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狂攻刘总寨 堵军寨

接下来的两天中一路顺畅,只是穿越死黄河时听到有江湖盗匪常用的响箭声,但始终未见盗匪或刺客出手。估计是看到赵匡胤人多势众、兵强马壮未敢轻动,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们通过。

过了死黄河,便是平原大道,而且每天都有妥当安全的驻足点。赵匡胤估计这一大段路程很难布下刺局,倒是在经过热闹集镇时要提防单个或少量刺客的突袭。所以在这一段路程上,赵匡胤改换了着装,换上一套和身边侍卫一样的甲胄。这样一来,在经过几处集镇点时也未遇到任何意外。

死黄河下来后的第一站是一个叫泗阳的小县城,但是赵匡胤没有在县里府衙歇脚,而是穿城而过,来到泗阳西边二十里左右的刘总寨过夜。

刘总寨是个小军营,倚坡背林,全寨是由几幢大宅屋加尖顶围栅构成。这些大宅屋很是高大,坐落布局很是讲究,由此可见当初建造时的气派。据说这是隋朝时泗阳把总刘权建造的私宅。但是后来刘家败落,子孙离开,这些宅屋又地处荒僻,远离后建的泗阳县城,于是便荒废在此。现在这些宅屋被用来当做一个小军营,军营中其实只有四五十名兵卒,由一名队正带领。没有什么实际军事用处,只是当邻近几个县镇有事发生时可配合处置。

但军营毕竟是军营,外防内守的各项军事设施都是齐全的。这可不是泗阳县衙的一堵高墙能比的,安全性相对要高出许多。而且赵匡胤一进营寨之后便立刻吩咐手下侍卫布设三角钉、棘花索,进一步加强了防卫的强度。

刘家寨一夜安然无事,这依旧是在赵匡胤的预料之中。但是当他早起想要再次启程时,却发现周围的情形不对了。有人竟然趁着天黑在营外布设下了兜子,将出路彻底堵死,这是赵匡胤怎么都未曾料算到的。

虽然夜间布兜未能觉察,但赵匡胤并不惊慌。在他看来,暗夜之中难辨细节,不会布下什么细致的兜子。另外,这一夜整个军营中的人都未曾听到外面有什么异常响动,由此推断,外面所布兜子中没有设置什么固定的、重型的狠爪子。很大可能就是一些浮面儿(兜相的遮掩物)加人爪子,否则不会这么悄无声息。

但是当赵匡胤看到营外的设置后,他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看到的情景告诉他,他只猜对了一半,就是外面兜子确实用的是浮面儿。但是猜对的这一半对他没有任何意义,而没有猜对的一半却可以让他寸步难行。

在正对军营营门的半圆范围内,放下了大大小小几十个草垛、草把。这就难怪了,黑夜之中也就只有搬运这些草垛、草把才不会发出什么大的声响,堆放这些草垛、草把也不用太过细致到位。

这些草垛、草把就是赵匡胤猜对的一半,平时像这样没用的东西的确是用来做兜子浮面儿的材料。而赵匡胤没猜对的一半,是今天这些草垛、草把构成了一个杀气无限、凶相重重的杀兜,往里看影影绰绰,往远看雾气昭昭。

让赵匡胤心中真正惊寒的是这个杀兜的兜相他竟然完全辨别不出,更无从知晓它的兜理。整个兜形看着仿佛是有九星八门的方位在,但又好像混入了二十八宿位。而且这些位置都是乱向的,并未按规矩排布。赵匡胤脑中搜刮几遍,最后只能沮丧地承认这是他从未见识过、也未听说过的布局,未见兜相、不辨兜理,就根本没有破兜的可能,也不具备闯兜的条件。就算手下人马很强悍,强冲之下只会是自寻死路。所以赵匡胤马上转向思考,立刻带人往军营后面走。他这是想拆开围栅从其他方向逃出。

但是在军营中转了一圈后他发现,军营外的兜子已经是将东、南两个方向堵死,而北面紧靠的是黑松林,西面倚靠光石坡。这两个方向本身就极为险要,如果再设置下杀兜的话,那比从正面营门冲出还要凶险。

“设兜的刺客已经将平坦的出路堵住,这两个凶险的方向又岂会不布下设施。虽然现在打眼看看不出什么来,但眼下这种形势下,越看不出就越是藏有鬼魅伎俩。而且对手将正对大门处的兜子做得无比凶悍,很有可能是故意所为。以此来威吓逼迫自己带人从另两面遁走,这样就正好落入他们更为巧妙的杀兜。”赵匡胤的思考缜密老到,这是走江湖才能积累起来的经验。

“肯定是这样!”赵匡胤很确定自己的推论。“对手设兜刺杀于我,如若我不进兜,他们所设杀兜再神奇、绝妙都是枉然。而我静心待在军营之中,让士卒、护卫在各处组阵守护,他们要想进来杀我也只会是自赴死路。所以我不用急,就躲在刘总寨中和外面的刺客、杀手比比耐心。刺行中一般的规矩,如果被刺标看破刺局,他们便会认为此刺局失败,马上退走。我坚守刘总寨不出,也就是告诉他们我看破了刺局。这样不出两天,外面的刺客肯定会自行撤走。”

赵匡胤已然知道杀兜凶险便绝不会以命试险,这种做法是完全正确的。虽然刘总寨这种小军营之中没有什么特别的传信、告警手段,信件、令箭都是由专门的信兵传递,要想从围困中传出救援信件不大可能。但是此地却并非极度偏僻,经常会有路人和乡民经过。而一旦有人路过这里发现刘总寨被围而将消息传出,或者附近的县衙发现刘总寨兵营久无讯息派遣人手过来探查,那样只会对这些刺客不利。所以相持之局看似不分上下,但实际上外面的杀手、刺客的危险程度和心理负担都要比赵匡胤要大。赵匡胤可以在寨子里安心睡觉以逸待劳,但刺客则必须时刻注意形式变化,提防刺标外援。

赵匡胤知道自己被困是在天色刚刚发亮的时候,但日头还未曾过房顶时他就又很坚定地决定留下来。留下来是没办法的办法,也是最有效有利的办法,眼下耐心周旋已经成为唯一可用来对抗的招数。

两天过去了,营外的兜子没有撤。非但没有撤,在靠近营门的位置又多出了一道兜子。这个兜子用的材料是百十根竹子,很新鲜的竹子,不高也不粗。但却是取了竹子的竹冠,连枝带叶,蓬展开很大的范围。这些竹子很杂乱地插在地上,东倒西歪的,看上去没有一点规律。

这次赵匡胤没用什么心思就看出来了,新增加的兜子确实不含任何玄理阵形,就如同一个很疏散的栅栏。但是这栅栏却不是随便可以闯过的,因为它的厉害之处不在兜形的兜理上,而是在那些竹枝的附着物上。

几乎所有的竹枝上都有硬壳的虫蛹,颜色也是青绿色的。这些虫蛹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会以为是竹节或竹瘤。赵匡胤见过的虫蛹有许多,但这一种绿色虫蛹他真的是没见过,只是听说过。有一次和赵匡义所拜的一斧之师闲聊江湖异事时,那一斧之师曾提到过一种“竹浆虫”。这虫子成蛹之后便将卵下在蛹附着的竹管中,并且一直守护有卵的竹管直到枯死。但在未枯死之前,一旦有轻微的外力触碰竹枝,竹浆虫便会破蛹而出。出来后立刻身体爆裂,化作一团血肉浆汁四溅开来。这种浆汁含有剧烈的毒腐特质,沾肉即腐,腐后则毒随血行。除非当机立断切肢割肉,否则必死无疑。

赵匡胤估算了一下,即便动用军营中全部的兵卒再加上自己所带的侍卫,要从这些竹枝中闯过,非得死伤一半以上才行。

但是现在这兜子具有再厉害的杀伤力都没有太大意义,因为赵匡胤并不着急闯出来。他坚定地按原定计划进行,与对方比耐心,让对手知难而退,或者等到附近州县官衙发现此处情形前来救援。

过了第四天,外面的刺客杀手仍是未退。而且就在这天他们又明目张胆地再下一记杀兜,这一次的杀兜叫“板鹞下蛋”。

板鹞是一种最常见的平板型的风筝,它的特别之处是可以在上面装挂一个或数个哨口,这样风筝放飞升空后就会发出洪亮的哨音。但是此处刺客所用板鹞上是不会装挂哨口的,他们在原来装哨口的位置挂了一些黑乎乎的圆疙瘩。黑圆疙瘩的大小倒是和哨口很相似,但从板鹞飞起的高度来看,重量明显要多出很多。

板鹞摇摇晃晃借助风势朝军营飞去,张锦岱站在瞭楼上一直注意着这怪异的风筝。等风筝已经差不多到达军营上方,张锦岱看清风筝上装挂的黑圆疙瘩了。于是他想都没想,连声高呼:“快躲!快往房里躲!”呼叫的同时,张锦岱自己直接越过木栏纵身跳下瞭楼,脚步刚站稳便连续几个大幅度的纵跃直往赵匡胤房中冲去。

赵匡胤听到外面的动静刚想要走出房门看是怎么回事,就被冲入的张锦岱一把推了回来。进来后张锦岱立刻将身后的厚木门关上并顶住,人还未离开大门便听到外面一声爆响。爆响之后,周围又是一阵暴雨击打荷叶般的声响。

整个房屋连连晃动,大门差点被一股大力掀开。而紧接着的暴雨击打荷叶般的声响更加可怕,就像许多刀凿一起砍插在门上,感觉那厚木门马上就要四分五裂了。飞尘夹杂着烟雾从门缝中、从门槛空隙中窜了进来,涌起的烟尘团仿佛是穿门而入的鬼怪。

爆响的余音未消,房子外面已经是惨叫声、呼唤声此起彼伏。另外,还有连续不停的咳嗽声,那应该是烟火味道和扬起的尘土太过浓重,把那些还能喘息的人呛得差点就喘不过来。

过了一会儿,张锦岱很小心地打开房门。此时外面的烟雾和飞尘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可以清晰地看到房前平地上刚刚出现的一个小凹坑,凹坑的周围有火燎的痕迹。就由这小凹坑看,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环视周围,看许多倒地乱滚或静卧呻吟的兵卒、侍卫,便可知这杀器的威力是何等厉害。

“伤他们的是这些钉子吗?”赵匡胤问一句。他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自己房间的厚木门上,那两扇门现在就如同一个刺猬,插满了一种异形双头钢钉。这种双头钢钉中间有荸荠座,两边的钉身宽根、尖头、双开刃,形状就像直刃三角短刺。像这样的双头钉发射出来后是旋转飞行的,可划、可刺、可砸、可钻。

“是的,这是南平九流侯府的‘平地火雷铁横雨’。”张锦岱回答道。赵匡胤听到回答微微点头,表情始终没有丝毫变化,其实此刻的他真的被惊住了,感觉一股寒意从脚上直窜到胸中,并且久久徘徊难以消解。这是何等凶悍、霸道的一次攻击呀!如果不是张锦岱及时阻挡,自己一旦迈出房门,那么这条命恐怕真就要丢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