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蜮幻相 尔虞诈
“卜大捕头,你是在拖延时间吧?看来你拿下我们的心还没死。”齐君元突然意识到些什么。
“嘿嘿,如果我有这样的心那也是你提醒的。”卜福的笑声很奸冷。
“什么意思?”齐君元心里有一丝慌乱闪过。
“一个刺客刺杀未成功会继续第二杀、第三杀,这便意味着顾子敬仍旧处于危险之中。但如果我将你拿下交给顾大人,消除他持续的危险,你觉得这件好事与我前途可有切实关系?”
“所以你只退到了十九步。”齐君元已经知道这十九步不会延长到二十一步了。所以他脑子里快速将现有的所有条件梳理一遍,这是在寻找弥补这两步的办法。
“对,十九步刚好可以让你借助阎罗殿道突袭而出的意图落空,而我却是可以在你解兜的时候突袭于你。有时我都佩服自己,你们说我这人算计得怎么就那么好的。”
青衣女子也终于想明白了一个细节,卜福为什么收回刀刃却没有把铁尺收起来,他只是在避杀而并非要退走。
齐君元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只狐狸,一只可以躲开各种陷阱然后反噬猎手的狐狸。这是因为这只狐狸本身就是个极为厉害的猎手。
但是不管狐狸还是猎手,都不可能完全了解自己的猎物,特别是他从未见过的猎物。
“于己有利便也是与人机会,这道理今天起你就懂了。阎罗殿道第四相‘剥剹血池’!”齐君元说完之后便立刻身形闪动,从伏波处现身而出。
阎罗第四殿,五官王司掌的合大地狱,也称剥剹血池地狱,专惩阳间失信无赖、交易欺诈之徒。此时那阎罗殿道的“剥剹血池”恍烁间布出,神眼卜福眼前所见便是血海翻腾,茫茫无边,无路又似有路,有路却是血路。面对此情形,卜福不敢轻举但敢妄动。因为一般对惑目的布置而言,只要不是身在其中,那么转过一个角度便能从惑相中脱出。而且只要之前拉开的距离越大,脱出需要转过的角度就越小。所以卜福快速侧步而行,只两步就从惑相中脱出。
卜福脱出了惑相,再次看清了齐君元那边的状况。这时他明白齐君元所说“于己有利便也是与人机会”是什么意思了。
齐君元已经站在了青衣女子旁边不远,他和卜福的距离还是十九步。这个距离卜福无法一次攻击到位,因为这比高手有效突袭的十步多出了九步,而这九步的时间足够齐君元解开制住青衣女子的杀器。
这是齐君元之前度算好了的,虽然卜福只退到了十九步,没有达到自己所要求的二十一步。但是如果加上“剥剹血池”惑相的影响,导致卜福行动迟疑或者侧向移步,那么争取到的时机再加上十九步的距离应该足够了。事实也果然如此,虽然卜福只侧移了两步就脱出惑相,但这两步加上前面的十九步,已经达到齐君元所要求的二十一步了。
卜福知道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平常的情况下可以实施得滴水不漏。但这次他疏忽了一个会随意摆设惑相的人,疏忽了惑相是可以影响自己想法实施的,是会打乱自己计划中必须控制的速度和步骤的。所以就在齐君元解开青衣女子身后子牙钩的一刹那,卜福转身走了。速度很快,而且是直奔山林掩盖的黑暗深处而去。
解开制住青衣女子的杀器后,没等女子完全站起身来,齐君元手中的钩子索子出手,直接将那女子捆缚住,然后才去将制止阎王的杀器解了。
“你干吗捆住我,快把我放开。阎王,你快来把我放开。”青衣女子感到齐君元真有些莫名其妙,想方设法逼退神眼将自己解困,但紧接着就把自己捆住。
“止声!快走!”齐君元仍是用最简短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图。平时他这人话也不算少,但在行动中他会一下变成一个吝啬言辞的人,以便最快、最直接、最准确地传递出信息。
三个身影,如月色映衬的剪影,鬼魅般在坡岭之上移动。其中两个迅捷矫健,还有一个有些跌跌撞撞,像是受到什么束缚。但不管迅捷奔跑的还是跌跌撞撞的,速度却全都不慢。也正因为具有这样的速度,他们才能摆脱几支火把寻犬组成的队伍,从他们即将围拢的圈子口冲出,再次掩身在山林的黑暗之中。
瀖洲城连续关闭了三天,城外车场已经挤满,运货车辆如同蝗群。而水道中聚集的过境商船也塞得满满当当,再不放行疏通,那些船恐怕就要挤得叠起来。
楚地和南平都不曾有兵马异动的迹象,汉阳大营的援兵已经到达临荆县。三千人马加上原来的行防营、城内守卒,还有瀖洲过来的五百骁骑营兵马,也把临荆县城挤得满满当当。
都说和尚多了没水喝,这些兵马在一起就是如此。原来行防营、城内守卒、县衙衙役各司其职,人数虽少倒也有条不紊,局面极为有序。但瀖洲的五百骁骑营兵马过来后直接驻扎城内,立刻就引起了行防营的不满。按理说骁骑营骑兵应该更适合在野外冲杀作战,而行防营步兵更适合据城守防。但现在却是反了,骑兵反进城守城了,难不成是要在城墙头上驰马作战?
汉阳大营的兵马过来后也都进了城,这下行防营的兵卒可就不干了。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眼里揉不进沙子。保家护国的事情可以做,但千万别把他们当傻子,更不要拿他们当垫脚石踩着看戏还白拿功劳。于是当晚这几百行防营的兵卒也都涌进了城里。
满城的兵卒,却是各自属于四个机构管辖,没有一个可以统管的将领。所以他们之间吵闹、纠葛、争斗不断,境外还没有动手,他们自己倒先乱了起来。
卜福对此情形感到非常失望,他知道这局面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肯定会闹出兵乱来。而且兵马至粮草却没有先行,这些急急赶过来的兵卒都没带多少粮,再要多待几天恐怕就要把临荆这个本就不富有的县城给吃空了。于是他决定赶到瀖洲城,汇报现在的混乱状况,让上头赶紧将各部调回各处去。
卜福赶到瀖洲城时,顾子敬正和严士芳在水道城门的城楼上视察那些等待放行的船只。看着那浩浩荡荡、如林如云的桅帆,顾子敬心中大是感慨。平时看着舟来船往的没怎么觉得,现在这一看,才晓得原来每天过去的船只有那么多。而且听说还有好多的船只已经进不了内河,都沿江停着呢。这么多的货船,如果每只多收个几两银子,那用不了几天就能积攒出一笔财富。
原先对提高税率没有概念的顾子敬在这许多的船只前面终于有了很直接的感官认识。而为了进一步证实这个认识,他在想是否可以实际体验一下,先提高税率试一试,看其中到底能挖出多少金来。
就在这时,万雪鹤带着卜福上了城楼。他是在西城巡查时遇到卜福的,当时卜福正央求守城的兵卒放他进城,但兵卒没有开城手令怎么都不敢放他进来。要不是碰巧万雪鹤巡查到那里,卜福还不知道要在城门外站多久呢。
卜福见到几位大人之后把临荆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请求几位大人能够发令让各部军马都退回原处。
“卜福,你在临荆几天了,有没有寻查到刺杀顾大人和张县令的刺客的底细?”严士芳没有急着讨论撤兵的事情,而是想先把刺客的事情弄清楚。
“我与刺客交过手,虽然开始困住他们,但后援衙役来得太晚,我最终一人抵不过三人,让他们给逃走了。”卜福虽然没能抓住齐君元他们,但仍然想以此作为邀功的筹码。
“他们有三人?”顾子敬觉得奇怪。因为卜福在瀖洲城查辨现场时只说有两个。
“是三个,一个是策划主持刺局的刺头,也就是穿塌鞋两面衣的那一个,是他亲自对顾大人下手的。另外有个带着古琴用丝线杀人的女子,张县令就死在她的手中。还有个是接应的,这个家伙会布设假象迷惑别人。与我对仗的就是这三个人,也许还有其他刺客,但幸好没让我一起碰上,否则小的就没命在这里回几位大人的话了。”卜福故意将杀手特点说得尽量详细,人数也尽量说得多些,以显示他的能力高超。
“你能确定他们是一起的?”顾子敬追问一句,他是想确定这到底是个有组织、有计划的刺杀行动,还是因为个人仇怨的报复。
“我确定,本来那女子和接应的刺客已经被我制住,但穿塌鞋的刺客突然从暗处冲出袭击我,这才把那两个刺客救走。”
“如此看来这应该是个组织良好、计划周密的连续刺杀行动,并非出于个人私仇。”严士芳的想法和顾子敬是一样的。
“嗯,对!我偷听了他们的对话,可以肯定不是私仇,而是有企图和计划的。”卜福肯定地回答。
其实卜福最初觉得女子刺杀张松年是出于私仇。因为张松年曾经告诉过他,自己为了得到一件不惧火烧斧剁的宝衣去换取功名,曾经骗了一个养蚕浣纱的女子,并设计陷害了那女子的父兄。所以当卜福看到乐器店门口的大鼓被一种奇特的丝线抽破的痕迹后,认定是那浣纱女子家的后人前来报仇了。后来听青衣女子说到什么指令上要求她五日内完成自己的私活时,他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想并未错,青衣女子的确是为私仇而来。但了却私仇却规定了五日之限,这就很明显地可以看出,此女子是被其他目的利用了。别人的计划里其实是将她的私仇作为整个计划的组成部分。虽然卜福不知道计划是什么,但他却知道自己把事情说得越大越严重,那么功劳也就越大。他需要这样的大功劳,因为他也有着其他的目的。
“知道是什么来路吗?”顾子敬追问。
“从他们的技艺来看很杂,各有各自的长处,但都不以技击为最强。这应该是个网罗了各种人才的组织,江湖上这样的刺客组织并不多,有……”
没等卜福说完,顾子敬就打断了他:“先不说江湖的组织,说说其他国家官府中有没有这样的组织。”
“据我所知,类似的组织几个邻国也不多见。大周的禁军先遣卫虽然厉害,却是兵家统一规范训练出来的,技艺不会这样杂乱。楚主周行逢虽然招安了一帮江湖人士,但大都是一方匪霸、占山贼寇,招安这些人是为了在官府的白道管理外再加上黑道的约束。这些江湖人都是树旗英雄(以威信和本事掌握一方黑道的老大),做不来小巧的刺杀伎俩。吴越和南汉我不知道,北汉和大辽肯定是没有,要不然他们早就对大周的柴世宗动手了。南平虽小,却有个九流侯府,里面养着不少江湖异人。还有就是蜀国,有个不问源馆,也是招募的各种异士奇人。如果几位大人觉得此事是公为的话,最有可能的就是九流候府和不问源馆。”卜福最后下的结论很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