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发
有心理学家做过一个更换头衔来发表学术论文的实验。他们把过去一年到发表的十二篇由著名大学的学者所写的论文收集起来,同时修改了作者的名字,并把工作单位修改成非著名的,然后把这些文章以手稿型式,重新投递给发表过这些文章的期刊。
其中有九篇文章没有被认出,进入评审流程,最具讽刺意义的是,其中的八篇被评审认为不合格,被退稿,而当这些文章的作者是著名大学学者时,这些文章却又被期刊接受,并发表出去。
这个实验充分说明了头衔的重要性。
事实上,人类都容易掉进“权威”的逻辑陷阱,不知不觉就被替换了概念,例如A是B领域的权威,人们就很容易相信A所说的关於B领域的一切都是正确的,甚至A讲的关於c领域的东西也是对的。
所以权威这种东西,原本就具有迷惑性。例如眼前的探险队,他们就被春城的权威忽悠得够呛。
石菩萨村被抹去也不过才十多年而已,可是居然没有一个本地权威知道它的所在,这根本就是不科学的。
从侧面便能看出,雅心的组织不知道用什麼方式操控了所谓的权威,让国土勘探,甚至绘制地图的时候,有意抹掉那个村庄的位置。能做到如此地步,他们的势力真的不容小觎。
“夜先生,自从拿了资料开始,我就到处找石菩萨村的消息,可是一无所获。甚至还找到了附近地质方面的权威,可是他们都没有听说过石菩萨村的地名。”
队长迟疑道,“不知道是不是资讯有误?”!
我摇了摇头,将卜算子给的老地图拿了出来,“这张图上就有石菩萨村的具体位置,我不管其他,先帮我到了这里再说。”
队长仔细的翻看地图,紧接著全身都僵硬了,“这怎麼可能,我干勘探已经许多年,对附近很熟悉,居然在这片空白区,还有个空白。”
“空白?”
我愣了愣,“什麼意思?”
“帅哥,空白区是我们的行话,意思是无人区。”
紫竹笑嘻嘻的插话,眼神扫描在地图上,脸色也有些凝重,“你的目的地是灵岩村与古仙洞西南二十公里的位置。那个地方应该什麼都没有才对!不错,去年我还去过。过了灵岩山就是原始森林,没有路、没有人踪,什麼都没有,怎麼可能莫名其妙的又冒了个村子出来。”
汉点也发表了意见。
“这你们就不用管了,今天先到灵岩村再说。”
清晨的太阳露出了一丝发红的脸,可洒在身上,却有股阴冷的感觉。我懒得再拖时间,不知为何,每在春城多待一秒钟,都会有股赤裸裸的危险令自己毛骨悚然,就彷佛有掠食动物在死死盯著自己、窥视著自己身上的血肉。
强烈的危机感令我全身不停的冒冷汗。
见我语气强硬,探险队也没再多说话,将我和宫茹雅安排在最中间的越野车上,整个车队就出发了。绕入高速,路过灌县,最终车驶上盘山公路,向著灵岩山的山脊一路向前。
下午三点,刚到了灵岩村附近就下起了暴雨,雷鸣闪电轰响个不停,完全没有办法再继续赶路,我们只好找了一家旅馆住下。
一路上宫茹雅都很兴奋,或许是很久都没有出过春城,她看什麼都非常好奇,一改冷面,就连性格也雀跃起来。住在这家乡村旅馆,嘴里叽叽喳喳得像是一只麻雀:“这就是旅馆?哇,我还从来没住过。”
“很新奇吧。”
我撇撇嘴。
“嗯哪,本小姐从小就住在家里,然后进了军校,出来后便当了警察,从来没时间旅游,更不要说住旅馆了。”
女孩将旅馆里的廉价牙刷拿起来又放回去,重复了好几次。
我没理她,只是看著窗外,有些发呆。
当年的石菩萨村究竟发生过什麼,为什麼那个神秘组织要费偌大的力气将其从地图上抹掉?那个叫孔士辉的盗墓教授会不会也是那组织的一员?不然哪那麼巧,一定要去石菩萨村挖洞,最后将诡异的古坑给挖了出来。
李鸣嘴里说的血菩萨,究竟又是怎麼回事,是什麼东西?为什麼李鸣的爷爷要让他逃,头也不回的逃,逃出石菩萨村,再也不要回去?
谜团不是一般的多,每一个我都没有头绪,简单的在这简陋旅馆里吃了晚饭,和队长讨论了一下行程,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问。
夜色渐渐暗沉了下去,宫茹雅的兴头也过去了,逐渐开始担心起自己家里的事。突然,眼角视线瞥到了仍坐在窗户下出神的我,顿时不满起来,“喂,说起来,你干嘛一直待在我房间里?”
我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没开口。
“孤男寡女的,说出去多难听,你也该出去了吧!”
她寒著脸,下了逐客令。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房间。”
我挠了挠鼻翼。
宫茹雅顿时崩溃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睁得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这明明就是我的房间,难道你的意思是,本小姐走错了地方?”
“你没走错。”
我笑了笑。
“既然是我的房间,那给我出去。”
女孩脑袋明显反应不过来。这笨女人,无论是从脑容量,还是从胸部看,都不像曾经聪明过。
“这是我俩的房间。”
我笑嘻嘻的,一脸无良,“这个旅馆很小,只剩下两个房间。老枪他们五个占了一间,我俩只好凑合著住了。”
“你该不是有不良企图吧?为什麼你不去和那堆臭男人挤,让我和紫竹住一间?”
宫茹雅反应很快。
“你都说是臭男人了,我不习惯和臭臭的生物待一起。”
我整个人都倒在其中一张床上,“要不,你去跟老枪商量一下,让他们住过来。”
“去就去。”
宫茹雅一跺脚,气呼呼的出了门。
我暗暗偷笑。
说实话,这小妮子的性格真的有些扑朔迷离,至少我现在都还没搞清楚。说她飞扬跋扈性格泼辣吧,她有时候又挺善解人意,说她温柔吧,她偏偏有事没事就流露出剽悍口不择言的一面。
而且,对她,我始终还没有信任。和她住在一起也是特意和老枪打过招呼的,其实,就是为了监视,看看能否瞅出端倪。
果然,没过多久,宫茹雅就气呼呼的回来了。她将门重重的关上,一声不吭的去厕所洗漱,然后和衣躺到另一张床上自个儿不停郁闷。
我没管她,只是掏出手机趁著还有讯号的时候,给老男人杨俊飞和卜算子发了几封邮件。让他们帮我彻查孔士辉的资料,特别是他去东一矿前,究竟干过什麼事情。
一夜无话,安静的度过了。
第二天一早是少有的晴天,天空万里无云,看得原本沉重的心绪,也变得开朗起来。
吃过早饭,我和老枪研究起老地图。他把地图摊开在饭桌上,用GPS比对定位方向。
“按照地图的方向算,从灵岩村出发,向北开可以到古仙洞。过了古仙洞就是原始森林了,基本上就没有人居住。在朝西南前进二十公里,就是目的地石菩萨村。”
老枪皱了皱眉头,还是很在意自己精密的GPS地图上根本就没有石菩萨村的事情,“土帽,你身为活地图,有什麼看法?”
土帽负责探路工作,这项工作要求一个人的方向感和记忆必须很好,一旦在山中迷路,GPS出了问题,地图又没用的时候,就只能靠他的第六感了。
“石菩萨村,我确实没有听说过。不过据说十多年前,附近发生过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本地人大部分都死光了,现在的村民都是从外地迁徙过来的。”
土帽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犯贱表情,大刺刺的回答。
“是九五年吗?”
我看了他一眼。
“应该是吧,我的老家在就在青城山附近,所以稍微知道一些。据说闹僵尸什麼的,一些被僵尸袭击过的人也变成了如同电影里的行尸,四处咬人。有些还跑进了春城,有好几间郊区的学校都受到了波及。”
土帽撇撇嘴。
紫竹听得乐呵呵的,“九五僵尸事件完全是都市传说,就连我的老家重庆都有听闻。最后以讹传讹之下,重庆也被人流传出闹僵尸的新闻,吓得我们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
“好了,谈正事。”
老枪打断了他们越扯越玄的话题,看著我,“夜先生,路线基本上决定了。先去古仙洞,然后寻找去石菩萨村的路。现在就出岭,ok?”
“补给和生存用品没问题吧?”
我随口问道。
“当然,我们狼嚎可是专业探险队。”
老枪自豪的挺了挺胸。
“那我就没意见了。”
我心不在焉的点头,“出发吧。”
大家闹哄哄的开车朝著北方驶去,由於是绕过了大路,走的全是人迹罕至的山间小道,路况自然很糟糕,甚至有好几段全是土路。即使越野车的性能还算不错,可到达古仙洞附近地域,短短几十公里,也足足开了六个小时。
一路上我只是看著窗外的风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开车的紫竹聊天,脑子里不断地抽丝剥茧,想要将最近积攒的疑惑给消化掉。
九五僵尸事件在春城、乃至整个四川都耳熟能详,少有人不知道。都说空穴来风,但事实证明,许多所谓的消息和传说不是完全没原因的,不过这并不是我在意的重点。
离开了春城后,心里的危机感并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浓烈了。
虽然路况不好,摇晃得人难受,可是风景确实是极好的,路两边的森林幽幽翠翠,野生鸟类唱著不著调的情歌,以及不时从路这边窜入路那边的动物,看得宫茹雅喜笑颜开。
她整个人都趴在车门上,大开著车窗,下巴抵著窗沿。不认识她的人,几乎会将她看成没有任何威胁力的青春期单纯少女。
只有我知道她火药桶般一桶就会爆炸的性格。
紫竹很有聊天天赋,经常说一些冷笑话调和枯燥的行程,逗得宫茹雅笑得更开心。这个没心没肺的笨女人。
我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宫家很有可能出了大问题,可是这家伙并不完全知情,至少从她基本上没有愁眉苦脸过来看,就清楚宫雄向她隐瞒了一切。如果宫家真的如我猜测,是那个组织的势力之一,那麼情况绝对不容乐观。
宫家和雅心的势力为什麼会反目?又或者出现了什麼矛盾?这到底是不是又是一个阴谋,一个利用无知少女和我达到某种目的的大阴谋?表哥夜峰和宫茹雅的姐姐,他们之问到底发生过什麼?
这些能够决定我此行生死的谜团,刻不容缓,需要优先处理。
“你姐姐叫什麼名字?”
我整理好思路,突然问宫茹雅。
“夜峰没告诉过你?”
女孩愕然。
“说实话,我跟表哥不熟,已经几年没见过他了。”
我半真半假的说,“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完全不清楚。如果真是夜峰对不起你姐姐,下次遇到他,我帮你姐揍他。”
“揍他,怕是太轻松了。”
本来还心情很好的宫茹雅提到自己的姐姐,脸色变得无比阴郁。
“宫茹琴,我姐姐叫宫茹琴。以前在警校的时候,姐姐对夜峰一见钟情。他们两个很快就坠入爱河,可是夜峰那吃里扒外的混蛋很快就有了外遇。他遇到了世家和出身比姐姐强得多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前途,居然毫不犹豫地将我姐姐给甩了,害得姐姐痛不欲生。哼,你们夜家,没一个好东西。”
“太狗血了吧。”
我挠挠头。“又不是八点档连续剧。”
“这是事实。”
宫茹雅瞪著我。
“可是据我所知,你们宫家在春城的势力难以比拟,要找一个比你家还剽悍的家族,真的不容易啊。”
我哭笑不得,“更何况,我现在的嫂子家世一般,父母都是普通人,安於平淡的那种。”
“不要替他狡辩了,事实胜於雄辩。没有女人的支持,你表哥能平步青云,一下就提名副局长了?”
宫茹雅不屑的冷哼道,“我军校毕业后,就是为了找那负心汉报仇才进入警局的。没想到几年前那间警局出了事情,大部分的人都死了,就他一个还活著。你表哥这胆小鬼吓得再也不敢当警察,彻底的人间蒸发了。”
赤裸裸的偏见能偏激到宫茹雅这般的地步,也算不容易了,可是转头想想,表哥夜峰的行为被人看成临阵脱逃也并不为过。他将嫂子和儿子扔在家里,走上复仇的路,却不能告诉任何人。(详见夜不语诡秘档案第一部《宝藏》或许其中令他发下决心的情况并不止警局同僚的死亡,还有别的一些状况。那宫茹雅的姐姐宫茹琴,会不会就是其中之一呢?表哥从来不对自己做的事情有所解释,我也只能猜测再猜测了。
“你的姐姐,现在怎样了?”
我问。
“怎样了?”
宫茹雅全身一顿,流露出悲痛欲绝的表情,“走了。自从被杀千刀的夜峰抛弃后,她每天以泪洗面,就连见到我也不说话,只知道哭,将自己关在屋里哭,整整半年没有出过门。最后不知道从哪个佣人嘴里听到夜峰将要结婚的消息,还送了一封请柬给她。当天晚上姐姐就自杀了,用水果刀割断自己的喉咙!”
周围的气氛在女孩的讲述中,变得压抑起来,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全是痛苦和失落,还有对整个夜家咬牙切齿的愤恨。
我不知道该说什麼,哑然许久后,终於偏过头去。难怪她刚见面就如此针对我,原来夜峰逼死了她的姐姐。可是从女孩的讲述中,我却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
以夜峰的性格,就算结婚也不可能送请柬给宫茹琴。夜家的人敢做敢当,虽然腹黑,却绝不内心阴暗,请柬应当是别的有心人送去的。
就算是传递消息的佣人,怕是也有问题。稍微有脑子的下人都应该清楚这麼做的后果,可是那个佣人偏偏将夜峰结婚的消息传给宫茹琴。
这麼做是为什麼?让夜家和宫家势不两立,甚至不死不休吗?
如果宫家就是雅心组织的一员,那麼传递资讯的佣人,恐怕又是来自於另一股势力。毕竟夜家一直以来并没有任何威胁,雅心的组织就算想要得到夜家的那样东西,只需要让宫茹琴接近夜峰就好了。
逼死宫茹琴,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宫茹琴却被逼死了,而宫家并没有藉机打压夜家,只是断绝了来往。想要夜家和宫家决裂,到底是谁做的?为什麼要这麼做?有什麼好处?宫茹雅对夜峰的印象,在道听涂说中越来越扭曲,这就意味著她所知道的一切,是宫家授意流传出来,并刻意扭曲的。既然宫家没有打压夜家,可是为什麼要将真相掩埋掉呢?
想到这里,我的头顿时更大了。
下午两点半,探险队总算到达了古仙洞。而本来就已经崎岖不平的土路到了这里,彻底的消失不见,我们七人下了车,望著土路尽头很是头痛。
“根据地图,从这个位置起就要朝西南方向前进了。”
老枪检查了西南方向的情况,入眼全是树林和藤蔓,很难通过,“车根本开不过去,只能步行了。”
我打量著周围,微微皱眉,四周的密林带很广阔,一眼望不到边。
这里人迹罕至,又有青城山脉特有的参天古树,这些树往往高达二、三十米,将本来还算明亮的阳光遮盖了百分之八十,树下虽然隔绝了炎热,可是却令人感到有些阴冷。
老地图上明明显示不著附近有一条通往石菩萨村的土路,而且既然有运输煤的功能,土路还不可能小,但是我却找不到任何端倪。
周围的树木多数超过了百年树龄,如果有心人为了将路遮盖住而种植了别的树,那麼那些新种植的树应该不会超过十多岁,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这就意味答,土路的尽头便真的是尽头。可通往石菩萨村的大路,究竟在哪呢?
“西南方,西南方。”
负责探路的土帽下车后就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性格,他用指南针标好方向,做了记号,然后开始用大脑记住附近位置和地理特徵,一旦迷路,他就能根据最初记忆的地质地貌回到原先出发的地方。
老枪吩咐剩余的三个团员收拾好自己的装备。其实他在出发前就已经分析过徒步的可能性,现在的情况已经比当初考虑时好太多了。
我也掏出老男人杨俊飞塞给我的高精度GPS,设定好轨迹记录,然后把行囊从越野车上卸了下来。被塞满的登山包,足足有二十公斤重,里面的东西就算我脱队也足够我独自生存十多天。
宫茹雅读过军校,野外生存自然不在话下,她收拾得比我还俐落。不过或许因为车上的对话,她情绪很低落,而且有些不知道该怎麼面对我。是迁恨及我,还是迁怒,还是就人对事?并没有太多为人处世经验的女孩手足无措,只好沉默。
我一直都很纳闷,这笨女人并不是直一的笨,其实她比一般人都更聪明,我就不信夜峰的事情她没单独调查过,可是她依旧那麼恨夜峰……也就意味著,调查结果因某种原因无疾而终?
唉,越想越觉得想不通,我不由得心烦起来。
能干雇佣探险这行,没有矫揉造作的人,大家二话不说背著行李和装备,钻入山林准备徒步走完剩下的二十公里路。
刚开始大家都还信心满满,沿著旧地图中标示的石菩萨村的方向前进,顺利的话明天中午就能到达。
可是自从进入原始森林后,一切便不顺利起来。
GPS没有失效,一直都在朝著正确的方向,土帽的方向感也没错,可是这短短的二十公里,却彷佛天险,咫尺天涯。无论怎麼走也走不完。
两天后,所有人都颓然的坐在了就近的一裸树下。大家对前路争论不休,认为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我依旧冷静,没有让他们的情绪影响到自己,细心打量著附近。突然,在一块平整的地面上,由於树木稀疏,几道阳光穿透层层树阴,洒在了落叶之间。
不明显的反光映入我的眼里,我顿时起身,几步走过去,将上边的落叶几把拨开,一个警示碑就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