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万年大鼍龙

大鼍龙已经觉出来者不善,抬头张口,一团巨大的火球喷出。这团火球比方才吐的都要大出许多,如一张大网般朝苗君儒罩去。

苗君儒下意识地抬脚,刚要闪身躲避,却见沙土松动,从里面钻出一只小鳄鱼来。小鳄鱼似乎不惧生人,趴在沙地上,好奇地望着大家。

苗君儒认出这是生活于江浙一带的扬子鳄。

在古代,术士们都称呼扬子鳄为鼍龙,也属于神物。早在殷商时代的甲骨文里就出现了鼍字。鼍是一个非常生动的象形文字:有头有尾,有鳞有甲,似乎还有两只眼睛突出在上面。

又有几只小扬子鳄钻了出来,在沙土上爬行嬉戏。

山谷内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块大磐石渐渐变了形状,缓缓伸出几支粗大的黑爪,尾部也舒展开来,大圆头有些懒散地晃动了几下,像一个午睡过后转醒的老人,伸展着疲惫的筋骨。

几只小扬子鳄听到那声音,立即停止了嬉戏,不约而同地朝前面行去,来到大圆头的下面,如孩童般发出“嘤嘤”的叫声,像是孩子呼唤着母亲。大圆头上两个铜铃般大小的眼珠露出慈祥之色,大圆头垂了下来,轻轻碰了每只小扬子鳄一下。小扬子鳄欢快地叫了几声,钻入大圆头下面的沙土中。

只有一只小扬子鳄例外。它围着虎子转了几个圈,久久不愿离去。

苗君儒意识到危险,忙叫道:“虎子,回来。”

虎子也想退回来,可惜不容他抬脚,那只大鼍龙已目露凶光,迈动四只巨足,朝虎子扑了过来。崔得金拔出手枪,朝大鼍龙开了几枪,子弹打在大鼍龙的身上,如打在钢板上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鼍龙被激怒了,加快了前进的步伐,离虎子还不到十米远。看到它的嘴巴张开,苗君儒不顾一切地扑上前,从后面抱住虎子,往地上一滚。

大鼍龙的巨口一张,一团夹杂着令人恶心的腥臭味的烈焰从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苗君儒和虎子滚躺在沙地上,总算躲过烈焰的袭击。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感受到了那团烈焰的炙热。

一个土匪来不及闪避,被烈焰击中,瞬间成了一个火人。那个土匪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变成灰烬飘落在沙土中,再也寻不见了。

不待大鼍龙再喷火,老地耗子已经率先迈动双腿,他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苗君儒和虎子仍躺在沙地上,情形万分紧急。那只大鼍龙的前足离他们不到两米,他一抬头,看到大鼍龙又张开巨口。

如果这个时候他和虎子都跑出去,即便两人的身法再快,也快不过那团飞速而至的烈焰。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活路。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

苗君儒扯着虎子朝前面滚去,一团烈焰擦过他的衣服,喷到他们刚才躺过的地方。

他们两人站在大鼍龙的颌下,虎子脸色铁青,显是吓得不轻。苗君儒拍了拍他的肩膀,投过去一个安慰的微笑,低声说道:“有我在,别怕。”

站在他们现在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大鼍龙的甲壳和巨足。那甲壳黑乎乎的,足有五寸厚,而巨足上的鳞片,闪着黄黑色的光泽,每一片都很厚实。钢钩一样的爪子,轻轻一下就能把人抓个稀烂。

越是在紧急的情况下,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虎子点了点头,感激地望着苗君儒,刚才若不是苗君儒出手相救,他已经是一堆骨灰了。

大鼍龙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庞大的身体朝后面退去,一张巨口从天而降,似乎想将他们一口吞掉。

当他们闪身时,一只巨足挟着一阵腥风横空扫到。

“跳上去!”苗君儒大喝一声,一手扯着虎子,一手抓住大鼍龙的边缘甲壳,右脚在凌空而至的巨足上一点,借力翻了上去,站到大鼍龙的背脊上。

大鼍龙的背脊并不平,上面有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形凸起,有的还生有倒刺。

大鼍龙发出几声怒吼,身体剧烈地摆动起来。苗君儒和虎子相互搀扶着,努力使身体保持平衡,不至于被甩下去。

背脊也不是安全之地。没容他们喘口气,一条巨大的黑影从大鼍龙的尾部翻起,卷着沙土朝他们劈头抽来。

那是大鼍龙的尾巴,若是被尾巴碰上,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如果是苗君儒单独与大鼍龙斗,凭他的身手,就算斗不过大鼍龙,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他身边多了虎子,情况就不同了。无论跳跃还是闪避,都大大打了折扣。大鼍龙周围二十米的距离内,都是它的攻击范围,只有出了这个距离,虎子才有逃生的机会。

苗君儒早就想利用虎子手里拿着的那根带子,只是一时找不着机会。跳到大鼍龙的脊背上后,他就要虎子抓紧带子。

大鼍龙的尾巴已经挟着风势凌空而至,苗君儒推了虎子一把,避开大鼍龙的尾巴。

大鼍龙的尾巴来势凶猛,“砰”的一声打在背脊上,激起一些尘土。说时迟那时快,苗君儒已经牢牢抓住大鼍龙的尾巴,顺势荡了起来,凌空以力借力,将虎子抛了出去。

这一荡一抛,力道拿捏得正好。虎子的身形在半空中划过,落入老地耗子面前的草丛中。

虎子安全了,可苗君儒却陷入了绝境。大鼍龙扭起脖子,怒吼着朝他喷出一团烈焰。烈焰由下自上,身在空中的他前后不着力,似乎毫无回旋的余地,也无从闪避。

远处的李大虎他们禁不住大声喊叫起来。

如果换作别人,肯定会被那团烈焰包个正着,但只见苗君儒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了一个圈,并向下坠去。速度之快令人咂舌。那团烈焰从他的头顶擦过,烧焦了他几缕头发。

老地耗子跺脚道:“我知道,那是千斤坠,是上乘的武功。”

李大虎由衷道:“想不到他一个考古学家,居然会这样的武功,不当土匪真是太可惜了。只要他愿意入伙,我拜他做大哥。”

苗君儒重新站在大鼍龙的脊背上,他闻到了自己头顶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无论外表多么强大的动物,都有最脆弱的致命之处,只要找到那处地方,轻而易举就能将其制服。这是他一个研究古生物的同僚告诉他的。

从外形上看,这只大鼍龙根本不像鳄鱼,而与乌龟极为相似。无论鳄鱼还是乌龟,最薄弱的地方应该就在腹部。可是,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这个大家伙翻过身来呢?

他不是大罗神仙,抚掌之间就能移山填海,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更不可能像小扬子鳄那样钻进沙土中,游到大鼍龙的肚皮底下去。

李大虎梗起脖子叫道:“苗教授,惹不起躲得起。大不了我们不进去了。”

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来对付这只大鼍龙,苗君儒也想躲,可是眼下这情形,该躲到哪里去?

他那受伤的手臂由于刚才几次勉强用力,伤口已经迸裂,根本无法再用力。如果想要摆脱困境,只能单靠左手。

“呼”的一声,大尾巴再次扫来。他闪过之后,左手抓住大鼍龙的尾巴,右脚在它的背脊上一跺,腾起一丈多高,左脚在大尾巴上一点,借势弹了出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平稳地落到虎子面前的草丛内。大鼍龙怒吼了一声,连连喷出几团烈焰,但烈焰距离他数米远的地方,自然消失不见了。

相隔四五十米远,大鼍龙心有余而力不足,空有嘶吼的份。

脚一落地,苗君儒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副古代武将的头盔。头盔内还有一颗骷髅头,一条蜈蚣从骷髅头的右眼眶中爬出,迅速爬进左眼眶中去了。

他拨开杂草,看清了头盔下面的那副盔甲,以及盔甲中的骸骨。在骸骨的右侧,五根已经没有皮肉的手指,还紧紧抓着那把长剑。

崔得金叫道:“苗教授,你在看什么呢?”

苗君儒俯身抓起那把长剑,只见剑身青光凛凛,如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荡漾着神秘的色彩,双刃上不见任何缺口;日月形剑颚的护手铜片,依然闪耀着光泽,未见半点铜绿;握手处金丝缠绕,兴许是被用过的缘故,有些地方被磨平了。他平端此剑,见吞口处有两个小篆,为“青釭”二字,当下一惊。

《三国演义》中说曹操有宝剑两口:一名“倚天”,一名“青釭”;倚天剑自佩之,青釭剑令夏侯恩佩之,后于长坂坡被赵云夺走。但史书上并未有半点记载,因而不足为信。

可在史料中,未有曹操佩带什么宝剑的记载,史学家们也没有对这种事情进行过研究。但依常理推断,曹操所佩之剑,定然不是凡物。

这身披甲胄,手提青釭剑,躺在草丛中的武将,会是谁呢?

见苗君儒捡到宝剑,大鼍龙的火焰喷不到这里,其他人忙聚拢来。老地耗子从草丛内拾起那顶头盔,说道:“这个家伙在这里躺了至少一千七百多年。”

崔得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躺了一千七百多年?”

老地耗子笑道:“你别忘了我老地耗子是干哪一行的,掏出来的东西,能看个八九不离十。每个朝代的武将盔甲都不一样,你看这个头盔上的花纹和外形,是汉代末期的,这官还不小呢。要不,你问问苗教授?”

在这些人里面,没有人比苗君儒更具权威。苗君儒笑了笑,表示同意老地耗子的观点。

虎子想要去捡甲胄,手刚一碰到,甲胄便如腐败的棉絮一般,碰一处落一处,怎么都提不起来,甲胄上的牛皮片刻便成了一堆粉末,只有两个青钢的虎头护肩和一根玉带滚落在粉末中。

在汉末,只有校尉以上的武将,才有资格穿戴这种虎头甲胄和配系玉腰带。

虎子从粉末中捡起一个印玺,叫道:“苗……苗教授,你看看这……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玉质的印玺,高约六厘米,玉质淡白如蜡而不鲜,光泽不足而温润有余,为古代的昆仑玉。上层是一只镂空的老虎,雕刻手法简单而古朴,底座印面左右约为两厘米的长方形,阴刻着八个篆体小字:大魏右将军夏侯印。

曹操死后,曹丕逼汉献帝退位,篡夺汉室政权,建朝曹魏,也称大魏。在大魏朝前后四十几年的时光里,夏侯家族受曹家恩宠,大多封侯加官,而官封右将军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夏侯渊的次子夏侯霸。

夏侯霸自幼弓马娴熟,被司马懿推荐成为其部将,多次参加对蜀战争,后受曹爽之恩,官至右将军。后来司马懿政变,曹爽被杀,夏侯霸看出司马懿的野心,遂起兵造反,却被郭淮击败,不得已降蜀。后来,夏侯霸随姜维北伐,多有功劳,官至车骑将军,约在公元259年病逝于蜀汉。但民间也有夏侯霸于公元262年在洮阳之战里中埋伏被射死,以及被姜维猜忌而暗中杀死一说。

不管夏侯霸是病死还是中埋伏而死,他的私人印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若这具骸骨就是夏侯霸,他来这里做什么呢?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呢?

老地耗子看清苗君儒手中的剑,惊道:“青釭剑不是被赵云从夏侯恩的手里抢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崔得金说道:“你说的那是故事,要不是亲眼见到,我还不相信世间真的有这把剑呢。”

齐桂枝这一路上都很少说话,进谷后,更是没有说一句话。苗君儒望着她,低声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齐桂枝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读过几年书的女人,能有什么看法?我听大哥的。”

李大虎嘿嘿地笑了几声,也不说话。

草丛中陆续发现几具骸骨,从保留完好的衣着外形看,都是校尉一级的武将。只不过那些盔甲一经碰撞之后,随即化为齑粉,只有几把没了剑柄的生锈长剑,被人捡起后,立刻断为两截,无声地落入草丛中。

老地耗子问道:“苗教授,他们都是一些什么人?”

苗君儒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过吗?都是大官。”

老地耗子拍了一下脑袋,说道:“难道他们都是摸金校尉?”

苗君儒说道:“他们至少是校尉一级的武官,至于是不是你所说的摸金校尉,就不肯定了。”

老地耗子说道:“这么多大官,怎么会同时死在这里?”

苗君儒也想知道答案。曹操之时,摸金校尉是正规的军事编制。曹操之后,盗墓者各自为政,同行之间并无师徒之分,凡以摸金之法盗墓,均为摸金校尉,摸金校尉逐渐成为盗墓界的名词,与军事分离开来。历朝历代的摸金校尉,多以个人行动为主,不可能集中行动。再说,国内几支摸金校尉后裔的家族,都把曹操当成祖师爷一样供着,曹操已经成为他们心目中的神,他们的祖先根本不可能去盗曹操的陵墓。

苗君儒的手一挥,剑光闪过老地耗子手里的头盔,头盔立刻被削成两半,毫不拖泥带水。

真是把宝剑。

难怪赵云拿着这把宝剑在曹操的阵营中横冲直撞,连劈曹操的数十员大将。

苗君儒看着手里的青釭剑和印玺,说道:“这把剑的主人是谁,我无法确定,但是这个印玺,却是属于夏侯渊的次子夏侯霸的。”

老地耗子说道:“夏侯霸?就是书上说的投靠了蜀国,最后被箭射死的那个人?”

苗君儒说道:“他投靠了蜀国是真,至于他是怎么死的,则有好几种说法。”他继续说道,“这印玺是夏侯霸在魏国做右将军的时候用的,若他投靠蜀国后还随身带着这个印玺,即便他是蜀国的皇亲国戚(编者注:其妹嫁给张飞为妻,外甥女嫁给刘禅为皇后),也难免不被怀疑是奸细。他是个识时务的人,不可能这么笨。”

李大虎问道:“苗教授,你的意思是这个人不是夏侯霸?可是他怎么有别人的印玺,还有这么好的宝剑呢?”

苗君儒说道:“也许我们往里面走,就能找到答案。”

虎子说道:“有那……那个大……大怪物在,怎么过……过去呀?刚……刚才差……差点没……没有……”

老地耗子不耐烦地说道:“你说话那么吃力,我看还是别说了。这边过不去,我们可以走另外一条路。”

李大虎也说道:“听说八路和小鬼子都进来了,到现在连尸体都不见一具,他们可能从另一条路过去了。”

见大家都同意走另一条路,苗君儒也只好跟着大家走。回到那座八卦石碑前,他惊奇地发现,石碑上的八卦图案居然不见了。怪事,明明是阴刻在石碑上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苗君儒站在石碑前,见石碑的正面光滑如镜,连一点人为雕刻的痕迹都没有,他绕到背面,见背面也是空空如也。

这就是一块类似武则天陵墓前的无字碑,只不过碑顶没有任何纹饰而已。

进谷后,苗君儒非常留意两边的树丛和脚下的石板,想找到林教授留下的记号,可目前为止,一个记号都没发现。

“走吧。”老地耗子催促道。他已率先往那条路去了。这一次,他却不担心路上有机关。

崔得金经过苗君儒身边,低声说道:“要防着他们一点。”

在这种地方,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蹦不了,有必要防着别人么?苗君儒看着崔得金的背影,思索着这句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谁都没有想到,这条路虽没有机关,却是一条死路。

大家前行不到两百米,遇到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下面黑咕隆咚的,不知道有多深。而对面也没路,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岩壁,岩壁上下如刀砍斧劈一般,除了几株小草外,没有任何可攀之处。

老地耗子站在沟边往下面看了看,说道:“难道是从这里下去的?”

进谷之前,大家就做了一番准备,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可一路上走来遗失了不少,不说别的,就说那捆绳索,原来是一个土匪背着的,可那土匪连人带枪带绳索,被大鼍龙喷出的烈焰烧没了。

没有绳索,怎么下去?既然无法下去,那就只有回头。

“你说,你还梦到什么了?”老地耗子不时扯住虎子问这问那的,问到后来,虎子火了:“你……你不是叫……叫我不……不要说话的吗?我……我就不……不告诉你。”

老地耗子落不着好,低声骂了几句,走到一边去了。但他在经过崔得金身边时,似乎有意无意地轻轻碰了一下。

虽然只是不经意的一碰,但苗君儒却看清老地耗子从崔得金手里拿走了一样东西。

一个是盗墓人出身的土匪,一个是八路军的干事,他们两人会有什么勾结呢?从抬棺村到这里,一天多的时间中,他们有的是机会避开大家联系,为什么偏要在这骨节眼上接触呢?

或许在这之前,崔得金没有想过要把那东西给老地耗子,只是眼下的突发情况使得他那么做的。

现在他们只是走了一条无法继续走下去的路而已,并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李大虎走过来道:“苗教授,凭你的身手,用这把宝剑一定能杀得了那只大乌龟。要不,我再给你两颗手榴弹?”

连子弹都打不进的地方,手榴弹不一定管用,或许手中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能派上用场。如果站在大鼍龙的脊背上,用宝剑刺下去,结果会怎么样?

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在经过那块石碑时,苗君儒特地看了几眼,仍是和先前一样,没有阴阳八卦图和任何刻痕。

大鼍龙看到他们,似乎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断怒吼着,一次又一次地喷出火焰。

老地耗子说道:“苗教授,你注意到没有?这只大乌龟好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了。”

苗君儒也看出来了,大鼍龙每次往前走两三步,就会退回去,如果它真的往前追,在烈焰下,这几个人能活着逃走的,剩不了两个。

他们第一次走到这里时,并没有惊动大鼍龙,所以苗君儒和虎子才能够在机缘巧合之下,与大鼍龙来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他们只要试探性地走近沙土地,大鼍龙就会发出一声怒吼,随即喷出一大团火焰,阻止他们近前。

苗君儒已经观察过,火焰的有效攻击范围大约是四十到五十米,大鼍龙每次喷火,间隔时间最短为三秒。人在松软的沙土地上跑步,比不得硬路面,速度会大大打了折扣。以他的武术功底,想要到达大鼍龙的身边,最快的速度也要三秒钟。冲过去之后,既要考虑闪避火焰,又要顾及大鼍龙的利爪和巨尾,还要预防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若是身体状况良好,应该不成问题。可是他现在浑身带伤,右手根本不能再用力,两边的实力一对比,自己实在讨不到便宜。

苗君儒望着大鼍龙,思索着对策。

李大虎托着腮帮说道:“我们打小鬼子和二狗子的时候,最喜欢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搞偷袭。苗教授,要不我们几个在这里引开它的注意,你从别的地方绕过去……”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已经看明白了,就他们所处的位置以及周围的地形,根本没有办法绕道。

既然没有办法绕,就只有硬闯。

崔得金看着苗君儒那受伤的手,关心道:“苗教授,你能熬得住么?”

苗君儒微笑道:“难道你想退回去么?”

人是最能熬的动物,在特定的环境下,能够爆发出自身的潜能,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相信。没有退路可走,唯有仰仗手中的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奋力一搏,只要有百分之一的胜算,他都不会轻易放弃。

苗君儒想了一下,对李大虎说道:“准备两颗手榴弹,尽可能地丢到它的面前去。手榴弹的爆炸,就算伤不到它,也能令他吓一跳,只要它多迟疑几秒钟,我就有办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惊骇地看着前面,原来就在说话的时候,大鼍龙将圆头钻进沙土中,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声音还在持续,就有几只大鳄鱼从沙子里钻了出来。这几只鳄鱼每只的长度都超过两米,通体金黄色。

几只鳄鱼一字排开,如卫士一样守护在大鼍龙的面前。

不断有大鳄鱼从沙土里钻出,有的张开獠牙巨口,朝他们冲来。崔得金和虎子连连开枪,打死了前面的,后面的继续扑过来。

李大虎扯开了两颗手榴弹的拉线,远远丢了过去。手榴弹一落地,立刻被两只鳄鱼抢着吞到肚子里。爆炸声中,那两只鳄鱼被炸成两截。

大伙儿被鳄鱼逼得连连后退。其他的人也连连开枪,子弹暂时减缓了鳄鱼的攻势。李大虎摸了摸腰间,不敢再扔了。所有的手榴弹加起来,还不够鳄鱼吃的。

虎子一边开枪,一边叫道:“苗……苗教授,你……你想想办……办法呀。”

沙土地上都是鳄鱼,死的活的,几乎没有可落脚的地方。

苗君儒望着那些鳄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没等别人说话,他的身形已经掠起,双脚的足尖在鳄鱼身上如蜻蜓点水般点过,身影在空中几起几落,迅速接近了大鼍龙。

大鼍龙已经觉出来者不善,抬头张口,一团巨大的火球喷出。这团火球比方才吐的都大出许多,如一张大网朝苗君儒罩去。

齐桂枝忍不住惊叫起来,所有的人都认为苗君儒会被那团火焰吞噬。就在这一刻,奇迹发生了,苗君儒居然不顾一切地滚落到鳄鱼群中,避过了那团火球。

在齐桂枝的惊叫声中,大家看到有几颗鳄鱼的头颅飞了起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踩着鳄鱼的尸体,翻越到大鼍龙的脊背上。

就在苗君儒运起腕力,用左手将青釭刺入大鼍龙背脊的时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见过许多远古神兽,都是具有灵性的,大鼍龙能够呼唤出这么多鳄鱼来当它的护卫,就是很好的证明。

凭他手里的这把利器,要想杀死大鼍龙,估计不是难事,但是,万一大鼍龙一死,那些鳄鱼疯狂地向大家发起攻击,结果会怎么样呢?

崔得金已经换了两副弹匣,再这么下去,等大家的子弹打光,就是葬身鳄鱼腹的时候。

必须降服大鼍龙,利用大鼍龙来控制那些鳄鱼,而不是杀死大鼍龙,使所有的鳄鱼都疯狂报复。

就在大鼍龙仰头的时候,苗君儒一个直越,从大鼍龙的背脊跳到它的面前,随便用剑尖在大鼍龙的鼻梁上轻轻点了一下。大鼍龙的鼻梁上很快出现一条裂口,暗红色的血从里面流出来,流到下颚上。就如一个被隐藏的对手多番调戏却无法与对手真正来一场鏖战以发泄心头怒火的勇士一样,大鼍龙一看到站在面前的苗君儒,暗幽的眼瞳立即射出极度兴奋的光。

就在大鼍龙张开巨口,想要将苗君儒化为灰烬的时候,他不失时机地用剑柄对大鼍龙的鼻尖狠敲了一记。

鼻子是很多猛兽最敏感而又最脆弱的地方,狮子、老虎和猎豹都如此,鳄鱼也是。

两只鳄鱼扑来,被苗君儒用青釭剑砍为两截。就在大鼍龙的面前,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干净利索。他死死地盯着大鼍龙的眼睛,眼神显得无比的坚定和无畏。

在光线的映照下,青釭剑发出一种夺人心魄的寒光。青釭剑虽饮过几只鳄鱼的血,可通身看不见半丝血迹。

正如苗君儒所想的那样,大鼍龙发出一声悲鸣,眼神中渐渐有了一些恐惧之色。因为它知道,它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来自鼻尖的疼痛,使它忍不住流泪,它似乎知道,眼前这个人并不想杀它,否则,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已经将它坚硬如铁的外壳刺出几个大洞了。

苗君儒闭上眼睛,专注地用另一种声音与大鼍龙交流。几只鳄鱼见有机可乘,同时扑向苗君儒,想将他撕碎。

一秒,两秒……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很慢。

苗君儒就像一尊寺庙里的菩萨,一动也不动。他必须集中精神,与大鼍龙进行心灵上的交流。

就在几只鳄鱼扑到他的脚边时,大鼍龙突然伸出巨爪,将那几只鳄鱼扫到一边,鼻子“呼哧”了一声,像是对那几只鳄鱼发出警告。

果然,那几只鳄鱼调头就走,其他想要进攻的鳄鱼,也都在外围游走。

苗君儒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自豪地笑了一下。他听一个生物学家说过,人和动物不能用语言直接沟通,但可以用肢体语言和心去交流。他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搏了一把。

尽管赢得很惊险,但他赢了。

大鼍龙的眼神中出现希冀的神色,有几分期盼和渴求,但也有些许担心。

正如老地耗子所猜测的那样,大鼍龙确实被锁住了。大鼍龙告诉他,有根粗链子系在它的身上,很痛苦。

苗君儒无法得知什么人用什么方法锁住大鼍龙,他要做的,就是帮大鼍龙摆脱束缚,还它自由。

大鼍龙吃力地将身体往上拱起,苗君儒看清了大鼍龙的腹部有一个血洞,一根比大拇指还粗的链子,从血洞中伸出来,连到沙土内。

或许是不久前移动过的缘故,血洞内不断有血流出,渗入到沙土中。

苗君儒往前一步,手中长剑一挥,满以为可以一剑砍断链子,哪知金属的碰撞声过后,链子上只留下一个砍痕。

他这才意识过来,像这种能够拴住大鼍龙的链子,绝对不可能是一般的钢铁,最起码也是千锤百炼的精铁。青釭剑即便削铁如泥,想要砍断这根链子,也绝非易事。

他可以多砍几剑,只怕大鼍龙受不了这个痛。再者,即使将链子砍断,可大鼍龙的腹中仍残留一段,伤口不能痊愈,很可能危及性命。前人制住大鼍龙后,在其腹内拴上链子,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利用大鼍龙防止外人进入。链子扣在大鼍龙腹内的某个部位上,既不危及它的性命,又能令它无法动弹。

可怜的大鼍龙,多少年来待在这里,几乎不能动弹,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

李大虎叫起来:“苗教授,快点把它杀了。”

苗君儒不理会他们的喊叫,再一次与大鼍龙进行交流。有了第一次的沟通,第二次交流起来就容易得多。他提出两个条件,第一,鳄鱼不能再向他的朋友进攻;第二,他不想砍断链子,必须想办法把链子彻底从腹内除去,以除后患之忧。但是这么做他没有把握,而且会很痛。

大鼍龙发出一声低吼,鳄鱼停止了攻击,迅速回到沙土地上。

从大鼍龙那赞许的目光中,苗君儒知道他的想法得到了同意。他扭头大声叫道:“你们过来两个人帮我。”

那些鳄鱼仍在沙土地上爬来爬去,李大虎等人面面相觑。谁敢上去送死?

虎子“哼”了一声,甩了甩胳膊,把枪背起,大步往前走去。经过鳄鱼群时,只见鳄鱼纷纷避开。他来到苗君儒身边,问道:“苗……苗教授,要……要我怎……怎么帮你?”

苗君儒把手中的剑递过去,说道:“先帮我拿着,等一会儿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虎子接过剑,站在一旁。

苗君儒蹲下身,左手伸进血洞中,顺着链子往上摸。他的手在大鼍龙的腹内摸索,完全能感受得到这具庞大身躯一阵阵的颤抖。大鼍龙正忍受着来自体内的巨大疼痛。

链子的一头就拴在大鼍龙的主脊椎上,一上一下两个钳子般的倒扣紧紧扣住了它。他摸了一会儿,眼中出现惊奇之色,眉头却微微皱起。

这种凹凸形榫状金属扣接手法,常见于秦汉时期的各种金属器皿的相互衔接,特别是镣铐,一经锁住就无法再脱开,除非用锤子将镣铐砸坏或者用锉刀慢慢挫开。随着历史的发展和金属工艺的进步,到西汉末期,这种接手法已经被直接挂锁头的技术所取代。但这种扣接手法,仍在民间流传,并未消失。他曾经在一座元代的墓中发现过这种方法制作的镣铐。

想要彻底除去链子,就必须把两个倒扣弄坏,可倒扣却紧箍着大鼍龙的脊柱,根本无法见到,更别说用锤子去砸了。

链子是精钢打造,连青釭剑都不易砍断,就算他的武功再高,也没有办法用手指头将两个倒扣分开。

见虎子没事,李大虎等人壮着胆子走了过来。老地耗子由衷道:“苗教授就是高人,连这只大乌龟都降服了。”

“这话别说得太早。”苗君儒把他遇到的困难对大家说了。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看看大家能不能帮着一起想想办法。

老地耗子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件事很麻烦。那是个死扣呀,除非把脊柱骨弄断,可脊柱骨一断,大乌龟还能活么?”

李大虎说道:“前年鬼子扫荡的时候,我和几个兄弟被鬼子抓住,用钢丝穿了琵琶骨,老地耗子趁着鬼子不防备,用锉刀帮大家锉开钢丝,逃了出来。要是有把锉刀就好了。”

他说完,扯开左边的衣领,让大家看他的伤疤。

老地耗子说道:“大当家的,刀子倒有,可是谁的身上会有锉刀呢?”

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苗教授,也许我能够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