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卡特琳娜蹑手蹑脚地从房里出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以免惊醒杰斯。不过依鼾声看来,他睡得很沉,还处于山顶搜救两夜之后的筋疲力尽中。搜救队直到周一凌晨才找到失踪的滑雪者,所以他只能不眠不休地工作。

杰斯绝对不会支持她现在所做的事,哈里也肯定会反对,尤其是当他知道自己的车将会被用来犯罪之后。可她没有其他办法了。她用车钥匙发动车子,直奔99号公路而去。

卡特琳娜开着哈里的宝贝林肯车,在公路上行驶。这辆车有她那辆命途多舛的丰田赛利卡两倍大,加速又稳又快。长条座椅比她的驾驶座要大,不过一样舒适。哈里几年前买了这辆90年代末出产的林肯城市车,自称这是他的泡妞法宝。卡特琳娜很怀疑这一点,因为从来没有什么美女追在他车屁股后面投怀送抱。这辆车的风格与暮气沉沉的白石镇无比契合,前提是这个点还有人醒着的话。

她随着老歌电台里的鲍比·达林唱起了《飞越海洋》,暂时把棘手的任务抛到脑后。她往南边驶去,一阵小雨随着高速路旁冷黄的灯光一起洒在挡风玻璃上。

几分钟之后,她的思绪又回到了自由矿业上。无数的疑问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海里闪现。克拉拉·德拉克鲁兹·奥尔特加是谁?她到底想要什么?能以苏珊·沙利文的假身份生活长达两年时间,简直不可思议。与拉什达的会面有这样的意外收获,让卡特琳娜狂喜不已。这就是她渴求的重大转机,而且来得正是时候。林肯车沿着匝道驶出公路,她努力想把这些零乱的线索拼凑起来。

克拉拉是奥珀尔控股的代表,正是那笔贪污款项的最终接收者。然而她扮演的另一个角色苏珊·沙利文却还在自由矿业工作。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参与了那两起凶杀案呢?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从那笔钱的流向看,她绝对和保罗·布莱恩特的失踪有关。

卡特琳娜开进一条死胡同,把车停在海滨林道几个街区外。当初哈里二话不说就把车借给了她,鉴于她上一辆车还沉睡在弗雷泽河底,哈里对她的信任也真是够可以的了。在哈里看来,那场车祸无关阴谋,纯粹因为车技太烂。

卡特琳娜轻手轻脚地往海滨林道走过去,她穿着黑色运动套装,自觉像个忍者。每走一步,她都能听见自己的阿迪达斯橡胶鞋底蹭着柏油路面的声音。周围太安静了。她看了看表,现在将近凌晨三点。时值深夜,独自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让她有点不安,但来得太早只会提高暴露的风险。

她的计划很简单:偷走克拉拉家的垃圾,从中翻找线索。她那些会计知识已经不能应付眼前这种情况了,还不如来点实际的。她实在不能袖手旁观,坐等悲剧发生。

她走到了路口,开始核对门牌号。住址是从拐角处数起第四家,那栋深蓝色老式房子。饰有贝壳图案的彩色玻璃圆窗那里可能是楼梯间。房前门廊上摆着两张阿迪朗达克椅子。卡特琳娜猜那只是摆设。克拉拉绝对不是那种会坐在门口跟路人聊天的人。

房子背朝大海。卡特琳娜在通往沙滩的小路上走去,扫视路边亮灯的房子,然而她谁也没看见。一分钟后她转过拐角,出现在沙滩上。她从来的那条路上数过四家房子。一阵光照亮了厨房,虽然卡特琳娜在沙滩上找了一个有利位置,还是看不到里面任何人。她得快点儿完事,以免被人察觉。

金属大门半开着,卡特琳娜轻轻地把它推开,仔细听着,防止发出响动、暴露自己。她蹑手蹑脚地穿过草坪走向房子,一边防备着看门狗,它们会对她的到来吠叫不已,破坏她的行动。至此一切尚且顺利。希望苏珊把垃圾都丢在后院。

突然后院被灯光照亮,她溜到一旁躲进雪松树冠的影子里,屏住呼吸,生怕被发现。等了一小会儿,却没人出来盘问。她肯定是触发了一个运动传感器。

她看到屋子旁边有两个金属垃圾罐。不幸的是,有一个浣熊三口之家也发现了这里,它们正在努力撬开其中一个罐子。卡特琳娜冒险走近了一些,现在离垃圾罐不到三米。

最大的浣熊忽然蹦了出来,对着她龇牙,发出嘶嘶声。管它有没有狂犬病毒,她需要那些垃圾。卡特琳娜往前走了一步,希望它不会咬她。她比那个小强盗体型大得多,得坚守阵地。卡特琳娜挥舞着手臂,也冲它嘶叫。然而那只浣熊没有退缩,而是迎上了她的目光,喉咙里发出呼噜声,不让她再靠近一步。

突然,一个金属盖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是另外两只浣熊干的,它们终于打开了一个垃圾罐。机智的小动物,怪不得没有饿瘦的浣熊。

夜色中,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上面的露台传来。

“谁在那儿?”

卡特琳娜噤了声,浣熊们也是。动作被打断的感觉,就像是它们这场对决的中场休息,只是没有爆米花可供消遣罢了。方才的女声再度打破寂静。

“亲爱的?外头有人。”

亲爱的?克拉拉在扮成苏珊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过这么一个重要人物。卡特琳娜之前猜测,像她那样的工作狂一定会独住,会没有男朋友、没有孩子,甚至连能说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门开了,卡特琳娜听到头上的地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得动作快点儿。那只浣熊的视线还锁定在她身上。虽然她比它们高大,可它这一家子还是坚守那几个垃圾罐子。卡特琳娜往上瞟了一眼,一个男人在露台上巡视四周,他的面容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哎!下面的人在搞什么?”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卡特琳娜逼近那群浣熊,从打开的罐子里抓出一个垃圾袋。大浣熊狠狠抓了一下她的腿,浣熊们随即逃散开了。浣熊爪子刺穿了卡特琳娜的裤子,她疼得一激灵。这些垃圾最好值一针破伤风。

那个男人下来的时候,她正掉头开始往外跑。她半抬半拖地把那袋垃圾拽过草坪,这时那人从对角跑过来,试图在去往大门的途中截住她。

“停下!你到底在干什么?”

卡特琳娜转过身,在运动传感器的灯光下,她看到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逼近,离她不到六米的距离。现在哪怕那些攻击她的浣熊们都追了过来,她也不会惊讶了。

“什么玩意——哎!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

跑到门口的时候,卡特琳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肯定自己留了门,可现在门关上了!她胡乱掰着门把,可它纹丝不动。身后男人的喘息越来越近,她侧过头刚好看到他跑过来,离她已经不到三米。

卡特琳娜在恐慌之中用力捶打门闩,它终于动了。就在那男人揪住她外套衣领的时候,门开了。她尖叫着挣脱外套,从门缝中冲了出去。

她落在门外的沙子上,想跑起来,然而每一步都深深陷进沙子里。她的手指摸到撕破的塑料边,那是垃圾袋上被划破的一道口子。每走一步,她都会感觉到袋子里有个尖锐的东西撞在自己的右腿上。垃圾袋可经不起这么剧烈运动的折腾。她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沙滩,希望这个袋子能撑到上车。

卡特琳娜转了个弯,竖起耳朵听后面的男人有没有跟上来。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喘气声,但她还不敢慢下脚步。还有十几米,她就能回到那条通往大街的泥路上了。她以垃圾袋能承受的最快速度跑着,把它紧紧贴在自己身上来减少摩擦。她转过街角,林肯车终于出现在眼前。还好她在做马拉松训练,这让她的速度足以从那个神秘男子手里逃掉。

她把垃圾袋放在后备厢里,启动了引擎。大街上仍然空空荡荡,没有人跟着她。但是她直到驶入匝道口,都没敢喘口大气。电台里播放着弗兰克·西拉特纳的歌曲,她加速驶上高速公路。

一股霉味混合腐烂水果的味道从车后飘来。外面很冷,卡特琳娜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开窗,可这股味道实在是太让人受不了。于是她把窗子摇低了些,打开暖气。哈里要是知道他的车被用来运载非法获得的腐臭垃圾,肯定会发飙。没准浣熊一家错过这袋垃圾是一种运气。

她又想到克拉拉家里的那个男人。即便在夜色中,他看着仍依稀有点面熟。可是到底在哪儿见过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