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秘密

在急诊室外面呆到半夜,颜茴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展峰的前女友受不了他结婚的刺激,居然混进了婚礼,还刺伤了贝拉拉。现在的贝拉拉正在急救室里,是生是死还不知道,急救室的红灯一直亮着,从她抬到医院里的情况来看,估计凶多吉少。

展峰靠着墙在抽烟,他就那样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贝拉拉的母亲已经昏倒了,根本来不及上前对展峰又打又骂。没有人去打扰他,这原本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现在却变成了最悲惨的事情。连颜茴都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去责怪他,他只是被一个偏执的女人爱着,最终导致这样一场悲剧。

可是,颜茴还是忘记不了贝拉拉从镜子里看她的眼神,那种表情绝对不属于贝拉拉,像是有另一个人把贝拉拉的身体给占有了。而那个杀人的女人被警察带走前,像是失去了意识一样,不停地重复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在家睡觉的啊?”

这一切都发生得像做梦一样。颜茴接到刘岩的电话时,自己还没回过神来,直到刘岩赶到医院里。

刘岩看着失魂落魄的颜茴,就知道这件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刘岩问颜茴在婚礼上看到什么没有,颜茴就和他说了在更衣室里看到的那一幕。

“一切都很正常,就是她的眼神,像是另一个人的。”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知道男友变心,还在伤心中。”

这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任何一个女人在结婚前知道男友还背着自己和前女友交往,估计这样的打击都可以让女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也说不上来,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她现在还在里面,我真是好担心。”说到这里,颜茴的声音哽咽起来。她一直都压抑着没有哭出来,她知道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失了分寸,会给更多人添乱。

“情况危险吗?”

“扎在胸口上,那么长的刀,血怎么也止不住,她得脸色都发青了。”颜茴不忍再去回忆。

刘岩看到她那副惊吓过度的样子,安慰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到外面给你买点东西吃。”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再不吃你也要倒下了。”

刘岩不容她拒绝,站起来就往外走。颜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很想吃那充满着巧克力香味入嘴就会融化掉的小蛋糕。

那种想念像是一颗子弹,从极近的距离射出,直中她的脑门,她的内心已经完全崩溃得不成样子。

颜茴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喂!”陈诺思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很慢,像是有很多话不知道怎么说。

颜茴的眼里慢慢涌出了泪水,那么多那么多的话,怎么和你说啊?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混蛋,你这个下地狱都会被赶出来的恶魔,你这个心窝里没有一滴血的坏人,你为什么要让我的心那么痛?让我无法开口,让我不能放声哭泣?

你为什么要这样,陈诺思,伤害我,你不疼吗?

颜茴挂了电话,关了手机,将手机死死地握住。不,她不能这么软弱,就算是她需要他,也不能服输,也不能让他知道她有多么在乎他,不能再让他得意下去了。

没有你的存在,我也能过得很好。虽然我比你想象中的更爱你一点,但是这样的爱不是用来打扰你、给你嘲笑的,这是我自己的感情,就算你不爱,可是我自己珍惜着。

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出来了,像演电影那样摇了摇头,颜茴的眼泪立马滚落下来。

医生说:“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但是病人失血过多,情况很危险,看能不能渡过术后的感染关。”

颜茴看到展峰重重地吁出一口气,然后靠着墙软软地滑下去,蹲坐在地上。他用手抱着头,什么也不说,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在他身上。

刘岩回来的时候,看到颜茴正在无菌病房门口的那一排长椅上坐着,她还穿着精美的礼服,提着小包,蹬着高跟鞋。他突然感觉人生真是无常,上半场是喜剧,一转眼就成了悲剧。

“喝一口热牛奶吧,养胃。”刘岩把热饮递上,还带了一个蛋糕,用精美的盒子装着。

颜茴喝着牛奶,吃着蛋糕,感觉身子慢慢恢复了一些气力。

刘岩看了看里面的病人,对颜茴说:“你先回去吧,明天早晨我再送你来。你这样守着也没用,弄不好自己也会病倒。”

颜茴看了一眼展峰,展峰根本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

贝拉拉的家人也都到了,大家都劝颜茴快回去,看她的脸色,再这样撑下去就会成为别人的负担了。

颜茴点了点头,拖着疲惫的身子,由刘岩送到了她家楼下。

她直接上了楼,没有四处看看,她并不知道在楼下的树下有一个男人因为接到她没有声音的电话很是着急,打回去的时候又发现手机关机,于是着急地来到她住的地方,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颜茴从另一个男人车里走下来的一幕。

她和那个男人挥手告别。

她和那个男人走得那么近。

她和那个男人的表情都那么的凝重。

她和那个男人。

在一起。

陈诺思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大步流星地离开,一眼也没回头,一句话也不问。

相处的时间这么短,从来都没有说破的感情,就让它死在刚发芽的时候吧,不要再给双方带来灾难了。

理智地结束一切,至少不会有什么疼痛,刀快的时候割下去,其实,伤口并不疼。

颜茴无从得知这一切,她上了楼,在自己温暖的小窝里哭得天昏地暗,哭累了之后,她把抱枕拥在怀里,那样温暖,贴心贴肺的。

一夜都没有睡踏实,颜茴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间总是看到贝拉拉在镜中微笑的样子,与她在血泊中的表情交替出现。等颜茴被手机吵醒的时候,她已经感觉自己浑身都软得动弹不了,嗓子也疼得冒火,头痛得都想哭了。

听到外面门被敲得咚咚响,颜茴顶着昏沉沉的头,有气无力地应道:“谁啊?等等。”

她艰难地从床上挣扎起来,好不容易移到门边,门一开,她的腿一软往前扑去,幸好被来者一把接住。

“你发烧了?”来人正是刘岩。说好今天上午接颜茴去看贝拉拉的,到了楼下之后打电话没人接,敲门又听不到动静,刘岩正着急要不要找保安上来看看时,就看到门开了,然后一个女人从门后扑到自己怀里。

一身滚烫,小脸也烧得通红,颜茴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她靠着沙发对刘岩说:“给我点糖,我低血糖了。”

刘岩忙从冰箱里找了一点巧克力喂到她嘴里,颜茴含了一会儿,慢慢感觉好一点了。

这时刘岩已经弯下腰:“你烧得这么厉害,我背你去医院吧。”

“不用,我能走。”

“都什么时候了,快上来。”刘岩根本不容她拒绝。

颜茴只好趴在刘岩的背上,刘岩站了起来,背着她往外走:“你可能是受到惊吓了,昨天应该喝点什么定定惊的,这样就不容易生病了。”

颜茴摇摇头:“最近我太累了,没办法。对了,我还想去看看贝拉拉。”

“没事,我已经打电话给那个展峰了,我昨天已经要了他的电话号码。他说贝拉拉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就是还在昏迷中,要过两天才能醒。你都这样了,还是先把自己的身子顾好吧!”

颜茴的脸贴在刘岩的背上,电梯里有人奇怪地打量着他们,她有一点害羞,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吧!”

“别动,刚刚我都差点摔跟头了。”刘岩坚持把她背上车,系好安全带后,将车一直开到医院。之后又帮颜茴挂号、看病、拿药、打针,细致入微又体贴周到,颜茴的心似乎被什么触动了。

其实,刘岩真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啊,怪不得小蕊会喜欢他。颜茴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

女人在生病的时候最脆弱,男人微小的好都会得到她们的赞扬。女人在没有生病的时候可以是一个女战士,冲锋陷阵,而生病之后就只能还原成一个小女孩,渴望得到照顾和关怀。

颜茴躺在注射室的病床上打着点滴,刘岩去外面买来热腾腾的小米粥,配上小咸菜,拿着两个温温的蔬菜包过来喂她吃。

颜茴只能红着脸张开嘴,两人都感觉这个姿态过于暧昧,但又想不到有什么话题可以打破这个僵局。

站在洗手间里,颜茴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烧,刚才她居然沉沉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刘岩正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守着她。

可能是太累了,烧一退就睡得特别香。打完针后,她感觉自己的体力恢复了不少,看见一旁的刘岩睡着了,不忍打搅他,便自己拖着还有一点软绵绵的身子去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在那里,她给自己补了个妆,整张脸都惨白兮兮的,实在太难看了。颜茴不知为什么心里一动:“幸好不是陈诺思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心里再怎么想着那个人,却还是不愿意他看到自己难看的样子,希望每次出现在他面前都是最阳光明媚的笑容,如果可以给他带来一点温暖,那也算是爱的好处。

她一边想着,一边补着妆,扫上一些腮红之后,整个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那种粉嫩的色彩果然很适合她。

颜茴走进一间没人的蹲位里,刚关上门,就听到隔壁的门打开了。

高跟鞋的声音打得大理石的地板“啪啪”作响,接着左边的一个门也打开了,又一个女人出去了。

这两个人似乎是一起的,在洗手盆那里双双站定,颜茴听到放水洗手的声音,都是女人,一定会补妆的。颜茴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她听到其中一个女人说:“看看嘴巴,看看嘴巴里面。”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正是贝拉拉的声音。不可能,贝拉拉根本就不在这个医院里。颜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只隔着一道门,她不可能听错。

她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偷偷地把门打开一点点,透过门缝看出去。这个洗手间的装修不算很前卫,以白色为主要色调,里面有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处处都透着干净。

门打开,只要偷偷看过去,就能看到一块大镜子,镜子上擦得一尘不染,从镜子里可以看到洗手盆前站着的人。

颜茴很小心,毕竟偷窥别人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她怕动静太大最后引起误会。

因为动作很慢,所以当她拉开门后,只在镜子里看到两个走出门去的背影。

看到背影之后的颜茴就像被别人用了定身术一样,她呆立在门后,直到那两个背影消失了很久,她才慢慢地放开握着门柄的手。

那双手因为太用力已经握得发麻,指尖都变成了白色,手心里全是冷汗,颜茴感觉自己的半边脸都是麻的,她拼命地在身侧蹭了蹭手,又摸摸自己的后脑,发现那里都木掉了。

她感觉头发根一根根都是竖着的,没错,那两个背影太熟悉了。

一个是贝拉拉,她走得很快,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

而另一个是小蕊,早已死去几个月的小蕊。在小蕊死后,她只能在回忆里见到她的背影。

贝拉拉和小蕊一起出现在这个医院里,而且两人还在一起,她们是自己两个不同时期的朋友,彼此之间并没有来往。

她们,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事情,却发生了。

颜茴意识到贝拉拉可能出事了,她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刘岩开车飞快地奔往贝拉拉的医院,一路上颜茴都紧闭着嘴巴,她的表情很难看,难看过发高烧昏倒。

刘岩想着她冲进来飞快地摇醒自己:“快,快,去贝拉拉的医院,她可能出事了。”当时她说话虽然还算清楚,可是无法形容脸上的表情,就像,刘岩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颜茴完全不想说话,很多事情她本来不愿意接受,从收到钟后遇到的一系列怪事,她都没有真正去正视,有时候甚至和自己说也许只是幻觉,也许是压力太大,她并没有真的把这些事情归于鬼神这种怪力论。老实说,她虽然平时也信信佛,但从内心深处来讲,她是不相信有这些事情的。要她打心眼里去接受这种迷信的事情,她感觉自己做不到。

但是,刚刚遇到的事情,让她真的没有办法再逃避了,就像是一个捂着眼睛一再不愿意面对真相的人,终于被人拉开了眼睛,直面现实。

她真的看到了小蕊,还看到死去的大奔女和早就过世的赵学诚拖着手,甚至看到受重伤的贝拉拉出现在不可能的地方。

现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贝拉拉千万不要有事。

为什么命运就像多米诺骨牌,只要轻轻触到其中的一张,就有一连串的灾难跟着发生。

而第一张牌,就是从收到那个闹钟开始的。颜茴意识到,那个闹钟应该是这一切事情的源头。

到了医院之后,贝拉拉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但还是没有苏醒过来。医生也摇摇头说:“这就得靠病人的意志力了,她失血过多,脑子缺氧时间太长,很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展峰一直都守在贝拉拉身边,贝拉拉已经换下了那套不祥的龙凤喜袍,穿着病人的衣服,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似乎只是睡着了,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痛苦。

颜茴呆了一会儿,她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贝拉拉的魂魄都不在她的身体里,怎么会苏醒?只有找到小蕊才能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而找小蕊就只能从小蕊送给自己的闹钟里去找答案。

刘岩和颜茴坐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颜茴在阳光灿烂的医院草坪上说着刚刚看到的小蕊和贝拉拉,还是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不停地发抖。

刘岩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刚刚还在病着,现在就遇到这么大的事情,怪不得她的手会微微地颤抖着。他拍了拍她的肩,走到旁边的便利店,要了两杯速溶咖啡,将温暖的纸杯递到她手上。

颜茴接过纸杯,咖啡的香味有定神的作用,她稍安了心神,就听到刘岩说:“没关系,不管多大的事情,我们都一步步地做,现在急也没用,你要是乱了分寸,那么后面要出什么事大家都控制不住。”

“你认为都这样了,我们还有力量控制局面吗?”颜茴不抱什么希望。

“也许我们不能左右局面,可是我们至少可以左右自己。何况,说到底,我们还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搞不好是一个怪科学家的科学实验,我们只是被选中的倒霉蛋。”

颜茴笑了笑,她知道这个时候科学的解释让大家都安心:“说不定是外星人干的恶作剧。”

“嗯,不管如何,事情来了就面对吧,逃避也没有用,只能去面对了。”

颜茴的心也安定下来了,是的,这些事情都来了,那就面对好了,而且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了,不管遇到什么刘岩也会陪在她的身边。

刘岩自己也不知道卷入这个是非之中,是因为小蕊在照片里说的那句“帮帮她”,还是自己看着颜茴真的很需要人帮助而不忍心丢下她不管,更或者是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推动他,让他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刘岩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情一定和步雨有关,在她那里一定可以找到线索。

当颜茴打定主意要回家好好看那个钟的时候,刘岩已经准备好去找步雨问个清楚了,他需要步雨的帮助,而且他也想见到步雨。

颜茴坚持不要刘岩送自己,等她从出租车上下来时,看到前面站着的人,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这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只见楼下的树荫里站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站姿很随意,七月的阳光如钻石般从树叶间洒下,但都比不上她的美丽。

颜茴每次看到林静空都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压住自己心头涌上的强烈自卑感,那种对造物弄人不公平的恨意在她心里盘旋着,为什么同是女人,一个可以这么漂亮,一个却只能这样平凡?

颜茴发现,林静空单论五官其实并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但因为跳舞的缘故,她身上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吸引人目光的东西,那种气质藏也藏不住。

这种气质同样也在陈诺思的身上发现过,但是陈诺思藏得更深,如果不是很接近的话,那样强的气场是隐藏着的特殊属性。

颜茴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陈诺思会和林静空走在一起了,原来细看他们两个,确实是同一类人。

颜茴走过去,林静空很安静地在那里等她。

“你有什么事吗?”颜茴实在想不出自己和林静空之间除了陈诺思还会有什么别的事情。

“你不会给陈诺思带来幸福的。”林静空这样的开场白真的很老套。

“这事你管不着。”颜茴扭头就走。

林静空的声音很冷:“你以为这样你就不用死吗?”

“什么?”颜茴像是听到了一个奇怪的笑话。

“就算你找陈诺思也没有用,就算他真的喜欢你也不帮了你。真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聪明的女人,居然能找到我们。”林静空的脸上充满了不屑。

“你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颜茴愤怒了,“而且,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聪明,什么都知道,连别人不知道的,你都知道。”

颜茴再也不想多听一句话了,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林静空对自己的鄙视她却感觉得很清楚。

颜茴回到屋里,把房门狠狠地关上,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从手袋里摸出电话,拨通陈诺思的电话后,她也不管他在干什么,劈头盖脸地骂过去:“管好你的女朋友,她跑到我楼下说我要死了,我为什么要死了?她真是疯了!”

电话那边好半天都不出声,颜茴带着哭腔说道:“不要欺负我,你们不要欺负我,我不是好惹的。”

她趁着那股狠劲没过,就把电话给挂了。陈诺思拿着电话,看着自己面前翻开的一本日文原版小说,再翻了几页,却完全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他像是自言自语地问:“真的要死吗?林静空看到的是死吗?为什么我看不到?真的没救吗?”

于是像是要找什么答案一样,他又飞快地翻动着面前的一大堆书。那些书都是从图书馆里找来的,各式各样,虽然是各国的文字,但是看封面还是很容易理解,上面画的都是钟表。

这些都是讲各国钟表起源或者是钟表制作工艺的书,陈诺思坐在图书馆里,认真地翻看起来。

刘岩来到海洋馆里找步雨,一直等到步雨下班。

海洋馆不大,海豚们在深蓝色的泳池里游玩,水池周围有很多椅子,是用来看节目的,水池的正前方有一个舞台,是让一些小动物上去表演的。

海豚在这里是最受欢迎的明星,无数的孩子为了几只可爱的海洋精灵而雀跃欢呼,让海洋馆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

步雨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欢乐的场面,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但是不管刘岩从哪个角度打量她,都感觉步雨像是活在世界之外的人,她的快乐似乎只是在于欣赏,而不是在于投入。

不知道为什么,刘岩每次在看步雨的时候,都觉得她身上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安静,就算是在很喧哗热闹的海洋馆,不管是尖叫还是欢笑,那些快乐似乎都和她无关,她永远都站在快乐之外,像被什么隔得很远。

刘岩这个时候就会感觉很心疼,他很想伸出手去温暖那个人。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会让你莫名地心酸,像触动内心的某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纯净得像冬天的雪地,不为人知地独自存在着。

刘岩忽然不想把这个女人扯到这个事件中来,因为这件事情确实已经出乎刘岩的料想,整个事件就像失控的马车一样往另一个方向奔去。但是,步雨一定是知道什么的,上次她带自己去找海豚雕像,那种淡然的表情就像是知道这是一场无用功。

如果不麻烦步雨,就无法拯救被怪事缠身的颜茴,也没有办法让昏迷的贝拉拉苏醒,更没有办法查出小蕊的真正死因。他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一心一意等着海洋馆里的人慢慢散去。

步雨早就看到他了,只是远远地笑了一下,并没有走过去打招呼。刘岩看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又只剩下步雨一个人打扫卫生,他连忙走了上去。

步雨抬起头,用一种很清澈的眼神看着他,像在无声地问他:“有什么事吗?”

刘岩清了清嗓子,忽然感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个女人像是已经承担了太多的痛苦和悲伤,去打扰她再给她增添麻烦真是有一点过意不去。

像是看出了刘岩的为难,步雨拿出小本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过来,刘岩一看:“你真想知道海豚雕像的地址吗?那是个很不祥的地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执著了。”

刘岩心头一震,可是退也不可能了,他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已经有一个女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了,还有一个随时有危险。”

隔了很久,他又解释一句:“我答应过别人照顾好那个有危险的人,我不想失言。”

步雨的眼神突然像是陷入另一个空间一样,她的思维飘到很远的地方。

“不想失言”,这是多么难又多么苦的一个约定,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违背诺言所承担的苦,生不如死。

我们都曾用心地答应过一个人,所以才会这么奋不顾身地去做吧!

虽然两个人完全不同,可是面对面地站着,步雨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这个男人多么像自己,他咬着牙想要保护另一个人的样子,都和自己像极了。

想保护一个人不容易,但总应该拼命。

步雨想了想,接过本子“哗哗”地写下几个字,又递了过去。

刘岩接过一看,震惊了,原来这正是上次去拍DV的地方,也正是那个院子,为什么上次去的时候没有看到那个海豚雕像?

洁白的本子上,一行娟秀的小字静静地躺着。

“十七大道,34号。”

就在刘岩去找海豚雕像的过程中,颜茴早已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她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窗帘拉到最开,阳光如流水般泄进房间,照得整个屋子像个明晃晃的大镜子。

颜茴把钟拿出来,虽然已经看了不下几百次,但线索一定就在这里面,这一点,女人奇怪的直觉起着主导的地位。

如果一件事情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还是直接相信自己的直觉最准确。

她像个疯子一样,拿着一个刚买回来的高倍放大镜在那里打量着这个钟。

越是看得仔细,就越是觉得恐惧,颜茴都没办法很镇定地拿着钟。

透过高倍放大镜,她看到钟的表面竟和人的皮肤一样,有着细微的毛孔,毛孔里居然还有汗毛。

什么样的雕刻师有这样的手艺,能把一个钟做成和人一样的皮肤?这不过是一个钟,居然连毛孔都清晰可见。

颜茴再次抚摸钟时,无法克制地想到死人冰冷的皮肤,还是人类皮肤特有的细腻感。就连钟的色彩,那种暗暗的黄都像是尸斑。

颜茴放下钟,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她实在没有办法再像刚开始那样镇定自如地打量钟了。她虽然不知道这个钟到底有什么意义,但她知道这绝对是一个怪物。

喝了几口酒之后,颜茴在镜子里看到的是一个脸色发白嘴唇却很红润的女子,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挥挥手说:“不要怕,你是最坚强的,没有什么可以打败你。”

说了几次自我暗示打气的话后,颜茴又坐下来,再次拿起钟细细地观察起来。

实在是找不到线索了,颜茴气急败坏地放下放大镜,靠在椅子边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

就在这个时候,上午那一幕忽然重现。

“看看嘴巴,看看嘴巴里面。”

是贝拉拉说的话。为什么她要在洗手间里说这样的话,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颜茴重新拿起放大镜,很细心地把钟放倒。其实她心里一直都很害怕,自从看到那个钟座女人的眼瞳后,她就再也不敢正面看这个钟的脸。

现在不仅要看钟的脸,还要看到嘴巴里去,颜茴鼓起勇气,沉着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拿着放大镜凑上去。

那个女人小巧的红唇在放大镜下一下子变成了普通人的大小,连唇纹都很清楚,那样的红像是自然地涂上了水果味的蜜色唇膏,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活人的嘴巴。

颜茴小心地把目光移到那个女人微张的嘴里,那美丽的樱桃形的口腔里,是一层密密麻麻的指甲,那些指甲排列整齐,每个都像是在继续生长一样,一个指甲叠在另一个指甲上,把整个口腔里的嫩肉都给盖上了。

连舌头上都是一层带着暗红的指甲。

颜茴感觉整个人都麻掉了。

但是,就是那最后一眼,她看在指甲丛林里看到了三个字。

“吴成文。”

够了,有这样一个线索就可以找下去了。

空荡荡的练习室里,林静空正在重复地跳着一个舞蹈动作。

那个动作是双腿并立,腿微弯,然后用力往上跳,因为弯腿的速度需要很快,让人感觉像是没有任何动作人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她对着镜子反复地做着这个动作,但无论她怎么做,都能看到自己的双膝弯下来的动作。

地板上已经满是汗水,而她还是一次次地练习着,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天色也慢慢地暗了下去,练习室里没有开灯,但林静空却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人,仍在一次次地弹跳着。

她的身姿依然还是那样美,表情还是那样冷漠淡然,可是她的身子却在微微地发抖。

从暗处里传来一个声音:“你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林静空却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更快更迅速地弹跳起来。

她像一尾脱离了水的鱼,在挣扎着奔向生的希望,那样的身姿里充满了绝望,带着一种无声的呐喊。

暗处的人像是看不下去了,上前走了两步,站在月光下静静地看着她说:“放手吧!你不要再执著了。”

林静空从半空中跌了下来,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她已经完全脱力了,动弹不得。

那人走了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婴儿。

“放轻松一点,你可以过得更好。”

林静空像是失去了灵魂的皮偶,没有任何动作和表情,只是眼珠一转,轻轻开口说道:“为什么你不去死?”

陈诺思的脸在月光下露出了一点微笑,那神情像月夜下最饱满的那朵玉兰花,盛不住太多的雨露,从最高的枝头跌下来,跌得粉碎。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不会跳舞了。”

他放下林静空,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忽然回头说道:“你现在是阿伊努舞者里跳得最好的一个了。”说完就像是被黑暗吞没一样地消失了。

林静空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月光在她的身上镀了一层银粉,那银粉像是有生命一样围着她舞动。

只见她的眼泪闪着光地从眼角滑落。

她轻轻地说:“骗人。”

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刺鼻,展峰感觉眼睛有一点胀痛,有人过来轻拍他,示意让他休息一下,再这样熬下去,铁打的人也会顶不住。

展峰从病房的椅子上站起来,看着没有一点苏醒样子的贝拉拉,知道奇迹不会发生了,这个安静得像是睡着的女子,确实不能再喊得醒。

就在几天前,他环着她那盈盈一握的腰,两人靠在新房阳台的栏杆上,她的头发里散发着洗过后的水果清香,干净的脸是那么明亮,幸福像是从天而降的巨大飞船,载着两人的未来。

那个时候的她,指着远方的草地说:“到时候我们生两个孩子,让他们在草地上玩,我们就坐在一边看着。”

人在描绘幸福的时候,都想不到那个幸福像是风筝,那根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

展峰感觉自己确实真的失去了一点什么,那是什么呢?不是对结婚很恐惧吗?不是怕失去幸福吗?为什么现在会如此的疼?疼得连气都吸不上来,怎么会那么痛呢?

他静静地握着贝拉拉的手,那个温柔的指尖已经不会再划上他的眉尖了。

电话响了,他听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好,我马上来。”

他转过身对贝拉拉的亲人说:“我去一趟警察局,那个女人想见我。”

大家的神情都是不屑和愤恨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惹出来的事情,贝拉拉也不用躺在这里,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看起来情深似海的男人惹出来的,而他还那若无其事地说去见她。

但没有人敢拦他,现在的展峰身上有一种骇人的气势,让人不敢走近他。

两人隔着桌子坐着,已经换了衣服的女人表情很安静。

展峰也没有开口。

沉默如夜幕忽然低垂,让整个房间的气场都僵住了。

“不是我杀的,当时我不受控制。”女人开口了。

展峰露出一丝冷笑:“我以为你至少是个玩得起的女人。”

女人抬起头,一张脸如同被蜡染了一样凝重。

“我再说一次,人不是我杀的,我根本就不屑去杀那个傻娘们儿,因为你也根本不值得。”说完这句话,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像是放下了一个心愿,转身就离去了。

展峰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并不是一点都不相信的,因为他了解这个女人,就是因为特别了解,他才敢在结婚前和她放纵一把,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并不可能真的爱谁到杀人放火的地步。

她自爱到极点,所以才会分手的。

展峰的内心动摇了,他隐约相信这个女人说的话。

晚上,警察局那边传来这个女人在牢里上吊自杀的消息,一切都已经无法解释,成为一个谜。

而贝拉拉却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