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里昂火车站 第二十章
马赛
加百列走进船舱,关上舱门。他来到柜子前,掀开柜子底部的一块地毯,下面埋着一个保险柜。他转动密码锁,打开了盖子。里面放着三把枪:一把伯莱塔92FS、一把警用杰里科94IPS,还有一把巴拉克SP-21。他小心地拿出武器,把它们放在了床上。伯莱塔和杰里科都是九毫米口径;伯莱塔的弹匣可以放十五发子弹,杰里科可以放十六发。那把又黑又笨的巴拉克破坏力更强,点四五口径,不过只能装八发子弹。
他把武器挨个检查了一遍,从伯莱塔开始,最后是巴拉克。每把枪都状态完美。他把零件一一拆开又重新组装好,填上子弹后,掂了掂枪的重量,对比了一下,考虑到时候用哪一把。这次行动恐怕没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行,枪击很可能要发生在热闹的大街上,甚至或许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完成。眼前的第一要务是要确保一次击毙哈立德。他选择了巴拉克作为他的第一武器,伯莱塔92FS作备用。他决定不带消音器——装上消声器的枪更容易被发现,而且很难快速拔出。更何况,如果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射击,装消音器有什么用呢?
他走进浴室,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他打开医药箱,拿出一把剪刀、一把剃须刀和一瓶剃须膏。他先把胡子剪短,又用剃刀把胡茬子也剃光。他的头发已经染成了灰白色,没什么可做的了。
他脱掉衣服,快速洗了个澡,然后回到舱里穿衣服。他穿好内衣和袜子,又选了一条深蓝色牛仔布长裤和一双橡胶底的麂皮靴。他把无线电固定在裤子左后方的腰带上,然后把两根连线的一根连到耳边,另一根系在左腕上。用胶带固定好电线之后,他套上了一件黑色长袖衬衫。伯莱塔已经藏在了腰间,杰里科正好可以放进他皮夹克外套的口袋里。然后他又把他的GPS定位装置——一张一欧元硬币大小的小磁盘——放进了他的牛仔裤前兜里。
他坐在床的一边,等待行动。五分钟后,有人敲门。此刻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二分。
“你们的专家有多肯定?”
总理抬头望着面前的几个屏幕,等待对方的回答。其中一个屏幕上是勒夫,另一个上面是沙巴克总指挥摩西·雅里夫;第三个是以色列军事信息局的首领阿莫斯·沙莱特将军。
“没什么可怀疑的,”勒夫回答说,“穆罕默德·亚维什给的照片上的人,和走进马赛公寓楼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现在我们就等着最后的行动命令了。”
“行动吧。把命令传达给‘忠诚号’。”
“是,总理!”
“你们应该可以接收无线电吧?”
“‘忠诚号’的消息会通过安全线路传给我们,我们会在这边进行指挥,直到最后一刻。”
“也传到这里来,”总理说,“我不想最后一个知道。”
他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钮,三个屏幕一起关闭了。
那是一辆比亚乔X9发展号摩托车。炭灰色的外观,手拧节流阀,最高速度能达到每小时一百六十公里——不过雅科夫在前一天的试驾时开到过每小时一百九十公里。座位向前倾斜的角度很大,所以坐在后座的人会比驾驶者高一些,这对于杀手来说很合适,虽然设计者在设计时恐怕从没想到过这一点。和平时一样,引擎一下子就启动了。雅科夫直奔码头,加百列戴着头盔在那儿等他。停车之后,加百列坐上了后座。
“带我去圣雷米大街看看。”
“你确定?”
“兜一圈就行,”他说,“我想去看看。”
雅科夫把车子倾向左边,飞快地向山上开去。
那是一座坐落在滨河大道上的高端建筑,大堂铺着大理石,电梯大部分时间都是运行的。沿街的公寓都可以看到尼罗河的景色,另一侧则对着美国大使馆。这栋楼里住的都是外国人和有钱的埃及人,和祖贝尔在赫利奥波利斯住的那栋土灰色煤渣砖楼是两个世界。不过埃及的警察确实收入不高,即便为穆卡巴拉秘密工作也是如此。
他选择走楼梯。弧形的楼梯很宽敞,上面铺着有些褪色的地毯,边沿处用铜条固定了位置。那间公寓位于顶层,也就是十楼。祖贝尔边往上走边暗暗诅咒。一天两包埃及烟毁了他的肺,为了爬这十层楼,他休息了三次,花了整整五分钟才爬到楼顶。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没听到任何声音。这倒没什么稀奇,昨天,祖贝尔跟着那个醉醺醺的英国人沿着河边的酒店酒吧和夜总会走了一个晚上。他确信那家伙这会儿正在睡觉。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钥匙。穆卡巴拉的成员相当多样:外交官、持异见者、伊斯兰教徒,特别是外国记者。他把钥匙插进锁眼里转了转,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又冷又黑,窗帘垂在地上,遮住了清晨的阳光。这间房间祖贝尔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不用开灯他也可以顺利走到卫生间。昆内尔睡得很沉,身上盖着潮乎乎的毯子。祖贝尔拔出枪,慢慢地穿过房间,朝床的一角走去。没走两步,他就踩到了一个小小的硬东西上。他还没来得及抬起脚,那个东西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响声。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那听上去就像是树枝断裂一样。祖贝尔低下头,发现自己踩到了昆内尔的手表。那个英国人虽然醉醺醺的,却一下子坐了起来。倒霉,祖贝尔暗自诅咒。他不是个专业杀手,他希望能在昆内尔睡着的时候杀掉他。
“你他妈在这儿干吗?”
“我给我们的朋友传个口信。”祖贝尔冷静地说。
“我跟他没关系了。”
“他也这么想。”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来我家干什么?”
祖贝尔举起了枪。一分钟后,他离开了那间公寓,走下了楼梯。刚走一半,他就已经像马拉松选手一样喘着粗气、汗流浃背了。他停了一会儿,靠在楼梯扶手上休息了一下。这些该死的埃及烟,他要不早点儿戒掉,估计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马赛,凌晨五点二十二分。公寓楼的大门打开了,一个人影来到了大街上。扫罗王大道的行动中心、身在耶路撒冷的沙姆龙还有以色列总理都听到了迪娜的报告。同时听到这个消息的还有加百列和雅科夫,他们正坐在贝桑思大街肮脏的喷水池边,周围躺着成群无家可归的瘾君子和新移民。
“谁?”加百列问。
“那个女人。”迪娜说,然后补充道,“哈立德的女人。”
“她要去哪儿?”
“往北,去辖区广场那边。”
之后的几秒钟一片寂静。在耶路撒冷,沙姆龙正在总理桌前的地毯上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加百列的决定。
“不要轻举妄动,”他低语,“如果她发现盯梢的人,会警告哈立德,那样一切就完了。让她走。”
十秒钟过去了。加百列终于说话了。
“太冒险了,”他压低声音道,“让她走。”
拉马拉的会议一直开到清晨。亚西尔·阿拉法特的情绪异常高涨。与会者们都觉得他好像回到了从前,变回了那个会和最亲密的同志一起彻夜畅谈理想和战略,然后眼睛都不阖一下就继续和某个国家首脑会晤的阿拉法特。他的将领们走出房间后,阿拉法特示意穆罕默德·亚维什留下来。
“开始了,”阿拉法特说,“我们现在要祈祷真主阿拉保佑哈立德神圣的行动了。”
“那是您的行动,阿布·阿马尔。”
“没错,”阿拉法特说,“不过如果没有你的话,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穆罕默德。”
亚维什谨慎地点了点头。阿拉法特凝视着他。
“你的角色扮演得不错。”阿拉法特继续道,“你很聪明,把那帮以色列人骗得团团转。这几乎足以弥补你对我和其他巴勒斯坦人民的背叛了。我本来想忘记你的罪行,可我不能。”
亚维什感到自己的胸口抽搐了一下。阿拉法特笑了。
“你真的以为你的背叛可以得到原谅吗?”
“我的妻子,”亚维什结结巴巴地说,“犹太人让我——”
阿拉法特不屑地挥了挥手。“你听上去就像个孩子,穆罕默德。用你妻子当挡箭牌会加重你的耻辱。”
门开了,两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手上端着枪。亚维什想拔枪,可其中一个保安用来复枪的枪柄击中了他的后腰,一阵剧痛让他倒在了地上。
“你今天会作为通敌者被处死,”阿拉法特说,“像条狗一样死去。”
保安员把亚维什拉起来,推出了阿拉法特的办公室,走下楼梯。阿拉法特走到窗边,看到亚维什和那两个人出现在了院子里。另一个人又用枪柄在他的腰上用力一击,亚维什又倒在了地上。射击开始了,整个过程缓慢而有节奏。他们从脚开始,然后慢慢上移。卡拉什尼科夫步枪的枪声与叛国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对于阿拉法特来说,那是最令人心醉的声音——是革命的声音,复仇的声音。
叫声停止了,最后一枪射进了亚维什的额头。阿拉法特阖上了百叶窗。一个敌人已经死了,另一个敌人马上会面临同样的命运。他关上台灯,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等待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