脸。

“等我完全确定了你是否有用的时候,在考虑顾不顾诉你。”周芷婷不知为何笑得很得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闪烁著一丝狡黠的目光。

我的内心滋生出一种不安的情绪,难道她已经查到了些东西?不可能啊,自己的身分和目的,她绝对不会查出来。自己提供的全是假资料,要查也没地方查去。

周芷婷没有再跟我进行没有营养的对话,但我觉得这次的谈话除了引起周围的人更加嫉妒这点负面因素外,自己从她的话里得到了大量的信息。

稍微在脑袋里整理了下。

来到草原前十天都很平静,而奇怪的事情是从昨天早晨开始爆发的。从前去周婆婆的房子里送饭,除了感觉很阴冷外,没有其他特别的怪事,可昨天那个枕头人竟然抱住了自己的大腿,脸部线条也有十三号卡车前司机的模样。

营地周围怪异死亡的兔子,从腐烂程度上看,应该死了已经有四天了。周芷婷的母亲,周氏集团的现任总裁周慧淑正是五天前离开住宿地的。

她的目的地不明,对於周芷婷口中说是去检察养蜂环境这点,我表示极度的怀疑。生意人都是很小心的,一个早早的将扎营地联络好的细心人,怎麼可能会不了解附近的情况?周慧淑的离开,肯定有她的内情。

如果看过周婆婆的脸,再看过兔子尸体,任谁用膝盖想都觉得有关联。无独有偶,前十三号卡车司机前晚死了,死状恐怕和兔子差不多。

心里总是悬吊吊的,自己会不会有危险?前卡车司机的情况还要打擦边球的向周围人问一问。

处理完自己负责的蜂箱后,感觉有些累了。我坐在草地上,就著头顶的烈日不由得犯困,不知不觉间,居然就那样睡著了。

等醒来的时候,周围的光线暗淡了许多。草原上不知何时起雾了,雾气一丝一缕的如同薄纱一般,带著刺骨的冰冷。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帐篷群,心里有些诧异。草原上起雾的机率很低,毕竟一马平川的地方,又是在太阳升起后的中午,怎麼想都无法理解,究竟要多大的天气变化才能符合落雾的条件。

心底深处滋生出一股不对劲儿的感觉。彷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直觉,我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