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奥黛丽·布雷思韦特已经迟到了45分钟,卡特琳娜越来越没耐心了。服务生超乎寻常的执着,来来回回给她的杯子添水。

“还在等您的朋友吗?”

只是添水,服务生是赚不了多少小费的。现在刚好是午饭时间,卡莱尔餐厅里满是来吃工作餐的人群。那个服务生急着想把她的桌子翻台,给能让他赚到小费的客人。卡特琳娜要么离开,要么就得从价格离谱的菜单上点些什么。

她决定再等奥黛丽五分钟。她瞥了一眼旁边桌上的菜,看起来还行。主菜分量很少,不管摆盘有多精美,邻桌的蜗牛让她想起了今早在人行道旁边看到的生物。除非物有所值,否则花这种钱有点冤。

卡特琳娜想着昨天那张写给管理员的纸条。那真的是维娜写的,还是某个人的恶作剧?笔迹看起来确实像出自老妇人之手,不过有可能是伪造的。维娜就是她之前看到的后院那个人吗?

如果能拦住留下字条的人,卡特琳娜可能会得到答案,就能知道更多关于维娜的事,还有为什么她会在市欠税品拍卖中失去她的房子。

“她在这里。”

服务生的声音引起了卡特琳娜的注意。她从菜单里抬起头,看到那个无礼的服务生正和奥黛丽一起走过来。他之前傲慢的神情举止都不见了,满面微笑地把奥黛丽带到餐厅深处,来到卡特琳娜的桌旁。从他们的谈话能看出两人认识,鉴于是奥黛丽选的餐厅,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奥黛丽看上去至少有60岁了,但是保养得很好。卡特琳娜想象她背后一定有着一整队的私人健身教练、整容医生,以及有钱人雇来保持年轻的其他帮手。奥黛丽冲她一笑,露出不太自然的洁白牙齿,坐了下来。

“您要点什么,布雷思韦特夫人?还是照旧吗?您呢,小姐,再来杯水吗?”

还没等卡特琳娜拒绝,奥黛丽就给两人点了金汤力。昨天喝了灰比诺葡萄酒,卡特琳娜到现在还有点晕晕的。酒精让她头昏眼花,她必须在酒劲上头之前加快速度工作。成败就在此一举。

卡特琳娜保持谨慎的乐观态度,她和奥黛丽也许会因为一起喝过酒熟络起来。一次促膝而谈,说不定就能阻止下一次犯罪了。

她尝了一口金汤力,差点呛到。几乎全是酒精,而且卡特琳娜是第一次喝这种杜松子酒。说不上好喝,但是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获得奥黛丽的好感。就算意味着要空腹喝烈性酒,她也得照做。

奥黛丽两口喝干了杯里的酒。

“你就是那个在调查布莱恩特诈骗案的女孩,我听说过你很多事。”

很显然没有很多,否则她就会知道卡特琳娜被炒鱿鱼了,而且她几乎算不上是“女孩”了,但是卡特琳娜决定还是不要反驳奥黛丽的话。年纪大的人总是低估人的年龄,这是自我否定的一种表现。

“现在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啊?”

卡特琳娜把波特控股出价收购的具体细节告诉了她,这时服务生又给奥黛丽端来了一杯酒。

“所以你认为让波特中标是件坏事?”

“我是这么认为的,我觉得您被利用了。有人在大量卖空自由矿业的股票来压低股价。很可能就是那帮想要以低价收购的人精心安排的局。”

“波特控股吗?但是这是我们变现的最后机会了。我们要么接受收购,要么让公司破产。布莱恩特偷走了钱,留下了一屁股的债,我们别无选择。股票不值钱了,我们又能怎么做呢?”

“别接受收购提议。一旦接受他们的出价,你的股份就到了波特手里,你没看出来吗?一开始他们大量卖空股票以压低股价,现在他们想把自由矿业从您手中抢走。另外,就短期来看,自由矿业的债务已经融到资了,至少几个月都不会有破产的危险。我们只需要再多一点时间,去拿回那50亿。”

服务生又拿来了两杯金汤力,给她们俩一人一杯。卡特琳娜第一杯还剩了四分之三,然而服务生和奥黛丽看起来都好像不急着点菜。要是吃点面包,中和一下胃里的酒精也能凑合。奥黛丽又喝了一大口,靠过来低语道:“你不喜欢杜松子酒吗?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换一杯。”

“噢,不,很爽口,很不错。我只是在品尝它的味道。”

“好吧。店里还有很多,别客气。”

奥黛丽是怎么做到的?她比卡特琳娜瘦好多,看起来就45公斤,一副典型的厌食贵妇模样,只穿小号的衣服,而卡特琳娜则穿加大号。卡特琳娜为自己的肝脏轻轻祈祷了几声,然后把酒一饮而尽,后果就等会儿再担心吧。最重要的是要说服奥黛丽,不要用布雷思韦特家族信托基金的股份支持波特的收购,现在杜松子酒就是她们的共同纽带。

奥黛丽继续说着,没注意酒精给卡特琳娜带来的困境。

“我得承认,我觉得公司业务很无聊,一直都是亚历克斯在管,可惜他不在了。不过尼克给我的帮助很大。想到他那么讨厌我弟弟,这倒是让人惊讶。”

“真的吗?尼克给过你建议吗?”

“他说我们怎么做真的不重要,他说他的股份会决定公司的命运,而且他是对的。尼克想要的东西,他就一定会得到。亚历克斯跟他争论过好几次,他们从来都不能达成一致。”

“你认为亚历克斯为什么被谋杀了的呢?”

“我不知道。我弟弟脾气确实有点火爆,因为这个他树敌不少,很多人都想要摆脱他。但是谋杀?我想不到有人会要杀他。”

“尼克会不会?你说尼克讨厌亚历克斯。”卡特琳娜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她没经过脑子就说了出来,都是酒精害的。

“尼克?他品性不太好,但他不会杀人。像尼克这样的人,他们不喜欢亲自动手。虽说他自己不会下手,可能找了别人来做,这值得留意。可以雇凶杀人吗?”

“只要付得起钱,什么都买得到。”

奥黛丽久久地看了卡特琳娜一眼,“你不会是认为亚历克斯的死和收购有关系,是吗?”

借着酒劲儿,卡特琳娜觉得自己已经跟奥黛丽套上近乎了。

“嗯,时间点很有意思,没办法排除这个可能。”卡特琳娜很确定这两者是关联的,只是她还没有把线索连起来。

“既然亚历克斯不在了,尼克就没有对手了。”

“看起来是这样的,除非你和你的家族基金决定阻止他。”

“我们能怎么做呢?其他的股东已经被说服,认为他们如果不卖掉股份就一分钱也拿不到。这些股东的股份再加上尼克持有的,促成这次收购足够了。”

“关于他的股份,尼克说对了,他能左右投票。但是他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尽管你家族基金的股份不占多数,不足以独自支持促成这次交易,但是足够阻止这次收购。收购需要得到三分之二的支持,基金持有35%的股份,100%减去35%,剩下65%,不足66%,也就是不够三分之二的多数票。”

“足够去破坏这次收购,阻止尼克。”

“是的。”事情正在往正确的方向发展,卡特琳娜又抿了一口杜松子酒,奥黛丽大口喝下杯中的剩酒。这时服务生突然出现,又拿来了两杯金汤力。

“奥黛丽,要是亚历克斯还在,会怎么看这次收购呢?”

“他绝不会考虑。他总说,自由矿业才刚刚起步,他是为了长远目标。他觉得加拿大北部有如此多未开采的钻石资源,而自由矿业刚好处在最佳位置,占尽地利。以前父亲也是这么说的。”奥黛丽一时间显得有些悲伤。

跟布莱恩特说的一样,卡特琳娜想。

“记住,奥黛丽,你确实有选择权。即便眼下自由矿业有些财务困难,但不意味着已经一无所有。我们现在有个律师事务所正在忙着处理收回失窃资金的事。”

“不过,尼克说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董事会也赞成接受。波特的出价按目前情况是合理的,否则他们不会这样做。我不想把父亲的公司卖掉,但是我也不想让股份变得一钱不值。”

卡特琳娜知道奥黛丽这辈子连一天班都没上过。她的财富来得毫不费力,亚历克斯做决定,然后雇专业人士负责具体执行。这可能是奥黛丽第一次被迫在其他事上做决定,比挑选指甲油颜色难不少。对她来说,这一定很可怕。

“你能阻止的,奥黛丽。如果是你的弟弟,他也会阻止他们。你不用把公司卖给波特。”

“我希望亚历克斯在这里,他一定知道怎么处理。他总是能把事情办好,尽管他总是性子很急。”

“奥黛丽,现在就取决于你了。你不投反对票,其他股东没什么力量。不要让波特趁着自由矿业一时的颓势占便宜。”

“呃,我不知道。你可能是对的,给我一天时间考虑一下。”

离股东投票的日子还有两天。奥黛丽从桌前站起身离开了。看起来四杯加倍金汤力下肚对她来说毫无影响,而且荷包也一点儿没薄。卡特琳娜突然惊恐地意识到:奥黛丽把账单留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