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凶手 第八节

范泽天和文丽刚回到刑侦大队,一名专案组的探员立即跑来报告说:“范队,我发现了一些新线索。”

范泽天停住脚步问:“什么线索?”

探员说:“你上次不是把容彩的手机号码给了我,叫我查一下她的通话记录吗?我到电信公司查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容彩的生活圈子比较狭小,还是她想节省话费,总之她平时很少主动给别人打电话。我打印了她这几个月的通话清单,发现她拨打得最多的,是她老家的座机及她儿子的手机,然后我还发现,她曾经给马旺财打过电话。”

“你这算什么新情况?她跟马旺财认了老乡,两人算是熟人了,她还给马旺财介绍过活儿干,她给马旺财打过电话,这个应该很正常。”范泽天有点不耐烦,转身欲走。

探员急忙拉住他说:“范队,你说话能不能不这么着急啊?我这都有点跟不上节奏了。我向你报告的重点并不在这里,我的重点是,通过查看容彩手机的通话清单,我还发现她曾拨打过另一个手机号码,我重点调查了一下,这个号码的主人,就是今天被淹死在小金湖的古乐天。”

“真的?通话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我反复核实过,绝对是真的。通话时间大约是三个月以前,而且是她给马旺财打过电话之后,立即就给古乐天打电话。我怀疑这两个电话之间,很可能存在关联。”

“帅哥,我拜托你以后能不能把最重要的情况放到最前面说?”范泽天被这个新来的大学生刑警气得直翻白眼。

那名探员满脸通红,忙道:“我明白了,队长。”

“不过我还是要表扬你,”范泽天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找到了一条侦破这个案子的关键线索。我原本以为古乐天之死是一桩单独的命案,跟前面马旺财和容彩的案子没有关系,但是你查到的这个电话号码,把这三起命案串联起来了。”他又看了文丽一眼,说,“看来你的预感还挺准的,古乐天的案子,还真是前面连环命案的延续。”

文丽问:“这么说来,杀死马旺财、容彩和古乐天的,真的是同一个凶手?”

“极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范泽天想了一下,忽然问她,“容彩在外面偷偷兼职的那家湘菜馆,你记得是哪一家吗?”

文丽说:“我打听过了,那家湘菜馆叫潇湘楼,就在离名雅苑不远的胜利大道。”

范泽天说:“走,咱们去这家潇湘楼看看。”

文丽显得有点意外,问:“难道这个湘菜馆,也跟这桩案子扯上了关系吗?”

“你还记得咱们走访那个刚刚死了丈夫的薛晶晶时,她说过的请古乐天在川菜馆吃饭的事吗?”

“记得啊,她说古乐天喜欢吃辣椒,点的全是辣菜。”

“以辣味著称的,除了川菜,还有湘菜。我在想,容彩身为保姆,生活圈子小,平时接触到的人也很有限。如果喜欢吃辣菜的古乐天能跟她扯上什么关系,那么他们的交集点,很可能就是既能提供辣菜而容彩又在那里做过兼职服务员的湘菜馆了。”

两人来到潇湘楼,把古乐天的照片给里面的服务员看了,然后问他们这个人有没有到他们餐馆吃过饭?

服务员看了,点头说:“来过,次数不多,但也有那么几次。”

也有人认出了他,说:“这不是古乐天吗?听说他是个‘医闹’。”

有一个女服务员表示,有一次古乐天来餐馆吃饭,当时为他服务的服务员就是容彩。

古乐天吃饭的时候,随口跟容彩聊了几句,当听说容彩的丈夫有病,儿子正在上大学,家中经济拮据时,古乐天说自己手里有一单活儿,正缺人手,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干。

容彩问他是什么活儿,古乐天说其实很简单,就是冒充患者家属去医院哭灵,给医院施加一点压力,好让医院给家属多赔钱。一天工钱是250元,干得好,可以再加100元奖励,收入绝对比在餐馆端盘子高。容彩点头同意了,当时还在手机里记下了古乐天的电话号码。

后来古乐天又说自己还需要几个人手,问她有没有什么熟识的老乡,想挣点儿外快的话,也可以一起带来。

当时女服务员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并没有一直留意两人的谈话,后面又说了什么,也不清楚了。

范泽天边听边点头,问道:“这大概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那名女服务员想了一下,说:“具体日期我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三四个月以前的事了。”

离开湘菜馆后,范泽天让那名探员把容彩的手机通话记录发到自己的手机上,他看了一下,容彩给马旺财打电话是在今年2月6日下午3点,通话时长大约为两分钟,紧接着她又拨通了医闹头目古乐天的手机,通话时长不足一分钟。

他把手机递给文丽,文丽看了通话记录后说:“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古乐天接了一单生意,准备向某家医院发起一次‘维权’行动,但还缺少一些人手。2月6日这天,他到潇湘楼吃饭时,正好把容彩拉进了自己的队伍。容彩听说他还要招募人手,立即就想到了自己那个打零工的老乡马旺财,于是打电话给马旺财问他愿不愿意干。难得遇上工钱这么高的活儿,马旺财当然愿意干。于是容彩马上就给古乐天回电话,说自己找了个老乡一起干。”

范泽天说:“你这个推断很有道理。回头你调查一下,看看今年2月份,古乐天一共组织策划和实施了哪些医闹事件。”

文丽点头说:“好。”回到市局,她马上展开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今年2月,古乐天一共组织实施了两次医闹事件,第一次是在2月7日,地点是市骨科医院,当时他一共带了二十多个人参加。

第二次是在2月10日,地点是市第二人民医院,参加的医闹人员有近百名。当时涉事医院报了警,辖区派出所负责出警,但民警到场后,因为患者家属情绪激动,为了不激化矛盾,警方并没有采取强制措施,只是尽力在现场维持秩序。因为到场的警员人数少,所以实际上并没有有效阻止医闹事件的发生。

范泽天说:“根据咱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容彩和马旺财应该只跟着古乐天参加过一次医闹事件。你再去查清楚,看看他们参加的是哪一次医疗纠纷。”

文丽立即与辖区派出所联系,调看了事发当时医院监控探头拍摄的视频证据,通过对视频画面的排查,最后确认容彩和马旺财跟着古乐天参加的是第二次,也即2月10日发生在第二人民医院的那次医闹纠纷。

“今年2月,第二人民医院的医疗纠纷?”范泽天忽然眉头一扬,说,“我记起来了,当时报纸和电视都对这件事做了集中报道,好像动静闹得挺大的。”

今年2月初的时候,有一个孕妇到第二人民医院生孩子,当时负责为她接生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妇产科医生。在生孩子的过程中,产妇出现了羊水栓塞症状,虽经医生全力抢救,但最后大人和孩子都没有活过来。

面对这样的惨剧,产妇的丈夫情绪激动,质疑医院救治不力,是医生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不但在医院大吵大闹,而且还向院方提出巨额赔偿。医院没有满足他的无理要求。

产妇的丈夫就请外面的医闹头目出马,由这名医闹头目带领一百多人,冒充患者家属,在医院拉起横幅,摆设灵堂,设置障碍阻挡其他患者就医,而且还殴打医护人员,砸烂了一些医疗设备。

因为医院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最后事态升级,医闹头目带着几个人,将那名年轻的男妇产科医生暴打一顿,再用绳子将他捆绑起来,押着他在医院内游行。那名男医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直吓得浑身发抖、泪流满面。

最后医院迫于压力,只得与患者家属谈判,跟他们签订了巨额赔偿协议,这帮医闹才心满意足地散去。

事后,那名被押着游行的年轻医生疑因受到精神与肉体双重摧残,惊吓过度,再也不能参加工作。他的一些同事为他鸣不平,组织医院的医生和护士进行罢工,并且拉着横幅上街游行,要求严惩医闹,维护正常医疗秩序,保障医护人员人身安全。

后来警方介入调查,但那名医闹组织者已经听到风声,潜逃到了外地,最后警方拘留了几名参与闹事的社会人员,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范泽天认真看了文丽拿来的这次医闹事件的视频资料,发现组织和发起这次“押医游行”行动的人,正是医闹头目古乐天。

而马旺财和容彩则一直跟在古乐天身边,成为他的得力干将,殴打那名妇产科医生时下手最狠的,正是马旺财,而用绳子牵着那名医生游行的,则是容彩。

有医生出来阻拦,被容彩泼妇般冲上去,连扇了十几个耳光,把他的眼镜都打飞了。一名护士上前理论,也被古乐天一脚踹飞。

马旺财和容彩干得如此卖力,难怪事后两人都得到了古乐天100元的奖励。

文丽说:“这件事之后,古乐天去广东躲了两个月,等风声一过,他又大摇大摆地回到咱们青阳市,重操旧业,再次干起了医闹的活儿。”

范泽天问:“那名年轻的男妇产科医生现在情况怎么样?”

文丽说:“估计情况不太妙,但详细情形我还要再去调查一下才知道。”

范泽天说:“行,有什么新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晚上10点多的时候,文丽打电话给他说:“范队,情况有点出乎咱们的意料。我已经调查过了,那个被押着游行的医生名叫庄锦言,今年28岁,这次医疗纠纷发生之后,他的情况其实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糟。他当时只是得了抑郁症,在家里休息了两个月,现在已经返回医院正常上班。”

“他已经返回医院正常上班?”范泽天吃了一惊。

“据我调查,确实是这样的。”文丽隐约明白了队长的意思,但还是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范队,你有什么看法?”

范泽天说:“马旺财、容彩和古乐天,唯一能使这三个人扯上关系的,就是这次押医游行的医闹事件。而这次医疗纠纷最大的受害者,那名叫庄锦言的男妇产科医生已经正常上班。但是那三个曾经殴打和羞辱过他使他身心受创的‘医闹’却相继离奇死亡。”

文丽说:“如果这个医生不是凶手,那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范泽天在电话里笑了,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已经问过老曹,割断马旺财喉管的,是一把极薄极锋利的利刃,有可能是刀片,但更像是医生所用的手术刀。”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范泽天看看手表,已经快到夜里11点了,就说:“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你叫上李鸣,咱们一起去会会这个庄医生。”

文丽说:“我已经查过,他今天值晚班,白天在家休息,晚上10点至明天早晨6点在医院值班。所以你如果想到医院找他,最好现在就去。”

范泽天点头说:“好,既然这样,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见见这位庄医生。”

他带着文丽和李鸣赶到第二人民医院时,已经是晚上11点半。三人直奔医院妇幼大楼四楼妇产科。在值班室里,一位护士告诉他们,庄医生正在抢救一名急诊患者,现在没有时间。

范泽天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在这里等他。”

在值班室坐下之后,他才发现值班室的角落里还坐着一名医生,大约五十岁,头发已经花白,戴着眼镜,正坐在台灯下翻阅一本比砖头还厚的医学专著。

看到范泽天在打量自己,他也抬起头来向他打招呼。他说:“我叫严阵,是这里的副院长,也是今天的值班领导,请问你们找庄医生有什么事吗?”

范泽天说:“有一桩案子,我们怀疑跟庄医生有关,所以想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哦,”这位严副院长点一下头,低头继续看书,过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是不是命案?”

范泽天说:“抱歉,在见到庄医生之前,这个我不能透露。”

严阵说:“我是庄医生的老师,他是我带出来的最优秀的学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主治医师,如果没有今年2月那场飞来横祸,他现在很可能已经破格晋升为副主任医师了。自从上次遭到那帮没有人性的家伙的羞辱之后,他一直意志消沉,至今还没能从那场风波的阴影中完全走出来。如果不是我多次上门劝说他,他恐怕再也不会回医院上班了。我们做过医疗事故鉴定,对于那个产妇的死,庄医生并无过错。如果因为这场他并没有过错的医疗纠纷而毁了这名优秀的年轻医生的前途,那就太可惜了。作为他的领导和老师,我为他感到痛心,很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以帮助他早日从阴影中走出来。”

范泽天想起了那三名“医闹”被杀的事,不由得苦笑道:“也许那件事对他影响太大,他已经很难从其影响中走出来了。”

严阵还想说什么,忽然一名护士跑进来说:“严院长,刚刚送来一个急诊病人需要您过去看一下。”

“好的,我马上到。”他拿起挂在椅背上的白大褂,一边往身上套着,一边快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