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窖

古棺少女

这个梅雨季节特别长,天气又闷又热,非常难受。但这并没有影响楚州市民的好心情,大家翘首以待的时刻终于来到。前不久,城郊建筑工地出土一古墓,经过考古队抢救性的发掘,主棺已运抵楚州市博物馆。十点整,主棺将被打开,揭晓谜团,届时电视台将同步进行现场直播。

有关古墓出土的消息,每天都会出现在楚州市的报纸、电视上,一时成为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经文物专家初步推断,墓葬属于西汉初期,距今已有2000多年历史。墓主可能是西汉高祖刘邦时期的一名女贵族。棺内陪葬品无数,每一件出土文物,都有不可估量的价值。由于新闻媒体的推波助澜,市民的胃口被吊得更高了,期望值更大了。

十点前,很多市民便早早地守候在电视机前,欲目睹西汉古墓开棺的一刻。一来满足好奇心,二来见证文物专家做客电视节目的种种猜测。看棺内有哪些珍贵陪葬品,主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陈琪悦也坐在家里客厅电视机前。她是楚州市博物馆馆长,前期,考古队在建筑工地对古墓的清理发掘工作,她都一一参与过。现在,她理应亲临开棺现场处理日常事务。然而,三天前,她家里发生了意外事故:上高中的女儿王依依神秘失踪。

女儿王依依,可以说是陈琪悦的整个生命。王依依七岁时,她就同丈夫离婚,再也没有成家,洁身自好,坚持带女儿过日子。女儿失踪后,她当即报案,但警方至今没有给她一点消息。陈琪悦一直处在极度悲伤与焦虑之中。几天过去,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尽管心情悲痛,可出于职业的本能和对事业的钟爱,像其他电视观众一样,陈琪悦也迫不及待地盼望着开棺一刻,目睹历史瞬间。

博物馆展厅中央,钢筋支架上存放着古墓主棺,四周用红绸带围出一块止步区。红绸带外近距离站着的是考古专家、媒体记者以及少数市民代表。现场保护十分森严,展厅大门外是两名荷枪实弹的武警。在现场准备直播的摄影师不停地调试镜头,一台吊式摄像机在主棺上方来回转动,似乎焦急地等待着十点钟声敲响。为避免闪光灯的强光对文物造成损坏,开棺现场明确禁止记者拍照,一切工作准备就绪。

为科学有序清理古棺文物,确保文物完整,楚州市文物局特地从省城请来了考古专家宋雨桐。9点55分,宋雨桐和他的助手崔昭,身穿塑胶消毒制服,进入红线内。他们将代表所有考古发掘工作者,打开主棺,逐一清理文物,回答记者提问。

主棺上是三层丝绸棺罩。十点整,宋雨桐和崔昭开始小心翼翼地揭取棺罩。那些棺罩丝绸,保存完整,虽然时隔两千多年,但颜色鲜艳如故。当第三层丝绸揭取后,棺盖上呈现出凤鸟图案,纹路清晰可见,形态鲜活动人。这时候,用于盛装文物的支架托盘、保护膜等工具均由工作人员推到主棺旁。所有围观者顿时鸦雀无声,凝神屏气,好奇的目光一齐投向主棺,静静地等待开棺时刻。电视机前的观众,更是满怀新奇,热切期待。

“咔”的一声脆响,棺盖打开。里面的尸盖红绸,映红了宋雨桐和崔昭的脸。两人朝棺内瞧了一眼,震惊不已,同时也愣怔住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顷刻间,围观者面面相觑。现场有人看清了棺内的尸首:身穿一套红色连衣裙,一张少女的脸。突然,人群中发出一声尖叫。因为,有人一眼就认了出来:天啊,那是博物馆陈馆长失踪的女儿王依依!顿时,大家不寒而栗,惊恐万分。随后,惊呼声、议论声不断,现场一片嘈杂,秩序大乱。

在场的考古专家更是一个个瞠目结舌,他们望着钢架上的古墓主棺,作案者早已将主棺内的文物盗窃一空。可是,为什么又要将一具尸首放在里面呢?并且还是博物馆馆长陈琪悦的女儿王依依。

电视台不得不及时切换画面,停止直播。然而,坐在电视机前的陈琪悦已十分清楚地看到女儿躺在那个西汉主棺内。她“啊”地惊呼一声,全身抽搐,晕了过去。

轩然大波

现场的各路记者又惊又喜。这件奇怪的事情,已远远超出古墓开棺的新闻含金量。有记者当即提问:“宋教授,这西汉墓里,怎么躺着一位现代少女,据说,还是本市博物馆馆长陈琪悦三天前失踪的女儿?怎么解释?”

宋雨桐年近五旬,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身体硬朗,高大魁梧,已从事考古工作三十年,有着丰富的考古经验,曾参与过省内外无数次古墓开掘工作,是著名的考古专家,资深教授。此时的宋雨桐一脸无奈,推了推眼镜,摆摆手,颇有几分遗憾地说:“无可奉告!”

记者问急了,站在人群中的楚州市文物管理局局长柯凡迪告诉大家:“我们考古队只负责主棺发掘、文物清理等工作,其安全保卫事项,我们已委托公安部门全权负责。”

公安干警旋即赶到博物馆大厅,疏导现场,展开调查。法医验尸结果表明,王依依系心脏遭受刺伤致死,刀从胸部刺入,但没有性侵犯体征。令警方感到意外的是,她的红裙子上,除有零星血滴外并没有刀口,胸部也没有留下任何血迹和指纹。很显然,凶手是个超级杀手,犯罪手法残忍,杀人方式实属罕见。

现场观众大多是楚州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虽然没有看到西汉古墓开棺给他们带来的千年奇迹,却目睹了意想不到的一幕。认为陈琪悦的命运太悲惨了:十年前,丈夫同她离婚,而现在,她身边唯一的女儿又遭到杀害。

这起案子集盗窃文物、谋杀于一体,并将尸体与文物调包,犯罪手法独特,不留痕迹。凶手如此猖獗,这在楚州历史上尚属首次。警方面对的,不仅是盗窃高手,更是制造死亡的罪犯。鉴于案情重大,影响极坏,事关楚州形象,上级命令速破此案。

陈琪悦沉浸在巨大的失女悲痛中,只向警方讲述了接到班主任电话前的事情。对自己在文物管理工作中可能存在的疏忽以及个人情感问题,闭口不谈。

陈琪悦是博物馆馆长,平常工作比较忙,应酬多,女儿王依依上高中就住校了。下周,就是王依依十七岁生日,她提前给女儿买了一条红色连衣裙,并送到学校。不料,就在当天晚上,陈琪悦刚从城郊古墓发掘现场回家,就接到王依依班主任的电话,称她下午没上课,晚自习也没到教室,是不是生病回家了。陈琪悦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讶,中午去学校送裙子,没听女儿说哪里不舒服,蹦蹦跳跳的,怎么会突然生病呢?陈琪悦给几个亲戚打电话,问其下落,一概不知。王依依是个懂事的孩子,追求上进、渴望知识、成绩优异,不会私自离校逃课的。这点,陈琪悦对女儿很有信心。

王依依失踪的时间,界定在三天前陈琪悦中午送去红裙子之后。她同一寝室的女生反映,王依依说非常喜欢妈妈的礼物,中午,便换上了新裙子。室友们见了,都夸奖她更漂亮更有气质了。而王依依失踪时,古棺仍在郊外建筑工地,考古队正在发掘之中。

古棺内文物被盗、换尸时间,应该在古棺运输途中至博物馆展厅开棺前夜。盗空主棺文物后,又将王依依的尸体放进去,凶手应该是陈琪悦的仇人,不是深仇大恨,不会如此残忍嚣张,并且犯罪与贩卖文物相关。这是警方的初步分析推断。

平静的楚州,一夜之间不再平静。古棺盗窃换尸事件,在这个城市引起轩然大波,人心惶惶。街头巷尾笼罩恐怖的阴霾,人们纷纷议论着这起离奇案子,脸上集结着疑惑与惊慌的神情。

除了关心古棺被盗文物外,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向陈琪悦:她的女儿王依依为何被害,又是怎样被害的?陈琪悦本人有没有危险?一时间,古棺换尸案成为楚州各路媒体报道的热点新闻。他们在报道这起离奇案子时,还向读者作出了三点分析,鼓励读者加入案子讨论,提供线索,早日破案。媒体上的三点分析是:第一,谋害王依依和盗窃主棺文物系同一犯罪团伙作案,并且曾经和陈琪悦恩怨未了。不然,不会拿她女儿进行报复。第二,能在短时间内开启西汉古墓主棺,调换尸首后再还原古棺,表明犯罪团伙成员懂得古墓发掘,熟悉博物馆环境。第三,两起案子的幕后操纵者,带有严重的黑社会性质。

更有好事者,在几家网络论坛上,引爆评论大潮。就楚州市西汉古墓内文物进行种种猜测,把个换尸事件炒得沸沸扬扬。甚至有网民跟帖称,通过x光机,专家们在发掘场地就看到棺中有很多随葬品,如金饰、玛瑙、玉器、金手镯、戒指、耳环、琥珀等,品种和数量都实属罕见,价值连城。

谜团

在博物馆附近一家宾馆,费天浩正在同楚州文物局局长柯凡迪谈论一桩事。

费天浩是谁?他是近几年暴发起来的古董商,在国内拥有数家分店,经常邀请考古专家、学者组织现场鉴宝活动。因为有宋雨桐牵线搭桥,他结识了柯凡迪。这次,听宋雨桐说正在楚州发掘西汉古墓,他便特意赶了过来。

俗称,无事不登三宝殿。费天浩是古董商,耗资组织鉴宝活动,目的不言而喻。他似乎特别看好楚州这座古城,凭感觉,坚信这里的居民家中一定会藏有好东西,值得期待。费天浩欲借博物馆的场地,在楚州组织一次大型鉴宝活动。业内人士都明白,如果借助博物馆这块牌子,活动的效果将会大不一般。他要在楚州看到真正的宝贝。

这件事,柯凡迪完全可以拍板。看在和宋雨桐多年友情的面子上,柯凡迪勉强答应了,但要等到古棺换尸事情结案之后。

“宋教授的朋友,都是爽快人!”费天浩耸耸肩,满意地笑了,“就这么定了!最近,我们有个探险计划,不知柯局大人肯不肯赏个脸?”

文物管理部门是个清水衙门,加之退休人员较多,柯凡迪这个局长当得实在窝囊,平常根本没有节余经费外出学习考察。还好,他参加工作就在这个部门,有特殊感情,从博物馆馆长,干到文物局长也挺不简单。这几年来,他在工作中结交了考古专家宋雨桐,受他的邀请,柯凡迪曾外出观光考察过好几次了,他俩也因此成为好朋友。这次,柯凡迪特地将宋雨桐请到楚州,发掘西汉古墓,除了借助宋雨桐在考古界的权威性,多少还带有几分感情色彩。

不一会儿,宋雨桐进来了。他递给柯凡迪一份资料。

柯凡迪浏览了一遍,哈哈一笑,“宋教授,乃性情中人,忙工作不忘休闲。”

宋雨桐推了推眼镜,告诉柯凡迪,“在几位朋友的操纵下,成立了一个驴友协会,每年都要定期组织活动,算是联络感情、陶冶情操吧。这个计划,几个朋友早就制定好了,大家都没意见,柯局,刚才你看了这份计划,可以利用年休假,我们一起去狗头山那地方看看,机会难得啊!”

狗头山,柯凡迪并不陌生,以前听到过许多关于狗头山的传说。狗头山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地理偏僻,位于边境地带。驴友们选择狗头山,无非是想敢为人先,踏别人未踏之路,探访它的神秘。

古墓事件已移交公安机关。柯凡迪处理好单位上的事情,就和宋雨桐一道出发,还带上了宝贝女儿柯婷。看陈琪悦的女儿无辜被害,柯凡迪越发感觉出女儿的可爱,亲情的弥足珍贵。婷婷大学毕业,目前,正在找工作。柯凡迪向上级领导反映过家庭情况,托朋友帮忙,希望将她留在身边工作,可至今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如果不能将女儿安排在楚州,柯婷也只得外出谋求发展。这段时间,柯凡迪家事公事忙得焦头烂额,心里挺烦,才爽快地答应宋雨桐去狗头山。

宋雨桐多次参加过古墓发掘工作,摊上楚州这等事情,还是第一次。他没有返回省城,直接和柯凡迪父女一道坐上前往狗头山方向的列车。车票自然是费天浩早定好了的。

旅途中,宋雨桐向柯凡迪谈及17年前发生在楚州博物馆的一桩盗窃案。镇馆之物“楚王双刃刀”被盗走。那是一把奇特无比的刀,刀身虽说只有尺来长,类似于如今的匕首,但它的功能却非同一般。那把刀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它可以让血液在很短时间内凝固,又称“冰刀”。野史上记载,那是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刀。不过,其刀质至今仍是一个谜团。

柯凡迪顿了顿,略带几分疑惑地看着宋雨桐:“宋教授,你也还记得17年前楚州博物馆的那桩盗窃案子?”

宋雨桐点了点头,“当年,我还在北京读研,是从报纸上看到那则新闻的。据说,那个强盗原本是个优秀小伙,大学毕业后自主创业,由于感情上受挫折,在文物贩子的引诱下,才踏上不归之路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盗宝的小伙还同你们文物部门有点瓜葛?”

柯凡迪苦笑一声,带有几分愧疚,“当年,我在博物馆当馆长。虽然,那个盗窃犯最后被警察追逼到一座柴山上,后来死了。可是那把双刃刀,一直下落不明……”说到这里,柯凡迪轻嘘一口气,眼睛也潮湿了。

柯婷是个聪明女儿,叫了声“宋叔叔”,告诉他,“这些年来,我爸爸一直在内心自责着,因为是他任馆长期间,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失窃了!”

“哦,我们不谈这些伤心的事情了,谈点别的,就说狗头山吧——”宋雨桐摆摆手,扶了下眼镜。

惊现杀机

狗头山镇是一个僻远而荒凉的小镇。只有逢集时才会热闹一阵子。平常,在小镇上很难见到几个人。到了狗头山镇,他们只得坐上三轮车。辗转到狗头山脚下时,已近黄昏。其他驴友比他们先一步赶到,早已在半山腰支起帐篷。

见忙着上前迎接的是费天浩,柯凡迪心里怔了一下。同时,也明白了,这次狗头山之行,一定是费天浩安排好的!柯婷没有注意到爸爸的神情变化,身处狗头山,心里直感喟其风景的独特与美妙。

狗头山实际上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其主峰才是名副其实,山如其名。从外形上看,整个主峰正如一条狗,甚至连额头、耳朵、眼睛、鼻子、嘴都有较为逼真的表象,活灵活现。柯婷上大学读的是地理专业,课本里还没有这样的记载,她决心为狗头山撰写一篇文章。宋雨桐赶紧走上前,打圆场,“这次,我还邀请到了柯局的女儿——美丽的柯婷小姐。我想,我们这次狗头山之行,一定会增添更多乐趣。怎么,老费,你不欢迎吗?”

“哪敢哪敢,柯局父女俩能同我们一道登上狗头山,乃费某人三生有幸啊!”费天浩开怀畅笑,那是一种满足的笑。

说是驴行,他们并非徒步,也不是骑自行车,都是坐车相约来到狗头山的。参加这次驴行的共有八人,除宋雨桐、柯凡迪父女、费天浩、崔昭五人外,还有另外三人,他们是退休民警罗朗、古董商高及洋和当地山民佩德老人。

费天浩眉飞色舞地介绍了一番,还特别补充道:“佩德老人是我们提前赶到的几个驴友,在狗头山镇雇请来的导游兼民间医生。有他在场,即便碰上狗头山上最恶毒的蛇,也不用害怕。请各位开开心心地在狗头山上考察、探险、寻宝!”

崔昭随宋雨桐前往楚州市发掘西汉古墓,在饭局上认识了柯婷。柯婷虽说不是那种特别靓丽的女孩,但她全身都散发出孤傲气质。两个年轻人,彼此印象都不错。看崔昭也赶到狗头山,柯婷的眉毛轻轻闪动,噘起跳皮的小嘴:“喂喂,崔昭,今天又见到你了?”

崔昭瞅了她一眼,憨厚一笑,“或许,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驴友中的罗朗和高及洋自告奋勇当起了厨师。罗朗比高及洋大十多岁,两年前,从警察岗位上内退下来,经朋友介绍,加入到这个民间驴友协会。他身体捧得像小伙,驴友们喜欢叫他“朗哥”,只要有活动,他总会积极参加,是活跃分子。

和费天浩一样,高及洋也是一个在古董行业打拼多年的传奇人物。看上去,40出头年纪,中等身材,相貌端庄,体型偏瘦,只是鼻梁特别高挺。以前,他长期居住在澳大利亚。据说,在那边古董生意做得不错,还结交了许多著名的外国文物专家。三年前突然回国,准备投资房地产,因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他考察了多个城市,却迟迟没有斥资。后来,结识了费天浩,还成为驴友协会的朋友。费天浩也想在房地产业上有所发展,近两年,无论在哪里组织鉴宝活动,高及洋都要作为特邀嘉宾出席、捧场。虽说高及洋平常沉默寡言,但善于察言观色,无不透出一副生意人的精明与强悍。

佩德是位纳西族老人,虽说年近六旬,可精神矍铄,步履稳健。他在山林中兜了一阵子,就提回来两只山鸡、一只野兔。加之罗朗和高及洋的厨艺超众,八个人饱饱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夜幕徐徐降临,山上升起薄雾,狗头山显得朦胧而神秘。在费天浩的提议下,柯凡迪父女、宋雨桐、佩德老人为一组,其余为另一组。由于一天来的旅途劳顿,大家就这样分为两组,入住帐篷。狗头山的夜晚静得可怕,但他们因疲惫而酣然入梦。

第二天,柯婷早早地爬起来,跑到帐篷外欣赏狗头山的风景。见远远近近的山坡上有一些空洞,柯婷来了兴趣,问佩德老人:“那些山洞,是不是防空洞?”

佩德老人可能没听懂柯婷的话,只是对她抿嘴笑了笑,自个儿坐在一边吧嗒吧嗒地抽卷筒旱烟。薄雾散去,但天色阴沉。轻风拂面,大家都感到了微微凉意。

“柯局这人的瞌睡真大,现在都几点了,可他还没醒啊?”宋雨桐在一处悬崖下,用山泉洗了脸,折回来,朝帐篷方向走去。

帐篷里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快来人啊,柯、柯凡迪被杀了!”

地毯式搜索

凄婉的叫声,打破了狗头山的宁静。

听到叫声,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朝那个帐篷奔跑过来。费天浩急忙拦住大家,叫大家别乱动,提议由罗朗先进去仔细看看。

罗朗当过警察,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罗朗用职业性动作,慢慢褪去柯凡迪身上的睡袋。柯凡迪白色t恤的胸口处有几点血迹。罗朗卷起t恤,发现他是被人从胸部刺入,凭经验判断,是刺刀伤及心脏致死。看他那脸部肌肉痉挛的表情,说明没等柯凡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在楚州,我爸爸是个恪尽职守的干部,从不与人结仇生冤,是谁要将他置于死地呢?”柯婷哭得死去活来,双手抓住宋雨桐的胳膊,“宋叔叔,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走到帐篷边的宋雨桐,一时不知所措,心里暗忖着,把柯凡迪邀请到狗头山,竟然成了他通向天堂的死亡之旅。宋雨桐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柯凡迪被人谋杀!”他惊得打个趔趄,脸色苍白,差点摔跤,“怎么可能呢?”

“宋雨桐、佩德老人,你们和柯凡迪父女共住一个帐篷。宋雨桐,不,宋教授,能否给大家解释一下,昨晚,帐篷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民警出身的罗朗,把大家扫视一眼,思忖片刻,对宋雨桐说,“柯凡迪本不是我们驴友协会成员,听说,还是你亲自邀请他来狗头山的……”

“老罗,你是什么意思?”宋雨桐的脸上露出几丝不悦,摘下眼镜,抹了把脸又戴上,直摇头,“没错,柯局是我诚邀的驴友,还有他的宝贝女儿婷婷。我们一路赶到狗头山,实在太疲倦了,因此睡得很沉、很熟,昨晚,我没能感觉出什么异常情况。”接着,宋雨桐转向柯婷,扶了下眼镜,对她说,“婷婷,对你爸爸的死,我们真的十分抱憾与悲痛。但这件事,和驴行计划本身绝对没有联系,而是有人利用了这次行动。请相信,我们会查出真凶,给你一个明白……”宋雨桐言辞诚挚,满是歉意和愤懑。

“狗头山一带,一向清清净净,好些年没发生过命案了!造孽啊造孽……”佩德老人苦巴着脸,望着狗头山灰暗的天色,自言自语,声音无奈而疑惑。

“或许,刺客已跟随我们多时了,尾随我们来到这里。”

“说不定,我们上山之前,杀手早就潜伏在狗头山了。”

大家都纷纷谈论起柯凡迪的死因,只有崔昭一言不发。他双眉紧蹙,认真思考着柯凡迪抵达狗头山的第一个夜晚,怎么就遇到刺客。他作为楚州市文物局长,他的死,同古棺换尸案有没有直接联系?如果有,他或许知道陈琪悦女儿被害的内幕。这个驴友协会成立几年了,来狗头山的驴友们,既有考古专家,又有古董商,仅仅只是一个巧合吗?崔昭读中学时就是一个悬疑小说迷,被脑海里一个个突然造访的推理,惊得额头冒汗。

费天浩蹲下身子,摸了把柯凡迪僵硬的脸,“我们一番好意,把柯局邀请出来消遣几天,谁也没料到,在狗头山的第一夜,就遇害了。其实,我正在同柯局商量一件事,策划一次鉴宝活动,柯局啊,看来,我们是前生今世都没有缘分合作!”费天浩直摇头,眼圈发红。

罗朗做过多年警察,具备较高的侦查素质。他重新摸了摸柯凡迪的心脏位置,貌似还残存一丝跳动,抬起脸,沉重地说:“柯凡迪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半小时以前。”

“半小时前?”费天浩乍一惊,瞪大眼睛,“根据罗朗的推测,说明凶手可能就躲藏在帐篷附近。我建议,由柯婷留在帐篷守护她爸爸尸体,其余的两人一组,兵分三路进行全面搜查。我要看看,那个杀人凶手往哪里逃?”

罗朗站起身,摆摆手,表示反对。罗朗略作思考,神闲气定:“我建议,兵分两路,三人一组展开排查。”

“两人一组,费天浩的建议不是更好吗?”崔昭一脸疑惑地看着罗朗。

“费天浩的建议,当然也不错。试想想,假如凶手就在我们当中,怎么办?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三人一组。”罗朗的一席话,让大伙儿脊背生凉。几个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兵分两路,宋雨桐、费天浩和高及洋一组,佩德老人、崔昭和我一组,沿帐篷周围半径500米左右范围内进行地毯式的排查。”说着,还从背包里取出三个对讲机,一个交给柯婷,一个交给宋雨桐,一个自己拿着,“带上对讲机,随时保持联系,发现情况,及时互告,保护团队!”

山上手机没任何信号,罗朗有驴行经验,出门前带上了三个对讲机。只是因为这几台对讲机都是用废弃的淘汰产品改装而成,有效半径不足1000米。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罗朗有意落在最后面,又返回帐篷,翻开柯凡迪的手,在十个指甲里看了一遍。他在一个手指甲里发现一截细纱线,忙抽了出来,装进一个小塑料袋。走出来时,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罗朗这一路由于有佩德老人,熟悉狗头山环境。对每一个疑点都进行了认真搜索,但一无所获。崔昭一脸沮丧,直叹息摇头:“或许,凶手早已逃离狗头山,我们枉费心机了!”

“假如,凶手在我们驴友队伍中间,你认为谁是最大嫌疑对象?”罗朗耸耸肩,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很难确定,不过——”崔昭欲言又止。

“把你分在我这一组,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在楚州发掘西汉古墓,又是宋教授的得力助理,和柯凡迪接触的机会多。假如,我们把柯凡迪被杀和古棺换尸事件联系在一起,也许,我们会得出更新奇的推断。”

泥石流

两路人马,仍在狗头山紧张地搜索。

然而,天气陡变,乌云很快狂风般卷向狗头山,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山上一下子暗淡下来,林子里鸟兽飞蹿,奇怪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看阵势,这场雨一定不会小。佩德老人向罗朗招手,“现在,我们得赶快返回帐篷,收拾东西,准备找地方避雨。”

罗朗立即用对讲机和宋雨桐联系。他们那一路人马,早已无功而返,先一步回到搭帐篷的地方。

雨说来就来了,大伙儿跟着佩德老人跑去。刚躲进一个山洞,豆大的雨点便铺天盖地地洒落。顿时,整个狗头山都沉浸于一片暴雨世界。

“费老板,多亏你找到佩德老人做向导,不然,我们在山上就成了无头苍蝇。”罗朗最后一个跑进山洞,放下背包,抹了把额头上的雨水,气喘吁吁地说。

山洞里黑黢黢的,罗朗从背包里取出应急灯照明。看到山洞方方正正,干干净净,与其他地方见过的山洞迥然不同,大伙儿惊叹不已,心中感喟着狗头山的壮观与精致。只有柯婷蜷缩在一角,爸爸不明不白地死在狗头山,她心里难受至极。

雨,昏天黑地下个没完。洞口前面是成片的树林,洞里显得更加阴暗。罗朗说,为了节省能源,只能间歇性开灯,以防不测。

罗朗关掉应急灯,也没有其他人开灯,山洞里昏暗而沉闷。大家都端端地注视着外面的雨水。突然,“哐当”一声响,清新悦耳。

“崔昭,你听到了吗?刚才的声音,好像是一把钢刀落地的声音。我有一种预感,谋杀并没有停止……”柯婷坐在崔昭旁边,推了他一把,幽幽地说。

“我也听见了,那声音非常恐怖!”费天浩重重地咳了一声,叫道,“朗哥,赶快打开应急灯,我实在不想再次见到悲剧发生!”

“杀手,就藏在我们这个洞里。”宋雨桐舒展了一下脖颈,随声附和道。

罗朗提着应急灯,挤到最里面,朝深处角落扫射一番,除了他们七个人之外,没有一张陌生脸孔,喃喃自语:“这溶洞的洞壁上一定还有暗门,凶手,就躲藏在暗门里面。佩德大叔,你熟悉狗头山的环境,帮我们查查,看这洞壁上,哪些地方可能藏着暗门。”

佩德老人摇摇头,说那不是普通溶洞,洞壁上更不会有什么暗门,因为,山上的那些洞穴都是墓窖。

“什么,墓窖?”听了佩德的话,大家不觉打起寒噤。柯婷还惊叫起来,一把抱住崔昭的胳膊,“呆在墓窖里,我好害怕!”

原来,那些山洞并不是山民遮风避雨的地方,而是一个个墓窖。佩德老人告诉他们,在当地,人死了通常不急着下葬。入殓后,要把棺材抬上狗头山,存放在山洞里,七天过后,再抬下山去安葬。这种习俗,是想让死去的人沾染狗头山的灵气,然后在阴间享受荣华富贵,家人也可以清净平安。于是,在狗头山的半山腰,便出现了一个个宽敞的山洞,俗称墓窖。

“请大家分成两排,靠洞壁坐下,中间留一条通道,应急灯放在通道中间。”大家按罗朗的吩咐,自觉分成两排,靠洞壁坐在背包上,等待暴雨停下来。

雨下个不停。山洞外,不时传来石头滚落的巨大碰击声,还有树木折断的噼里啪啦声。洞口上方的泥土、石块不停地滑落。一场自然灾难正在向他们逼近、示威……

坐在洞口边的宋雨桐,猫着腰,注视着外面的雨情,“看来,狗头山,马上就要发生泥石流了,小心塌方啊,我们得想办法转移到安全地带。”

“佩德大哥,你们这地方,经常发生泥石流吗?”罗朗问佩德老人。

佩德老人捋了下胡须,顿了顿,说:“我们这地方,近些年来,还没有发生过泥石流呢。在我的记忆里,还是二十年发生过一次泥石流,我们山下的村民可害惨了……”

外面的轰隆声越来越大,山上滚落的石头、树枝不停地从洞口前翻过。泥石流已经发生了,大伙儿背着旅行包,准备开始有序撤离。

柯婷一时不知所措,蜷缩在洞里发呆。“婷婷,快跑,滚滚的泥石流已经袭来了,危险——”崔昭拉起柯婷,就直往外奔去。

刚走到洞口,就有一块大石头滚落过来,带着泥水,直向柯婷冲去。崔昭见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掀开柯婷。她双腿一盘,朝一侧伏倒下去,扎着马尾的长发散落一地,像一只蝴蝶。此刻,崔昭的左胳膊鲜血直流,染红了t恤。

“崔昭,小心啊!”柯婷被这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吓蒙了,惊魂未定,颤着声叫道。

崔昭的左胳膊血流不止,和着雨水,一片殷红。柯婷爬起来,头发往后一甩,忙用双手按住他的伤口。

崔昭把疼痛的泪水阻止在眼窝里。“婷婷,别管我,你没事就好,快转移到安全地带,快跟上他们,往上爬——”说着,从背包里取出雨衣,让柯婷穿上,接着又拿出急用纱布。柯婷一把夺过去,帮他扎紧了胳膊上的伤口。

一时间,几个人都七零八落了。崔昭牵着柯婷的手,迎着泥石流,往山坡上爬去。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水,石头硌着小腿、膝盖,疼得难受。

十七年前的悬案

“爸爸——爸爸——”柯婷悲戚的喊声在山谷中回荡。

脚下是堆积的泥土和岩石,泥石里埋藏着柯凡迪,他已和狗头山融为一体了。暴雨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停下来,时间已是正午十二点了。

雨一停,太阳便出来了,把个狗头山照得耀眼刺目。费天浩几个大力士男人已在山坡上重新支起帐篷。七个人再次相聚时,个个都成了落汤鸡,怀有劫后余生之感。崔昭的衣服更是成了血衣,左胳膊肿得碗粗。宋雨桐非常惊诧地问:“小崔,你怎么了?”崔昭脑袋摇成拨浪鼓,连连说没事没事。宋雨桐忙取出消炎膏,帮他清理伤口,重新包扎。

如果不是崔昭,那长长的伤口就会落在自己身上。看着崔昭左臂上的纱布透出道道血迹,柯婷心里特别难受:“崔昭,是我没用,拖累了你,才让你受了伤。”

“还好,幸运的是那是泥石流,如果那块石头没有雨水和泥土的缓冲,恐怕,我这这条胳膊就要废了哦。”崔昭故意甩了甩膀子,笑笑说,“你看我,这不是还可以活动吗?”

过了一会儿,山上又下起太阳雨。佩德老人独自站在山头观望气象,回来告诉大家,暂时不会有暴雨了,今天完全可以登上山顶。

中午的阳光正猛,雨后的狗头山被炙烤得热气腾腾。费天浩作为这次活动的发起者,他提议:“大家要调整一下身体,狗头山还有很高,不调整好,恐怕会出现体力不支。”

七个人围坐在帐篷里,感慨万千,欲说还休。他们准备吃午餐了。

“从现在起,我们七个人再也不要分开了。更不要单独行动,柯凡迪的死,告诉大家,凶手很可能跟踪着我们。当然,我还是坚持以前的观点,也不排除……”罗朗在帐篷外溜达一圈,反剪双手,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没待罗朗把话说完,宋雨桐打岔道,“大家吃午餐吧,不用提心吊胆,勇敢地去攀登狗头山!”宋雨桐还当着众人,特别交给崔昭一项光荣任务,那就是一路照顾好柯婷。柯婷失去亲人,在驴行途中,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宋雨桐表情尴尬,扶了下眼镜,最后说:“柯局已和狗头山融为一体了,我相信,我们会查出凶手,抚慰他的在天之灵。”

大家拿出各自的便餐食物,狼吞虎咽起来。

“西汉古棺换尸事件后,在我的脑海里,总是浮起17年前发生在楚州博物馆的那个案子。”罗朗边啃面包,边轻叹着。

费天浩拿出一瓶老烧,“朗哥,你这是睹案思案啊。过来,我们不如喝几盅吧。或许,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你的思维会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费天浩、罗朗、宋雨桐三个人喝起酒来。佩德老人也喝酒,是他随身携带的酒,是苦乔酒,非常苦,只有当地人才习惯。而高及洋、崔昭、柯婷坐在一旁吃东西,张着耳朵,准备倾听罗朗讲述17年前的那个案子。

“当时,作为博物馆镇馆之物的楚王双刃刀,被文物管理部门收藏在博物馆三楼的珍藏区域。只有重要人物参观时,工作人员才拿出来现场见证一下它的神奇与魔力,宰杀一只鸟或者刺伤一只鼠,绝对不会有血液流出。”罗朗把那把楚王刀说得神乎其神,话间还故意卖了个关子。

佩德老人听傻了,放下手中的酒葫芦,竖起耳朵:“这世上,还真有杀人不见血的刀?是不是在刀刃上抹了什么止血药?”

“如果利用了药物功效,那把刀就不值钱了,就称不上是镇馆之物了。”宋雨桐抿了一小口酒,对佩德老人说,神情怡然。

“没有记错的话,盗走宝刀的那个年轻人叫周异。他不是楚州人,而大学毕业后随女友来到楚州。女友分配到博物馆工作,周异却没有找到满意工作而自主创业。几年过去,周异因诸多因素,没有获得理想的经济效益,加之,女友移情别恋,他一度非常气馁。就在那时候,有个古玩商贩找到周异,说只要他盗出博物馆的那把双刃刀,便支付他50万酬金。周异决定铤而走险,欣然接受5万预付资金。”

“周异选择了一个阴雨天,下班之前,博物馆参观者稀少,他以见最后一面为由,在三楼珍藏区的一间办公室和女友会面。待清洁工上三楼打扫卫生时,发现有一位女解说员昏迷在办公室,继而发现楚王刀被人调包……”

“朗哥,见你如此熟悉那起案子,想必,你参加了案情调查?”费天浩给大家一一斟酒,放下酒瓶,问罗朗。

罗朗连连摆手,“没有,我当时在公安部门做文书,看过那个案子的卷宗,至今记忆犹新。只是,我对那个案子,有几点不明白的地方。当时,警方根据博物馆工作人员提供的证词,开始搜捕、通缉周异。最后把周异追到了一座孤山上,因民警精疲力竭,鸣枪示威,引发火灾。案件调查,也因为嫌疑犯的死亡而无疾而终……”讲到这里,罗朗仰脖喝了一大口酒,然后轻嘘一口气。

费天浩喷了一个酒嗝,问道:“这么明了的案子,你还有什么疑问?”

“悬案,绝对的悬案!”罗朗坚定地说,眼神深邃而悠远。

宋雨桐抿了一小口酒,正了正眼镜:“我也这样认为,那应该是一个悬案。”

“你们看,那不是一个巨大的狗头吗?”外面的太阳雨停了,崔昭他们几个没喝酒的,早跑到帐篷外。顺着崔昭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惊叫出声:“哇,真是狗头耶!”

经过泥石流的冲刷,狗头山一片狼藉。但暴雨洗涤后的狗头山,石头突兀,棱角分明,其主峰宛若一只活生生的狗头,惟妙惟肖地呈现在大家面前。“婷婷,你看,我们见到真实的狗头山了!”崔昭孩子似的,一脸兴奋地拉着柯婷。

石室

经历了生死劫的七个人,并没有减退攀登狗头山的信心与勇气。像当初搜索凶手一样,大家分成两组,只是罗朗一组多了柯婷。费天浩、宋雨桐、高及洋一组在前面开路,后面的四个人紧跟着。

大家商定,今晚就在山顶过夜,再从山的另一个侧面下去,明天下午完全可以回到狗头山镇。佩德老人说,后天是狗头山的赶集日,他们可以同山民们一道跳纳西族舞蹈,喝苦乔酒。最经典的是,和纳西姑娘挺肚皮舞,背姑娘踩跷跷船……这些话撩拨得费天浩、罗朗心驰神往。

费天浩三人行,个个气宇轩昂,精神抖擞,加之攀登经验丰富,没出半小时,就把罗朗一组甩得老远了。每登上一个山坡,费天浩都要回过头,向下面的四个人挥挥手,吼上几句“加油”号子。

两个古玩商、一个考古专家,自然有扯不完的话题。实在是三句不离本行,登山也就不觉得累人了。高及洋率先爬上山顶。到了山顶,才发现,狗头山很是古怪,沿途爬上来,到处都是树木藤萝杂草,而山顶上却没有,光秃秃,像人工雕琢的作品。

宋雨桐一脸兴奋:“你们看看,那两个突兀的山包,不正像两只狗耳朵吗?”高及洋抢先走过去,爬到一只耳朵上,向仍在山腰攀越的罗朗一组人招手。费天浩、宋雨桐也觉得挺有趣,就跟着爬了上去。就在这时候,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怪异事情出现了。一阵沉重的隆隆声闷响,那只耳朵活了般,竟然扇动了一下。

“现在,狗头山是不是发生地震了?”见状,费天浩不禁一颤,瞪大眼睛,一脸迷惑地问宋雨桐。

宋雨桐肯定感觉到了那块突兀石头的晃动,可他说,并没有感到整座山的震动,一定不会是地震。高及洋也觉得有些蹊跷,说奇怪啊,可这山体却没有震动。

正愣怔时,那块大石头一下子就凹陷下去,三个人跟着跌坐进去。幸好,他们的背包都挎在身上,起了些缓冲作用。看到崖壁上有一个洞穴,他们连忙钻了进去,一时间心惊肉跳,魂不附体。

费天浩拿出手电,往洞里扫射,发现那个洞设计精巧别致,但非常阴森,“对了,这一定是山民在山顶上修建的墓窖,我们不用害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山民怎么可能在山顶上开壁墓窖呢?除非是古代的高官达人。”宋雨桐双手抱膝地蹲着,不赞同费天浩的想法。

“如果这个山洞是墓窖,它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墓窖,说不准,洞里面藏着一个惊天秘密呢。那么,我们这次探险就是重大发现,可以载入史册了!”平日沉稳少话的高及洋,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缓,言辞中颇有几分自信,似乎还带着几分得意。

这次选择狗头山,不就是为了探险、挑战自我吗?三人商量,决定到洞里面去探其究竟。在费天浩的倡议下,他自己走在最前面,宋雨桐居中,而高及洋走在最后面。费天浩打着手电,三个人满怀好奇与雄心,摸摸索索地往洞里面走去。

大约走了二三十米,洞口越来越开阔,走着走着,他们隐隐约约感觉出,里面渐渐有了些许光亮。宋雨桐时不时用手电照着洞的四壁,感觉这不是一般的山洞,很有可能是一个墓室,一个高规格墓室。

“夜明珠?”宋雨桐欣喜地发现,洞壁上居然有规则地镶嵌着一颗颗夜明珠,暗自思忖着,看来,这极有可能就是一个皇帝墓室。

“如果真有什么惊天秘密,那我们这次探险,就够刺激了!”费天浩兴奋得像个孩子,挥拳砸了下洞壁。很快,他们便进入到一个石室。石室布置得像皇宫,宋雨桐从事考古工作近二十年,还从没见过如此精湛的石室。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四壁的雕画生动活泼。

宋雨桐拿着手电,细看一幅幅雕刻。龙凤呈祥、锦上添花、花好月圆……一幅幅古典画,手笔细腻精美,形象逼真,叹为观止。三个人围绕石室仔细察看了一遍,认为这个石室并非最后终点,这里面一定还有一扇门,通向主墓室。只是不知道,那扇门隐藏在哪幅画的哪个部位。然而,石室里死一般寂静,他们心中难免滋生出一股寒意。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还有一队人马没有到达山顶。费天浩收起手电,对高及洋说:“高老板,你最年轻,还是由你返回去,看看罗朗他们四个人登上山顶没有。请记住,告诉他们千万要小心山顶上是否有陷阱!”高及洋没有犹豫,转身离开石室……

复活的雕刻

罗朗、崔昭、柯婷和佩德老人到达山顶,不见费天浩一行。罗朗心中涌起了不祥的感觉,急忙拿出对讲机,呼叫费天浩,可是没有得到回应。罗朗在草地上细查脚印,发现三个人并没有走多远。留下的脚印仅限于突兀的几块石头周围。不过,他们还是分头寻找了一阵子,没结果。

他们究竟去了哪里,难道遇到什么怪物?罗朗眉头紧拧,百思不解。

“这是什么洞?”崔昭又折回两只狗耳朵附近,突然,在高及洋招手的那块突起的石头旁发现了一个洞口。他蹲下身子,见洞口很窄,周围还有新鲜的泥巴痕迹,喊道:“佩德大叔,你看看,这该又不是什么墓窖吧?”

佩德老人惊愕住,捋了捋了下颌,“这狗头山顶上,怎么会有洞呢?”前几年,他爬到山顶上采过草药,没发现哪里还有洞,更没听别人说过此事。

罗朗凑上去看了几眼,哈哈一笑,略带几分嘲讽:“费天浩和高及洋都是古玩商,又有宋教授指点,他们是不是钻进去淘宝去了?”

柯婷实在太疲倦了,累得热汗直淌。她双腿盘屈,坐在那个山包边。就在她仰头准备靠着背包躺一会儿时,又一件意想不到的怪事发生了:抵着背包的石头突然晃动了一下,旁边的洞口豁得更大了。柯婷一个激灵,慌乱中翻过身子,不料,正好落进那个洞里……

崔昭没有被眼前的变故惊呆,而是顾不得洞口嶙峋的石头,紧跟着跳了进去。他一把抱住柯婷,两个人一连翻了几道滚。因有背包缓冲,打住后,他们才惊奇发现,刚才只是虚惊一场,自己并没有遭到一点伤害。崔昭拿出手电,四周一照,看到洞壁虽说年代已久,陈旧古朴,但是里面非常干净,溜滑,不像野兽出没的地方。崔昭耸耸肩,柯婷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因受惊吓而一直抱着他那条缠有纱布的胳膊。柯婷“啊”了一声,甩开手,脸上立即浮起几缕尴尬的红晕。

他们四个人一致断言,费天浩一组人马一定沿着这条隧洞走下去了。因有佩德老人在场,他们这一队对狗头山有了更多的了解。同样,他们也很快进入到一个宽敞的石室。崔昭对古画、雕刻有一定的研究,在手电照明下,开始逐一品味那些精致的雕画艺术。

与此同时,宋雨桐仍不见高及洋返回,不由得为他担心起来,“天浩,高及洋是不是迷路了?”费天浩一个劲地抚摸着石室四壁的雕刻,恨不能立马找出一扇门来,继续往里面探秘,寻到什么珍宝,不枉此行。他头也懒得回,慢条斯理地说:“一条直统统的隧道,谈何迷路。”

“刚才我们从隧道进来的时候,我隐约感到,洞壁上应该还有一扇扇暗门,通向四面八方。”宋雨桐脸色凝重,不时用手电照来扫去。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这次驴行便可以写进基尼斯大全了。依照宋教授的推论,这些画里面,是不是也应该隐藏着几扇门呢?”宋雨桐的猜想,极大地启发了费天浩的思维。正这样想着,奇迹发生了。费天浩正敲着的那块雕刻突然咔咔嚓嚓地打开了,站在他面前的竟是罗朗一行四人。费天浩做梦一般,狠掐大腿,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真实。

宋雨桐也惊呆了,几个人拥抱在了一起,他才回到现实中来。他走到刚才启开过的那扇门前,那块石雕早已恢复原状,怎么也推不动了。崔昭这样解释:他们一行四人从山顶上的洞口进来后,闯入一间大石室,看那些壁画时,可能触动了某一扇门的机关,让那块雕刻复活了,石门也便打开。

刚才发生的这一幕奇迹,一下子也打开了罗朗逻辑思维的闸口。又听说费天浩一队是在山顶无意中碰着那块突兀的山石才跌落进一个洞里,再顺着隧道一路来到这间石室时,罗朗大胆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分析说:“狗头山极有可能是一座迷宫,抑或迷宫式的墓室。由于陡降暴雨,山上发生了二十年一遇的泥石流,导致山体局部垮塌,使得进入迷宫的机关受到强烈震动,洞口现出,我们才得以进入到这个石室。”

“我们从相同的洞口进入,却走着不同的隧道,最后还到达了同一间石室,这是为什么呢?”崔昭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其中的奥秘。

“我们知道,动物的五官是相通的,古人在建造这座迷宫时,也运用了这个原理,让迷宫的‘眼、耳、鼻、舌、身’也相通,于是,我们两队人才得以从不同的方向到达同一间石室。当然,我们现在所位居的这个石室应该是一间大石室,古人有意把它平分为二,就像是动物的两个心室一样,一左一右。”罗朗的解释博得大家一致认可,只是狗头山到底是不是什么迷宫式的墓室,还不清楚。

又见尸首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身处这个石室里并不觉得空气稀薄,说话也没有回荡音。在夜明珠荧荧光亮的映射下,石室越发显得凄婉而诡谲。

崔昭眉头紧蹙,说在这间大石室里,一定还有一条甬道通向一个更为神秘的地方。大家赞同他的想法,争先恐后地在地上寻找打开甬道的机关。如果谁碰上了那道机关,甬道就会打开。可大家忙乎了一阵,都没有触到机关要害。

宋雨桐坚持认为,如果石室还有甬道通向更神秘的地方,那扇门必定设置在洞口左右两侧的石壁上,而不会在地上。那个重要机关,就隐匿在某一幅画中的某个部位。

费天浩、罗朗的兴趣又来了,顾不得疲劳,跨步走到石壁前开始寻找,恨不得立即找到那把开启甬道的钥匙。那些雕刻在石壁上的画,藏着玄机。他们用手电照明,在一幅幅画上仔细探寻,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摸啊、推啊、按啊、扭啊……法术样样都用过了,一遍又一遍。暗藏的机关可遇而不可求,而崔昭没有了那份激情,陪柯婷坐在石室一角。

柯婷不停地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凭第六感觉,刺杀爸爸的凶手就在这群驴友里。谁的嫌疑最大?她在脑海里逐一排查,反复推理。爸爸是宋雨桐邀请来了,他们又是多年的好朋友,可以排除。还有罗朗、崔昭、高及洋,也基本上可以排除。只有费天浩的嫌疑最大,他是这次活动的重要组织者,说不准,那个佩德老人还是费天浩雇请的杀手。那么,费天浩为什么要将爸爸置于死地?他们以前可是素不相识的,而恰恰又发生在楚州古棺盗窃杀人换尸事件之后,难道杀害王依依的凶手……想到这里,柯婷心里顿生出一股寒意,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眼里淌出泪水。

见柯婷盘腿而坐,低垂着头,默默无语,崔昭明白她的心情。想了想,崔昭问道:“婷婷,你不觉得你爸爸的死与楚州那个奇怪案子有关吗?陈琪悦的女儿被害后,她闭口不谈情感方面的问题。当然,她是一个称职的博物馆馆长,同样也是一个好妈妈。试想想,凶手选择那种抛尸方式,不仅表达出其蛮横与睿智,更重要的一点是,凶手还告诉了陈琪悦,仇恨的种子滋生出的力量是无限的。现在,凶手又利用这次驴行机会,刺杀你爸爸,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灭口。”崔昭性格豪爽,此时说话却慢吞吞的,显然,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道出这番推理的。

“什么感情、仇恨、灭口……”柯婷眼神闪烁,嘴唇微微颤抖着,推了把面前的崔昭,“崔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费天浩在一面石壁上找了几分钟,就失去了信心,他把佩德老人拉到一边,请他讲狗头山的传说。他相信,如果这里是皇室墓窖,狗头山一带必将会有许多神奇传说流传下来。

驴友们又分成了三组,罗朗、宋雨桐仍在苦苦寻求甬道机关,而崔昭和柯婷坐在石室角落嘀咕些什么,只有他俩才能听清楚。而高及洋还未返回,由于大家都有些疲乏,一时竟然忘记他了。

佩德老人说,历史上,曾经有个皇帝踏访名山大川时,偶然发现狗头山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看到那狗头般的主峰像模像样,就喜欢上了这座山,并且感觉出了它有着与众不同的灵气,认定这里是块风水宝地,便在狗头山开山造墓,先是秘密修了隧道,再建了一个巨大的墓窖。后来,皇帝的四位亲人相继去世。皇帝给每位亲人造了一口水晶棺,安放在墓窖里,并且陪葬着大量奇珍异宝,希望亲人们的尸体能够永久性地保存完好,皇帝每年都要来这里看望亲人。再后来,狗头山一带发生洪灾,山民们逃生到山上居住过一段时间,等皇帝再次来看望亲人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入口……山下的居民更是把狗头山当成一座神山,在山的南北朝向各建有一座庙宇。周围的居民经常上山祭拜,烧香化纸,祈求福祉。山民们在山上修墓窖,也是相信狗头山的灵性与神奇。

不知什么时候,石室里突然升起一团烟雾,夜明珠的微光被遮得无影无踪,周遭顿时一片漆黑。大伙惊讶,屏气凝神,黑暗中,还隐隐约约传来沉闷的咔嚓声,好像魔鬼龇牙咧嘴的狞笑。

“那是什么?”柯婷突然一声尖叫,双手抱住崔昭的腰,浑身颤个不停。

崔昭慌忙打开手电,往柯婷所指方面一照,看见一堵石壁上已出现一个洞口,宛如一扇门,他们果真找到了打开甬道的机关!他的兴奋还没来得及表露出来,就看见烟雾里还躺着一个人。

这时候,费天浩已快步走到洞开的门边,用手电照了那人一下:天啊,是罗朗,他……他已经死了。与此同时,高及洋从隧洞里跑了过来,“你们真的打开了皇室大门!”

危险升级

烟雾散去,夜明珠呈现出光亮。大伙儿拿着手电,在石室里扫射。

罗朗横卧在墙壁边,一双眼睛瞪得很大,张着嘴,脸部肌肉扭曲。罗朗死了,是不是中了这扇门上的暗器?费天浩心里有些难过,如果自己仍坚持在石壁上寻找机关,说不定,被暗器击中的就是自己了。

崔昭仔细查看了那扇洞开的门,错开的一块石门。因为罗朗的尸体抵着一个端口,才没合拢。他立即找来几块小石子,填进端口缝隙。里面的甬道比较开阔,石壁上的夜明珠比外面这个石室明亮得多,银色的光把那个甬道照成奶白色。

六个人站在石壁边,相互凝视着,彼此的眼神都充满警惕与困惑,但没有人敢跨越里面的甬道。又一位驴友死去,狗头山驴行,越来越像一场噩梦了。此时的柯婷更加感到后怕,浑身抖得不行,紧靠在崔昭身上,才稳住双腿。

费天浩蹲下来,抱起罗朗渐渐冷去的身体,看着他胸前的伤口,啜泣道:“朗哥,17年前的那个案子,你还没有给我们讲完呢,就碰上了皇室墓窖的暗器……”

崔昭也跟着蹲下身子,用手电照看罗朗胸前的那道伤口。他惊异地发现,伤口周围,除零星几个血滴外,没有流血的迹象,连衬衫也没有被染红。崔昭心里陡然有一阵寒意袭过,头发都竖起来了。因为,罗朗遭击的刀口位置和柯凡迪的几乎一模一样,都是正对着心脏,不偏不倚,一刀毙命,干净利落,不留血迹,堪称完美。特别是他脸部留下的最后扭曲表情,仿佛是凶手留下的死亡讯息。崔昭略有所悟地拍了下大腿,原来,危险正在升级,死亡仍在继续!

崔昭站起身,把柯婷揽进臂弯,用手电环照四周,头皮不觉一阵阵发麻。一个可怕的推理回荡在脑际,挥之不去。他强迫让自己保持冷静,然而,一个又一个驴友死在刺客手下,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崔昭昂起头,厉声吼道:“刺客呢,逃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从隧洞逃跑了!”

崔昭的怒吼提醒了大家,刚才只隐隐约约听到那扇石门的磨擦声,并没有听见更大的穿击声和响动。真是太奇怪了!石室里只有六个人,高及洋赶到时,甬道门已洞开,罗朗已经倒下去。大家并没有看到谁往隧洞里钻,也没有看见谁跑进前面的甬道。虽然烟雾迷蒙,黑灯瞎火的,但大家意识到,暂时还没有人离开这个石室。如果不是暗器,表明凶手就在他们这几个驴友当中。于是,大家的脸都变得阴沉、抑郁,心里明白几分崔昭怒吼的原因:凶手就在这六个人之中,人人都必须提防,保护好自己。

崔昭把柯婷的胳膊揽得紧紧的,生怕她受到伤害。宋雨桐走到崔昭旁边,一遍又一遍用手电扫射甬道。看了一下崔昭,清了清嗓子,说:“这里是一个皇室墓窖,如果我们继续沿着这条甬道走下去,就会看到一座座保存完好的古棺,不过,从现在开始,大家应该高度警惕了,离古墓越近,暗藏的机关就会越多。不然,罗朗就不会遭遇不测了。”说完,宋雨桐眼神复杂地看了崔昭一眼。

高及洋斜倚在一堵石壁上,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喃喃自语道:“既然如宋教授所言,我们不如立即沿隧洞返回狗头山,在山顶上支帐篷休息,也好抓紧时间下山,去参加小镇赶集盛会,背纳西姑娘跳舞。反正,我们要远离杀机,决不能让这个古老的墓窖再伤害到我们的驴友了!”

这是一个可怕的墓窖,墓窖充满血腥与恐怖。现在大家身处墓窖,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绝望与惊愕。

费天浩沉默半晌,声音有些嘶哑地说:“一年前,我在网上建qq驴友群时,罗朗就是群里的人气手,而且常常有独到见解,让群里的朋友们耳目一新。罗朗用他的生命为我们这群驴友启开了通向皇室的大门,我们应该继续去探秘,不虚此行。只是、只是,我们希望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了。”说到最后,费天浩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看大家保持着沉默,高及洋扫视一圈,声音低沉:“当然,费天浩说的也非常在理。我既然们都是到狗头山探险的,就没有必要打退堂鼓。再者,朗哥已用他的生命,为我们开启了墓窖大门!”

是不是最后晚餐

傍晚正在蔓延。

高及洋第一个踏进了那扇洞开的石门,深入甬道,边走边用手上的棒子敲击着石壁。费天浩、佩德老人紧跟着。宋雨桐有意落到最后面,拍了下崔昭,交待他说,“保护柯婷的任务,就只有你能胜任了,崔昭,明白我的意思吗?”崔昭和柯婷相视一眼,然后同时向宋雨桐点点头。

这条甬道没多长,就连接着一个石室。石室四壁是雕工精巧、神态各异的石狮。石室里摆放着各种石器,诸如石凳、石桌、石椅、石盘、石杯应有尽有,石室四面各有一个甬道,甬道上方各雕有东、南、西、北字样。甬道口的石狮格外惹眼,四尊石狮栩栩如生,看上去总让人胆战心惊。

石室里的夜明珠闪闪发光,照得洞里一片明朗。大伙儿实在太累了,坐在石凳上。柯婷还把旅行包卸下来,放在石桌上。

佩德老人没有坐下,他分别在四个方向的洞口边看了一番,还用手上的木棍子捅了捅几尊狮子血盆般的大嘴。沉吟半晌,突然一脸惊喜地说:“哎呀,这里大概就是传说中那个皇帝为亲人修的大墓了。你们看,这儿正好是四个岔道口,说不定就是皇帝为他的四位亲人修的墓窖!”

大家都听得目瞪口呆,难道真的找到了传说中的皇室墓窖?

最为惊艳的当然是费天浩,只有他才听到过狗头山那个传说的完整版。费天浩看了眼宋雨桐,示意他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

宋雨桐是资深考古专家,这时候却摇了摇头。他摘下眼镜,用手纸擦了下镜片,然后戴上,颇有几分无奈地说:“我们这次来狗头山探险,发生了许多不曾预料的事情。首先是柯凡迪死在帐篷里,不明不白;第二,遇到了泥石流,我们都差点没命了;第三,我们可以说是鬼使神差地进入了这个大墓窖,罗朗还用生命启开了密室甬道。现在,我们又面临着四扇大门……”说到这里,宋雨桐突然打住,一双眼睛都潮湿了。

在座的各位驴友,只有崔昭听懂了宋雨桐的意思。崔昭轻嘘一口气,前后左右看了眼那四尊石狮,“那些石狮守候着的大门,真的好像是一扇扇地狱之门……”是啊,四个甬道可能暗藏机关,潜伏杀机,人人都必须提防、自卫。既然是探险,就会有危险。崔昭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祝福大家好运。

柯婷从包里拿出水和面包,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顿时,石室里弥漫面包的清香。一人嘴动,众人嘴酸。这时候,大伙才感到肚子饿得厉害,宋雨桐建议开始用餐。

大家围在一张宽大的石桌旁,各自拿出面包、饼干、火腿、咸菜、盐蛋之类的干粮熟食,把那张石桌都给摆满了。费天浩、宋雨桐、高及洋开始饮酒,这次,崔昭也加入了行列。不知是谁率先开了头,话题又谈到楚州古棺换尸案以及17年前的那个案子。

高及洋卸下旅行包,打开拉链,在包里拿出一节电池。此刻,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的包。高及洋立即感觉出了背后一个人的深呼吸,忙拉上拉链,把旅行包往怀里拽了拽,匆匆换下手电里的电池,坐下来开始和大家一块喝酒。

“费老板对17年前的那起旧案如此感兴趣,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渊源,或者说,看出了什么纰漏?”崔昭喝了一大口酒,终于将埋藏在心里的那个疑惑,摆到桌面上来,希望找到一点理由,佐证自己的推理。

“费天浩是业界的精英人物,恐怕他关心的并不是那起案子,而是那把至今散落民间的楚王双刃刀,当时,古玩商开价50万,现在少说也在500万以上!所谓商家三句不离本行,哈哈……”同是古玩商的高及洋,道出了费天浩的内心,“喝酒喝酒,只当这是酒话,胡言乱语。”

柯婷紧挨崔昭坐着,屏气聆听。看大家吃得有滋有味,谈兴正浓,她却噘着小嘴,喃喃自语:“这个晚餐,不知道是不是最后的晚餐……”

石室里笼罩着恐怖的银光,总觉得有一种诡异的气氛不断地从餐桌上弥散开,每个人都在暗地相互打量着对方的脸。心里都在质问:死亡还会发生吗?

辣椒辫记忆

他们所在的这间石室,实际上是四个墓室的联通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甬道,分别通向四个墓室。其实,关于这个墓窖,在当地志书上曾有记载,只是不被常人注意。高及洋喝到一半时,突然离开石凳,直往一个甬道奔去。大家愣住了,一时手脚无措。费天浩喷着响亮的酒嗝说:“高及洋不胜酒力。以前和他一起喝酒时,二两就能醉倒他。现在,他是不是有些醉酒,独自去寻找皇帝的亲人去了,想过一把当皇上的瘾?哈哈。”

费天浩、宋雨桐和佩德老人又喝了几杯。好久不见高及洋返回,费天浩提议,由他、佩德和宋雨桐三人进去看看。罗朗只是位热心驴友,考古而不玩古,即便石室里满是珍奇异宝,也不可能对费天浩、高及洋这两个古玩商有什么吸引。

临走前,宋雨桐握了握崔昭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小崔,柯婷交给你了。记住,保护女生,男子汉责无旁贷!”费天浩折回头,给崔昭做了个鬼脸,像是某种暗示。

望着三个离去的背影,崔昭开始思索狗头山发生的事情。在他们四人当中,谁是最大的嫌疑者?从刚才罗朗遇害的情形来看,疑凶起码有三名人选:费天浩、高及洋、宋雨桐。只有佩德老人就坐在他身边。

崔昭是个年轻的考古工作者,并非侦探迷,只是比别人多看了一些推理方面的书籍,善于思考罢了。在这群驴友里,要数罗朗和他的交流最多。罗朗的遇害,给了崔昭沉重一击。如果他活着,两人的共同推理可能就丝丝入扣了。崔昭十分钦佩罗朗缜密和敏捷的思维。

这时候,柯婷换了个位子,坐在崔昭对面。她拿出没有任何信号的手机,翻看一些旧短消息,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玩“空间大战”、“八面夹击”、“贪食蛇”几个手机游戏。

柯婷无奈地问道:“崔昭,你认为,在这个墓窖里,还会有更多的机关暗器吗?我真的好害怕……”

“在那扇开启甬道的石门边,我认真察看过了,根本没有什么机关暗器,那只是凶手利用的一个幌子,借刀杀人!”崔昭拿出餐巾纸擦了下嘴唇,耸耸肩,“并且,我还要坚持自己的推理,狗头山的连环杀人案,和楚州的古棺盗窃杀人换尸案有关,说不定,还可以追溯到17年前那个双刃刀旧案。”

17年前,柯婷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那时候,爸爸是博物馆馆长,经常带她去馆里玩耍。陈琪悦刚分配到博物馆工作,非常喜欢婷婷,帮她扎辣椒辫。柯婷叫她陈阿姨,还记得,陈琪悦谈了个姓周的男朋友,后来却没有和他结婚。柯婷和崔昭谈起了十七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又像叙说一段沉痛历史。

崔昭抓住柯婷的手,一脸肃然地问:“你能确信,陈琪悦当年的男朋友姓周吗?”

柯婷的小嘴一歪:“怎么,不相信啊?其实,博物馆有好几个女解说员,只是因为陈琪悦喜欢帮我扎辣椒辫,才对她印象特别深刻。有次,我还亲眼看见他们在一起亲热……”

关于罗朗的死,崔昭的推理是这样的:罗朗一心摸探着甬道机关,而附近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一旦甬道大门洞开,便使用烟幕弹,迷惑大家的眼睛,转移注意力。这时候,隐藏在后面的凶手便冲上前去,刺杀罗朗,造成中了甬道机关的假象。

柯婷心里猛一咯噔,“你是说,罗朗也是被凶手杀害的?这么讲,每一个来狗头山的驴友都有自己的目的。”

崔昭的语气更加坚定了:“实际上,凶手一直在和我们玩躲猫猫游戏,避开我们的视线,在我们的视线之外行动。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早就策划好的,甚至包括王依依被杀害,是一个精心策谋已久的复仇计划。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上天竟然为凶手助了一臂之力。比如,凶手杀害你爸爸后,就发生泥石流,岂不是毁尸灭迹吗?又比如,我们无意中在狗头山找到了进入墓窖的隧道,凶手又很轻松地利用墓窖机关,杀害罗朗……”

柯婷不解地问道:“苍天有眼,怎么会帮助罪恶之人呢?”

崔昭没有争辩什么,坚持说:“凶手可能还有更为残虐的复仇方式。柯局死后,罗朗曾说过,狗头山驴行很可能是一个阴谋,有驴友早就策划好的阴谋。当初我半信半疑,认为是柯局卷入了楚州古棺事件,是杀人灭口。”

17年前,柯凡迪是博物馆馆长,和楚王双刃刀被盗案肯定脱不了干系。他加入驴友行动,是偶然,还是有人处心积虑地复仇计划。而罗朗毕业于公安大学,刑侦理论丰富,又在公安部门工作多年。或许,只有罗朗才真正了解那起案子,才被疑凶列入死亡名单。然而,实事到底是否是这样?疑凶又和陈琪悦有着怎样的恩怨纠缠?崔昭像一个孤独的英雄,苦苦地搜寻着疑凶的蛛丝马迹。

墓室的爆炸声

就在崔昭苦思冥想时,从一个甬道里传出“砰”的一声炸裂。崔昭和柯婷紧紧地抱了在一起,像两个孤立无援的孩子。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缓过神来,因为紧张、恐惧,谁也没有分开的意思。

高及洋狼狈不堪地从那个北面甬道里跑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打了个酒嗝,表情木然,气喘吁吁地说:“宋教授,他、他被炸死了……”

“宋教授炸死了!”崔昭瞪大眼睛,急忙松开手,推开怀里的柯婷,迈步向北面甬道冲过去。

柯婷大叫一声:“危险啊,崔昭,你回来!”声音颤抖,明显带着哭腔。

崔昭跑了几步打住脚,回过头,看柯婷两行清泪已从脸颊上滚落,楚楚可怜,心软了。柯婷扑了上去,把头埋在他怀里,啜泣着:“崔昭,你要进去,就带上我吧。反正,这个墓窖里到处都潜伏着杀机,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崔昭抚摸着柯婷的头发,心里涌动一股温暖,“婷婷,别说傻话。好,我带你一道去。从现在起,我们一刻也不离开,好吗?”说完,他还吻了下柯婷的头发。

崔昭、柯婷沿北甬道走了很长一段,并没有见到爆炸现场,却进入了一个布置得像皇宫一样的墓室。墓室正中央摆放一口水晶棺,里面躺着一名英俊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尸体一点也没有腐烂,看上去,脸部轮廓分明,就像刚刚安放进水晶棺的。水晶棺两端,各放有一只玉犬,像是守护主人的卫士。

崔昭绕水晶棺看了一圈,又惊又喜,“我们真的找到了传说中的皇宫墓窖。你看,这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墓室、这精致光亮的水晶棺,不正是佩德老人所描述的情景吗?”

这间墓室还有甬道,崔昭牵着柯婷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又是一间相同的墓室,中央同样有一副水晶棺。不过,里面是一具女尸,一个大美人儿。头部的装饰物,透过水晶棺折射出华光异彩,耀眼夺目。

“纳西族老人不是说过,这个墓窖里有四个墓室吗,爆炸现场可能在其他墓室。”柯婷想了想,挑起眉头,勾紧崔昭的胳膊,害怕失去他似的,“我们去寻找下一个墓室,看宋教授到底怎样了?”

甬道就像一根主线,将几个墓室串了起来。两个年轻人,像在历史里散步,一时忘掉周围潜伏的陷阱和死亡。

沿甬道来到第三间墓室,他们惊呆了:整个墓室落满尘埃,宋教授侧卧在地,周围是砸烂的水晶碎片。原来,巨大的爆炸声是那个水晶棺盖发出的。

费天浩描述了当时的情景。他们一行三人来到这个墓室,没有看到高及洋。宋雨桐惊讶于墓室的精美,见水晶棺里的男尸保存完好、弹指可破时,禁不住感叹道:“古尸保存完好,实属世界罕见。”

费天浩和佩德也觉得新奇不已,便跟上前去观看。就在这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墓室里突然升起一团烟雾,水晶棺盖猛地弹起,砸向宋雨桐……待烟雾散去,他们才发现宋教授被炸倒了,不省人事。再抬头一瞧,水晶棺里刚才还容貌清晰的那具男尸,瞬间化成一堆枯骨,那些衣装也全都成了碎片,飘出水晶棺在墓室里飞舞,像魔鬼发出的一个个诅咒。

看到这怪异的变化,费天浩、佩德老人骇然得张大嘴巴,以为遇到了复活的幽灵,浑身筛糠似的颤个不停……

宋雨桐倒在了墓室,气息奄奄。佩德老人忙着给宋雨桐掐人中,柯婷在一大堆水晶碎片中找到他的眼镜。看着宋雨桐,大家脊背发凉。墓室的夜明珠,仿佛一只只魔眼,让人不寒而栗。原来,在这个墓窖里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杀人!

费天浩狠狠地跺了下脚,一脸悲痛与愤懑:“杀人狂藏在哪里?何时才能善罢甘休啊!皇室墓窖,简直就是吞噬鲜活生命的十八层地狱!”

“又是烟雾?一定是连环杀人案!”崔昭紧皱眉头,喃喃自语。相隔不到两小时,就有两人遭到凶手的袭击。他甚至想着,下一个目标是……

“读大三时,我看过一部恐怖片,是个连环杀人案子。连续一个星期,脑子里都回荡着那个凶手阴森可怖的眼睛。没想到,现在,我自己竟身临其境,成为了杀手的棋子。”柯婷紧挨着崔昭站着。崔昭感觉到了她的心跳,看了她一眼,目光坚定,眼神告诉柯婷:我记住了宋教授的嘱咐,一定会保护好你!

墓窖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在向他们伸出一只只杀戮生命的獠爪。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不要再杀人了

佩德老人为宋雨桐一遍又一遍地掐人中,最后站起身,无奈地摇摇头:“昏迷太深了,恐怕一时半刻还醒不了。”

“高及洋在不在?”崔昭环视一周,叫了一声。

大家在周围逡巡了一遍,才发现高及洋不在场。费天浩咽了口唾液,若有所思地说:“高及洋对我们总有戒备,自从进了这个墓窖,做事神神秘秘,来去行无踪影,我们都要注意他的诡异行踪。”

崔昭脸上浮现出轻蔑,把柯婷往身边拉了一把,沉吟片刻,双眉微蹙:“我也考虑过,这几起连环杀人案,可能是凶手处心积虑的报复。”

柯婷脸色愈加阴郁,眨了眨眼睛,幽幽地问:“杀死我爸爸,也算是凶手的报复?”

崔昭耸耸肩,又故作轻松,带着几分自信:“我想,真相很快就会查出来。到时候,也可告慰你爸爸的在天之灵了。”只有佩德老人一言不发,像个局外人,而脸上满是惊愕和悲悯。高及洋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挤到宋雨桐面前,蹲下身子,一脸沮丧,双拳紧捏地捶打着地面,“这狗头山墓窖到底还要伤多少人啊,我们已经倒下了两三名驴友!”

“高及洋,刚才你跑到哪儿去了?你看,我们的宋教授被炸昏了,这时候仍人事不省,要是我们遇到什么难题,岂不是束手无策了?”费天浩气呼呼的,又稍作镇定,“宋教授是长者,保护好他,是我们每位驴友的责任,可是……”

“崔昭和他的女朋友,就是我刚才叫过来的。”高及洋摸了下后脑勺,略显几分尴尬神情,“这墓窖也仿佛是一个迷宫,我本来是跟着崔昭走进了甬道,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岔了路,竟然围绕几个墓室转了一圈,才赶到这里。”

“高及洋,我看你是在墓窖到处寻找宝贝吧。现在都到了什么紧要关头,大家还是先保命的好。我只希望,大家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墓窖。”费天浩的眉宇间,蕴含着一抹化解不去的忧虑。

费天浩、高及洋和佩德老人抬起宋雨桐,向那间大石室走去。天亮之后,他们将把宋雨桐抬出隧洞,下山送医院救治。在这间炸了棺盖的墓室里,只剩下崔昭和柯婷二人了。

崔昭探出身子,看他们走远了,对柯婷说出了自己的推理:从王依依的一刀毙命,到现在宋教授被炸得深度昏迷,其实,凶手采取的是同一种杀人方式。只不过是,由于受到某些客观因素影响,凶手还未来得及拿出匕首,刺入他的心脏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杀害王依依的凶手也来到狗头山?”柯婷问道,声音低沉而沮丧。

崔昭有意轻咳了一声,继续分析道:柯凡迪、罗朗,包括陈琪悦,应该说,都和十七年前的那起案子有关。你不是还记得陈琪悦当年的男朋友姓周吗?应该就是盗窃楚王刀的那个周异。或许,出于某种大家可以想象的原因,陈琪悦没敢承认,而博物馆的其他员工也为她守住了这个秘密。

王依依、柯凡迪、罗朗胸脯上的刀口,位置、不流一滴血……一幕幕在崔昭的脑子里浮现。他忽然灵光一闪,想象的翅膀腾空而起,如果周异还活着,如果杀死这些人的武器就是那把楚王刀,如果费天浩、高及洋、佩德三人当中有一个就是当年的周异……想到这些,崔昭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崔昭觉得,他推理的锁链缺少链接点,使整个推理过程显得不可思议。驴行变成了森冷的复仇和恐怖的阴谋。崔昭疑惑地皱着眉头,17年的那起案子背后必定隐藏着阴森可怖的秘密,因为罗朗说过,那个案子必然有很多玄机。他一次一次地和大家谈起那起案子,就是想继续寻找点什么。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被凶手除掉。

这时,崔昭忽然想起了罗朗的那个塑料袋。他沿另一条甬道跑回石室,打开罗朗的旅行包,发现里面有明显被翻动的痕迹,那个小小的塑料袋已不翼而飞。崔昭眼珠子一转,推理变得更加清晰。

佩德老人已留在那个石室,照顾昏睡中的宋雨桐。费天浩和高及洋返回墓室时,崔昭已提前一步回到柯婷身边。

“既然我们已经进入了皇室墓窖,就在这里面好好浏览一圈好了,也算是到此一探吧。再者,天亮之前,我们就得离开这是非之地了。”高及洋的提议得到了费天浩的赞同。费天浩的默认,给了高及洋很大的鼓励,率直走在最前面。而崔昭默不作声,他只想看这出戏何时收场,希望凶手不要再杀人了。

生死搏斗

没有人用手电照明了,墓室里,只有夜明珠发出惨淡的光亮。

经过一整天的劳顿,担惊受怕,大家都感到非常疲倦。对于这一连串的死亡,崔昭的分析有了明显的线条,只是缺乏更多更确凿的证据,不愿意过早地向大家袒露自己的看法。

柯婷打了个哈欠,拦住崔昭,顿了顿说:“我实在太困了,想找个地方躺一会儿,你陪着我,好吗?”

费天浩和高及洋同时回头看了一眼柯婷。崔昭舔了下发干的嘴唇:“二位老板,你们去看看好了,回来后,给我讲讲也一样。我不能丢下柯婷。”

路经宋雨桐被炸的那个墓室时,崔昭停留了片刻,地上满是黑灰尘,只有宋雨桐倒下的地方一块干净,散落一地的水晶碎片像一双双夺命的眼睛。崔昭在墓室与墓室的一条甬道,找了个位子坐下。柯婷很快就躺在他怀里睡着了,轻柔的呼吸,像一个童年的梦。他睡不着,也不能睡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晃悠那一个个刀口,不流血的刀口。

昏暗的光线里,一个肩挎旅行包的男人走了过来,弯腰握住崔昭的手,眼里闪现奇异的光芒:“崔昭,一定要找到凶手,并且要抓到他的现行。”是高及洋,说完就折过头去,钻进了一个墓室。

“四个墓室的设置都一样,每副水晶棺里都放有两只玉犬,还有那个女王的首饰。恐怕我们能带走的,也只能是这些了……”高及洋单刀直入,这语气,看似漫不经心,和费天浩商议一件重要事情。

费天浩没吭声,摆摆手,示意高及洋自个儿去自己喜欢的墓室转悠。高及洋自讨没趣,“嗯”了声,离开费天浩,走进甬道。

除了发生爆炸的那个墓室,费天浩还不曾看过其他墓室。他走进的这个墓室是一位女主人的,墓室比甬道里明亮得多。原来,水晶棺主人的头饰,发出了熠熠的光芒,把整间墓室映得亮亮堂堂。费天浩正惊异那些首饰的精美与色泽时,忽然,感到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是谁在监视我?”提了下肩上的挎包,侧目就看见一个头戴黑纱套的汉子,正举着一柄匕首扑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费天浩在部队时就练得一手过硬的擒拿格斗本领,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费天浩将挎包往胸前一移挡住匕首,而蒙面人一只手正好抓住他的臂膀。费天浩就势一蹲,随后猝不及防地使了个旱地拔葱,再闪电般飞起一腿,踢向蒙面人。费天浩欲冲出墓室,蒙面人哪肯就此罢休,猛地一个前翻滚,一把便抓住费天浩的小腿。费天浩身体歪斜,差点摔跤。他猛地扭过身子想看其究竟,蒙面人也并非等闲之辈,接着一个后翻滚,弹跳起身,转身消逝在左边的一个甬道……

费天浩拿出手电,可是电池没电了,便大声呼喊:“崔昭、柯婷,你们赶紧打开手电,凶手又开始杀人啦!”

“即便你喊破嗓子,这时候,恐怕也没有人来救你了!”忽然,从右边甬道里传出阴森森的冷笑,“来到墓窖的人,是走不出去的,只有死路一条,哈哈,认命吧……”这声音像亡灵的呼唤,来自地狱,虚无缥缈,让人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随着这怪怪的声音,现出一个蒙面人,头戴一个很大的骷髅,摇头晃脑,像个墓地幽灵,步步逼向费天浩。暗淡的光线下,费天浩看清了对方手持的那把只有尺来长的刀,陡然变得底气十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手上的那把匕首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骷髅人大笑起来,像魔鬼的咆哮,将手里捏着的一只小盒子撕开,顿时,一股烟雾喷将而出。

“高及洋,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你想独吞这墓窖的宝物,是不是?”费天浩撕破了对方的嘴脸,话没说完,就感到胸部一阵钻心的疼痛,额头冷汗直冒,眼睛都直了,“你——杀——我——”

“在我计划的死亡名单中,本来没有你。只是想通过你,把柯凡迪、罗朗约到狗头山,可在喝酒时,我藏在旅行包中的一把刀,无意中让你看到了,也只有你认识那把刀。”

“是的,我认识那把楚王刀。我是古玩商,需要赚钱。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那把楚王刀……”费天浩冷笑了两声,坦露商人的本色。

“那把刀简直太神奇了,杀人不流一滴血。昨天晚上,不对,应该是前天夜晚,我轻而易举地干掉了柯凡迪。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帮我毁尸灭迹了。”

“高及洋,你为什么要杀死柯凡迪,还有罗朗、宋雨桐?”费天浩挺住胸口的疼痛,喘了一口气,大汗淋漓。

“是他们,让我过了十七年地狱般的生活。为了等到这一天,我流浪异国他乡,跟人学做古玩生意,精心钻研生理知识……”

“难道你就是复活的周异!”费天浩瞪大眼睛,“死而复生的通缉犯……”

“不错!”

“你这个顾影自怜的杀人狂魔!”因费天浩身材高大,高及洋那一刀并没有刺中他的心脏。费天浩抱着头,猛地向对方撞去。

恶魔的疯狂

墓窖里死一般沉寂,夜明珠变成一双双魂灵的眼睛。

“我早就怀疑,是你制造了这个连环杀人案!”听到呼救的崔昭赶了过来,一把扯下那个骷髅头套,露出一个秃秃的脑袋。崔昭愣怔住了,原来,高及洋是个秃顶?

“你们死定了!哈哈……”高及洋恼羞成怒,暴跳如雷。

“崔昭,让我来对付这个逃犯,你赶快带着柯婷离开这是生死之地!”费天浩趁势一扫腿,而高及洋一个趔趄后反扑上前,将那把短刀再次刺进他的胸部。高及洋气势汹汹地说:“费天浩,我要让你死个明白!”

“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对宋雨桐下手?他是一个考古学家,平生和你无冤无仇?”崔昭咬牙切齿,眼神坚毅,双手握着探路用过的帐篷架杆,准备和这个恶魔拼个鱼死网破。

高及洋举着那柄寒光闪闪的双刃刀,眼里霎时放出咄咄逼人的光芒:“在你们还活着的时候,就让你们听个明明白白。”

费天浩捂着胸口,伏在地上。高及洋和崔昭对峙着:“在狗头山顶触动机关,陷入到这个巨大的墓窖后,我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计划。当初,我苦恼极了,那一间间石室太窄小,并且毫无遮挡,实在难以下手。不过,我很快就有了信心,甚至可以说,信心比当初更大了。因为,我已研究古董多年,阅读古墓发掘方面的书籍无数。欧洲的一部电影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利用神话杀人。我立即联想到,既然进入了墓窖,就必须利用一道道机关杀人。可是,这个墓窖以前是皇帝经常出入看望亲人的地方,几扇甬道大门里并没有安装机关。我十分失望,幸好,我随身携带有烟幕弹。当我躲在黑暗处,看到罗朗触动机关,那扇甬道门徐徐启开的时候,便施展烟幕弹的威力,然后,一刀干掉了那个我恨死了的警察。在这群驴友中,也只有宋雨桐知道,那个甬道门并没有机关,他还暗地发现了我的诡异举止。而他却坚持说,罗朗中了墓室暗器,是欲擒故纵,让我束手待毙……如果不及时除掉宋雨桐,那我不就彻底完蛋了!”

说完,高及洋咆哮着扑向崔昭。此时,费天浩顿地雄起,一把横腰抱住恶魔,“带着柯婷,快跑快跑!”

崔昭拉着柯婷朝一条甬道跑去。跑了一段,里面就没有夜明珠,像回到当初进入墓窖的那个隧洞,黑黢黢的。崔昭不敢打开手电,拉着柯婷拼命地往前奔去。柯婷实在跑不动了,崔昭便扔掉旅行包,背着她,继续逃命。

跑了十几分钟,他们就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柯婷喘了口气,怏怏地问:“我们是不是跑出了墓窖?”

崔昭紧紧握着柯婷的手:“是的,我们已经跑到墓窖的尽头了。那流水声,是从一条地下河里发出的。古人选墓地非常讲究风水,依山傍水,偏乡僻壤,许多墓室都连着地下河。这个巨大的墓窖也不例外。柯婷,我们终于可以逃脱恶魔的追杀了。”

而此时的费天浩已拔出水果刀,和高及洋对峙着。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拼尽最后一滴血,制服面前的魔鬼。于是,他不停地提出疑问,以便寻找机会下手:“罗朗是无辜的。他只是在驴行途中,谈起了17年前的那个案子,你就对他产生仇恨,下了毒手。高及洋,你这是违背本性,简直就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鬼!”

高及洋冷笑几声,“费天浩,只能说你并不了解罗朗。实际上,他并不是楚州市公安部门的一个文书,而是区公安分局的刑警中队队长。17年前,就是他把我追到那座柴山上的。因鸣枪示警,引发柴山大火,几个盗墓贼被活活烧死,而我却侥幸逃脱了那场大火。后来,我逃到了澳大利亚,开始了我的新生活。在澳大利亚,我易容后改名换姓。那时,我心中牢牢记住了三个人:柯凡迪、罗朗和陈琪悦,发誓这辈子,活着的目的,就是要报复他们。当楚州发掘西汉古墓时,我认为时机已成熟,便花重金买通当地黑社会,帮我制造了那个古棺换尸事件,并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可是,陈琪悦的女儿是无辜的?”

“我要让陈琪悦活着不如死了的好!”高及洋的眼里闪烁道道血光。

“你这个变态杀人狂,一定会遭到报应的!”费天浩不顾一切,用最后一点气力冲了上去,将高及洋撞倒在地……

谢幕

暴雨过后的地下河波浪翻腾,几个浪头,就把他们冲出山洞,进入狗头河。崔昭上大学时曾是系里的游泳冠军,而柯婷是只旱鸭子。费尽周折,两个人终于爬上河岸边的山坡。天也亮了,狗头山一片宁静。

抬头望着面前的山峦,崔昭一脸兴奋:“从这里翻越过去,就是狗头山镇了。”休息了一会儿,调整了情绪,这对年轻人,手牵手地翻山越岭了。

“崔昭,现在就剩下你们这对情侣了。”这声音,如晴天霹雳,又像来自地狱的咒骂,崔昭和柯婷同时一颤,两人的手牵得更紧了。他们没料到,刚爬至半山腰,高及洋这么快就追赶过来。

“周异,你为什么要乱杀无辜?”

“哈哈……”高及洋又是一阵咆哮,“我本想干掉罗朗后,就收手不干了,不再杀人。可你知道吗,人是一种怪物,无论做什么事,只要从中体会到乐趣,收手就难了。就像费天浩整天苦思冥想寻找宝贝一样。我也从杀人中找到了乐趣,何况这把刀杀人不见血,就更具刺激性了。哈哈……”高及洋的一双眼睛像燃烧的火球,满是深重的罪孽。

“周异,你这个变态恶魔,不要负隅顽抗了,警察一定会抓到你的!”崔昭把柯婷拦在身后,准备和高及洋作最后的生死较量。

“你们死定了!”高及洋咆哮着,那亡灵般的冷笑,在清晨的狗头山上回荡,“崔昭,一个聪明能干的后生。我只想问问,你是怎样识破我的?”

“罗朗在柯凡迪的指甲里,找到一根酱色细纱。我们在狗头山夜宿帐篷时,只有你穿着酱色t恤。后来,你杀死了罗朗还不放心,从石室返回那个被炸墓室时,又故意落在我和柯婷后面,就是为了在罗朗的旅行包里找到那个塑料袋,销毁证据。”崔昭一语道破高及洋的阴谋诡计,说完,倏地从脚下抱起一块石头,举过头顶,欲向对方砸过去。

高及洋眼疾手快,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枪,一下对准了崔昭:“哈哈,你貌似嫩了点,别以为我就一把刀,这家伙更厉害!我坚持使用那把刀,是因为它的神奇与魔力!”

就在黑洞洞的枪管向崔昭步步紧逼时,突然“砰”的一声枪响,高及洋手中的枪落地,随之几个民警包抄过来。当时,柯凡迪死在帐篷后,罗朗就把对讲机的发射天线对接到手机上,成功地发出了几条短信。楚州警方立即和当地警方取得联系,当地公安闻警而动,泥石流之后,便赶到了狗头山。他们在狗头山蹲点守候了一整夜,清晨便与楚州派来的警方会合。楚州警方应陈琪悦的要求,还带上了她。两路民警巡察至半山腰时,正好碰上做垂死挣扎的光头高及洋。

听到崔昭喊光头“周异”,陈琪悦的某种预感得到应验。她挤到前面,看着光头男人,问道:“周异?你真的是周异吗?”

高及洋双手紧握着那把短刀,面孔狰狞:“陈琪悦,你来得正好,因为你,让我在这人世间度过了17年地狱般的生活。现在,我就要送你进第十八层地狱,让你们母女见面……”他疯了般怒吼着,向陈琪悦扑上去。一个民警飞起一脚将他踢倒。

陈琪悦目光炯炯:“我结婚前一天,还托人捎给你了一封信。周异,你让我太失望了,第三天,就去博物馆盗窃文物!这些年过去了,在冥冥之中,我就怀疑你躲过了那次柴山大火……”

周异是长春人,坚守大学爱情,随陈琪悦来到她的家乡楚州。陈琪悦作为职工子女被安排进博物馆工作后,时任馆长的柯凡迪,为讨好上级领导,不顾陈琪悦已有男友,私下给她介绍对象,软硬兼施。她权衡再三,象牙塔海誓山盟的爱情,瞬间崩溃,很快做了市里一位常委的侄媳。当时,陈琪悦就写了一封信,托柯凡迪转交周异,而周异并没有收到。所有悲剧,就从那一刻上演了。

陈琪悦哽咽着说:“是你杀害了王依依?王依依、依依,实际上是你的亲骨肉啊。因为爱,我才下决心生下她……”

听到这里,高及洋猛地弹跳起身,仰天长啸,然后,将那把楚王刀插入了自己的心脏……民警在高及洋的背包里,搜到了六个精美的玉犬。

山上薄雾散尽,露出狗头山的清秀。朝山的南边望过去,在他们的视线里,有一团影子渐渐清晰。那是佩德老人背着宋雨桐。

崔昭向警方讲述了他们在狗头山墓窖的经历,而几位民警在山顶寻找那个隧道入口时,却怎么也找不着了。在那两只狗耳朵般的山石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墓窖,什么墓窖?”一个民警直摇头。

“我们真的是从那个巨大的皇室墓窖中逃出来的。”崔昭惆怅地长叹一口气,眉宇间依然挂着丝丝惊骇。

“有人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周异何尝不是给他的人生修造了一个巨大的墓窖,把他的仇人、自己和亲人,都深藏在里面了……”陈琪悦满含泪珠,幽幽地说。

离开狗头山时,柯婷木木地望着崔昭,双眸像漆黑的潭水,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不久,楚州的新闻媒体刊播了宣传部一则很短的通稿。报道称,古棺换尸案已成功告破,疑凶系17年前盗窃博物馆楚王双刃刀的周某。周某已在追捕途中自杀身亡,博物馆“镇馆之物”完璧归赵。

至于,那西汉古棺里到底有哪些珍贵陪葬品,永远都是一个谜了。