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七章

身穿厚橡胶围裙、戴着结实的工作手套的卡里姆·贾麦勒扯动了链锯的发动绳。他在链锯发出的可怕噪音的掩盖下说道:“我们要在美国的一座大城市中引爆核武器,这个目标的制定和策划已经有十年时间了。”他这么说话并不是因为怀疑附近会有窃听器,而是因为他受过的训练不允许他丝毫放松自己对安全的严格规定。

他朝奥弗顿探员的尸体走去。M&N车身修理厂空荡荡的内部显得十分诡异,尸体就躺在一张镀锌的桌子上。三盏泛着紫色的荧光灯在他们头顶嗡嗡作响。

“但为了确保我们成功的可能性,”安妮·赫尔德说,“你假扮成马丁·林德罗斯之后一定要让杰森·伯恩能为你担保。当然,他绝不可能主动地这么做,因此我们需要想法子操纵他、利用他。我能看到伯恩的档案,于是我们就可以利用他惟一的弱点——他的记忆——以及他的许多长处,比如忠诚、坚韧不拔、聪明过人而偏执的头脑,等等。”

安妮也系上了围裙。她双手戴着手套,一只手里拿着铁锤,另一只手拿着一根宽头凿子。卡里姆·贾麦勒开始对付奥弗顿的双脚和腿部,她则把凿子抵进尸体左肘内侧的皱纹,挥起铁锤迅速而准确地砸在凿子的宽头上。车身修理厂又一次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嘈杂声,就像以前生意兴隆的时候那样。

“但你用来控制伯恩弱点的触发手段到底是什么呢?”她问道。

他一边集中精力干着可怕的事,一边冲着她微微一笑。“我查找过关于记忆缺失的资料,从中发现了答案:记忆缺失症的患者在情绪急剧波动时往往会产生非常强烈的反应。我们得让伯恩的情绪受到极大的震撼,从而刺激他的记忆。”

“我告诉过你伯恩的妻子突然去世了,这是个突如其来的打击。然后你就这么做了?”

卡里姆·贾麦勒伸出前臂抹掉了溅在脸上的污血。“我们贝都因人爱说一句话:生命不外乎安拉的意志,”他说着点了点头,“伯恩当时悲痛万分,他原来的记忆疾患很可能让他彻底崩溃。于是我就让你给伯恩提供治疗的机会。”

“我明白了,”她别过脸躲开一阵喷涌而出的臭气,“自然,这个情况要通过他的朋友马丁·林德罗斯来传递。我把艾伦·桑德兰医生的姓名和地址告诉了林德罗斯。”

“可林德罗斯并不知道电话号码其实是我们的,”卡里姆说道,“我们把伯恩预约在星期二,但每个星期的那一天桑德兰医生和他手下的工作人员并不上班。我们换上了我们自己的科斯廷·魏因特罗布医生,让他去假冒桑德兰。”

“亲爱的,你简直太聪明了!”安妮眼中尽是钦佩之色。

修理厂里有一个用镀锌铁板做成的椭圆形大盆,他们把碎尸一块块地丢了进去,就像是弗兰肯斯坦博士在实验室里做准备。卡里姆·贾麦勒一直在留意着安妮,但她处理尸体时既没有丝毫畏缩,也没给吓得脸色惨白。她干活时不动声色的态度让他觉得很高兴,也颇感意外。有件事她说得没错:他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她的能力。事实上他只是没想到一个女人竟然会展露出男人才有的品质。他见惯了自己的妹妹,她的性格谦恭而又温顺。萨拉一直是个好姑娘,是家族的荣耀;她苗条的身体里汇集着全家所有的荣誉。她不该那么早就离开人世。现在他只有通过复仇,才能重新赢得和萨拉一起被埋葬的家族荣誉。

在他父亲所属的文化之中,男人要做的事根本不允许女人插手。当然了,卡里姆·贾麦勒的母亲是个例外。但她并没有皈依伊斯兰教。让卡里姆·贾麦勒深感困惑的是他的父亲对这件事毫不在乎,也没有强迫她改信伊斯兰教。这位不信教的妻子似乎让父亲非常快乐,尽管她使得许多伊玛目50和信徒成为他的敌人。但父亲竟然对此也不以为意,卡里姆·贾麦勒就更想不通了。女儿的早逝让他的母亲哀痛不已,而变成了残废老人的父亲日复一日地被她的悲伤所笼罩,也身不由己地哀痛着。

“魏因特罗布到底对伯恩做了些什么?”安妮问道。

卡里姆快意地锯断了一个膝关节,回答说:“魏因特罗布是记忆缺失研究领域中前所未有的天才。伯恩的失忆状况我就是向他咨询的。魏因特罗布为伯恩注射了几种经过化学处理的蛋白质,它们能刺激伯恩大脑中某些部位的神经元,并使其结构与功能发生微妙的变化。这些刺激就像创伤一样,魏因特罗布在研究中发现它们能改变记忆。魏因特罗布注射的蛋白质能对特定的神经元产生作用,从而创造出新的记忆。当伯恩受到某种外部刺激的时候,头脑中的某一段记忆就会被触发。”

“照我看这就是洗脑。”安妮说。

卡里姆点了点头。“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如此。不过这可是个全新的领域,它不需要采取针对肉体的强迫手段,不需要进行长达几星期的感官剥夺,也用不着接连不断的严刑拷打。”

椭圆形的大盆快要装满了。卡里姆朝安妮做了个手势。他们把手里的工具放到了奥弗顿的胸口上——除了脑袋,奥弗顿全身只剩下这一块还是完整的。

“给我举个例子吧。”安妮说道。

他们抓住硕大的把手协力抬起铁盆,把它搬到修理厂的大排水井旁边,以前这口井是用来非法倾倒废弃机油的地方。

“比方说,海勒姆·采维奇的形象会触发伯恩的一段‘附加’记忆——伯恩以为自己曾使用过一种审讯策略:让囚犯再次感受业已丧失的自由,从而迫使其开口。否则伯恩绝不会把法迪带出拘留室,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的行动同时达成了两个目的:让法迪逃脱,并且让伯恩受到自己组织的怀疑。”

他们把铁盆斜立起来。盆里的东西纷纷滚落,消失在排水井之中。

“但我觉得光靠一段附加的记忆还不足以拖慢伯恩的行动,”卡里姆说,“所以我让魏因特罗布又加上了一种身体上的不适——附加的记忆一旦被触发,让人浑身无力的头痛也会随之发作。”

他们又把大盆搬回到桌旁,安妮说道:“这些情况我算是明白了。但法迪在开普敦故意被捕的时候,难道没意识到这样做很危险吗?”

“我策划并实施的每一步行动都很危险,”卡里姆·贾麦勒答道,“我们在为整个民族的心灵、头脑和未来而战。只要能赢得这场战争,冒多大的危险我们都心甘情愿。至于法迪嘛,首先他当时是在假扮别人——军火贩子海勒姆·采维奇。第二,法迪知道我们已经在伯恩身上做了手脚,这家伙会无意识地把他给救出来。”

“万一魏因特罗布医生采取的措施没发挥作用呢?或者说效果不够理想?”

“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我们还有你做后盾呢,亲爱的。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这样也可以救出我兄弟。”

他启动链锯把尸体的其余部分切成小块。这些碎块也被丢进了排水井。“幸运的是我们用不着实施那部分计划。”

“伯恩要求把法迪放出来的时候,我们本以为莎拉雅·穆尔会给中情局局长打电话请示,”安妮说,“但她却打给了蒂姆·海特纳,让他到外面的庭院里和她碰头。她把法迪的准确位置告诉了他。我一直在监听莎拉雅的所有通话,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开始实施逃跑计划的其余部分了。”

卡里姆拎起一桶汽油,拧开盖子,把三分之一的汽油倒进了排水井。“安拉甚至给我们提供了最完美的替罪羊:海特纳。”

他打开汽车上的油箱盖,把桶里剩下的汽油泼进车内。只要一点火,任何法医检验小组都别想在剩下的残骸中找到任何痕迹。他朝修理厂的后门指了指,随即从车旁退开,边走边在地上浇出一道油迹。

两个人径直走向用皂石砌成的大水池,摘掉手套洗去胳膊和脸上的血迹,然后解下围裙往地上一丢。

走到门口时安妮说道:“我们还有勒纳的问题要考虑。”

卡里姆·贾麦勒点了点头。“在我想好对付他的办法之前你一定要小心。我们不能用处理奥弗顿的法子来对付他。”

他划着一根火柴丢进了脚下的油迹。蓝色的火焰噗的一声腾起,迅速朝汽车蔓延而去。

安妮打开后门,和卡里姆走进了贫民区黑暗的夜色之中。

早在M&N车身修理厂燃起大火之前,泰隆就已经盯住了那一男一女。他蹲在一堵石墙上,藏身于暗沉沉的树影之中。遮住他的那棵老橡树枝干虬结,头上顶着好似蛇发女妖美杜莎的树冠。泰隆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装,上装所带的帽子翻戴在头上。他刚才在这附近闲逛,等着汤克那小子给他拿副手套过来。这天可真他妈的冷。

他正往手上呵气的时候,有辆车停到了破破烂烂的M&N车身修理厂的大门前。好几个月以来他一直都盯着这地方。他本以为这家修理厂已经给废弃了,很想把它搞成自己那帮人的据点。但是六个礼拜前他听说修理厂里头有人在活动,而且是在半夜,那种时候合法的生意早已经关门歇业了。于是他就带上汤克过来瞅了一眼。

修车厂里确实有人,错不了。是两个留着大胡子的男人。更有意思的是还有第三个留胡子的家伙在外头放哨。那人转过身的时候,泰隆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腰里别着一把亮闪闪的枪。他知道什么人才会留这样的胡子:正统派犹太人,或是阿拉伯极端主义分子。

他和汤克偷偷绕到房子旁边,凑到脏兮兮的窗户前往里一张,看到那两个人正在往修理厂里搬各种罐子、工具,还有机器设备之类的东西。虽然里头的供电已经恢复,但人家显然没有重新整修这个地方的打算。那几个人离开时用一把硕大无比的挂锁锁住了前门,以泰隆的专业眼光来看,这种锁你根本就别想撬开。

话说回来,修理厂还有道后门藏在一条窄窄的小巷里,几乎就没人知道,不过泰隆知道。泰隆的地盘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即便不知道他也能很快打听出个大概。

那几个人离开以后,泰隆捅开修理厂后门的门锁和汤克溜了进去。他找到了啥东西?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电动工具,光凭这些玩意他根本猜不出那几个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想要干啥。但那些罐子可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他挨个把罐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三硝基甲苯51、季戊四醇四硝酸酯、二硫化碳,还有奥克托今。他当然知道TNT是啥玩意,其他几样东西却从来没听说过。他给戴伦打了个电话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除了二硫化碳,那几样东西都是烈性炸药。季戊四醇四硝酸酯又称PETN,被用作导爆索的芯药。奥克托今又称HMX,是一种聚合物黏结炸药,就像是C4塑性炸药的固体形态。和TNT不同,奥克托今不容易受到碰撞或震动的影响。

自打那天晚上起,这桩事就像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似的一直赖在他的脑子里。泰隆想搞明白这孩子到底在说啥,于是就经常跑到M&N车身修理厂附近来蹲守。今天晚上他的警惕得到了回报。

瞧啊!修理厂正中间那张镀锌的桌子上竟然躺着个死人。那一对男女系着围裙、戴着手套,正把那死人大卸八块,就好像在分鹿肉似的。这俩人在搞什么啊!泰隆和汤克透过侧面那扇脏乎乎的窗户偷偷往里瞧,他边看边摇头。接着他觉得自己的后脖梗子突然打了个激灵。他认出了桌上那具尸体的脸!就是几天前跟踪过特工小姐的那个男人,当时她说这事她自己来处理。

他瞧着那一男一女在里面忙活,但认出尸体的震惊过去之后,他没再注意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他抓紧时间好好地记住了那对男女的相貌。泰隆有种感觉,无论这两个家伙要搞什么名堂,特工小姐肯定都会很感兴趣。

然后夜空被照亮了,他感到一股逼人的热浪向脸上扑来,紧接着火焰就从房子里喷卷而出。

火灾——准确地说是纵火——对泰隆而言并不陌生,因此他并没有大吃一惊,只不过觉得心里有点难过。他再也别想利用M&N车身修理厂了,这是肯定的。但随即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就冲着汤克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们俩第一次摸进修理厂的时候,看到里头堆满了五花八门的炸药和助燃剂。假如那些化学品还在修理厂里头,爆炸肯定会把整个街区夷为平地,他和汤克也别想逃命。

此刻他暗自思忖:炸药如果不在里面,那它们到底给搞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国防部长E.R.巴德·哈利迪用餐没有固定的时间,不分白天黑夜。除非碰到总统召见,要哈利迪参加决策会议或是向他了解当前参议院的情况,除非他得和副总统或参联会主席磨嘴皮子,他都会在自己的豪华轿车上吃饭。除了各种必不可少的停车休息时间,他的这辆豪华轿车就像是一条永不停歇的鲨鱼,在华盛顿特区的街道上不断地穿行。

马修·勒纳很享受陪同国防部长时才能得到的某些特别待遇,而这其中颇为重要的一项即是与哈利迪共同进餐,今晚他马上就要享此殊荣。在染色车窗玻璃外面的世界里,现在吃晚饭还为时过早。不过车里面可是国防部长的天下,这会儿吃晚饭再合适不过。

两个人简短地做过祈祷,各自吃起了盘中的得克萨斯烧烤大餐——油光发亮的大块深红色牛小排,配着火辣辣的红椒的烤豆,还有向蔬菜王国作出的惟一让步:炸薯块。他们边吃饭,边一瓶接一瓶地喝着夏纳金啤。哈利迪常说,夏纳金啤可是得克萨斯州引以为豪的啤酒品牌52。

国防部长很快就吃完了。他擦擦手和嘴巴,又抓起了一瓶夏纳金啤,往座椅上一靠。“这么说,中情局局长是想让你当他的私人杀手。”

“看来是这样。”勒纳答道。

国防部长的脸颊红扑扑的,透着一层亮闪闪的油光。“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无论面临何种任务或是挑战,我从来都没有退缩过。”勒纳说。

哈利迪低下头瞥了一眼刚才勒纳钻进豪华轿车时递给他的那张纸。上面的内容他当然已经看过了。现在国防部长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这种事他非常在行。

“我费了不少工夫,不过总算找到了伯恩的下落,肯尼迪国际机场的闭路监控录像上出现了他的面孔,”哈利迪抬起眼,从臼齿间咂出一丝烤焦的碎牛肉,“你接下这个任务就得去敖德萨了。那地方离中情局总部可远得很。”

勒纳知道国防部长真正的意思。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他就没法再执行哈利迪原先派给他的任务。“那也未必,”勒纳说,“帮老头子办成了这件事,他就要欠我一个大人情。他和我都会心中有数。我可以利用这一点。”

“赫尔德的事怎么办?”

“我派了个可靠的人去对付安妮·赫尔德。”勒纳拿起一片“奇妙”牌切片面包,把盘中最后一点儿浓稠的辣酱汁蘸干净,“那家伙可是个顽强的狗杂种。要想让他放手,除非杀了他。”

伯恩又进入了梦乡。不过,这次他知道那并不是梦。他是在重温一段记忆,拼图里又有一块碎片啪地卡对了位置:那是敖德萨的一条肮脏小巷,莎拉雅正跪在他身旁。他能听出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比的悔恨。“那个该死的塔里克·伊本·赛义德从一开始就把我骗了,”她说道,“他其实是哈米德·伊本·阿谢夫的儿子,纳迪尔·贾穆赫。他给我的消息把我们引入了陷阱。杰森,我搞砸了。”

伯恩坐了起来。哈米德·伊本·阿谢夫。他得找到自己的目标,得开枪把他打死。这是康克林的命令。“知道哈米德·伊本·阿谢夫现在在哪儿吗?”

“我知道,这一回的消息很可靠,”莎拉雅答道,“他在奥楚达海滩。”

奥列克桑德动了一下,用它那方方的黑嘴巴拱了拱伯恩的大腿。伯恩眨着眼摆脱了刚才的记忆,努力把注意力拉回到现在。尽管他想让自己保持警觉,刚才肯定还是睡着了。奥列克桑德在替他站岗放哨。

他在狭小地下洞室的床板上支起身,看到黑暗中亮起了不祥的微光。拳师犬颈部的毛发竖直了。有人来了!

不顾潮水般袭来的剧痛,伯恩把双腿从床边搭了下来。莎拉雅不可能这么快就折回来。他把脊背靠在洞壁上,硬撑着直起身站了一会儿,感觉到奥列克桑德结实的躯体热乎乎地挨在他身上。伯恩还是很虚弱,但刚才这段时间他利用得挺充分,通过冥想和深呼吸恢复了一点精力。失血确实大大削弱了他的力量,但他现在好歹还能用上点力气。

光线的变化仍然非常微弱,但现在他能确定那是个稳定的光源。上下跳动的光线意味着有人正手持光源从隧道中向他走来。

在他的身旁,奥列克桑德脖子上的毛发笔直地竖着,还期待地舔起了嘴唇。伯恩揉了揉狗两耳之间的地方,他看到刚才莎拉雅就是这么安慰它的。她到底是什么人?他暗自思忖着。她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第一次进入“堤丰”行动部办公室的时候,曾经觉得她做出的那些细微反应很古怪,现在他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本以为伯恩还记得她,记得他们在敖德萨一起执行任务时的经历。他们当时究竟干了些什么?从那以后她为什么始终都没有再从事外勤工作?

光线已不再是看不出形状的光亮。他没时间再去回想那些破碎的记忆了,现在应该采取行动。但他刚迈出脚步,一阵晕眩就让他摇晃起来。他用双手抓住石壁,膝盖却软了下去。光线越来越亮了,他束手无策。

法迪顺着左手边的岔道向前走,仔细聆听的耳朵不放过哪怕最微小的声音。每次他听到一点动静,就刷地把手电朝那个方向转去。他看到的都是老鼠,这些红眼睛的小畜牲尾巴一甩就飞快地溜走了。此刻他心中充斥着强烈的大事未了之感。一想到他的父亲——他那聪明、健壮、极具影响力的父亲——被变成了一具流着口水的行尸走肉,整天困在轮椅上茫然地瞪着无尽的虚空,他就感到怒火中烧。这都是伯恩造成的,伯恩和那个女人。此刻伯恩就在不远处,很快就要被他击毙。在关于杰森·伯恩的问题上他从来都不抱幻想。这家伙简直是个魔术师——他能随意改变容貌,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现身,随即又以同样神秘的方式消失无踪。事实上,法迪之所以要像变色龙一般改换身份,恰恰是因为受到了伯恩的启发。

在伯恩射出的子弹嵌入父亲脊椎的那一刻,法迪毕生的事业就改变了。那颗子弹立刻造成了瘫痪。更糟糕的是,枪伤引发的中风让父亲从此丧失了语言能力,甚至无法进行连贯的思考。

法迪早已把激进的信仰融入了心底。在追随者的眼中他还是一如往常,但法迪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已发生了改变。自从父亲在杰森·伯恩的手里变成残废,法迪就确定了自己的个人目标,那就是要让伯恩和莎拉雅·穆尔在受尽折磨之后死去。决不能让这两个人痛痛快快地死掉。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他的弟弟卡里姆·贾麦勒也是一样。父亲生不如死的情状,以超越一切的力量把兄弟俩紧紧地联在了一起。他们两个人成了一条心,决意向伯恩报仇雪恨。于是,他们把自己那非凡的头脑运用在了这个任务上。

法迪——他出生时的名字是阿布·加齐·纳迪尔·贾穆赫·伊本·哈米德·伊本·阿谢夫·瓦西卜——经过了左侧通道壁上的一个洞口。他的手电照出前方的左右两边都有分岔。他分别往两个岔道里走了几米,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他觉得自己起初的判断还是错了,便折回头朝来时的岔路口走去。他现在加快了脚步,想赶上科夫中尉和他的手下。他一定要亲手杀了伯恩。虽然他已明确下令要活捉伯恩,但发生激战时那帮家伙很可能会忘记这回事。

他刚经过通道壁上的那个洞口,突然又站住了。他转过身举起手电向黑乎乎的洞中照去。他没发现任何异常,但还是冒险钻进了这个没走过的地方。很快他就来到了一堆坍塌物前。他看到了四处凸出的洞壁,岩石上裂开的一道道大缝,还有那些嘎吱作响的木梁。这个地方简直是一团糟,显然很不安全。

他把手电的光束移向那堆坍塌物,注意到它的上方和通道的顶部之间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他正琢磨着人能不能从这个缺口中爬过去,突然听到了在地下通道里回荡的枪声。

他们发现他了!法迪心想。他刷地转过身奔进了主通道,疾步朝岔路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