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黄金灵芝 第一节

我和胖子看出来了,这两个打猎的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却连封介绍信都没有,还冒充什么“打官围”的,无非想要辽代古墓中的黄金灵芝!相书上说“虎踞狼顾乃恶相”,虽说那是迷信,但我怎么看这俩打猎的怎么不是好人。即使他们说的是真话,许给我们这些个好处,比如立功受赏之类的,以为我们会应允下来,那也太小瞧我和胖子了,纵然我二人非常想要那四条特级战斗牌香烟,可就是不想让人小瞧了。你越是觉得我们会收下,我们越是不屑一顾,就这么傻傲!

我干脆给这二位来了个一推六二五:“不知您二位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要么是你们听错了,要么是你们找错人了,当初我们在兵团17号农场遇上狼灾和暴风雪那是不假,确有此事,之后我们躲进了一个狐狸洞,这才捡了条命,哪儿有什么辽代古墓啊!退一万步说,我们真进了辽墓,并在墓室中见到了黄金灵芝,我们又不是傻子,不知道那玩意儿好吗?当时为什么不带出来?这不是说不通吗?”他们信也好,不信也罢,翻过来掉过去我只有这一番话。

好不容易把这二位打发走了,我和胖子小声嘀咕,从今往后统一口径,再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们那天喝多了胡吹,当不得真。原以为对付过去了,怎知才过了两天,在下黑水河插队的陆军突然跑来了,他带来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这还要从屯垦兵团撤销17号农场编制,陆军和尖果被分到下黑水河插队落户说起:在大兴安岭插队当知青,比在兵团开荒舒服多了,因为没有多少体力活儿,在通常情况下,屯子里仅给知青安排两个任务,当时有句话“一等汉子看青,二等汉子捕鼠”,比方说我和胖子在上黑水河看庄稼,这叫“看青”,看庄稼地的活儿最轻松,往窝棚中一待,膀不动身不摇,坐着就干了。要在别的地方,不是屯子里的“皇亲国戚”别想干这个活儿。其次是逮耗子的活儿,由于1910年满洲里首发鼠疫,疫情如江河决堤一般横扫整个东北,甚至波及到河北、山东等地,死人不计其数,后来伪满洲国时期也闹过两次鼠疫,也是闹得横尸遍野、人心惶惶,所以直到1969年我们插队落户的时候,灭鼠仍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任务。重要并不等于困难,不外乎下药放夹子罢了。

下黑水河一带耗子比较多,陆军他们这一批知青大多被派去捕鼠。这一来当地的耗子可倒了大霉了,知青们全是十七八岁,精力一个比一个旺盛,成天换着花样对付耗子,誓要把这种“偷社会主义粮食”的反动分子扫荡一空。而黑水河屯子里的猎户,对于逮耗子并不十分上心,因为在东北的迷信习俗中,耗子也是一位大仙爷,在地八仙中排行老八,又叫灰老八,半夜听耗子在屋梁上磕木头磨牙,谓之“大仙爷点钱”,惊动了大仙爷要破财。还有人在水边看见耗子骑蛤蟆,就说蛤蟆是大仙爷的坐骑,见了之后往往要下跪叩头,祈求大仙爷保佑,因为骑上蛤蟆的大仙爷道行太深了,至少两丈多深!这倒不完全是迷信,陆军他们一开始以为仅仅是民间传说,可在后来都亲眼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陆军平时经常看闲书,没事儿愿意动脑子,他发现下黑水河水泡子多,蛤蟆也多,这一带的耗子经常吃蛤蟆。水泡子里的苍蝇、蚊子,各种昆虫不计其数,蛤蟆的个头儿都不小。耗子往往趁蛤蟆不备,扑到蛤蟆背上,从后面咬住蛤蟆,蛤蟆让耗子咬得痛不可当,这才驮着背上的耗子一下子一下子往前乱蹦,不知所以的人见到,真能让它唬住了,其实根本不是大仙爷的道行深。陆军带头打破了这一迷信传说,下黑水河的猎狗也不少,在不打围的时候,他还教会了屯子中的猎狗掏耗子洞。在他的带领下,全屯的知青和猎狗一同发动了对耗子的总攻,一时之间屯子里再也见不到耗子了。

知青们没折腾够,浑身的劲儿没地方使,又大举发兵去扫荡山上的耗子,见了耗子洞就往里边灌水、呛烟,可他们忘了山上不光有耗子洞!当天晌午,知青们在山上找到一个洞口,正要来个水淹七军,怎知突然从洞中钻出一条大蛇!蛇头上长了一个肉冠,蛇身足有一米多长,五彩斑斓,张口吐信,喷出一股浓烟,前边的三个知青全让这股烟呛倒了,多亏有屯子中的猎户经过,拿鸟铳打死了怪蛇。而让毒烟呛到的三个知青,却性命垂危,口鼻中流出的全是黑血。这三个人两女一男,其中就有尖果。

下黑水河屯子里的一个老猎户告诉众人,那是一条五步蛇,毒性猛烈,如果是直接咬到,走不出五步必死!尖果等人虽然只是让怪蛇吐出的浓烟呛到,却也凶多吉少,并且不能往山外送,那会让血流得更快。我和胖子一听这话都急了,尖果是我们的革命战友,在屯垦兵团17号农场同生共死,至亲的兄弟姐妹也不过如此,要不是陆军吃饱了撑的唯恐天下不乱,去山上围剿耗子,尖果怎么可能出事?当时我们恨不得马上赶去下黑水河,看看尖果的情况,但是转念一想,我们赶过去也不顶用。事到如今,我和胖子、陆军三个人都想到了长在古墓中的黄金灵芝,听大虎、二虎说那是起死回生的至宝,或许可以保住尖果的命。

哥儿仨一寻思,带我们进入辽墓的狐狸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狐狸何尝不是如此?还是先救活人要紧,大不了多用纸糊几只鸡烧给狐狸。三个人打定了主意,收拾一应之物准备进山。榛子不仅胆大心热,还格外好奇,她也要去黑山头辽墓,瞅瞅九尾狐壁画和黄金灵芝。她是熟悉这片大山的猎户,从黑水河出发前往辽墓,要翻三架山过四道沟,途中全是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没有榛子带路还真不容易过去。而且榛子从小就跟着他爹钻老林子打猎,身手十分敏捷,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求个自保不成问题,我便答应让她一同前往。由于屯子里的人正在山上打围,猎狗和鸟铳几乎全带去了,深山老林中多有毒虫猛兽出没,万一遇上黑瞎子可不好对付,所以多少要带几件家伙防身!

日据时期,这片大山深处有一座屯兵所和一处机场。苏联红军击溃关东军之际,当地老乡趁乱搬了一批日军物资,全当宝贝一样藏在地窖里。榛子她可真舍得,从她爹埋在地窖的躺箱中给我们找了几身行头,一人一顶关东军战车部队皮制防撞帽、一双昭五式大头军鞋,四个人扎上武装带,再打好皮裹腿,胸前别上主席像章,挎上背囊和行军水壶,虽说东拼西凑,倒也威风凛凛。榛子带了弓箭防身,我和陆军各扛一柄猎叉。屯子里的鸟铳是一杆也没有了,还是担心会撞上黑瞎子,在没有枪支的情况下进入深山,总觉得胆气不足。在我和胖子的唆使下,榛子又去四舅爷家借了一支压箱底的老式猎枪,单筒单发,真可以说是老掉牙了,使用日俄战争时期的村田22式步枪改造而成,已经好多年没用过了,弹药仅有十来发,当地方言称之为“铜炮”,终究比没有要好。猎枪由胖子带上,另有一柄关东军战刀,给我背在身上。我让胖子将他在古墓中捡来得勾形玉也带上,且不说迷信与否,带了古代盗墓者传下的护身之物,下墓取宝才是那个意思。

那座辽墓毕竟是个空膛,连个棺材都没有,胖子觉得没必要带阴阳伞、棺材钉、朱砂碗,有村田22式猎枪和步兵锹已足够防身,仅将勾形玉揣在怀中。四个人以背囊分携“干粮、火种、绳子、马灯、九八式步兵锹”,又一人卷了一张狍子皮,仅有的一个手电筒也揣上了,从黑水河出发走进大兴安岭原始森林,去找古墓中的黄金灵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